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附身在一青楼女子身上,嫁给了当朝大奸臣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23 01:53 3

摘要:一缕孤魂,借着青楼女子的身躯死而复生,最终却嫁给了权倾朝野的大奸臣——萧玉鸣。

我,一缕孤魂,借着青楼女子的身躯死而复生,最终却嫁给了权倾朝野的大奸臣——萧玉鸣。

他将我捧在心尖,宠爱备至,可夜深人静时,他梦中呢喃的,却总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每当这时,我便如坠冰窟,浑身僵直。

因为那个名字,是我生前的闺名。

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1

萧玉鸣,当朝首辅,权势滔天。

而我,成了他府中第十八房新纳的小妾。

是夜,月光如水银泻地,洒满庭院。

青铜香炉里,名贵的瑞脑香烟雾袅袅,将整间屋子都熏得暧昧不清。

我端坐床沿,身上是轻薄的罗衫,月光下,一身冰肌玉骨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不多时,萧玉鸣踏着夜色而来,身形挺拔如松。

我立刻堆起最妩媚的笑意,身姿款款地盈盈下拜:“妾身参见大人。”

他却看也未看,径直在床边坐下,双手随意地撑着膝盖,嗓音低沉:“你的歌,唱得不错。”

白天时,老 鸨命我们一众姐妹上台练嗓,我腹中空空,唯会一首家乡的《心上月》,只好硬着头皮唱了。

谁曾想,恰逢萧玉鸣的轿辇路过此地,他听见了我的歌声,竟毫不犹豫地闯入怡红院,掷下千两黄金,为我赎了身。

我自知歌喉平平,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会看上我。

他深邃的眼眸紧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再唱一次,嗯?”那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是,大人。”

我定了定神,扭起柔软的腰肢,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春海棠,红袖香,良辰美景赋华章;秋爽晚,蒹葭苍,枕琴听雨望鸳鸯。

仰头可见天上月,不及卿卿在心上……”

歌声一落,萧玉鸣的眉头便紧紧蹙起:“这曲子,从何处学来?”

“回大人,是妾身自己胡乱填的词,央人谱了曲儿。”我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撒了谎。

这其实是我家乡的小调。

当年在家中浣衣时,我时常哼唱,容彦最爱听,便为这段曲子重新填了词,一字一句,皆是情意。

萧玉鸣的神色晦暗不明,变幻莫测,令我完全捉摸不透。

良久,他才缓缓点头,吐出两个字:“不错。”

我暗自长舒一口气。

入府前我便打探清楚,萧玉鸣此人,绝非善类。

当今圣上年幼,他趁机独揽大权,朝中半数官员都已是他门下走狗。

曾有御史当朝弹劾他有篡逆之心,话音未落,便被萧玉鸣拔剑斩杀,血溅金銮殿。

他对朝臣尚且如此,对待府中女眷更是残酷无情。

曾有一位舞姬试图逃跑,被抓回后竟被他下令砍断了手脚。

还有一位被他强抢入府的良家女子,只因在床笫之事上稍有不从,便被他一怒之下打发去了军营,沦为营妓。

得罪他的人,从无活口。

可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深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青楼的姐妹们曾说,萧玉鸣偏爱有才情的美人,在床笫之间,却又喜欢女子主动奔放。

思及此,我声音愈发娇软,柔声道:“妾身伺候大人更衣。”

我缓缓蹲下,为他脱去靴子,动作间,轻薄的纱衣顺着藕臂悄然滑落,从他的角度,正好能将我玲珑有致的身段一览无余。

“不必。”

他冷不丁地将腿抽走,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悦。

我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我的方式不对?

我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心一横,贝齿轻咬下唇,索性将衣衫褪尽,然后故作不经意地将温软的身子朝他靠去,吐气如兰:“大人,夜深了,疼疼人家嘛。”

2

萧玉鸣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起初并无半分动容,就在我开始怀疑自己魅力尽失时,腰间忽然被他轻轻掐了一下。

“咯咯咯……”

那是我最怕痒的软肋,旁人轻易碰不得。

我冷不防被他一碰,竟控制不住地将他推开,捂着腰笑得花枝乱颤。

没想到换了具躯壳,这处竟还是如此敏感。

糟了,这下怕是彻底得罪了萧玉鸣。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非但没有动怒,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变幻了几番后,眉眼间竟漾开一抹笑意,随即长臂一伸,猛地将我拦腰抱起。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种调调。

我立刻从善如流,双臂勾住他的脖颈,与他一同滚入了层层叠叠的红罗帐中。

在青楼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男欢女爱,我也算偷师学了些皮毛。

在锦被之间,我使出浑身解数去取悦他,不一会儿便已香汗淋漓。

事后,他将我拥在怀里,宽大的手掌在我光洁的后背上来回摩挲:“你叫什么?”

“讨厌。”我伸出指尖,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轻轻戳了一下,“人家叫卿尘。”

尽管这并非我自己的身体,但我心中依旧感到屈辱难当。

可所有的愤懑与委屈,都必须死死压在心底。

我的脸上,只能是愉悦,是逢迎,是享受。

自那一夜后,萧玉鸣便夜夜宿在我的芙蕖阁。

他的正妻早已病逝,我一个青楼出身的妾室,竟成了这府中风头最盛的女人。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如流水般地送入我的院子,府中其他的夫人妾室早就眼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们也曾短暂地得到过萧玉鸣的宠爱,却从未有过这般待遇。

如今的我,除了一个名分,所享用的一切,几乎与正妻无异。

可我从未因此感到半分欢喜。

萧玉鸣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将我视作一个精美的玩物。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对我而言,他也不过是一个复仇的工具罢了。

3

我曾经的夫君,名叫容彦。

嫁与他三年,我为他操持家务,缝衣纳补,省吃俭用,一心只为助他读书,盼他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实现心中抱负。

就连他上京赶考的盘缠,都是我变卖了所有嫁妆才凑齐的。

终于,容彦高中探花的消息传回了我们偏僻的乡下。

我欣喜若狂,日日夜夜盼着他衣锦还乡。

可我等来的,不是荣归故里的夫君,而是一场能吞噬一切的滔天大火。

我们生活了三年的家,被烧了。

熊熊烈焰染红了半边夜空,浓烟滚滚,呛得人喘不过气。

幸而我发现得早,用湿布捂住口鼻,拼死逃了出来。

我踉跄着跑进屋后的树林,夜风吹得枝丫“沙沙”作响,远山隐约传来几声狼嚎,听得人毛骨悚然。

突然,一道白影自我眼前闪过,是刀刃反射的森冷月光。

脖子上传来一阵凉意,甚至算不上疼,只是有些麻木。

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双目圆睁,瞳孔里最后映出的画面,是一个黑衣人正在仔细地擦拭刀刃上的血迹。

“走,回去向容大人复命。”

容大人。

这三个字如惊雷般在我耳边炸响,也彻底杀死了我的心。

古人言,男人一旦飞黄腾达,便要先斩糟糠之妻。

此话,果然不假。

怪不得家里的那场大火,烧得那般蹊跷。

可是容彦啊,容彦!三年的夫妻情分,你怎能对我下此毒手!

我心中悲愤交加,发出一声无声的长啸,竟引得平地起了一阵狂风。

落叶狂舞,树木摇晃,整片林子都仿佛在为我颤抖。

那两个黑衣人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有鬼啊”,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他们只是刽子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那薄情寡义的丈夫。

我要容彦,血债血偿!

我成了一缕孤魂,在人间飘飘荡荡,最终一路飘到了京城。

容彦住进了皇帝御赐的府邸,门口蹲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上的铜环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我几次三番想闯进去,都被大门上贴着的辟邪符咒所伤,那符咒的金光灼烧着我的魂体,几乎令我魂飞魄散。

后来,我躲进了京城最大的销金窟——沁芳阁。

此地阴气重,正好容我休养魂魄。

也就是在这里,我听闻了那位年少英才的探花郎,即将迎娶当朝公主的消息。

再后来,我便附身在了这位了无生趣的花魁身上,代替她,成了萧玉鸣的枕边人。

如今,万事俱备,我只等一个机会。

只要能再见到容彦,我定要让他魂归地府,永世不得超生!

4

机会,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

容彦登门拜访,萧玉鸣正在前堂会客。

我亲手煮好了新茶,对着菱花镜细细打扮了一番,然后端着茶盘,步履款款地向前堂走去。

为了以防万一,两只茶盏中,我都下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我不确定容彦会饮哪一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萧玉鸣这些时日,在床榻上变着法子地折辱我,我早已对他恶心至极。

再说,他这样的贪官污吏,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容彦,能有当朝首辅为你陪葬,你也该知足了。

想到这里,我的脚步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就在我快要走到前堂时,一道身影却拦住了我的去路。

是瑶姬,萧玉鸣的第九房小妾,打扮得花枝招展,听说也是青楼出身。

她从前颇得萧玉鸣的欢心,如今眼见我后来居上,将一腔的郁闷与嫉妒,全都发泄到了我的身上。

“哟,妹妹如今可是金贵了,怎么这端茶倒水的粗活也亲自做起来了?莫不是听说探花郎大驾光临,春心荡漾,想去一睹状元郎的风采吧?”她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懒得与她多费口舌。

“卿尘,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绕开她继续往前走,满心满脑都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瑶姬却不依不饶地再次挡在我面前,眼神里满是挑衅:

“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一听说容大人来了,立刻就让丫鬟去前院打探。

要说这里面没什么猫腻,鬼才信呢。”

“我管你信不信!”

我彻底被她激怒了,端起其中一盏茶,不由分说地泼了她一脸。

茶水被夜风吹过,已不算滚烫,她却捂着脸尖叫起来。

忽然,她余光一瞥,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朝着我身后跌跌撞撞地跑去。

“大人!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不知何时,萧玉鸣竟已从前堂走了出来。

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身穿靛蓝色官服的背影,被一棵高大的梧桐树遮去了大半,很快便转过花墙,消失不见了。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容彦……就这么安然无恙地走了?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个背影,而这,恰好给了瑶姬大做文章的机会。

“大人您看!卿尘妹妹的眼睛都快黏在容大人身上了!我就说她心怀不轨,以前在沁芳阁的时候,她就是个不老实的狐媚子!”

我急忙收回目光,却对上了萧玉鸣若有所思的眼神。

就在这时,瑶姬趁我不备,一把夺过我手中剩下的那盏茶,献宝似的捧到萧玉鸣面前:

“大人,这是卿尘准备给您的茶!她方才鬼鬼祟祟地往茶里加了东西,您若不信,找人一验便知!”

萧玉鸣接过茶盏,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牵起我的手,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把那冰冷的茶盏重新塞回我的掌心。

他的凤眸里,竟难得地透出一丝温柔:“这茶,是给我的?”

“你来喂我。”

5

我强撑着笑意,声音有些发颤:“大人,这茶……已经凉了。”

“呵,不敢了吧!”瑶姬脸上的得意都快要溢出来了,脸上沾着的茶叶沫子随着她的笑容簌簌落下。

萧玉鸣嫌恶地瞥了她一眼,转而问我:“是她先招惹你的?”

“妾身……妾身方才正想给大人送茶,谁知瑶姬姐姐突然冲出来……”我脑子飞速运转,手心里却已紧张得全是冷汗。

他却忽然打断了我的话:“你是为了给我试试茶温,才泼她的,对吗?”

“啊?是……是的。”我愣愣地回答。

“很好,”他满意地点点头,“把这盏,也泼她脸上。”

“啊?”

我彻底惊呆了。

瑶姬也傻眼了。

萧玉鸣这究竟是什么操作?杀鸡儆猴?还是说,他憋了什么更狠的招数在等着我?

直到此刻,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萧玉鸣是何等人物?他手握生杀大权,杀伐果断,最是厌恶府中姬妾争风吃醋的戏码。

我这点装可怜的小伎俩,落在他眼里,恐怕幼稚得不值一提。

我这番举动,无异于主动往刀口上撞。

恍惚间,我握着茶盏的手被一只更宽厚、更有力的大手包裹住。

他竟亲自引领着我的动作,将这满满一盏茶,尽数泼在了瑶姬那张错愕的脸上。

瑶姬这次没敢躲,也来不及躲。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彻底惹怒了萧玉鸣,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瞬间见了血:“大人饶命!妾身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

接下来,该轮到我了吧。

我双腿发软,正要跟着跪下,后腰却被一只手臂用力托住。

萧玉鸣将我的一缕鬓发温柔地别至耳后,轻声问:“外面风凉,可是身子不适?”

我胡乱地应了一声,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完全不受控制了。

下一刻,他便将我整个人拦腰抱起。

就这样,当着满院子家丁和丫鬟的面,他从前堂外,一路将我抱回了芙蕖阁。

我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里,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方才真是好险,若是他真的找人验了那盏茶,我这具好不容易得来的身子必定当场毙命,日后还上哪儿去找这么合适的机会报仇?

幸好,幸好……

芙蕖阁内,他将我轻轻放在干净的桌案上,在我的额头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我低着头,小声道:“让大人受累了。”

“那你打算,如何犒劳我?”

我立刻心领神会,脸上泛起娇羞的红晕,伸出手去解他的衣衫。

“这个,留到晚上。”他却反手握住我的手,话锋一转,问道:“会做饭吗?想尝尝你的手艺。”

我当然是会的。

但一个青楼的花魁,又怎么可能会做饭呢?

我巧妙地回答:“大人想吃什么,妾身这就去为大人学。”

萧玉鸣抬眸思索了片刻,竟十分认真地问我:“葱油焖鸡,可以吗?”

6

听到“葱油焖鸡”这四个字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萧玉鸣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怎么会喜欢吃这道菜?

葱油焖鸡,是我家乡南屏村的一道特色菜。

从前,容彦最爱吃我做的这道菜。

只是那时家里穷,养的鸡多半是留着下蛋,或是拿到集市上换钱的,平日里根本舍不得吃,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解解馋。

容彦动身进京赶考前,我破例为他杀了一只家中最肥的母鸡。

饭桌上,我舍不得多吃一口,只顾着啃手里的杂粮馒头。

他却像往常一样,将我最爱吃的鸡翅夹到了我的碗里,温声对我说:“娘子,此去我若能高中,此生必不负你。”

“夫君一定能的。”

“等我做了官,咱们就天天吃肉。

我的俸禄全都交给娘子管,你想买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他握着我的手,那些甜蜜的誓言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可如今想来,只觉得无比讽刺。

明明对他只剩下刻骨的恨意,可一想到这些过往,我的心还是会痛得无法呼吸,眼泪险些就要夺眶而出。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我顺势钻进萧玉鸣的怀里,假意撒娇。

他不明所以,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动作温柔,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萧玉鸣走后,我便一头扎进了厨房。

为了不暴露自己本就会做饭的事实,我故意将几只鸡炖糊,甚至险些点燃了整个厨房,把动静弄得人尽皆知。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为了讨首辅大人的欢心,我是多么的尽心尽力。

经过无数次“失败”的尝试后,我的葱油焖鸡,终于“成功”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亲手将这道菜端到了萧玉鸣的面前。

他看着盘中那色泽金黄、香气四溢的葱油焖鸡,竟像是痴了一般,久久没有动筷。

当他再抬起眼眸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竟写满了复杂的情愫,那种眼神,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是温柔?是怜悯?还是……愧疚?

我说不清,也道不明。

我一定是看错了。

我连忙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可是……妾身做的菜,不合大人的胃口?”

“没有。”他的唇角微微颤抖了一下,“你做的菜,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我彻底愣住了。

首辅大人,您这分明一筷子都还没动啊!

他拉着我一同坐下,吩咐下人又添了一副碗筷:“以后,我们一起用饭。”

见我不敢回应,他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温柔:“好吗,夫人?”

他喊我“夫人”。

在这府中,唯有正妻才有资格被如此称呼。

我不过是他无数姬妾中的一个,而且还是青楼出身,他这样称呼我,简直是在将我放在火上烤。

我吓得又要跪下,却被他及时拉住,亲手将我按在了与他平起平坐的椅子上。

“夫人不必拘束,更不必怕我。”

他将盘子里唯一的那个鸡翅夹到我的碗中,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我说你是我夫人,你就是我夫人。”

做完这一切,他才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口中,闭上眼细细地咀嚼着,脸上露出回味无穷的神情,由衷地赞叹道:“这真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7

一顿饭,我吃得是七上八下,五味杂陈。

萧玉鸣却像是饿了许久的孩童,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平日里那生人勿近的首辅架子。

我想,大概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尝到些地方特色小吃,觉得新鲜罢了。

见他心情甚好,我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听闻容大人不日将与公主完婚,届时,大人也会前去观礼吗?”

他夹菜的动作一顿,垂下眼眸,沉声道:“会。”

“那……大人可否带着妾身同去?”怕他误会,我又连忙补充道,“妾身只是……只是想亲眼看一看,那金枝玉叶的公主,究竟是何等的天人之姿。”

“好。”

他答应得异常痛快,我心中一喜,急忙又为他夹了菜:“大人多吃些。”

萧玉鸣待我,实在是好得有些过分了。

他每日上朝都起得很早,为了不吵醒我,总是自己悄无声息地穿衣离开,我甚至从未被惊动过。

我也不必像府里其他的姬妾那般,需要天不亮就起身伺候他洗漱更衣。

自从我入府后,萧玉鸣便再也未踏足过其他任何一个院子。

他似乎改变了很多,远没有传闻中那般可怕。

这日天气晴好,我亲手做了些糕点,打算给萧玉鸣送去。

还未走近书房,便看见一个身着官袍的中年人正凑在他耳边低语。

我远远地瞧着,只见萧玉鸣的脸色在那人话音落下后,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萧玉鸣抬头看见我,立刻换上温和的语气:“本官正与周大人商议要事,美人先回去歇息。”

我只得乖乖地放下糕点,听话地转身离开。

然后,我躲在了不远处的假山后面。

只见萧玉鸣猛地抽出悬在墙上的宝剑,毫不犹豫地刺入了那位周大人的腹中。

我吓得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那中年人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便软软地倒在了血泊里。

而萧玉鸣像是疯了一般,一剑又一剑地刺在他身上,直到那人变得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人形。

我不敢再看下去,踉踉跄跄地逃回芙蕖阁,双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萧玉鸣还是那个萧玉鸣。

无论他私下里对我表现得有多么温柔体贴,他的本质,依旧是那个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的当朝首辅。

我被吓得一整夜都没能合眼。

幸好,那一夜,萧玉鸣没有来。

后来的几日,他似乎在忙着什么,我也没敢去找他,只隐约听说他又杀了几个人。

每晚临睡前,我都会假装睡熟。

我能感觉到,他会坐在我的床边,静静地看我一会儿,然后才悄然离开。

这日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温热的胸膛里。

萧玉鸣的双臂紧紧地环着我,在我的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大人今日没上朝吗?”

“今日休沐,我陪你。”

他陪我睡到日上三竿,陪我用早膳,陪我一起给院子里的花浇水,甚至还要拉着我一同去逛东市大街。

街市还没走到一半,我的发髻上便已插满了各式各样他亲手为我戴上的珠钗翠环。

说实话,首饰戴得太多,反而显得俗气。

但他却似乎乐在其中,心情极好,一路都紧紧牵着我的手,甚至还优哉游哉地吹起了口哨。

我想起从前,我拥有过最贵重的首饰,不过是一根成色普通的银簪子。

那时,我总是好生羡慕那些富贵人家的女娘,可以每日都戴着不重样的漂亮首饰。

容彦也曾对我说,等他功成名就,定不会再让我艳羡旁人分毫。

“夫人戴这对好看。”

萧玉鸣把一对金镶玉镯子套在我的手腕,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瞧上去很开心,像满足了心愿似的。

“夫人还想要什么,随便买。”

我惨淡地笑了笑,如今倒不喜欢这些身外之物了。

回府路上,我说不想做马车,想到处走走,假装不经意地经过容府门前。

远远的,便能感受到那符对我的震慑力,让我无法靠得更近。

我指着那朱红色的大门,一脸天真地问:“那贴的是什么呀?”

“辟邪符。”

“堂堂探花郎,读过圣人书,怎么还信邪魔歪道之说?”我捂嘴轻笑。

“夫人说得有理。”他凝眸看向与我相同的方向,“等见了这位探花郎,本官定批评他。”

只有把那符咒揭了,我才有办法靠近容府。

我挽住萧玉鸣的胳膊,与他巧笑嫣然。

萧玉鸣还买了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让人搬到了我的寝室。

“芙蕖阁里的铜镜足够妾身梳妆,大人买这个做什么?”

他俯身轻咬我的耳垂:“晚上你就知道了。”

后来一段时间,我见了那个铜镜便觉得面红耳赤,偏偏萧玉鸣玩上了瘾,不准我搬走。

8

我时刻惦记着容府的事,想去看看那符咒揭下来没有。

鬼身只有夜晚才方便脱离躯体,可每到日暮降临,萧玉鸣总是痴缠着我。

这晚他被皇上留在宫里,我总算能脱开身了。

容府门上的辟邪符不见了。

我绕过打更人,顺利穿过大门,绕过假山苍柳,飘飘悠悠往主屋而去。

主屋宽敞,桌椅全部用的上好的梨花木,其他陈设用具也绝非凡品。

容彦从前崇尚简约之美,如今得了皇家宠幸,身份不一样了,用度竟跟当朝首辅不相上下。

不知为何,我突然心跳地厉害。

明明对他早已心死,却有了“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内室里传来水盆被踢翻的声音,吓得我急忙收回思绪。

“会不会伺候?滚出去!”

“大人恕罪!”

几个丫鬟低着脑袋,弯腰从里面鱼贯而出。

我皱起眉头。

这声音……不对啊。

这是容府,当朝探花郎的府邸,没有错。

在内室休息的人,只能是府邸的主人容彦,不会有旁人。

可为什么刚刚那个男声,跟容彦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我连忙飘进去。

见到的是一张与容彦完全不一样的脸。

脸、身形、气度、声音,无一丝一样。

如果非要有共同点的话,那就是都是男子,年纪看起来差不多。

为什么会这样?

眼前之人分明不是我的丈夫。

科举考试,前三甲的详细信息会张榜公告天下,不会有错。

本届探花郎,姓容名彦,字逐溪,南屏村出身,年龄二十五岁。

的的确确是我的丈夫。

那眼前之人又是谁?

真正的容彦又去哪里了?

我怀着满满的仇恨来到京城,想要将负我害我的男人杀之而后快,可是,一切跟我想的都不一样。

本以为今晚就能大仇得报,摆脱萧玉鸣的纠缠,从此再也不用受那般屈辱。

没想到事与愿违,我只能先回萧府,借助萧玉鸣的势力,慢慢查清真相。

9

萧玉鸣正好回来,他掀帘下轿,管家连忙提着灯笼迎上去。

月光皎皎,府院内外洒落清辉。

我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身后,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大人,库银和府上的金银细软都清点了一遍,账目在这里。”

萧玉鸣一边走着,随手翻了账本,道:

“管家之权以后都交给夫人,库房的钥匙也给她,钱怎么花她说了算。”

管家怔了一下,试探地问:“您说的是……十八姨娘?”

萧玉鸣纠正:“本官视卿尘为妻。”

“是,是。”

“记住,必须是来路干净的银子,别脏了夫人的手。”

管家连连答应着,又道:“大人今夜还是去夫人房中?”

萧玉鸣背着手,抬头看一眼月亮,清声道:

“我以后回来晚了,你跟夫人说一声先歇下便是,不必等我。”

听完这些,我心里沉沉的。

大奸臣萧玉鸣,竟对我动了真情。

他对我不仅宠爱,甚至将掌家之权交到了我手上,对我言听计从,导致我经常怀疑自己何来这么大的魅力。

我不自觉地跟着他,竟跟到了房门口。

“不行,我还是去看看她。”

萧玉鸣猛然转身,瞳孔蓦然放大。

我做贼心虚,以为他看见我了,吓了一跳。

随即捂住心口,庆幸地想,我现在是鬼身,他看不见我。

管家打着灯笼,已经引着他往朝芙蕖阁的方向走去。

我急忙先他一步飘回芙蕖阁。

卿尘的肉身躺在床榻上,我附在上面,赶紧起床整理仪容。

萧玉鸣很快就到了。

他今夜有些不同,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几次欲言又止。

就连看我时,目光里也充满缱绻情意。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鼓起腮帮子做撒娇状,晃悠着肩膀轻轻跺脚:

“大人,妾身等了你一晚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萧玉鸣弯起唇角,笑道:“怎么七上八下了?”

我斜抛一个媚眼,握着他的手放在心口处,娇声道:

“你听听妾身心口慌不慌?”

……

他果然吃这套。

颠鸾倒凤时,他对我温柔似水,就像在讨好我一样。

而我也飘飘欲仙,不知今夕是何夕。

神思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生前与容彦情深意笃的日子。

我险些喊出“容彦”的名字,后怕出一身冷汗。

幸亏萧玉鸣对我宽容大度,只是缓缓停下,轻柔地吻我。

夜深了,月光透过镂空雕花窗户在地上勾勒漂亮的影子。

我久久不能入眠。

萧玉鸣睡着了,眉头皱得紧,睡得很不安宁。

我竟有一种冲动,想伸手抚平他的眉心。

我及时克制住了。

懊恼地想,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兰儿!”

“啊?”我顺嘴答应。

萧玉鸣突然从梦魇中惊醒,两臂撑起身子时,额头上还冒着冷汗。

我吓得慌了神。

兰儿,是我生前在南屏村的闺名。

10

“大人可是做噩梦了?”我连忙掌灯,用帕子温柔地擦掉他额上的冷汗。

他喘息着,终于平静下来,问:“我刚刚说梦话了?”

我摇头:“妾身刚醒,没听清。”

“吓到你了。”

他把我搂在怀中,下巴枕在我的肩上,像个大孩子。

“我刚刚,梦见了我的娘子。”

原来萧玉鸣的正妻也叫兰儿。

善解人意的我柔声安慰:“大夫人在天有灵,一定记得大人的深情厚谊。”

他叹息着,眉间锁着抚不开的愁绪。

“是啊,我们成亲的时间那么短,还没有过完约好的一辈子,没想到就……”

“天各一方了。”

一方烛台,隔着床帐散着微弱的光。

他的眸子蓄满忧伤,拥着我重新躺下。

我贴在他的胸膛上,沉沉的声嗓从头顶传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连绵无绝期。”

突然,有一个在我的心里开始萌动,蓄势待发。

今夜,我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倒是睡得踏实了,睡梦中还紧紧握着我的手,生怕我跑了似的。

天明后,萧玉鸣如往常一样上朝,我便迫不及待地起身了。

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是当朝首辅的架势,却也……

像极了他。

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疯魔了一样扶着门框站着,连管家过来都没注意。

他将账本和花名册给我,态度恭谨万分:

“大人说了,府上的管家之权便交给十八夫人了,以后还需仰仗夫人您多多照顾。”

“我是妾室,称呼『夫人』不合适。”

我接过账本和花名册,像模像样地翻了几页,假装不经意地聊起:

“夫人虽已故去多年,但大人对她用情至深……”

管家观察着我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大人对您才是用情至深啊,大人以前何曾……”

我大体猜到他想说什么,便直截了当地问:

“我来府上许久,尚不知已故大夫人的名讳,怕以后言语间会有冲撞,还望告知。”

“是。”管家四下望了望,才小声道:“原夫人闺名,陈诗婷。”

陈诗婷,没有“兰”字。

“大人以前怎么称呼夫人?”

管家被我吓了一跳,想了想,道:

“大人高兴时喊她『夫人』,不高兴了就喊她『陈氏』,很少唤夫人闺名……您,您怎么了?”

我摆摆手,让管家出去,把门带上。

我回屋瘫在椅子上,过往之事历历浮现。

来到这个府里之后,我见到的萧玉鸣,和我从前听说的那个萧玉鸣,很不一样。

府上很多人私下说,首辅大人最近性情大变。

他不像从前的他了,他像另外一个人——

他爱吃葱油焖鸡,会把鸡翅先挑出来给我。

他喜欢轻咬我的耳垂,他知道我腰间哪处怕痒,故意惹得我又笑又气。

还有他走路的姿态、撩衣袍时的动作、提笔的姿势,都让我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如果这些都能用巧合来解释。

那么,他午夜梦醒时呼唤的“兰儿”,该从何解释?

11

萧玉鸣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我心焦地等了一天,得知他回府的消息时,夜已经深了。

我索性脱离肉身,化成一缕魂魄,往正房飘去。

月色下的海棠花影叠了几层,枝丫掩映的窗前,萧玉鸣坐在书桌前,执笔写字。

这一幕让我觉得温暖又熟悉。

许是我飘进去时带了些风,灯烛晃了晃,萧玉鸣轻抬眼帘,复又低下头。

还在假装看不见我。

这个没良心的!

我双臂撑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朝他的脸吹了口气。

他无动于衷。

我朝他眨眨眼睛,吐舌头做鬼脸。

他不为所动。

我有点生气了,把他手中的纸卷夺过来,目光又落在桌边的纸页上。

他突然抬头,目光也落在了那张纸上。

但我的动作更快一步。

看到上面的字体,我登时头皮发麻。

常年红袖添香在侧,我对容彦的字再熟悉不过。

这是容彦的字!

更让我大惊失色的,是上面的内容。

南屏村,我曾经生活了三年的那个地方,发了山火,整个村子被烧为灰烬。

村民没有一个活下来。

尽管是鬼身,我仍颤抖地厉害,一个站立不稳便要栽倒在地。

萧玉鸣急忙过来,双手将我扶住。

不对,准确的说,走过来的是容彦的鬼魂。

他因动作太快,鬼身从萧玉鸣的肉体中脱离出来,萧玉鸣的身体就像失去了支撑一样,软塌榻地趴在书桌上。

容彦将我扶起,满眼关切。

“兰儿。”

他如从前般温柔地唤我,声音动听如璞玉。

我一切都明白了,哭着打他:“你个没良心的,你骗我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

“骗我很好玩是不是!”

“我死了,你也死了,南屏村的人全都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泪水已经决堤。

他把我紧紧拥在怀里,也跟着落下泪。

“世事凉薄,我好怕你把我误会成薄情寡义之人。”

“这双手,最近沾了好多血。”

“报仇之路充满艰险,我想做完一些事情,再干干净净地与你相认。”

“不过,兰儿,你信我,我杀的那些都是坏人。”

“但我容彦从未负你。”

我抽了抽鼻子,在他衣服上蹭干净眼泪:“到底是怎么回事?”

12

科举结束后,容彦宿在京城的简陋客栈里,期待着科举张榜。

然而就在放榜前夜,他熄了烛火正要歇下,忽然听到门锁撬动的声音。

他连忙穿衣去看,几个黑衣人已经将门一脚踹开,不由分说便给了容彦当头一棒,套上麻袋带走了。

容彦醒来时,正五花大绑被关在闭塞的密室里,太师椅上坐着锦衣华袍的中年男子,正是萧玉鸣。

萧玉鸣眯着眼睛问:“状元、榜眼都已经认了本官当衣食父母,不知你这位探花郎作何感想?”

容彦先是一惊:“我考中了探花?明天才放榜,大人如何得知?”

科举前三名由当朝皇帝钦点,不到放榜之日,除了皇帝本人谁都看不到名字。

萧玉鸣慢悠悠地捋着胡子,笑笑不说话。

容彦来不及欣喜,已经预料到自己接下来面临的是什么。

当朝首辅萧玉鸣,独揽朝纲,恶贯满盈,天下皆知。

他不仅拉拢了过半数朝臣官员,就连通过科举的新晋才俊也不放过。

容彦为人正直,自不愿意与他同流合污。

若是拒绝,怕是以后路途艰难。

萧玉鸣见他犹豫,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年轻人,我问你,你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

他期待容彦说出“为了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之类的话。

容彦提着一颗悬着的心,双手被捆着,一字一顿,用最卑微的姿态说着最硬气的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继往圣之绝学,为万事开太平!”

这是张载的话,容彦读书时最喜欢这一句,时常挂在嘴边。

萧玉鸣错愕地看着他,良久后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

“状元和榜眼一开始也像你一样硬气,不过本官提出了些条件,他们很快就动摇了。”

萧玉鸣掰起容彦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前两位读了大半辈子书,很老了,你不一样,你是历届考生里最年轻的前三甲。”

“我很看好你,所以对你多点耐心。”

“你归顺本官,本官让小皇帝把玉髓公主许配给你,如何?”

他循循善诱,提出了自认最具诱惑力的条件。

容彦道:“家中已有妻室,与我情深似海,我宁死绝不负她。”

萧玉鸣眸色变化几番,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腰,讥笑道:“宁死吗?”

“你真是太让本官失望了。”

“既然你的心不诚,本官也不强人所难。”

容彦看着他的神色,怕得连连后退几步。

“我是天子钦点的探花,我要是今晚出了事,皇上必定会派人来查,你就不怕……”

萧玉鸣不理他的话,甩袖而去。

容彦被几个侍卫按住,灌下一杯鸩酒。

13

天亮了。

科举放榜的日子到了,张榜公示前面人头攒动。

礼部官员带人进了小客栈,宣读圣旨:“科举第三甲——容彦!”

客栈老板显得格外高兴,带人冲向容彦住的小破屋子:“容大人,恭喜啊,中了!”

破屋子的门应声而开,里面走出一身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子,彬彬有礼地朝着各位拱手:“小生容彦,承蒙各位照拂。”

“不是他!我才是容彦!”

“掌柜的,小二,你们不认识我了吗?”

真正的容彦冲到他们面前,大声地申诉着。

没有人能听得见他说话。

没有人看得见他。

客栈里的人仿佛失去了记忆,谁都没意识到这个“容彦”根本不是之前一直住在这里的容彦。

周围人声鼎沸,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假容彦的身上,向他说着恭贺词,对着他笑,把喜气洋洋的大红花挂在他胸前。

容彦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死了。

在昨晚那个如墨的夜里,他的尸身被扔到城外乱葬岗。

这个年龄与他极为相近的男子,冒充了他的身份,在众星拱月中骑上高头大马。

鲜衣怒马,众人来贺。

学有所成,光宗耀祖。

这是他憧憬了许多年的场景,这是他一生的夙愿。

十年寒窗,一朝灰飞烟灭。

他的兰儿还在南屏村翘首以盼,却再也等不到他了。

人死前如果遭受了极大的冤屈,怨气积久不散,而这个人又有极强的执念,就会化身为厉鬼,直到找到害他的人报了仇,才能再入轮回。

假冒容彦的男子叫高明远。

但罪魁祸首是萧玉鸣。

无数个深夜里,容彦的魂魄飘到萧玉鸣的房中。

萧玉鸣走路时,经常莫名其妙地被看不见的东西绊倒。

萧玉鸣寻欢作乐时,房间的蜡烛突然熄灭,阴风阵阵涌入床帘内,惊得他脊背发凉。

萧玉鸣砚台里的墨汁突然就变成了血水。

诸如此类怪事,频频发生。

时间一长,他的精神状态便不好了,缠绵在病榻上,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

突然有一天,萧玉鸣醒了,虽然性情大变,但碍于他的权势威严,没人敢说什么。

容彦附身在萧玉鸣身上,借着称病的日子,小心翼翼地模仿他的一言一行,慢慢熟识了来探望朝廷官员,了解朝堂之事。

后来,索性代替萧玉鸣去上朝。

当今皇帝只有二十三岁,胆小懦弱,对首付大人言听计从。

但容彦看得出,皇帝的示弱只是权宜之计,他心心念念有一番作为,奈何朝中大权尽落在萧玉鸣手中,只得暂时隐忍。

那日下朝后,容彦想出去散散心,经过怡红院时,从里面传来了熟悉的歌声。

仰头可见天上月,不及卿卿在心上……”

那是他写给妻子的词,兰儿远在南屏村,这首歌如何会传到京城?

他顿时明白了,萧玉鸣让人假冒他,必不会留下把柄,兰儿肯定也已经惨遭毒手。

他当即把这名叫“卿尘”的女子带了回去。

那日,萧玉鸣的最大走狗——刑部侍郎周固来到府上,低声道:

“大人,玉屏村起了山火,村里的人无一幸免。”

“认识容彦的人都已经处理干净,大人可安枕无忧了。”

周固只顾着表功,没注意到“萧玉鸣”已经脸色大变,紧紧攥起的手上青筋毕现。

萧玉鸣怕将来东窗事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玉屏村的人都灭口了。

一人得道,鸡犬皆亡,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恰逢“卿尘”送糕点过来,“萧玉鸣”压着情绪,道:“本官与周大人谈论正事,美人先回去歇息。”

“卿尘”走后,“萧玉鸣”拔出供在正堂的尚方宝剑,朝着周固的腹部捅了进去。

在周固睁大的瞳孔里,“萧玉鸣”犹不解恨,像疯了一样,把剑拔出赖,再捅进去……

周固成了一滩烂泥,尸体被拖出去时,房间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大人,这……该怎么处置?”

“萧玉鸣”猩红着眼睛,手中宝剑哐当坠地。

他喘着粗气,道:“周固觊觎本官爱妾,意欲图谋不轨,被本官当场斩杀。”

“周大人对您一向忠心耿耿,要是旁人知道您亲手将他斩杀,会不会寒了其它大人的心?”

他弯了弯唇:“不用保密,而且要传出去,让他们知道追随本官不一定有好下场。”

“……是。”

14

我听闻后,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那日我得见周固被杀的场景,被萧玉鸣的心狠手辣吓得一整晚睡不着觉。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所见不一定为真。

萧玉鸣不是萧玉鸣,而被他残忍杀害的人罪有应得,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相公,为何不先杀了萧玉鸣和高明远?”我道。

“杀掉他们远远不够。”容彦拥着我在软塌坐下。

“我要让奸臣认罪伏法,我要让科举舞弊作乱的真相大白于世间。

我要让那些蝇营狗苟无所遁形,我要亲眼看到正义战胜邪恶,我想让这个天下早日海晏河清。”

“好。”我笑着点头。

“相公是有大抱负的人,从前便说想要居庙堂之高而兼善天下。

虽然我们已经死了,但我们依然可以做这些事情。”我宽慰他,“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他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扫方才颓败的情绪,替我捋起鬓边的发,笑道:“娘子说得对,人虽死,但理想不死。”

“萧玉鸣的党羽极多,我要一点点让它们土崩瓦解。”

“我已经收集了萧玉鸣及其党羽的证据,等时机一到,我将它们拿出来。”

我略加思索,问道:“可是要等到高明远和公主成婚的日子?”

“娘子真是蕙质兰心。”

这夜明月高悬,把整个京城照得清清亮亮的。

我怎么都不肯跟他一起睡了,容彦显得十分委屈。

我红着脸道:“萧玉鸣这具身子又老又糙,哪及得上你原本年轻英俊的身体,这些日子我都强忍着,偏偏你没有节制,丝毫不顾我的感受。”

“那个,”他咽了口唾沫,“你这身子也不是你的,咱们都不算吃亏……但快乐还是属于我们的啊!”

我听不下去了,扭他胳膊一把:“别说了。”

15

中秋节,皇帝的亲妹妹玉髓公主出嫁,皇帝亲自驾临容府。

我作为首辅大人最得宠的妾室,跟跟着去了。

一对新人正要拜天地,首辅大人突然出声打断:

“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

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弃其旧而开其新。”(选自苏轼《刑赏忠厚之至论》)

丝竹管弦之声戛然而止,满堂寂静里,皇上疑惑地望过来:“萧爱卿为何突然提及这句?”

首辅大人不说话,望向新郎官:“探花郎,你解释解释,本官这话是何意?”

新郎官讪讪一笑,摆出讨好的姿态:“首辅大人言辞高深,恕在下不解其中深意。”

首辅大人冷哼一声,将面前茶杯掷到他面前,碎了一地。

“探花郎科举考试写在文章里的句子,自己都看不懂吗?”

新郎官顿时脸色煞白,满座宾客皆惊。

首辅大人缓缓走到他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卷宗,扬声道:

“科举考试不过三月,探花郎不会连自己写的文章都不记得了吧?来,背一遍。”

新郎官支支吾吾半晌,忐忑道:“时间过去太久,记不清了。”

首辅大人扬手,让人呈上笔墨纸砚。

“文章记不得,字总该会写,本官刚才说的那句话,写下来。”

新郎官看看首辅,再看看皇上,被逼无奈之下,只得颤颤巍巍地拿起笔,将那句话断章取义地写了几句。

首辅大人便将科考卷宗和新郎官的字一起呈给皇上。

皇上左右看了看,便发现了问题:“两张字迹差距为何如此之大?萧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首辅大人伸臂一指:“因为他,根本不是容彦!”

“他叫高明远。”

“来人,把他的家人带上来!”

公主自己掀了盖头,震惊地望着眼前人,不由分说跑到皇上身边:“皇兄,这是怎么回事?”

圣驾面前,高明远的七大姑八大姨们不敢扯谎,纷纷认起了亲,连高明远小时候被狗追杀、脚脖子上留有疤痕的事都说了出来。

高明远眼见事情败露,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哭声连连:

“萧大人,你收了我爹一两白银和三百亩江南良田,答应给我个功名,可你还是让我落了榜。”

“皇上,皇上明鉴,微臣只想要个功名,不敢冒充探花郎,是萧大人逼我这么做的,他逼我的啊!”

皇上眉头一紧:“首辅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首辅大人弹弹衣袖上的灰尘,慢条斯理道:“他说得……没错。”

16

“萧玉鸣拉拢科举前三甲,探花郎容彦不愿与这等奸贼同流合污,惨遭毒死,尸体被扔在乱葬岗。”

“萧玉鸣收受贿赂,李代桃僵,让高明远冒充容彦,收为己用。”

“萧玉鸣怕假容彦身份败露,指使原兵部侍郎周固屠杀南屏村村民,全村无一活口。”

“萧玉鸣卖官鬻爵,罪行昭昭,所行之事神鬼共愤,罄竹难书。”

“……”

容彦借着萧玉鸣之口,将奸人恶性娓娓道来。

许多人被他突然的反常吓破了胆,有几个忠心护主的臣子已经挡在皇帝面前,惊恐道:“萧玉鸣!你,你是不是想造反?”

皇帝紧紧攥住公主的手,低声道:“别怕。”

“不是。”首辅大人摇了摇头,然后掀袍跪下。

郑重地行了君臣大礼。

“科举第三甲容彦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句话引起的震动,比刚才发生的一切引起的震动还要大。

连我也被人团团围住。

不过,没关系。

“你,你的意思是,你是容彦的鬼魂?附身在了萧玉鸣身上?”

“是。”容彦跪得笔直,“草民已死去,魂魄无法与皇上和各位大人说话,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上达天听。”

“请皇上放心,草民绝不会伤害皇上。”

皇帝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人,壮着胆子走过来,隔着两步的距离,问道:“你,你如何能证明?”

容彦起身提笔,借着方才呈上来的笔墨纸砚,什么也没有参考,提笔而书,文章如行云流水般一蹴而就。

“这是草民的科举答卷,请皇上比对。”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切已经明了。

他走到容彦面前,躬身托住他的双臂:“容爱卿,请起。”

17

中秋节的月亮大如玉盘,清辉洒落之处,照的是家家团圆。

皇宫这一天却并不安宁。

先是公主的婚事被迫中断,然后高明远被发现冒名顶替,被丢到刑部大牢待审。

萧府被查抄,许多官员被抓入狱。

龙涎宫里,灯火通明。

皇帝刚刚翻阅了容彦呈上的萧府账本,又听容彦讲了萧玉鸣豢养的私兵所藏之处。

看着萧玉鸣的这张脸,皇帝叹了又叹。

“你寒窗数载,高中探花,朕没有给过你任何官衔,你甚至没有吃过一粒皇粮,却帮朕做了这么多。”

容彦道:“草民此生有两个愿望,一愿不负理想,学有所用,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心力;二愿与妻子长相厮守,生死不相负。

草民所作所为,只是遵从本心罢了。”

皇帝执着道:

“朕想让你恢复身份,辅助朕一起治理这大魏江山。”

“有什么办法吗?容爱卿。”

容彦惨淡地笑了笑:“草民已经死了,大仇已报,在这具身体里待不了太久,我和兰儿该走了。”

皇帝抓住他的胳膊:“你别自称『草民』。”

“朕追封你为宰相,追封你的妻子为一品诰命夫人。”

“还会找到你们的尸首,让你们葬在一起。”

容彦跪下,向他行了君臣大礼。

“皇上保重,微臣……告退!”

我在龙涎宫外等着容彦,看着月亮越升越高。

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握住我的手。

我们一起从各自的身体里,走了出来。

萧玉鸣和卿尘的身体乍然失去意识,各自打下。

羽林军的刀剑指向萧玉鸣,即便他早就神志不清了,但也难逃惩罚。

卿尘则被人送出来了皇宫,不用再回到怡红院。

鬼门大开。

地府的判官听闻我们二人的事迹后,在纸上唰唰一顿写。

然后,我和容彦并肩走过黄泉,奈何桥上,孟婆端着汤在那里等着。

忽而一生已过。

这一世虽有遗憾,却也圆满。

地府风凉,判官桌上被镇尺压着的纸页卷起一角,依稀可以看清上面的字迹:

这夫妻俩人不错,感情也挺好,下辈子让他们投生大富大贵之家,继续做恩爱夫妻吧。

【全文完】

来源:小南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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