摘要:准岳母张阿姨把一杯泡开的茉莉花茶推到我面前,热气模糊了她保养得宜的脸。
引子
“车、房、彩礼,我们家都不要。”
准岳母张阿姨把一杯泡开的茉莉花茶推到我面前,热气模糊了她保养得宜的脸。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女儿陈静,明天就能跟你去领证。”
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茶水很烫,指尖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顿饭最关键的菜,终于上桌了。
我和陈静谈了三年,从没想过见家长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没有想象中的盘问家底,没有对我的工作指指点点,甚至连最敏感的房子问题,都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张阿姨表现得像个最开明的丈母娘。
开明得让我心里发慌。
我觉得自己像个站在陷阱边的猎物,那块叫“婚姻”的诱饵,闻起来太香了。
香得不真实。
“阿姨,您说。”我放下茶杯,腰背下意识地挺直了些。
陈静在桌子底下,悄悄捏了捏我的手。
她的手心有点湿,凉凉的。
张阿姨笑了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
“小林啊,我看你也是个实在孩子。我就直说了。”
“你那个木匠活儿,别干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只大苍蝇撞了进来。
“我弟弟的公司,做建材生意的,现在正缺一个销售经理。你去那边上班,踏踏实实地干,比你现在敲敲打打有前途。”
她话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砸在我心里的湖面上,荡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旁边低着头的陈静。
餐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我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来,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干涩得厉害。
我想,这婚,我可能结不起了。
第一章 旧木头的脾气
我的工作,用张阿姨的话说是“木匠活儿”,其实是一家叫“旧物新生”的工作室,专门修复老旧家具。
地方不大,就在老城区一条安静的小巷子里。
从张阿姨家出来,我没回家,直接回了工作室。
已经是晚上十点,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昏黄的路灯照着一地斑驳的树影。
我打开门,一股木头和油漆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我闻了十多年的味道,比任何香水都让我安心。
我没开大灯,只开了工作台前那盏旧台灯。
灯光下,一把破旧的摇椅静静地立在那儿。
那是陈静三个月前送来的,也是我们认识的开始。
我记得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裙子,小心翼翼地抱着这把快散架的椅子走进来,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师傅,这个还能修吗?”她问。
我当时正打磨一张花梨木的八仙桌,满身都是木屑。
我抬起头,看见她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和紧张。
那眼神,像极了小时候的我,看着我爸把一堆烂木头变成一张结实的板凳。
“能修。”我说。
我脱下手套,仔细检查着那把摇椅。
“这是你家里的老东西吧?看这榫卯结构,至少有五十年了。”
她点点头,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是我外公给我外婆打的。”
从那天起,她几乎每个周末都来。
不催我,也不问进度,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看我干活。
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下午。
她说,喜欢看我专注的样子,也喜欢这满屋子的木头味儿。
我想,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心里有了她。
现在,这把摇-椅已经修好了一大半。
我用手轻轻抚摸着重新打磨光滑的扶手,那些被岁月侵蚀的痕迹,在我手下一点点变得温润起来。
每一道划痕,都是一个故事。
我的工作,就是倾听这些故事,然后把它们好好地保存下去。
可现在,张阿姨让我放弃这一切。
去当什么销售经理。
我连PPT都不会做,怎么去当经理?
我觉得这事儿很可笑,就像让一个厨子去开挖掘机一样。
可我笑不出来。
我心里很乱,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我拿起一块砂纸,开始打磨摇椅的靠背。
一下,又一下。
砂纸摩擦木头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想,张阿姨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只是不了解我的工作,不了解这些旧木头的价值。她觉得销售经理体面,赚钱多,能给陈静更好的生活。这没有错。天底下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
可我的生活,就在这方寸之地,就在这些旧木头里。
离开这里,我就不是我了。
一个连自己都丢了的人,怎么给陈-静幸福?
“吱呀”一声,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了。
陈静走了进来。
她换了身衣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她轻声说。
她走到我身边,看着那把摇椅。
“还没弄完啊?”
“快了。”我放下砂纸,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
“我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看着我,眼睛里有些歉意。
“她就是那个脾气,觉得做生意才算正经工作。”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我想,她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是不是也觉得,我守着这个小破店,没什么出息?
“林涛,”她拉住我的手,“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你认真,专注,你做的事情有意义。”
她的手还是那么凉。
我反手握住,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我问。
陈静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说:“我妈她……其实也是为我们好。”
我的心,沉了下去。
第二章 王大爷的茶杯
第二天,我照常开门。
阳光从巷子口斜斜地照进来,给青石板路镀上一层金色。
对门的包子铺已经开张了,老板娘正大声地跟街坊打着招呼。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我的心里,却像是压了块石头。
我给工作室养的几盆绿萝浇了水,然后开始整理工具。
凿子、刨子、锯子,一把把擦得锃亮,按照大小顺序,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
这是我爸教我的规矩。
他说,工具就是木匠的手,手不干净,活儿就干不好。
我爸是个老木匠,一辈子都在跟木头打交道。
他没什么大本事,没让我过上多富裕的日子,但他教会了我怎么跟木头说话,怎么尊重每一块木料。
他说,木头是有脾气的,你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我觉得,人也是一样。
张阿姨让我去当销售经理,就是没顺着我的性子来。
我这块木头,做不了经理那把华丽的椅子,顶多能做个结实耐用的板凳。
我想,或许我该找个机会,跟张阿姨好好聊聊。
让她来我这里看看,看看我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样的。
也许她了解了,就不会再逼我了。
正想着,手机响了。
是王大爷打来的。
“小林啊,我那个茶盘修好了没?今天几个老伙计要来喝茶,等着它上场呢。”
王大爷是我的老主顾了,家就住在巷子尾。
他那个紫檀木的茶盘,是他父亲传下来的,前阵子不小心磕掉了一个角。
“修好了,王大爷。我这就给您送过去。”
我小心地用软布把茶盘包好,放进一个木盒里。
王大爷家是个老式的小院子,种着一架葡萄。
我去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摆弄着他的茶具。
“来来来,小林,快坐。”王大爷热情地招呼我。
我把茶盘递给他。
他打开盒子,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好,好手艺!”他用手指摩挲着修复好的那个角,脸上满是赞许。
“要不是我自己知道,真看不出来这里修过。严丝合缝,浑然一体啊。”
他非要拉着我喝杯茶。
“尝尝,今年的新茶。”他给我倒了一杯,茶香四溢。
我心里装着事,喝茶也没什么滋味。
“怎么了,小林?”王大爷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碰到难事了?脸拉得跟个苦瓜似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昨天的事跟他说了。
王大爷听完,沉默了半晌。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你那个丈母娘,姓张?”他忽然问。
“对,张慧兰。”
王大爷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张慧兰……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眯着眼睛想了想。
“我记得,几十年前,城南有个姓张的木匠世家,手艺非常好。后来好像不做了,家里人改行去做生意了。”
“听说,就是因为家里的姑娘嫌做木匠没出息,赚不到钱,硬逼着丈夫转了行。”
王大-爷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可惜了,好好的手艺,就这么断了。”
我心里一动,隐隐觉得这事儿可能没那么简单。
但我也没多想,只当是王大爷在感慨。
告别了王大爷,我往回走。
路过菜市场,看见一个卖豆腐脑的摊子。
我想起陈静最爱吃这家的咸豆腐脑,就停下来,准备给她带一碗。
“老板,来碗豆腐脑,多加点香菜。”
我正等着,一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市场里走出来。
是张阿姨。
她也看见了我,愣了一下,然后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第三章 不速之客
“小林,这么巧。”张阿姨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阿姨好。”我有些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
“给陈静买早饭?”她看了一眼我手里的豆腐脑。
我点点头。
“她就喜欢吃这些不健康的东西。”张阿姨皱了皱眉。
“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她话锋一转,直接切入了主题。
我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问我这个。
菜市场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吵得我头疼。
我觉得,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阿姨,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张阿姨的音量提高了一些。
“我弟弟那边催得紧,职位不能一直空着。你给我个准话,到底去不去?”
周围已经有人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我的脸颊有些发烫。
我觉得自己像个被当众审问的犯人。
我想,我不能再退缩了。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张阿姨的眼睛。
“阿姨,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不能去。”
“我喜欢我的工作,我不想放弃。”
张阿姨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嘴角撇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喜欢?喜欢能当饭吃吗?”
“你守着那个破木头店,一个月能挣几个钱?能给陈静什么样的生活?”
“你知不知道,现在一套房子多少钱?养个孩子要花多少钱?”
她的话像连珠炮一样,一句句砸向我。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
我想反驳,想告诉她,我的收入虽然不高,但足够养活自己,也能给陈静一个安稳的家。
我想告诉她,生活的价值,不只用钱来衡量。
可我说不出口。
在菜市场这种地方,跟一个长辈争论这些,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妈,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是陈静。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我们身后,一脸错愕。
张阿姨看到陈静,火气更大了。
“我怎么在这儿?我再不来,你就要被这个不求上进的男人给耽误一辈子了!”
“妈,你别说了!”陈静的脸涨得通红。
她拉着张阿姨的胳膊,想把她拖走。
“我不说?我今天就要把话说清楚!”张阿姨甩开她的手。
她指着我,对陈静说:“我告诉你,今天他要是不答应去我弟公司上班,你们俩就得分手!”
周围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我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
所有的尊严,都被踩在了脚下。
我看着陈静,她也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歉意。
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阿姨,我想请您去我的工作室看看。”我平静地说。
“也许,您看了之后,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不想放弃了。”
张阿姨愣住了。
她大概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我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倒要看看,你那个破店里,能有什么金山银山。”
那天下午,张阿姨成了我工作室里,一位不受欢迎的客人。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套装,踩着高跟鞋,站在这满是木屑的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用挑剔的眼光,扫视着屋里的一切。
那些我视若珍宝的工具,那些等待重生的老家具,在她眼里,都成了“破铜烂铁”和“一堆垃圾”。
“就这些东西?”她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你每天就跟这些发霉的旧木头打交道?”
我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拿起一块刚修复好的黄花梨木板,递到她面前。
“阿姨,您摸摸看。”
她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在木板上轻轻划过。
那块木板,经过我几十道工序的打磨和上蜡,触感温润如玉,光泽内敛深沉。
张阿姨的表情,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摸起来滑溜有什么用?能卖几个钱?”
我沉默了。
我知道,跟她讲木头的文化,讲手艺的传承,都是对牛弹琴。
在她眼里,只有钱,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
我们的谈话,不欢而散。
第四章 一碗面的温度
张阿姨走后,我和陈静陷入了冷战。
这是我们在一起三年,第一次这么久不联系。
她不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想找她。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
我觉得她不理解我,不站在我这边。
她明明知道我有多爱我的工作,却还是希望我去妥协。
这让我觉得很失望。
工作室的生意还和往常一样。
我每天按时开门,接待客人,修复家具。
我试着让自己沉浸在工作中,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可是,我做不到。
每当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坐在工作台前,看着那把快要完工的摇椅,就会想起陈静。
想起她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我的样子。
想起她给我送来热饭热菜,叮嘱我不要太累。
想起我们在巷子口的路灯下,第一次牵手。
这些回忆,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遍遍地放。
我的心,又酸又胀。
我想,我是不是太固执了?
为了所谓的“尊严”和“理想”,就要放弃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姑娘吗?
去当销售经理,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也许,我该试一试?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藤蔓一样,在我心里疯狂地生长。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一个小人儿说,林涛,你不能去,那是背叛你自己。
另一个小人儿说,林涛,去吧,为了陈静,为了你们的未来。
我被折磨得快要疯了。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我正在给摇椅上最后一道漆。
工作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还是陈静。
她瘦了,也憔悴了。
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
“我……路过。”她说,眼神有些躲闪。
“看你灯还亮着,就上来看看。”
她把饭盒放在桌上,打开。
是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热气腾腾,上面还撒着翠绿的葱花。
是我最喜欢吃的。
“趁热吃吧,面要坨了。”她把筷子递给我。
我看着那碗面,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这些天所有的委屈、挣扎、矛盾,在这一刻,都涌上了心头。
我没接筷子,就那么看着她。
“对不起。”她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不该逼你。我只是……我只是害怕。”
“我怕我妈真的会让我们分手,我怕我们会因为这件事,就这么散了。”
“林涛,我不想失去你。”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砸在桌上,也砸在我心里。
我再也忍不住,伸手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傻瓜,我也怕。”我哽咽着说。
“我也怕失去你。”
我们俩就这么抱着,谁也没有说话。
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
聊我们的过去,也聊我们的未来。
陈静告诉我,张阿姨之所以那么反对我,是因为她自己的经历。
陈静的外公,也就是那把摇椅的制作者,是个手艺精湛的木匠。
但他一辈子清贫,没让外婆过上好日子。
而陈静的爸爸,当初也是个喜欢画画的文艺青年,被张阿姨逼着下了海,结果生意失败,赔光了家底,从此一蹶不振。
所以,在张阿姨心里,“手艺”和“理想”,都是不靠谱的东西。
她怕我走上我外公和爸爸的老路,怕陈静跟我吃苦。
听完这些,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终于明白了张阿姨的固执和偏见,从何而来。
那不是嫌贫爱富,而是一种源于过去的,深深的恐惧。
“林涛,”陈静靠在我肩上,轻声说,“那把摇椅,是我外公留给我妈唯一的念想了。她嘴上说着讨厌木匠,其实心里比谁都宝贝它。”
“前阵子椅子腿断了,她偷偷哭了好几次。”
“所以,我才想把它修好,送给她当生日礼物。”
我心里一震。
原来,这把摇椅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我看着眼前这把已经焕然一新的摇椅,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第五章 意外的访客
张阿姨的生日,就在三天后。
我和陈静商量好,要把这把修复好的摇椅,当成一个惊喜,送给她。
我希望能通过这把椅子,让她看到我的手艺,也看到我的诚意。
我希望能让她明白,手艺人,不一定都会走向穷困潦倒的结局。
我们也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过上体面的生活。
生日那天,陈静找了个借口,把张阿姨骗出了家门。
我则开着我的小货车,载着那把摇椅,来到了她家楼下。
张阿姨家住在老式的小区,没有电梯。
我一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摇椅搬上了五楼。
我把摇椅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又仔细地擦拭了一遍。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摇椅上,泛着温润的光。
它看起来,就像一件艺术品。
我站在那里,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
就像一个即将交卷的学生,等待着老师的评判。
下午五点,门锁响了。
张阿姨和陈静回来了。
“妈,生日快乐!”陈静一进门就笑着说。
张阿姨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客厅里的摇椅吸引了。
她愣住了。
脚步也停在了玄关。
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这……这是……”她指着摇椅,声音有些颤抖。
“妈,这是林涛修好的。”陈静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
“他知道您喜欢,特意赶在您生日前修好了,给您当生日礼物。”
张阿姨慢慢地走到摇椅前。
她伸出手,像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摇椅的扶手、靠背、椅腿。
她的眼眶,渐渐地红了。
“修得……真好。”她喃喃自语。
“跟……跟你外公刚打好时,一模一样。”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我的计划成功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陈静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蛋糕盒。
“哥,你来啦。”陈静喊道。
中年男人是张阿姨的弟弟,也就是那位建材公司的老板,张国强。
“姐,生日快乐。”张国强笑着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也看到了那把摇椅。
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小林也在啊。”他朝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他转向张阿姨。
“姐,我跟你说的事,你跟小林说了吗?”
“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阿姨还没从看到摇椅的激动中缓过神来,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事?”
“就是让他来我公司上班的事啊!”张国强有些不耐烦。
“我那边都安排好了,下周一就能入职。销售经理,月薪一万五,加提成。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呢。”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刚才温馨的气氛。
我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张阿姨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摇椅,陷入了沉默。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叮咚——”
门铃,又响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陈静走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是王大爷。
他手里提着一个果篮,笑呵呵地说:“听说今天老邻居过生日,我过来讨杯喜酒喝。”
我惊呆了。
王大爷怎么会来这里?
他怎么知道今天是张阿姨的生日?
王大爷一进门,就看到了张阿姨。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慧兰?”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张阿姨也愣住了,她看着王大爷,嘴唇动了动。
“王……王大哥?”
第六章 尘封的往事
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我、陈静、张国强,都成了局外人, bewildered地看着眼前这出“老友重逢”的戏码。
“王大哥,你怎么会来?”张阿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我住这巷子尾。”王大爷指了指窗外。
“我听小林说,他女朋友的妈妈住这栋楼,今天过生日。我寻思着都是老街坊,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没想到是你。”
王大爷的目光,落在了那把摇椅上。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把椅子……”他走上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这是你爹,张师傅的手艺。”
他转过头,看着张阿姨,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慧兰,你还记得你爹吗?”
张阿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她后退了一步,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
“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王大爷冷笑一声。
“当年,全城谁不知道木匠张师傅的名号?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从他手里出来,就是传家宝。”
“可你呢?你嫌他穷,嫌他没本事,嫌他一身的木屑味儿!”
“你逼着你丈夫陈浩,那个画画画得那么好的小伙子,放弃画笔,跟你弟弟去做生意!”
“结果呢?陈浩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赔得血本无归,人也废了!”
“你把对你爹的怨气,全都撒在了你丈夫身上!现在,你又想把这一套,用在小林身上吗?”
王大爷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直直地插进张阿姨的心里。
每一句,都带着血。
张阿姨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国强看不下去了。
“你谁啊你?跑我们家来胡说八道什么!”他冲着王大爷吼道。
“我胡说八道?”王大爷指着他。
“张国强,你忘了?当年你做生意赔了钱,是谁把家里最后一件黄花梨的柜子卖了,给你还的债?是你姐夫,陈浩!”
“你姐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他身上,你就在旁边看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张国强也哑火了。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我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了。
王大爷口中那个“嫌木匠没出息”的姑娘,就是张阿姨。
那个被逼着转行,最后失败了的丈夫,就是陈静的爸爸。
而我,差点就成了下一个“陈浩”。
我看着张阿姨,心里忽然没有了怨恨,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悲哀。
她不是坏人。
她只是一个被过去的阴影困住的可怜人。
她用尽全力,想让自己的女儿,摆脱她曾经的命运。
却不知道,她正在用同样的方式,制造着另一场悲剧。
“哇——”
一声压抑不住的哭声,打破了沉寂。
是张阿姨。
她蹲在地上,抱着那把摇椅,哭得像个孩子。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哭的,是她那个穷困潦倒却爱她如命的木匠父亲。
是她那个被她亲手毁掉了梦想的丈夫。
也是她自己那个,被恐惧和悔恨填满的,孤独的前半生。
第七章 手心的温度
那天的生日宴,最终还是没有吃成。
王大爷和张国强都走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张阿姨哭累了,就坐在摇椅上,呆呆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我和陈静谁也没有去打扰她。
我们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消化那些被尘封了几十年的往事。
也需要勇气,去面对那个真实的,脆弱的自己。
我悄悄地走进厨房,给她们煮了一锅粥。
等我端出来的时候,张阿姨已经睡着了。
她就靠在摇椅上,脸上还挂着泪痕,但表情却很安详。
像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担。
陈静拿了条毯子,轻轻地给她盖上。
“谢谢你,林涛。”她转过头,对我说。
“谢谢你没有放弃。”
我摇摇头,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心,是温暖的。
那一晚,我没有回家。
我和陈静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守着张阿姨。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窗外的月光,很亮,很温柔。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张阿姨已经起来了。
她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餐桌上,摆好了三碗热气腾腾的粥,还有几样爽口的小菜。
她看到我,表情有些不自然。
“醒了?快去洗把脸,过来吃饭吧。”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温和。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默。
还是张阿姨先开了口。
“小林。”她看着我。
“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前,是阿姨不对。”她低着头,搅动着碗里的粥。
“阿姨被过去的事情蒙了心,差点……差点就做了错事。”
“你的工作,很好。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手艺人。”
“陈静跟着你,我放心。”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她的理解和认可。
“阿姨,都过去了。”我说。
“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张阿姨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没有算计,没有防备。
就像冬日里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张阿姨再也没有提过让我去她弟弟公司上班的事。
她甚至还开始对我的工作,产生了兴趣。
她会来我的工作室,看我修复那些老家具。
她会跟我聊那些木头的材质,榫卯的结构。
有时候,她还会给我带些她亲手做的饭菜。
她说,闻着这满屋子的木头味儿,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她父亲的身边。
我和陈静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没有车,没有房,没有彩礼。
只有一个承诺。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对一个家庭的,一辈子的承诺。
婚礼那天,我把我亲手做的一对小木马,送给了陈静。
我说:“以后,我们的孩子,也要玩着我做的玩具长大。”
陈静看着我,笑着哭了。
我知道,我们的生活,或许不会大富大贵。
但它会像我手中的木头一样,结实,温暖,充满了手心的温度。
这就够了。
来源:沉默式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