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70后的我,出生时有大队和小队,我家住在郭家大队二小队。现在大队改成村,而且几个村合并,名字也换了。
文/清华 讲述人:郭玉芳
我家住在辽南地区,我所在的村子地多人稀,邻里之间隔开很远。
70后的我,出生时有大队和小队,我家住在郭家大队二小队。现在大队改成村,而且几个村合并,名字也换了。
我母亲是坐地户,父亲老家在山东,当年父亲随他姑姑来到我们这边。
那时我们这边比山东老家有钱,算不上有钱,就是地多人稀,只要人足够勤劳,肯定能吃饱饭。
现在不行了,东北经济落后于父亲老家(山东蓬莱)。
父母是经舅姥和姑奶介绍认识并结婚,结婚后住在外公家三间房子里。
父母婚后头几年,感情还行,那时父亲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住在外公家里,不得不低调做人。
后来父亲在外地上班,一年能回来两三次,渐渐地他变了,开始看不上母亲。
每回家一次,临走之前都要找茬跟母亲争吵。
时间长了,我们只要见父亲回来,都会老老实实的,不敢大声说话,家里窒息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屋子,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停滞,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母亲喊我们吃饭。我们姐弟不敢上桌吃,而是拿个小板凳,坐在锅台一角扒拉几口。
尽管我们个个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可还是没能避免父亲找茬。
他说母亲:孩子被你惯成啥样了,看见我回来,不跟我说话。
他只会抱怨母亲,却不知道从自身找原因。
打我记事起,他没有一次回家,不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
记得我8岁这年,父亲回来频繁了,平均一个月回来一次。回来后往炕上一躺,等母亲做饭。
那时还有生产队,母亲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外公在生产队看守果园。
待天黑母亲回家,父亲说想吃饺子,母亲犯难,一是家里没有猪肉,二是母亲累一天,外公和我们姐弟都饿了。
一大家人吃顿饺子,得包两三个小时,想到这些,母亲便商量他,明天中午跟队长说一下,不去干活,去集上买一斤猪肉回来,再给他包饺子。
结果父亲恼羞成怒,说母亲不关心他,对他不好等等。
接下来就是大吵大闹,我已经不是3.5岁大时,看他们争吵只会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记得很清楚,这天大队放电影《闪闪的红星》,下午大队广播喊了两遍,通知社员晚上七点来学校操场看电影。
我家住在村南头,村南头共有2户人家,另一户是李叔家。
李叔是大队会计,即使我没听见广播通知,也会提前好几天得到消息。
李叔家有个女儿叫李敏,李敏和我同岁,每次大队要放电影,提前好几天她便来告诉我。
我俩约好了,这天早点吃饭,吃完饭拿个小板凳,提前到操场占前排位置。
六点刚过,李敏提个板凳,蹦蹦跳跳来到我家,进屋发现气氛不对,探头往里屋望,望见我父亲回来了,且满脸怒气,再看看我母亲眼睛哭的通红,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悄悄拉着她上后院,站在杏树下面说:“我去不了了,我怕走了俺爸da俺妈。你去吧。”
她说:“你在家有啥用,打起来你也拦不住,你不去我也没法去,我自己不敢走,刚才俺二哥要等咱俩,我让他先走,这会他都到了。”
我看她从满心高兴到一脸失落,心里不好受,于是我说:“实在不好意思,要不我给你送操场我再回来。”
说着说着,我哭了。
李敏忙安慰我说:“哎呀,不用啊,你把我送去天也黑了,你敢自己回来啊,要不我也不去了,陪着你吧。”
我家离放电影地方4里路,真给她送过去再回来,我也不敢走,要是我俩去看完电影,可以跟着她大哥二哥一起往家走。
就这样,李敏拿个板凳,陪我坐在杏树下,屋里争吵摔东西声音时不时传来。
我又饿又冷又困,身上不停打寒颤,我想进屋暖和一下,找件外套披上,想进屋拿根地瓜吃,想喝口热水,但又不敢。
深秋去看电影,我们都会拿一件外套搭在肩膀上,留着往回走冷了穿上。
李敏手里正好有件厚衣服,她见我打哆嗦,给我披上,我俩时不时凑窗前听听屋里动静。
时间很快,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夜黑透了,任凭我俩眼睛瞪得溜圆也白搭,手在脸前晃悠都瞧不见影儿。
这时,能听见电影放完了,过了大约30分钟,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声。
是李敏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回来了,路过我家特意前来找李敏。
因为他们几个一同前去看电影时,李敏来喊我,结果电影结束找不到我俩了。
她哥哥姐姐不放心,到处找我俩。
李敏二哥心细,大步流星来我家后院,我俩忙起身拦住他,他问李敏:“你在这坐着干嘛,你俩怎么没去看电影,害我满哪找。”
李敏把二哥拉到一旁,低声说:“她爸回来又吵吵起来了。”
我家这种情况,邻居们早司空见惯,二哥说:“怎么办,这么冷你俩打算在外面坐一宿啊。”
我不能拖累李敏挨冷受冻,忙对她说:“你别陪我了,赶紧回家睡觉吧。”
二哥也说:“你俩总躲在这里也不是事啊,还能一宿不回家?”
我打小脾气倔犟,特别是气头上胆子比平时翻倍。那晚,我想过很多种方案。
想离家出走,但八岁大的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离家4里路大集,赶集在白天由母亲领着。
想过赶集时,看见道上有大客车,那时不认识字,不知道客车通向哪里,但知道一定是去很远的地方,否则骑自行车就行,何必花钱坐车。
想坐车但又怕没钱,人家不让我上车,想过去大姨家,但怕被父亲知道了找上门,不但我挨骂还连累母亲。
想过顺着河沟往前走,走到哪里算哪里,但内心还是恐惧。反正想了很多,正所谓“黑夜思绪跑马灯,天亮现实原地钉”
夜已深,李敏和我都受不了了。我一个劲儿让她回家,她始终不放心。
后来她眼睛一亮说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回俺家睡觉,这样我也能睡踏实。”
我其实很想跟着去,但母亲从小教育过我,去人家玩,看人家放桌子吃饭,赶紧回家,去人家玩,天黑前必须回家。
不过,此时此刻,母亲完全顾不上我了。
二哥说:“行,你领玉芳来咱家住一晚上,不过得去告诉大人一声,免得大人不放心。”
我心想,二哥顾虑是多余的,我俩在后院坐快三个小时,无人问津。证明父母吵累了,估计已经睡下。
就这样,我高高兴兴的跟着李敏回家,到她家,李婶才听说我家里情况,知道我还没吃饭。
于是李婶拿出一包花生,两根地瓜,还有一把江米条给我,李敏又给我倒一杯热水。
经过好一阵子,我的身子才暖和过来。那天晚上,我俩睡在一个被窝里,头一次睡的如此踏实。
因为李叔和李婶感情很好,家庭和睦,几个孩子听话懂事,和我们家有着天壤之别。
通过这次,我俩感情更好了,只要我家有情况,我便去她家借宿。
从8岁开始,一直到我考上中专,家里来客人住不下,我也去借宿。
而且我俩一直睡一个被窝,在她父母里屋炕上睡。
晚上我想上厕所,把她推醒,她拿个手电筒,睡眼朦胧摇摇晃晃陪我出去。
她脾气很好,没表现出有一点不高兴。
后来她初中毕业回家种田,我考上中专在市里工作结婚。
偶尔回家,像母亲打听一下她近况。有时去亲戚家随礼,遇她大哥二哥在帮忙,我也会详细寻问一下她情况。
10年前,母亲去世,李叔当忙头,李敏大哥帮母亲穿寿衣。我很感激李叔一家人。
母亲出殡后,我和弟弟备厚礼登门道谢。
李敏嫁在离家10公里邻村,母亲去世后,我知道以后回来机会不多了。
那天,我把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写给李叔,并叮嘱李叔、李婶以及家人,来市里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所能帮他们。
那时李敏没有电话,加上痛失母亲,我没有心情去见她。不过,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给我打电话。
这次过后,我再回家,听说李敏大哥和嫂子因病先后离世。
李叔李婶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下子苍老许多,我不便去打扰。
去年,我回老家办事,在集市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是她。
我当时戴帽子和口罩,凑她跟前问:“你认识我不?”
她一脸疑惑,眼神躲闪,自我保护欲很强。
直到我摘下口罩,她盯着我眼睛看了一会,然后惊呼:“你是郭玉芳吗,哎迈呀,咱俩有20多年没见面了,我看你眼睛认出来的。”
说完伸出双手,我俩紧紧的抱在一起,眼里闪着泪花。
然后我俩互留电话号码,大概说了各自家庭情况,她告诉我,儿子在市里读高中,这所高中离我家很近,只有2公里远。
前几天,她来市里办事,我全程陪她到处跑。
她说:“儿子马上读高三,压力很大,想让我来陪读,我去学校旁边打听一下,房租一个月最低要800元,住在农村,一个月掏800元房租,对我来说,很沉重。”
她并不知道,我在学校旁边有一套闲置房子,这套房子是公公分的家属楼。
听她说要来陪读,我拉着她去看房子,并告诉她免费住,而且物业费和暖气费照样我来交。
假如她不来住,我也要交啊。
想想小时候她把我揽在屋檐下躲风雨,现在她有难处,可算逮着机会给她撑把伞了!
她搬过来后,时不时给我带点家乡特产,我家乡的地瓜和红富士苹果很有名。
从她来陪读,我家地瓜苹果从没间断过,同样的,我拿单位分的米面粮油回礼,还有烟、酒、茶叶。
我没有女姊妹,她两个姐姐远嫁,我俩说好了,以后当亲姊妹走动。
昨天她回娘家,开视频让我和李婶聊天,我们聊了很多很多。说着说着,我眼睛湿了…
原生家庭赋予我的一切惊慌失措,一切没得选择。
有些伤痛:何可言,何处言,何能言。有些经历:不可说,不必说,不能说。
幸亏有发小一路陪伴,我挨骂时她拉我钻草垛,我掉眼泪时她分我半块饼干。
那些摸黑的日子,要不是她举着手电筒把拽着我往前走,真不知道得摔多少跟头。
来源:清华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