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把铜钥匙像一枚冰冷的诅咒,沉在王建国的胃里。每一次细微的移动,每一次吞咽,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异物感和隐隐的绞痛。他蜷缩在窄小的床上,脸色灰白,冷汗浸透了旧衫,却死死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卧室门板,耳朵捕捉着外间的一
雁去衡阳(廿六)
那把铜钥匙像一枚冰冷的诅咒,沉在王建国的胃里。每一次细微的移动,每一次吞咽,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异物感和隐隐的绞痛。他蜷缩在窄小的床上,脸色灰白,冷汗浸透了旧衫,却死死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卧室门板,耳朵捕捉着外间的一切动静。
戴维在客厅里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像踩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啤酒罐被捏扁的刺耳声不时响起。他没有再大吼大叫,这种暴风雨前的死寂更让人胆寒。王瑶像一尊失去生气的泥塑,坐在床沿,目光空洞地望着地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几乎要绞破。艾瑞克缩在她脚边,抱着那个铁皮铅笔盒,小脸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时间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浸泡在无声的恐惧里。
突然——
叮铃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像一把尖刀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屋内的三个人同时猛地一颤!
王瑶惊得几乎跳起来,瞳孔骤缩,骇然地看向卧室门口。
王建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胃里的钥匙像是猛地翻了个个,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差点蜷缩起来。
艾瑞克吓得小脑袋猛地抬起,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外间,戴维的脚步声停了。接着,是他拿起电话听筒的细微声响。
“Hello?”(喂?)戴维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压制的平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短暂的停顿。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说话。
王建国和王瑶的呼吸都屏住了,心脏疯狂擂鼓。
“Who?… Social worker?… Department of what?”(谁?……社工?……什么部门?)戴维的声音里染上了明显的不耐烦和怀疑,“No, there’s no problem here. My wife? She’s fine. Just a family misunderstanding yesterday… Yeah, the police were here, unnecessary… No, we don’t need any help… She doesn’t need to talk to anyone…”
(“没有,这里没问题。我妻子?她很好。只是昨天一点家庭误会……是的,警察来了,没必要……不,我们不需要任何帮助……她不需要和任何人说话……”)
王瑶的身体开始剧烈发抖,泪水无声地滑落,绝望地闭上眼睛。
王建国急得想起身,却被剧痛钉在床上,只能徒劳地攥紧床单。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还在坚持着什么。
戴维的语气陡然变得恶劣起来:“Look, I said we’re fine! Stop harassing us! My wife is not available! Don’t call back!”(听着,我说了我们很好!别再骚扰我们!我妻子没空!别再打来了!)
砰!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死寂。
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几秒钟后,戴维沉重的脚步声猛地逼近卧室门。
王瑶吓得猛地睁开眼,脸色惨白如纸。
门被一把推开,戴维阴沉扭曲的脸出现在门口,目光像毒蛇一样死死缠住瘫坐在床沿的王瑶。
“You.”(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充满了暴戾的寒意,“You called them? You fucking called the social worker?”(你打电话给他们了?你他妈给社工打电话了?)
王瑶吓得浑身一软,差点从床上滑下去,拼命摇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没有!她没有!”王建国挣扎着嘶喊出来,声音因疼痛和急切而变形,“是我!我打的!我找不到路……乱打的电话!”
戴维猛地转向王建国,眼神凶狠得几乎要将他撕碎:“You shut the fuck up, old man!”(你他妈给老子闭嘴,老东西!)他一步跨到床前,一把揪住王建国的衣领,几乎要将他从床上提起来。
胃里的钥匙被这粗暴的动作狠狠牵扯,王建国痛得眼前发黑,惨叫一声,整个人蜷缩起来。
“Dad!”王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过去想拉开戴维。
艾瑞克也吓得大哭起来。
戴维看着王建国痛苦扭曲的脸,嫌恶地松开了手,将他重重摔回床上。他喘着粗气,目光在痛哭流涕的王瑶和蜷缩呻吟的王建国之间来回扫视,脸上的怀疑和暴戾越来越浓。
“Liar. All of you are liars.”(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他咬牙切齿地低吼,“You think I’m stupid?”(你以为我傻吗?)
他突然猛地转身,冲出卧室,直奔那个灰色的保险箱。
王瑶和王建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起疑了!他要检查保险箱!
王建国强忍着剧痛,挣扎着想下床。王瑶死死拉住他,泪流满面地摇头,恐惧到了极致。
戴维蹲在保险箱前,粗暴地转动密码盘。咔哒,咔哒。锁开了。他猛地拉开沉重的箱门。
里面东西不多。一些文件,一个厚厚的信封(似乎是现金),还有……几本护照。
他拿出那几本护照,飞快地翻看。他的,王瑶的,艾瑞克的。都在。
他似乎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疑云并未散去。他仔细地检查着保险箱内部,又用手摸索着箱壁和角落,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什么异常。
王建国和王瑶屏息看着,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终于,戴维似乎没有发现钥匙被动过的痕迹(他也根本想不到钥匙会被吞掉)。他重重关上保险箱门,转动密码锁,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站起身,走回卧室门口,眼神依旧冰冷而充满威胁,扫过瘫软的王瑶和痛苦不堪的王建国。
“Stay away from the phone.”(离电话远点。)他冰冷地命令,“Don’t try anything stupid.”(别做任何蠢事。)
他冷哼一声,摔门走了出去。很快,外间传来他出门的声响——重重的关门声,以及从外面反锁的、清晰的咔嚓声。
他又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屋内,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王建国压抑的痛苦喘息,和王瑶绝望的低泣。
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微弱的希望之光,似乎也被那扇反锁的门彻底隔绝了。
王建国瘫在床上,胃里的钥匙硌得他生不如死,冷汗浸透了全身。他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被铁丝网分割的天空,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
一直在一旁小声哭泣的艾瑞克,突然停止了哭泣。他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看了看痛苦的外公,又看了看绝望的母亲。
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放下了那个一直抱着的铁皮铅笔盒。
然后,他伸出小手,指了指卧室那扇装着铁栏杆、但窗玻璃可以向外推开一条缝隙的小窗户。
又指了指自己。
最后,他用极其微小的、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中文,磕磕绊绊地说:
“……我……小……”
“……可以……爬出去……”
“……找……警察叔叔……”
来源:荷叶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