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是清河谢氏嫡子,谢家鼎盛三百载,你……切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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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托他表兄带我进京。
他端方持重,是出自勋贵世家的清冷国公爷。
一步北上,他对我从无好脸。
他厌恶我为竹马讨好他。
更不喜欢我为他奋不顾身挡了箭。
我对他又敬又怕,只得避了又避。
直到进了京。
竹马欢喜极了,在别院喝的酩酊大醉。
他却第一次喝醉了眼。
那天夜里。
他狠狠将我压在竹马身侧。
指尖轻轻勾着我的唇瓣。
深邃的眼眸,满是隐忍。
“乔乔,你真是让我嫉妒的发疯。”
1
竹马孟子良醉醺醺的翻了个身。
我缩在床边,惊的揪住了床幔。
谢青玄着了魔。
他不肯松开我,只是将我箍在床边的一角。
唇瓣被他的指尖擦的红肿。
我红着脸,对上他微微发红的眼眸。
“阿兄,你醉了。”
谢青玄声音暗哑。
“我可算不得你阿兄。”
谢青玄是孟子良的表兄,但我尚未过门,他说的不错。
只是,他实在是挨的太近。
炙热的气息,喷薄着我耳边的碎发。
我涨红了耳尖。
像一只熟透的蜜桃,白嫩里透着微粉。
上面一道浅浅伤痕越发明显。
他本能的忍不住想触,却又触电一样收回。
这是为他受的伤。
进京的路上,他们遇上了水匪。
子良曾与他说过他的乔乔。
美丽,纤弱。
却不想,那夜。
她能点着一支残烛,为他挡住一支锋利的箭矢。
箭矢划伤了她的耳尖。
她手中烛火曳地,骤然熄灭。
却在他心中燃起一点火星。
床幔之中,空气凝滞。
孟子良突然悬空举起手臂,高呼一声。
“阿兄,再饮一杯!”
我惊的跳起来,毫无预兆的撞在谢青玄的怀里。
谢青玄的眸光暗了暗。
他苍白的指尖捏着我的肩,将我推远。
语调之中,极尽克制。
他说。
“乔燕琅,你离我远一点。”
2
谢青玄不喜欢我。
进京路远难行,偏又逢梅雨季节。
一路颠沛。
我有些吃不消,一路晕车,吐的昏天黑地。
原本只要一个月的路程,生生走了三个月。
谢青玄从不待见我,大约是嫌弃我娇弱,成了他的累赘。
后来,陆路转了水路。
水路畅快,景色波澜壮阔。
我再不晕了,整个人都畅快了许多。
可谢青玄却神色恹恹,成日青了个脸。
他是端方君子,平日从来只见他运筹帷幄。
没想到,他也有狼狈晕船的时候。
他受子良所托,带我上京成婚。
他虽然嫌弃我娇弱拖累,但我这一路,并未受丝毫委屈。
甚至,难得自由。
他不喜见我。
但是我为他寻些治晕船的法子,却是力所能及。
我向船家打听了秘方,从海中钓了几尾杂鱼。
晕船之症,需得用这水中养大的鱼治。
我将这几尾杂鱼煎了,浇了大豆精酿的酱油。
浅尝了一口,格外咸鲜。
谢青玄脸色铁青,看着我手中那盘杂鱼。
冷冷开口。
“你是子良的未婚妻。”
我没明白。
只愣愣的端着那盘杂鱼。
他的眼底,不经意的撞进了我煎鱼时烫出的燎泡。
他又背过了身子。
就像上次我在山中扭伤了脚,他留给我一个后背。
那时,我脚裸红肿。
只听到他轻轻说了声。
上来。
我从善如流的上了他的背。
生怕他嫌弃我,怕从他嘴里吐出:我是个麻烦。
后背贴上温软的身子。
他的脊背本能的一僵。
这一僵,就是山路难行的半里路。
他挨家挨户的问,总算是为我寻到了郎中。
可在船甲板上那次,他留给我一个清冷无双的后背。
声音暗哑低沉。
他说。
“我是清河谢氏嫡子,谢家鼎盛三百载,你……切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脊梁挺的僵直,光是背影,也足够丰神俊秀。
声音飘散在风里。
“乔燕琅,你最好离我远点。”
我的指尖抠着手中这盘杂鱼。
谢青玄。
他果然是讨厌我的。
3
子良自幼养在江东祖父家。
我虽与他青梅竹马,却是祖上定的婚,并未见过他母亲。
天气入了夏。
我进京城也有些日子,却迟迟未见他母亲。
我有些犯愁。
进京前,母亲就拿了婚书给我。
“孟家门第虽高,但若是乔乔不欢喜,自可回家来。”
孟家的确是京中望族,可是乔家累世清贵,却也不差。
这样日日呆在别院,倒是让人觉得有几分金屋藏娇的味道。
我不喜欢。
每每问起,子良总要笑我多心。
他母亲身子不好,最近些日子都在养病。
到了仲夏,总算得了个机会。
他欢喜极了,请京中最好的裁缝,为我制了身新衣。
是一身浅粉色的蝴蝶穿花裙。
子良看直了眼,握着我的手说非我不娶。
我笑着打趣。
我与他婚书在手,也嫁不得旁人。
子良心满意足,拈拈我的手,嘱咐我不要乱走。
等他带我去见他母亲。
“乔乔生的清艳,就是母亲见了……也不会再说什么。”
他将我搂在怀中。
隔着锦衣,我能听到他胸膛的心跳。
砰砰跃动。
他定是欢喜极了。
我垂下眼眸。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水匪劫船那日。
谢青玄拉着我跳了水。
眼前满是劫船上落下的火木。
打杀声震耳欲聋。
我和谢青玄抓着海中一块浮木。
他是端方君子。
如此绝境,他毅然松了手,让我趴在浮木上。
海水冰冷刺骨。
天可怜见,竟被他寻到了一只路过的小渔船。
小船渐渐驶离燃烧的火海。
谢青玄清俊的脸被火色映的发红。
我被冻的浑身震颤。
他沉默不语,将我紧紧拥在怀中。
浑身湿透,肌肤熨帖。
我打颤的牙关终于不再颤动。
我红着眼眶问他。
“谢家阿兄,我会死吗?我还能……再见到子良吗?”
他的胸膛骤然冷却。
像是一盆火,被浇透了冰。
波光冷冷的海面。
他眼神幽暗。
目光落上我被箭矢射伤流血的耳尖。
“有我在,你永远不会死。”
4
我和当日的宾客一同进了府。
子良让我乖乖等在凉亭,但府中人多嘈杂,我竟然和他失了联系。
没想到,几日不见。
我在宾客中,又见了谢青玄。
只是周身气质越发的冷。
他远远的见着我,有些发愣。
我隔着莲花池,对他微微一笑。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变了脸色。
黑着一张脸,甩袖而去。
谢家大族,钟鼎之家,他的性子却如此古怪。
莫非是我得罪了他?
我有些懊恼。
花园中,子良与几个女郎同行。
为首的姑娘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百蝶穿花裙。
几个女郎娇笑起来。
“思云郡主这正红的裙子真好看,比起那些粉色,才是真国色。”
秦思云含笑看着孟子良,见他神色淡淡的不说话。
她已与他定了婚,未来婆母对她也很满意。
只是有传言,他在江东养了个外室。
竟还瞒着婆母,偷偷接来了京城,竟是打着带她来赴宴的主意。
她是郡主,容不得如此羞辱。
不过是些狐媚外室。
只是图个新鲜。
她不过略施小计,给了裁缝银钱,让他给那外室裁衣时,只选些粉色。
妾色,自然比不得正红。
待那外室见了自己,自然自惭形秽,灭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秦思云拈着帕子。
她见孟子良呆呆望着不远处,涨红了脸。
是那个外室。
一身粉色的百蝶穿花裙,果然……好颜色。
秦思云亲昵的揽住孟子良,招了贴身的丫鬟低低耳语。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莲花池里响起了巨大的水声。
有人落了水。
孟子良的脸色白了又青。
秦思云搂着他的手臂,在花丛中浅笑。
“孟郎,怎么了?”
孟子良神色定了定,折了一支红月季,簪在她的鬓间。
“这花配你,相得益彰。”
孟子良手心紧了又紧。
他心不在焉,却到底没动。
5
莲花池边被几个仆婢死守。
不像要救人,倒像是刻意不让人上岸。
是郡主府的仆婢。
谢青玄看着毫无波澜的莲池。
脸色不善。
一只湿透的手,猝不及防的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被拉拽到了池边的巨石后。
从水里潜上来的我浑身湿透。
乌发上水珠滴答,一路蜿蜒进了湿贴着肌肤的领口。
池水冰凉。
自从上次落海,我便落了体寒的毛病。
如今更是哆嗦的厉害。
谢青玄静静地看着我,到底是给我披上了他的外衣。
淡淡的温热,带着一点墨香。
我抬起湿透的睫毛,哆嗦着问他。
“谢家……郎君,可否带我回江东。”
再叫阿兄,已经不合适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
子良要与我成亲,却不肯亲自来接我。
分明到了京城月余,却只是金屋藏娇。
如今看来,今日宴会,倒是我自取其辱罢了。
四下寂静,谢青玄看着我,只是沉默。
有拿着棍棒的仆人寻到这。
谢青玄趁机将我按在怀中。
“别说话。”
我的鼻尖碰着他颈间蓬勃的脉搏。
绒毛炸起。
我的手紧张的无处安放。
无意间,我碰到了他的腰腹部往下,直接不知碰到了什么。
谢青玄整个身子僵硬起来。
他眼神幽暗。
我惊的不敢再动。
可他身上的剑柄抵着我柔软的小腹。
我以为他只是谦谦君子,没想到竟也随身配剑。
我红着脸,想把剑柄拨开。
谢青玄连耳尖都灌上一层粉。
他哑着嗓子,握住了我不安分的手。
“别动。”
6
孟子良来院中寻我的时候,我早已经锁了门。
院子外下了一点小雨。
他一身单衣,湿淋淋的,像一只狼狈的流浪狗。
像极了我与他初识那年。
初来江东的孟子良,并不受人待见。
学堂里,几个同学厌烦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抢了他的香囊当蹴鞠。
他狼狈的抢不到,扑腾的摔在地上。
众人嘲笑起他来。
他噙着眼泪,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小狗。
我再看不下去。
不过就是蹴鞠进球。
我替他踢了个连中三元。
他哭着将香囊夺回香囊,还赠给了我。
雨窗下,我细细抚摸着香囊纹路。
如今想来,这香囊已不知道跟了我这许多年。
我让阿梨将香囊还给他。
雨幕珠帘。
孟子良在雨中拿起香囊,红着眼眶看着我。
“乔乔,不是这样的。”
“母亲明明和我说,今日没邀她来……”
他极欲争辩,却最后自己没了声音。
我静静关上了窗。
是怎样已经不重要。
我江东乔氏,要的,可不是一个未婚妻落水,都不敢维护的夫婿。
我辗转难眠,不知怎样回江东,不知何人可托付。
还是回江东的好。
次日一早,我收拾了行囊。
没想到还未妆成,阿梨便铁青张脸。
“昨夜孟家郎君睡在廊下。”
我微微摇头。
这本也是他的宅院,昨夜下雨,他睡在走廊下,也感动不了谁。
只是越发觉得他行事荒唐。
外面吵嚷起来,我微微皱眉。
阿梨气的捶胸顿足。
“他不归家也就罢了,如今倒是连累了女郎,倒是叫他家里人追来了!”
话音未落。
守门的仆妇再挡不住外人。
院子里,孟子良愣愣开口。
“思云,你怎么来了?”
秦思云拧眉,见他衣衫皱皱巴巴,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你养了外室,我不来看,怎么替你纳妾?”
7
秦思云薄怒未消的看着我。
端的是好颜色。
“卿本佳人,奈何做了人外室?以你的姿容,找个好郎君不是轻而易举!”
孟子良挡在秦思云面前。
“思云,思云,都是我的错,你跟我回去吧。”
他委屈哀求,倒像是替我认了外室这个词。
秦思云不依不饶。
“你既然这么喜欢她,又怎么不肯舍下我们的婚约!”
原来,他们连婚约都许下了。
院子外人头攒动。
“这样好看的女郎,竟然也肯做人外室!”
“你懂什么,偏就是这样的,最是狐媚,一门心思就在攀附那些高门大户!”
议论声实在刺耳。
我抬眸看向孟子良,他犹豫片刻,嗫嚅起来。
“不是这样的,是我,都是我不好。”
从前他在江东,仗着自己是京城来的,还总有股子傲气。
如今人到了京城,倒是让我看清了他的眼子。
或许,他连被人欺负的狠了,狼狈的坐着哭都是假的。
唯有利字,才是真。
秦思云是郡主。
他那为我辩驳,分清黑白的嘴,便再也张不起来。
他懦弱,却让那些流言更加坐实了我是外室。
秦思云怒意更盛,丢下一袋银钱。
“我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还是好自为之,自己归家!”
孟子良竟愣愣的捡了钱来,递给我。
“燕琅,这袋子中银钱颇丰……”
这是打量我如今孤身一人,毫无依仗了。
我厌恶的垂眸,取了婚书来。
“思云郡主,这婚书写的清楚,孟家许了我做正妻。”
上面红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我是与他是祖辈定的婚约,名正言顺。
秦思云不可置信的看着婚书,气的浑身震颤。
我看着呆愣在地的孟子良,微微叹气。
“停妻再娶,徒三年。”
“你我虽未晚婚,但你实在……糊涂。”
秦思云的眼眶发红,骤然滚下泪来。
“我身为郡主,孟子良,你怎么敢如此骗我、辱我!”
她狠狠扇了孟子良一巴掌。
8
离开孟府别院时,院子外停了一方马车。
谢青玄先开了车帘,淡淡看着我。
“上车。”
谢青玄我寻了在京中的舅父。
我记得他,母亲不喜他功利,甚少与他往来。
只是在京城中,他倒是官运不错。
舅父已让人备下院子给我暂住。
“退婚的事,燕琅只管放心。”
“他孟家虽是高门,但是我在这京中也算有头脸,容不得他如此欺负人!”
他义愤填膺。
“近日这京中要办不少宴会,燕琅这样好颜色,该多去看看。”
我垂了眼眸,低低称是。
回了屋就写信捎给江东的阿兄,让他来京城接我。
江东路远,女子行路到底多有不便。
实在不行,就请个镖师车队护送。
谢青玄……
我跳如鼓。
暗暗摇头,不敢再想让他送我回家。
舅父只口不提送我回家,倒是喜欢在我面前提起他。
“谢家豪门大户,燕琅与谢公子又有救命的机缘,当真是良缘天赐。”
我没说话。
不知怎么的,我有些怕谢青玄。
与他……我更不敢想。
舅父见我沉默,更劝我出门。
他为我定了一盏灯。
是一只俏皮可爱的红色锦鲤灯。
我被他推着去了七夕灯会。
舅父说,每年京城等会,都要成许多佳偶。
女子持灯,若能遇上一个持同样彩灯的,便要一道放一盏水灯还愿。
我持了灯,才走过半灯街。
正要上桥,就遇上一个青衣郎君,挑着一只黑色龙鲤灯。
我皱着眉头。
若说是鲤鱼,倒也是一对灯。
对方倒是洒脱。
“女郎可愿一同放灯?”
我看着他脸上那道浅浅的刀疤,有些恍惚。
这疤痕,怎么觉得好生眼熟。
我刚要拒绝,一只手按上了我的手腕。
谢青玄一身月白色衣裳,若公子翩翩,全没了往日那绝傲的模样。
他举了举手中红色鲤鱼灯。
“她已遇上同灯。”
那公子笑了,露出整齐的白牙,一笑而去。
谢青玄握着我的手腕,脸色铁青,只管一路快走。
他走的实在太快。
我惊呼起来。
“谢郎君,慢一些!”
灯影幢幢。
谢青玄立在桥峰,在灯影烂漫处回头看我。
眼眸中,有我读不懂的火色。
“乔燕琅,你就这么……”
他到底说不出口,只是伸手将自己的鲤鱼灯掷入水中。
9
归家时,舅父看着我无比热络。
“可遇与同灯的郎君放了水灯?”
我想起了那盏黑色龙鲤灯,又想起被谢青玄丢进水中那盏灯。
只是摇头。
舅父黑了脸。
“怎么会?不应该啊!”
等我走远,管家默默挨上来。
“表小姐今日是遇到了谢郎君,只是好像不太愉快,谢郎君丢了鲤鱼灯。”
舅父沉默,半响,淡淡道。
“前些日子,她不是写了信给她阿兄?”
管家从袖扣翻出信来。
“正是,表小姐想让她阿兄接她回家。”
“只是这信若是寄出去了,这表小姐回了江东,还如何能成事?”
舅父微微沉吟。
“你只管寄出去。”
“她若是无用,我家中也养不了这样的闲人。”
管家点头,刚刚要走。
舅父眼眸中闪过一缕精光。
“你顺路,去把那孟家郎君业请来。”
管家困惑起来。
“怎么请他?他和那思云郡主闹的人尽皆知,如今,谁还敢相看他?”
“更何况,您才替表小姐向孟家退了婚。”
舅父笑了。
“正是要这样,谢家难成,正是缺了孟家这把火。”
管家摇着头出了门,直接寻了信差。
府门外,一个吃馄饨的青衣郎君站起了身子,丢下一两银子。
馄饨店家懵懂的接了这一两银子,疑惑起来。
“公子,这银子也给的太多了!”
再回头,哪里还有那青衣郎君的影子。
10
我在舅父家中的待遇,骤然下降。
舅父家几个姐妹时常来我院子中试探。
嘴上说是要为姐姐相看郎君,兜兜转转,却离不开谢、孟两家。
身在大族,哪有什么不明白。
我想起那也被谢青玄丢进水中的灯。
只是沉默不语。
她们吃了软钉子,自然是走了。
可舅父却邀了孟子良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孟子良借口来舅父家中进学,却日日能拐到我这一方小院。
只站在树下一言不发。
我让阿梨将他请离,他都乖乖的走,却总要让阿梨捎几件小玩意。
或是难寻的泥偶,或是漂亮的彩石。
原来他还记得。
从前我们在江东相伴,他就许了诺,要日日送我些小玩意。
如今,物是人非,他倒是记起了诺言。
我全丢在了箱子里,只等着日后还他。
孟子良不依不饶。
光天化日,他竟然学会了当街拦车。
“乔乔。”
他垂着眼眸看我,睫毛湿漉漉的,像一只无辜落难的小狗。
“思云郡主的事,非我本意,都是我母亲做主,我……我不想的。”
他抬起来头,面带哀求。
“求你,别总躲着我。”
街上人来人往,他能做到这个份上,想来我也避不开了。
我微微掀了链子,见不远处,竟是谢青玄的马车。
孤男寡女,当街私相授受。
我一想就头皮发麻,只好硬着头皮,取出那个装满礼物的匣子。
全是孟子良近日给我的。
“你我已是陌路,别再强求。”
我掀了掀眼皮。
“婚书已退,我们再没关系了。”
他愣愣的举着箱子,嗫嚅着没说话。
我小心的看了眼谢青玄的车,果然见他沉着一张脸看我。
他冷冷甩下了车帘,车轱辘一转,已经没了影子。
我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
车轮滚动,孟子良在车帘外追着我。
“不,不要这样,乔乔,你信我,我是真心喜欢你!”
我垂下车帘。
“正是因为信你,才煎熬苦闷,此生再难回头。”
他突然追不动了,端着匣子,楞在原地。
11
我去了皇佛寺进香。
舅父一定要我今日去寺中上香祈福,来了才知,今日这里在办辩经大会。
围观者将寺庙围的水泄不通。
谢青玄在人群最中央。
他端坐蒲团,却在一众大师中拔得头筹。
不愧是百年底蕴的谢家。
所有人,都在向中间投掷莲花骨朵。
同来观会的乐安公主掷了一朵金莲花,正落在谢青玄的肩头。
他生的好看。
拈花一笑。
女子都羞涩地低下了头。
他终于看到了在人群最后的我。
我不知道又怎么得罪了他,只看到他狠狠的扭头。
乐安公主在等他。
她手持玉莲花同他立在一起,两朵莲花,同受大师祈福。
“当真是一对璧人。”
有人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那人挨的我极近,一身青衣文质彬彬,脸上的浅淡疤痕令人添了许多英朗野气。
是那夜持黑色龙鲤灯的郎君。
我莫名恐慌起来。
哪有这么巧的事?京城这么大,不过几日,又能再见。
“女郎,在怕什么?”
我微微摇头。
我害怕,只是本能。
“可是想起了什么?”
郎君将指尖放在脸颊上,在疤痕上微微一擦。
姿势干净利落。
我惊的后背发凉。
我记得这道疤。
那夜劫船的水匪凶狠,我替谢青玄挡了一箭,却记住了匪首脸上的疤痕。
正是这样一道浅浅的伤疤。
他笑眯眯的,扣住我的手腕。
“谢青玄当真负心薄幸,有了女郎这样的绝色,竟然也舍得弃了。”
一柄匕首顶住了我的腰间。
“笑一笑,他在看你。”
我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果然见谢青玄远远的看着我。
身侧的乐安公主眉头微蹙。
青衣郎君回了一个朗笑,露出八个整齐的白牙。
谢青玄黑了脸,乐安公主握住了他的手臂,慌乱的摇头。
她几乎不查,自己的声音中带上了祈求。
“祈福是国礼,仪式尚未结束。”
人群中,乔燕琅和那青衣郎君已经没了影。
谢青玄脸色一白,手中金莲落地,一头扎进了人群。
12
我被青衣郎君塞上了一艘江上小船。
他很高兴,立在船头,吹起了笛子。
清远悠扬,完全不像一个杀人如麻的水匪。
郎君醒眸看我,笑的舒朗。
“你醒了?”
我沉着脸,看着涛涛江岸。
“你要杀要剐,大可直接动手。”
不必带我如此大费周章。
郎君笑了。
船家为他端上几条刚刚钓上来的江鱼。
“崔郎君,你要的杂鱼。”
穿青衣的崔浪笑的疏朗,给我推来一口煎炉。
“你在船上做的干煎杂鱼,我很喜欢。”
我在海上给谢青玄做的煎鱼原来是被他吃了。
他是要我给他做鱼。
我切了姜蒜,用猪油煎过葱,等油香热,再滑入洗好的杂鱼,两面煎至金黄。
崔浪笑着看我。
“女郎刚才还一脸要同归于尽,这会倒是心情不错。”
我懒得抬头,只是瞥他一眼。
“做菜是乐事,怎可皱眉。”
锅中杂鱼被煎出肉汁,我浇上了酱油,润出一股酱色。
土炉上,香气四散起来。
崔浪托着腮看我。
“女郎真是做的一手菜,只是今日,我是享受不了。”
我困惑的看他。
船靠岸了。
有人上了船。
岸上齐齐整整的兵马,杀气腾腾的围住了这方小舟。
崔浪笑着给谢青玄打了个招呼。
“谢兄,好久不见。”
他只让谢青玄上船。
谢青玄看着我端着鱼的手,脸色铁青。
“你给他煎鱼?”
13
眼下生死关头,我却莫名有些局促。
小船驶离了江岸,崔浪看着我感叹。
“这样好的女郎,就这样死在江中,实在可惜。”
“当日受你一鱼之恩,今日,就还你一命。”
崔浪笑了。
“我水匪兄弟劫了谢兄的船,却折损了七人,这仇不可不报!”
“谢兄,再会。”
他像鱼,一跃入水,再无踪迹。
船夫也跟着入了水。
一起没入水中的,还有船桨。
悠悠江水,小船顺着水流,已被推入汪洋。
谢青玄垂眸,冷冷坐在桌边,捡起了一双筷子。
指了指被崔浪吃光的鱼。
“这鱼,可还能再煎一盘?”
我哪里还顾得上煎鱼,立在船头,眼睁睁的看着那船桨飘远。
此时顺风顺水,轻舟已经入海。
谢青玄铁脸上有些哀怨,他幽幽的看着最后那半桶杂鱼。
“怎么不做鱼了?”
都什么时候了!
我只看着汪洋,思忖我能不能游到岸边。
实在太远了。
孤舟入海。
意味着死。
入夜,我望着夜空,看夜空浩瀚,谢青玄给我披上了他的衣衫。
海上夜冷。
我们无桨,无人。
不过是在船上多苟活些日子。
或许明日,我就忍受不了干渴,脱水而死。
上一次落入海中,我们侥幸遇上了渔船。
可如今,我们身在渔船,却再没有上次的运气。
谢青玄难得对我好脸。
他挨着我,对我指着天上北斗。
“我们这船顺水一路向南,或许,还有机会。”
我亮着眼眸看他。
“朝中与南边岛国贸易频繁,或许,我们会遇上商船?”
“商船未必时时能遇。”
谢青玄微微摇头。
他脱下外袍,给小船做了一面帆。
他眼眸幽幽看着我。
“乔燕琅,你可信我?”
14
天刚刚亮时,船竟然靠上了岸。
我在谢青玄的怀中醒来,惊喜的欢呼起来。
“谢青玄,你真厉害,我们活了!”
谢青玄只是幽幽看我。
“海上大风,入海口处不远,正有几个零星小岛。”
上岸时,我没想到再见了崔浪。
他和船夫两人被一众兵马摁在地上。
兵马乘了大船,昨夜已赶到此岛。
我有些恍惚,想起谢青玄似乎是个官身。
只是没想到,他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精兵强将。
谢青玄还是那个清冷的翩翩公子,却翻身成了兵马军主。
崔浪冷冷看着他。
“谢青玄,是我棋差一着!”
他才上了案,就被捉了。
这一切是个圈套。
他这才惊觉,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
崔浪突然看了我一眼。
“可惜了这样的女郎,被你骗的团团转。”
我猛地一惊。
谢青玄揽住我的肩头,将我小心送上大船。
他侧过头,定定看崔浪。
“败军之将,何必多费唇舌。”
他垂眸。
“带下去吧。”
一众兵马将他们押走了。
他们是有备而来。
或许,近日之祸,也不过是谢青玄精心布局的一盘棋。
我还未想通,已经后背湿透。
那我呢?
卷入这棋盘之中的我,可也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大船行的极快。
海风灌着我湿透的后背,令我浑身冰凉。
回眸处,谢青玄在抚琴。
“乔乔可是受了惊吓?”
他竟然不再叫我乔燕琅。
我萧瑟的挤出一个浅笑,却心跳如鼓。
他怎么不晕船了?
他……或许一开始,就是装的。
一个圈套,诱崔浪入局。
而我,无意间成了这张巨网下的一条杂鱼。
15
回京时,舅父在岸上接我。
他满意的看着我和谢青玄同归,接我回了府邸。
他笑着思忖,已经在计划邀帖。
“谢家主母,何等荣耀。”
舅父笑眯眯的看着。
“燕琅,你真不愧是你阿母的好女儿!给我们家争了脸面!”
人群中,孟子良黯然神伤。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谢青玄一眼,知道乔燕琅三个字,已经同他此生陌路。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意,对我微微摇了摇头。
谢青玄小心扶我上了马车。
他神色从容,在我手心放下一方白玉。
君子如玉。
他捏了捏我的手心。
“且等我几日。”
等他几日?
我困惑的抬头,见舅父笑的满脸褶子。
“别说几日,就是几月,也是我们燕琅之幸。”
他难得耳尖有些发红,声音温和,再不像往日的冷言冷语。
“筹备需要些日子,你只安心在家,我会替你写信去江东。”
我混沌的点头。
这是……要与我议亲?
乔家在江东算的上是户好人家,但是若要比起这三百年屹立不倒的谢家,还是望尘莫及。
也难怪,舅父如此推波助澜,乐见其成。
当夜,我辗转难眠。
谢青玄城府之深,令我心惊。
直接收拾了包袱,翻墙逃回了江东。
16
马车悠悠。
我和阿梨靠着马车醒来。
我们连夜逃出了京城,寻了辆马车回江东。
官道上车马络绎不绝。
我和阿梨回江东的路上,越走越是豁然开朗。
到乔家时,驾马车的车夫熟练的翻下了车,落下一块含方巾。
上面绣着鲤鱼吐珠纹。
这图案,倒是和谢青玄给我的那方白玉一样。
他一路侍奉周到,安全可靠。
原来,竟是谢青玄的人马。
也难怪,回江东这一路并不太平,但是我与阿梨两个弱女子却走的安稳。
我翻出银票给他付车资,他收了银子就走,逃的比兔子还快。
走之前,一张黝黑的脸到底是憋出来一句。
“女郎,归了家,就好好的……”
我没明白。
他已经逃出了残影。
阿梨困惑的皱眉。
“这车夫怎么了,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乔家会吃人。”
我微微摇头,才进了府邸,母亲亲昵的来接我。
“你这孩子,实在不懂事,怎么能让贤婿先回来。”
院外,谢青玄果然一身白色锦衣,立在梧桐树下。
“乔乔,怎么才来。”
我那不成器的阿兄竟然还在家里。
我让他来京接我的信写了这么久,他竟然还在家。
亏我还担心他上了京,一路只担忧与他错过。
阿兄抱着自己的斗鸡将军,皱着眉头看我。
“你这丫头,既在京城与人定了终身,还写信叫我去接你干什么?”
到底是个不成器的。
我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
谢青玄笑着对我招了招手。
“过来,乔乔。”
他捏着我的指尖。
“这一路,可累了?”
我微微垂眸,小声道。
“谢郎君,别这样。”
阿兄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
“喲,还叫郎君呢,人都追家里来了。”
他从来都没个正形,却突然严肃起来。
“她是个蠢笨的,若是你欺负她,我这斗鸡将军也绝饶不了你。”
谢青玄的眼中有揉碎星芒。
“乔乔聪慧,我可不敢。”
我恼的偏过头。
他的下颌抵着我的发髻,笑意抵住眼底。
“乔乔。”
他柔声,是少见的暖意。
“乔乔,你可真是……令我发疯。”
17
成婚那天,办的是船宴。
来宾云集,孟子良上了喜船。
乔燕硕抱着他的斗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你这小白脸,竟还敢来。”
孟子良局促的提着礼物,不敢言语。
年少时,他被乔燕硕摁在地上摩擦的恐惧,令他望而生畏。
他嗫嚅着出声。
“我只是来看看乔乔……燕琅。”
他苍白着一张脸。
她再不是她一个人的乔乔了。
乔燕硕轻蔑的笑了,放飞了手中的斗鸡将军。
公鸡追着孟子良啄击,他摔在新人边上。
孟子良无声的低下了头。
他怕乔燕硕,却更怕自己的表兄谢青玄。
百年世家,最优秀的子弟。
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能在他身上挑出毛病。
他总是运筹帷幄,冷面沉默。
可今日的他,孟子良从未见过。
谢青玄一身吉服,脸上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神情。
温柔,情动。
他娶了他的乔乔,自然得了这世上所有最珍贵的欢喜。
他没等到吉时,自己下了喜船。
外面海水滔滔拍岸。
船上响起成亲的礼炮。
有路人挨着岸,看空着绽放的礼炮。
“谁家成婚,好生阔气。”
“是乔家同谢家。”
“可是那个有个漂亮的女郎的乔家?”
对方笑而不语,只是看着礼炮在空中擦过的烟火。
“说是在船上结的缘呢。”
孟子良忍不住也点了点头。
是啊。
在船上结的缘。
亲手将乔乔送到谢青玄手中的也是他。
孟子良只是觉得自己恍惚了一瞬,他的乔乔就丢了。
只是。
等他回过神来。
谢青玄已经再不会放手了。
到底,还是他自己,亲手送走了自己的挚爱。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