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味道不刺鼻,淡淡的,像刚从医院走廊里穿过。他换鞋的动作很慢,能听见鞋底摩擦地板的沙沙声。我妈正在厨房里盛汤,听见动静,端着汤碗走了出来。她看见我爸,脸上的那点血色,唰地一下就褪得干干净净。
引子
爸推开家门时,身上还带着一股消毒水味儿。
那味道不刺鼻,淡淡的,像刚从医院走廊里穿过。他换鞋的动作很慢,能听见鞋底摩擦地板的沙沙声。我妈正在厨房里盛汤,听见动静,端着汤碗走了出来。她看见我爸,脸上的那点血色,唰地一下就褪得干干净净。
那是一种纸一样的惨白,不是生病,是那种魂被抽走了的虚空。
“回来了。”我妈的声音很低,像怕惊动什么。
“嗯,今天这台有点久。”爸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动作里透着一股子疲惫。
我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去接过我妈手里的汤碗,她的手在抖,碗沿磕着托盘,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汤,是温热的,可我妈的手指却冰凉。
这就是我们家最近两个月的常态。自从我爸,林国栋,一个在公立医院干了三十年的外科主任,辞职开了那家私密的整形医院后,我们家的气氛就变了。
那家开在城东高档写字楼里的“新生美学诊所”,听名字就透着一股子和我们家格格不入的洋气。我爸说,这是为了实现他的人生价值,也是为了让家里过得更好。可我妈,张岚,一个退休的中学语文老师,却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爸每做完一台手术,我妈的脸色就惨白几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种惨白我见过,不是生病的白,是那种被抽走魂魄的白。爸的诊所,像个无形的黑洞,正慢慢吸走妈身上所有的生气。我试图打破这凝固的空气,笑着说:“爸,辛苦啦,快洗手吃饭吧,妈炖了你最爱喝的萝卜排骨汤。”
爸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意没到眼底。他走进卫生间,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饭桌上,三个人,四道菜,一锅汤,却安静得可怕。只有筷子碰到碗碟的声音,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那钟是我结婚时,爸妈送我的,现在挂在他们家,好像在为这个沉闷的家数着秒。
“小伟,你学校最近忙不忙?”爸夹了一块排骨到我碗里。
“还行,就那些事。”我扒拉着米饭,食不知味。
我妈一口没动,只是拿着筷子,在碗边上轻轻敲着。我看着她,她的眼神是散的,飘忽着,不知道落在哪儿。
我再也忍不住了,放下筷子,轻声问:“妈,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们明天去医院看看?”
我妈像是被惊醒了,猛地抬头看我,又迅速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压低声音说:“没有,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累?”我爸正好从卫生间出来,擦着手,他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你天天在家,能有多累?别胡思乱想。”
我爸的语气有些硬,带着一种不耐烦。他一直是个很温和的人,可最近,他的耐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磨光了。
我妈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她低下头,默默地端起饭碗,小口小口地吃着,像是完成一个任务。
我心里堵得慌。这不像一个家,像一个压抑的舞台,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知道,问题就出在那家诊所上。可到底是什么问题?是怕担风险?还是有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隐秘?
晚饭后,爸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说是要研究案例。我帮着我妈收拾碗筷,在厨房里,我终于逮到机会。
“妈,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把声音压到最低,“爸开诊所,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再劝劝他。钱够花就行,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最重要,是不是?”
我妈正在洗碗,水流哗哗地响着。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她关掉水龙头,用围裙擦了擦手,转过身来看着我。昏黄的灯光下,我看见她眼圈红了。
“小伟,你不懂。”她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这不是钱的事。有些事,是一辈子的债。”
债?我愣住了。我们家,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一辈子本本分分,能欠下什么一辈子的债?
我妈没再多说一个字,她攥紧了围裙的一角,那块洗得发白的棉布被她揉搓得变了形。她推开我,默默地走出厨房,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
夜里,我睡在自己出嫁前的房间里,翻来覆覆睡不着。隔壁主卧,一点声音都没有,这种寂静比争吵更让人心慌。
我悄悄起身,走到他们门口,想听听动静。门虚掩着,透出一条缝。我看见我妈坐在床沿,背影单薄。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正对着月光发呆。
我眯起眼睛,看清了,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褪了色的护身符。
那是我爸年轻时,去外地进修,在庙里给她求来的。她说,那是她的护身符,也是我爸对她的承诺。可现在,她摩挲着它,脸上却满是痛苦和挣扎。
我心里猛地一沉。我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爸的诊所,做的是“私密”整形,来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些想变美的女人,会不会和我爸……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敢再想下去,悄悄退回了房间。
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照得屋里一片惨白。就像我妈的脸。
第1章 尘封的旧相册
第二天是个周六,我没回自己家,借口说想多陪陪他们。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依然沉闷。我爸喝完最后一口粥,拿起公文包,对我妈说:“我今天要去诊所,有个客户要复诊,中午不回来吃了。”
我妈“嗯”了一声,没抬头。
爸走到门口换鞋,我追了出去,小声说:“爸,你跟妈好好谈谈吧,她都快憋出病来了。”
爸叹了口气,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小伟,大人的事你别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他说完,拉开门走了,背影有些萧索。
又是这句话。可这个家,明明正在被他所谓的“为了”弄得支离破碎。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回到客厅,看见我妈正在用抹布擦拭着电视柜,一遍又一遍,那力道大得好像要擦掉一层漆。这是她焦虑时的习惯动作,不停地擦东西,仿佛这样就能擦掉心里的烦恼。
“妈,别擦了,歇会儿吧。”我走过去,按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她抬起头看我,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像是整夜没睡。
“小伟,你说,人做错了事,是不是真的能弥补?”她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心里一惊,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做错了事?是爸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地说:“妈,只要有心,总能弥补的吧。”
她听了,脸上没有丝毫轻松,反而像是更痛苦了。她喃喃自语:“要是弥补的代价,是让另一个人痛苦呢?那还算弥补吗?”
我完全听不懂了。这番话像个谜语,让我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提议道:“妈,天气这么好,我们把旧东西拿出来晒晒吧,去去潮气。”
我妈没反对,默默地跟我一起,把顶柜里那些落了灰的箱子搬了出来。箱子里都是些老物件,我小时候的衣服,爸年轻时获得的奖状,还有几本厚厚的旧相册。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给那些泛黄的老照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我翻看着,笑着说:“妈,你看这张,我小时候真胖啊,脸圆得像个包子。”
我妈也凑过来看,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可当她翻到下一页时,那点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那是一张合影,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姑娘,都梳着麻花辫,笑得灿烂。一个是我妈,另一个……另一个姑娘的脸上,从眼角到下巴,有一道清晰的疤痕。那道疤破坏了她清秀的五官,显得有些狰狞。
“这是谁啊,妈?”我好奇地问。
我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相册合上,动作快得有些失常。
“没什么,一个老同学。”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紧绷的状态。
“老同学?关系很好吧,我看你们笑得那么开心。”我追问道。
“都多少年不联系了。”她说着,就抱着相册要往箱子里放。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不对劲。我按住她的手,“妈,你到底怎么了?爸的诊所,是不是和这个人有关?”
我妈浑身一震,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一把推开我,抱着相册,几乎是跑着回了她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那个带疤的女人是谁?为什么妈的反应这么大?她和爸的诊所,到底有什么联系?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就在这个女人身上。
下午,我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我坐立不安,在家属院里溜达,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件事。路过邻居王阿姨家门口,她正和几个老太太在晒太阳聊天。
“小伟回来啦。”王阿姨热情地招呼我。
我勉强笑了笑,加入了她们。聊着聊着,就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我爸妈年轻时候的事情上引。
“王阿姨,我记得你和我妈以前是一个厂的吧?”
“是啊,我们俩当年可是厂里的一枝花呢。”王阿姨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那我妈以前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啊?我今天看老照片,看到一个……”我小心翼翼地描述着那个带疤女人的样子。
王阿姨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她和旁边几个老太太交换了一下眼神,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你说的是……乔云吧?”王阿姨迟疑着说出了一个名字。
“对对对,可能就叫这个名字!”我心里一紧,看来有戏。
“唉,那是个苦命的姑娘。”王阿姨叹了口气,“当年多水灵的一个人啊,要不是那场意外……”
“什么意外?”我急切地追问。
王阿姨看了看我,欲言又止,“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不提也罢。你妈跟她,当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后来……后来也生分了。”
她们不肯再多说,但我已经得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那个女人叫乔云,她脸上的疤是出意外留下的,而且这件事,似乎是我妈和她关系破裂的根源。
傍晚,我妈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眼睛肿得像核桃。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给她倒了杯水。她喝水的时候,我听见她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她看了一眼,脸色又白了。
我趁她去厨房的功夫,偷偷瞥了一眼她的手机。那是一条没有署名的信息,上面只有一句话:
“他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能做到?”
第2章 诊所里的陌生人
那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他”指的是我爸吗?“答应的事”又是什么?和那个叫乔云的女人有关吗?一连串的疑问,让我决定,必须亲自去我爸的诊所看一看。
周一上午,我特意请了半天假。我对我妈说学校有事,然后提着早就准备好的保温桶,里面装着她早上炖的鸡汤,直接打车去了城东的汇金大厦。
爸的“新生美学诊所”就在十八楼。电梯门一开,和我想象中医院的嘈杂完全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淡雅的香薰,舒缓的音乐,墙上挂着看不懂的现代画,一切都显得那么高级,又那么疏离。
前台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看见我,立刻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我找林国栋院长。”我有些不自然地说,“我是他女儿,来给他送点汤。”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笑容更甜了:“原来是林小姐,院长正在会客,您稍等一下,我给您通报。”
我点点头,坐在休息区的真皮沙发上。沙发很软,可我却如坐针毡。我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都透着“昂贵”和“隐私”。走廊深处有几扇紧闭的门,上面没有任何标识,让人猜不透里面是什么。
我心里胡思乱想着,难道我爸真的……我不敢再往下想,只能紧紧抱着怀里的保温桶,那一点点温度,仿佛能给我一些力量。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一扇门开了。我爸陪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那女人戴着宽大的墨镜和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穿着一身名牌,手里拎着爱马仕的包,看起来非富即贵。我爸的态度十分客气,甚至带着一丝恭敬,一直把她送到电梯口。
“林院长,那就拜托您了。”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您放心,我会尽力的。”我爸说。
电梯门关上,隔绝了我的视线。我总觉得那个女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爸转过身,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客气转为惊讶,然后沉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他一边说,一边快步把我拉进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装修得很有格调,一整面墙的书柜里,放满了各种医学专著。但我无心欣赏这些,我只想知道答案。
“我来给你送汤啊。”我把保温桶放在他桌上,“爸,刚刚那个是谁啊?”
“客户。”他言简意赅,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的衬衫,领口有些皱。
“什么客户啊,搞得这么神秘。”我试探着问。
“小伟,这里是工作的地方,有规定,不能泄露客户的隐私。”他拧开保温桶,一股香气弥漫开来,但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胃口,“以后别没打招呼就跑过来。”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远和警告。我心里一阵委屈,眼圈有点发热。
我爸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缓和了语气:“爸不是怪你,只是这里……规矩多。你妈炖的汤,真香。”他喝了一口,眉头却依然紧锁。
我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忍。也许,他真的只是想好好工作,是我妈和我想多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爸桌上的一个东西给打碎了。那是一个小小的,用红绳穿着的玉坠,就随意地放在一堆文件旁边。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我妈的!是她前几天还在找的那个玉坠,说是她嫁妆里最喜欢的一个。怎么会在这里?
我心里顿时掀起滔天巨浪。一个女人的玉坠,出现在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已婚男人的办公室里,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我妈已经来过这里了?她来这里做什么?还是说,这个玉坠,是别人送给我爸的,只是恰好和我妈的一样?
我不敢问,我怕问出来,会得到一个我无法承受的答案。
我的内心在激烈地交战。我是一个老师,习惯了凡事讲逻辑,讲证据。可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让我心惊胆战的方向。我爸的神秘,我妈的痛苦,那个叫乔云的女人,还有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玉坠……
“爸,我学校还有事,我先走了。”我几乎是落荒而逃。我不敢再待下去,我怕自己会失控。
走出汇金大厦,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我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我给那个发短信的陌生号码,回了一条信息。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愤怒,也许是绝望,我只想找到一个出口。
我打下几个字:“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回到家,我妈正在阳台上给出嫁时我带过来的那盆君子兰浇水。她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个孩子。
“妈。”我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看到我,勉强笑了笑:“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嗯,事情办完了。”我走到她身边,看着那盆绿得发亮的君子兰,突然问,“妈,你那个玉坠,找到了吗?”
我妈浇水的动作一滞,水洒了一些出来,落在她的鞋面上。
她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声音很轻:“没呢,不知道掉哪儿去了。丢了就丢了吧,一个死物。”
她撒谎了。
她明明知道玉坠在哪儿,或者说,她知道玉坠不在了。她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在撒谎,每个人都藏着秘密。而我,就像一个被蒙住眼睛的人,在这个充满谎言的迷宫里打转。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妈站在一片大雾里,不停地往前走。我怎么叫她,她都不回头。我着急地追上去,却发现她追赶的,是我爸的背影。而我爸的前面,站着一个脸上有疤的女人。
第3章 争吵与冷战
那个梦,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家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我爸和我妈几乎不说话,就算偶尔有交流,也是三言两语,客气得像陌生人。饭桌上,那死一般的寂静,能把人逼疯。
我夹在他们中间,度日如年。我既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又害怕真相会把这个家彻底摧毁。我只能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说些不痛不痒的笑话,试图缓和气氛,但收效甚微。
周五晚上,导火索终于被点燃了。
起因是一张信用卡账单。我妈在整理我爸的书房时,无意间看到了。她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林国栋!”她冲出书房,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爸正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被她吓了一跳。他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账单,脸色也变了。
“你翻我东西干什么?”他的语气很冲。
“我翻你东西?要不是我看见,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我妈把账单狠狠地摔在茶几上,“三十万!你一个月就花了三十万!你告诉我,你买什么了?”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账单上最大的一笔支出,是在一家叫“德瑞医疗器械”的公司消费的,二十八万。
“你不是说诊所的设备都买齐了吗?这又是什么?”我妈的眼睛红了,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你是不是在外面……”
“你胡说什么!”我爸猛地站起来,声音大得震得我耳朵嗡嗡响,“那是诊所买的激光仪器!为了提高治疗效果!这是投资,是工作需要!”
“工作?什么工作需要你背着我花这么多钱?”我妈不依不饶,她的情绪已经失控了,“你是不是把钱都花在那些身上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诊所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张岚,你简直不可理喻!”我爸气得脸都涨红了,“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呢,整天在家里胡思乱想,疑神疑鬼!”
“为了这个家?林国栋,你摸着良心说,你开那个诊所,真的是为了这个家吗?”我妈的眼泪涌了出来,一字一句地质问,“你敢说,你没有别的目的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爸所有的防御。他愣住了,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脸上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所取代,有痛苦,有无奈,还有一丝……愧疚。
就是这一丝愧疚,彻底击垮了我妈。
她瘫坐在沙发上,放声大哭起来。“我早就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这辈子的委屈都哭出来。
我爸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他看着我妈,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挣扎。
我心里乱极了。我妈说的“什么都知道”,到底是指什么?是知道我爸有外遇了?还是知道那个叫乔云的女人的事?
我走过去,抱住我妈,轻轻拍着她的背。“妈,你别哭了,有话好好说。爸,你也少说两句。”
可他们谁也听不进去。
这场争吵,最终以我爸摔门而出告终。巨大的关门声,宣告了这个家正式进入冷战状态。
接下来的两天,我爸没有回家。他只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住在诊所的休息室。我妈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我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这个家,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我心里很清楚,那张三十万的账单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问题,是我爸和我妈之间,已经没有信任了。而这份信任的崩塌,源于那个不能说的秘密。
周日下午,我正在厨房里给我妈熬粥,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是林伟吗?”
这个声音……我立刻想起来了,是那天在诊所电梯口听到的那个声音!
“是我,你是谁?”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是你爸爸的一个……病人。”那个女人顿了顿,说,“有些事,我想你可能需要知道。你现在方便出来见个面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是来摊牌的吗?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答应了她。不管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我都必须去。为了我妈,也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我们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选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她依然戴着墨镜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林小姐,冒昧打扰了。”她开口,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更憔悴。
“你到底是谁?”我开门见山。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地摘下了口罩和墨镜。
当我看清她的脸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张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皮肤凹凸不平,像是被火烧过。虽然五官的轮廓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清秀,但现在,只剩下触目惊心。
“你……你是乔云?”我颤抖着说出了那个名字。
她点了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是我。”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第4章 姑妈的暗示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可我一个音符也听不进去。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我妈旧相册里那个笑靥如花的姑娘,也是引发我们家这场地震的根源。
“你……你找我有什么事?”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乔云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没有喝,只是低着头,看着那棕色的液体。“你妈妈,她还好吗?”
“不好。”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快被你们逼疯了。”
我说完就后悔了,我的语气太冲了。可我控制不住,一想到我妈那张惨白的脸,我就心如刀割。
乔un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充满了愧疚。“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有办法?”我质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我爸他……他是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乔云立刻打断了我,“你爸爸,他是个好人。他只是……在还债。”
又是“还债”!这个词,我妈也说过。
“还什么债?”我追问。
乔云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二十八年前,一场大火,毁了我的一切。我的脸,我的家庭……也毁了你妈妈和我多年的情谊。”
我屏住呼吸,听她继续说下去。
“那场火灾,发生在一家化工厂。当时,你爸爸还是个年轻的外科医生,就在那家厂的职工医院工作。火灾发生后,很多伤员被送了过去,我也是其中一个。”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颤抖。“当时情况很乱,人手也不够。你爸爸他……他太年轻了,经验不足,在处理我的伤口时,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就是那个错误,导致我伤口严重感染,留下了现在这张脸。”
我的心猛地一揪。我爸,那个在我心中一直像山一样伟岸、医术高超的男人,竟然有过这样的失误。
“这还不算完。”乔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的未婚夫,为了救我,也受了重伤。他当时伤得比我轻,可是……因为医院的混乱,他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最后……没抢救过来。”
我彻底愣住了。一条人命。
“这件事,成了你爸爸一辈子的心病。也成了你妈妈心里的刺。”乔云擦了擦眼泪,“你妈妈当时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无法原谅你爸爸,也无法面对我。所以,我们渐渐断了联系。”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我妈痛苦的根源。她既心疼朋友的遭遇,又无法真正去责怪自己的丈夫,这份矛盾和愧疚,折磨了她半辈子。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来找他?”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这些年过得不好。”乔云苦笑了一下,“我这张脸,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也组建不了家庭。后来我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我走投无路,只能……只能找到你爸爸。”
“所以,我爸开诊所,是为了给你治病筹钱?”我恍然大悟。
“不全是。”乔云摇了摇头,“他说,钱他可以想办法,但他欠我的,是一张脸,一个完整的人生。他要亲自把我治好,这样,他才能心安。”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我爸的“匠心精神”,原来是用在这里。他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什么人生价值,他是在赎罪。他用他最擅长的手术刀,去弥补二十八年前犯下的错。
那三十万的医疗器械,是为了给乔云做最先进的激光修复。我妈的玉坠,大概是她偷偷拿去,想当掉换钱给乔云,却被我爸发现,又拿了回来。而我妈的惨白,是因为每一次手术,都像是在重新揭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让她再次回忆起当年的痛苦和绝望。
这个家里,没有背叛,没有谎言,只有一个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秘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妈,你们都说清楚不好吗?”我不解地问。
“你爸爸不让。”乔云说,“他说,你妈妈身体不好,不能再受刺激了。他想等我的脸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告诉你妈妈,给她一个交代。”
我爸,他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以为这是对家人的保护,却不知道,这种隐瞒,才是最伤人的刀。
“我今天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乔云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恳求,“你能不能……劝劝你爸爸,让他停下来。我不想因为我,毁了你们的家。我的病,我的脸,都是我的命,我认了。”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即使自己身处深渊,还在为别人着想。
我回到家,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把真相告诉我妈?我怕她承受不住。继续瞒着?这个家迟早会散掉。
我决定去找我姑妈,我爸的亲妹妹。她或许能给我一些建议。
姑妈听完我的讲述,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这事迟早要瞒不住。”她说,“你爸这个人,就是太要强,太重情义。当年的事,在他心里压了一辈子。”
“姑妈,那我该怎么办?”
姑妈想了想,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必须让你爸妈自己去面对。你一个孩子,掺和在中间,只会让事情更乱。你现在要做的,是创造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坐下来,把话说开。”
姑"妈的暗示,像一道光,照亮了我混乱的思绪。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们放下所有防备,坦诚相对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很快就来了,以一种我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式。
那天晚上,我妈因为连日的抑郁和不进食,在浴室里晕倒了。
第5章 真相的碎片
“妈!”
我冲进浴室,看见我妈瘫倒在冰冷的地砖上,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发紫。那一刻,我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我颤抖着手,拨打了120。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了小区的宁静,也彻底撕碎了我们家那层脆弱的伪装。
我给我爸打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惊又怕,他说他马上从诊所赶过来。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比我爸身上带回来的浓烈千百倍,呛得我直想流泪。我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浑身冰冷。
我爸赶到的时候,满头大汗,衬衫的扣子都扣错了。他跑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都在抖:“你妈……你妈怎么样了?”
我看着他,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此刻慌得像个孩子。我心里的怨气,突然就消散了。我摇了摇头:“还在抢救。”
我们俩就这么在走廊里站着,谁也不说话。时间,一分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摘下口罩,一脸疲惫:“病人是急性应激障碍引起的休克,加上营养不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需要住院观察,情绪不能再受刺激。”
我和我爸同时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我妈被推了出来,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她看起来那么瘦小,那么脆弱。
我爸跟着病床,一步不离,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妈的手。我看见,他的眼眶红了。
病房里,安顿好我妈后,我爸让我先回去休息。
“爸,我们谈谈吧。”我看着他,目光坚定。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跟我走到了病房外的阳台上。
夜风很凉,吹得人发冷。
“乔云,她都告诉我了。”我开门见山。
我爸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靠在栏杆上,没有回头,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却没有抽,就那么让它在指间燃烧。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像他此刻挣扎的内心。
“爸,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你知道妈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她以为……她以为你在外面有人了!这种折磨,比直接告诉她真相,更让她痛苦!”
我爸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我只是……不想再让她为当年的事操心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当年的事,错在我。是我年轻气盛,是我技术不精,才害了乔云,也害了你妈。这些年,我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我总想着,我得做点什么,我得弥补。”
“所以你就开了那个诊所?”
“是。”他点头,“我用尽了半辈子的积蓄,还贷了款。我想用我最好的技术,把乔云的脸治好。我想让她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这样,我对她的亏欠,对你妈的亏欠,才能少一点。”
这就是我爸的逻辑。一个外科医生的逻辑。他习惯了用手术刀去解决问题,以为脸上的疤痕修复了,心里的伤口也就能愈合。
“可是爸,你有没有想过,妈要的不是这个!”我激动地说,“她要的,是你的坦诚!是你们夫妻俩一起去面对!你把她推开,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秘密,你以为是保护,其实是最大的伤害!”
我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心上。
他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他的手指。他猛地一抖,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他转过身,看着我,那双曾经无比坚定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
我看着他花白的鬓角,和眼角的皱纹,心里一阵酸楚。他不是不爱我妈,只是用错了方式。他的爱,太沉重,太固执。
“爸,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拉住他的手,他的手心一片冰凉,“现在最要紧的,是等妈醒过来,你把一切都告诉她。你们不能再这样互相折磨下去了。”
我爸看着病房里我妈沉睡的脸,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第二天早上,我妈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守在床边的我爸,眼神闪躲了一下,想把手抽回来。
我爸却握得更紧了。
“阿岚,”他叫着我妈的名字,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
我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我悄悄地退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了他们。我知道,有些话,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说清楚。
我站在门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我爸一直握着我妈的手,不停地在说。而我妈,从一开始的默默流泪,到后来的小声啜泣,再到最后,她反手握住了我爸的手。
过了很久,我爸打开门,对我招了招手。
我走进去,看见我妈靠在床头,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眼神,已经不再是那种空洞和绝望了。
“小伟,”我妈看着我,对我笑了笑,“让你担心了。”
我爸站在床边,虽然一夜没睡,但整个人,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轻松了不少。
我知道,这个家里最大的那个结,终于解开了。
虽然真相是如此沉重,但能共同面对,总好过在猜忌和误解中彼此消耗。
然而,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乔云的病,到底是什么病?
我爸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乔云她……得了尿毒症,需要换肾。我开诊所,除了给她做修复,也是想……多赚点钱,帮她凑手术费。”
我的心,又一次被震撼了。
原来,真相的碎片,还有我没拼凑起来的一块。
第6章 病床前的坦白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滴答声。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白色的被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妈靠在床头,我爸坐在床边,正用小勺,一口一口地喂她喝粥。
这个画面,温馨得有些不真实。仿佛前几天的冷战和争吵,只是一场噩梦。
我爸喂得很慢,很小心,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我妈也吃得很顺从,眼神一直落在我爸的脸上。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没有语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我看着他们,眼眶有些发热。这个家,终于又有了温度。
下午,姑妈和乔云一起来了。
乔云站在病房门口,有些局促,不敢进来。她戴着口罩,手里提着一个果篮。
是我爸出去,把她请进来的。
“阿岚。”乔云走到病床前,轻轻地叫了一声。
我妈看着她,那张布满疤痕的脸,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愧疚,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小云,你来了。”我妈朝她伸出手。
乔un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两只曾经亲密无间的手,时隔二十八年,终于又握在了一起。
“对不起。”乔云的眼泪,滴落在我妈的手背上,“我不该来打扰你们的。”
“傻丫头,说什么呢。”我妈拍了拍她的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
我爸站在一旁,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国栋,”我妈转向我爸,“你也过来。”
我爸走过去,站在我妈的另一边。
我妈一手握着丈夫,一手握着挚友,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积压了半辈子的郁结之气,都吐出来。
“当年的事,都过去了。”我妈缓缓地说,“国栋他,不是故意的。他为这件事,自责了半辈子,也够了。小云,你受的苦,我们都知道。从今往后,我们一起想办法,把你的病治好,把你的脸治好。”
这番话,她说得平静而坚定。
我看着我妈,突然觉得,她比我想象中要坚强得多。她不是那个只会在家擦桌子、偷偷流泪的脆弱女人。她心里,有一根顶天立地的梁柱,撑起了这个家,也撑起了这份沉重的道义。
乔云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爸的眼睛也红了,他哽咽着说:“阿岚,谢谢你。”
“我们是夫妻,谢什么。”我妈白了他一眼,那神情,像极了他们年轻的时候。
姑妈在旁边看着,也偷偷抹着眼泪。她走过来,拍了拍我爸的肩膀,“哥,这下好了,心里的石头该放下了吧。以后啊,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着,一家人,就是要一起分担。”
是啊,一家人,就是要一起分担。
我爸以前总说,他是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为我们遮风挡雨。可他忘了,家,不是一个人的城堡,而是一个共同的港湾。只有每个人都坦诚相对,风雨来临时,这个港湾才能坚不可摧。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家进入了一种全新的模式。
我爸依然每天去诊所,但不再是偷偷摸摸,神神秘秘。他会把乔云的治疗进展,详细地告诉我妈。我妈出院后,身体好了很多,她不再整天胡思乱想,而是开始研究各种适合肾病患者的食谱,每天变着花样给乔云送饭。
我有时候会陪我妈一起去。诊所里,我看到了我爸工作的样子。
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眼神专注而锐利。他操作那些精密的仪器时,手指稳定而有力。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家会和我妈吵架、会手足无措的丈夫和父亲,他是一个严谨、专业、值得信赖的医生。
我终于理解了他所说的“匠心精神”。那不仅仅是一种职业态度,更是一种人格的体现。他用这双手,犯过错,也用这双手,在努力地弥补,在拯救一个被毁掉的人生。
乔云的脸,在一次次治疗下,慢慢地好转。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变得平整,颜色也淡了很多。虽然不可能完全恢复如初,但至少,她敢摘下口罩,走在阳光下了。
而她换肾的钱,我们家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姑妈也支援了一部分,剩下的,我爸说他会想办法。他说,他不能再让乔云因为钱而耽误治疗。
看着这一切,我心里充满了感动。
我看到了平凡中的尊严。我爸,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用他的专业和坚持,维护了一个医者的尊严,也维护了一个男人的担当。
我看到了情义重于利益。我们家并不富裕,但为了一个“情”字,一个“义”字,愿意倾其所有。
我更看到了家庭理解的力量。一个曾经濒临破碎的家,因为坦诚和理解,重新凝聚在一起,并且变得比以前更坚固。
这个家,经历了一场风暴,但雨过之后,是更清朗的天空。
第7章 理解与新生
半年后,乔云成功地进行了肾脏移植手术。
手术很成功。我们在医院陪着她,度过了最危险的恢复期。那段时间,我妈几乎是寸步不离,照顾得比护工还尽心。她说,这是她欠乔云的。
我爸的诊所,因为口碑好,技术过硬,生意渐渐走上了正轨。他不再只为乔云一个人服务,也开始接收别的病人。但他定下了一个规矩:只做修复类的手术,比如烧伤、意外创伤的修复,那些纯粹为了“更美”的美容项目,他一概不接。
他说,他的手术刀,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不是用来满足虚荣心的。
很多人不理解,说他有钱不赚是傻子。可我知道,这是他的坚守,是他作为一个医生的底线和骄傲。
又过了一年,乔云的身体完全康复了。
她脸上的疤痕,也恢复得很好。那天,她特地来我们家吃饭,没有戴口罩。她穿着一条漂亮的连衣裙,还化了淡妆。虽然脸上还能看出淡淡的痕迹,但她的眼睛里,有了光。那种对生活的希望和热情,是任何化妆品都画不出来的。
饭桌上,她举起杯子,里面是白开水。
“国栋哥,岚姐,小伟,”她站起来,眼圈红红的,“谢谢你们。是你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爸和我妈也站了起来,我们三个人,一起举杯。
“以后,别说这些见外的话。”我妈拉着她的手,“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是最好的姐妹。”
“对,”我爸也笑着说,“以后有什么难处,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乔云点点头,眼泪流了下来,但这一次,是幸福的眼泪。
那天晚上,吃完饭,我爸和我妈,手牵着手,去楼下公园散步。我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并肩走在路灯下的背影,心里一片温暖。
他们走得很慢,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夫妻一样,偶尔说几句话,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走着。但他们的手,一直紧紧地牵在一起。
我知道,他们之间的那道裂痕,已经被彻底抚平了。经历过这场风波,他们的感情,反而比以前更深厚了。他们学会了沟通,学会了分担,更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不完美的伴侣。
又过了几个月,乔云告诉我们,她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社区图书馆做管理员。工作很清闲,也很安静,很适合她。她还说,有个经常来借书的退休老师,在追求她。
她给我们看那个男人的照片,一个很温和、儒雅的男人。她说,她已经把自己的过去,都告诉了他,他一点也不介意。
我们都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很好。我带着我的孩子,去我爸妈家。
一进门,就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香味。我妈正在炖汤,我爸在旁边给她打下手,两个人有说有笑,像一对新婚的夫妻。
我的孩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把这个家,搅得充满了欢声笑语。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这平凡而又温馨的一幕,心里充满了感恩。
我曾经以为,我爸的诊所,是一个会吞噬我们家幸福的黑洞。但现在我才明白,它不是黑洞,而是一面镜子。它照出了我们家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惧、愧疚和脆弱,也照出了我们之间,那份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无法割舍的爱与情义。
生活,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每个家庭,都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伤痛。但重要的是,当我们面对这些的时候,是选择逃避和隐瞒,还是选择牵起身边人的手,一起去面对,一起去承担。
我爸用他的方式,诠释了一个男人的担当和一个医者的仁心。我妈用她的宽容和坚韧,守护了这个家的完整。他们都是平凡的人,却在生活的磨砺中,活出了不平凡的尊严和光辉。
墙上的挂钟,还在滴答作响。但那声音,不再是沉闷的倒计时,而是充满了希望的,走向未来的节拍。
阳光透过窗户,洒满整个客厅,温暖而明亮。我知道,我们家的故事,还会继续下去。会有争吵,会有烦恼,但只要有爱,有理解,这个家,就永远不会倒下。
来源:小南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