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夹菜的动作停住了，慢慢抬起头。袋子封口开着，露出里面一沓沓崭新的红色钞票。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有根针猛地扎进来。我们家什么情况我最清楚，除了我那点死工资和她那份紧巴巴的退休金，哪来这么一笔钱？这笔钱，就像一颗突然掉进平静池塘的石头，砸得我心里乱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引子

“啪”的一声，秀琴把一个厚实的牛皮纸袋扔在饭桌上，震得酱油碟子都跳了一下。

“这是什么？”我正用筷子尖挑着碗里最后一根葱花，头也没抬。

“五万。”

我夹菜的动作停住了，慢慢抬起头。袋子封口开着，露出里面一沓沓崭新的红色钞票。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有根针猛地扎进来。我们家什么情况我最清楚，除了我那点死工资和她那份紧巴巴的退休金，哪来这么一笔钱？这笔钱，就像一颗突然掉进平静池塘的石头，砸得我心里乱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哪来的？”我的声音有点干。

秀琴解下围裙，在水池边哗哗地洗着手，背对着我，声音却显得异常轻松：“你别管了，朋友带着做的理财，利息高着呢。这只是第一笔收益。”

朋友？理财？我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秀琴这辈子最信不过的就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她的钱都存在银行里，连一分钱的活期利息都要算得清清楚楚。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站起身，走到纸袋旁，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摸了摸那带着油墨香气的钞票。是真的钱，厚实，冰冷，却烫得我手心发慌。我不是没见过钱，可这钱来得太蹊跷，让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我仿佛能闻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正从这个牛皮纸袋里，悄悄地弥漫开来，笼罩着我们这个普普通通的家。

我叫林卫东，今年五十二，在一家快倒闭的国营印刷厂里做了三十年书籍装帧。一辈子没别的本事，就是手稳，心细。我信奉的是一针一线，一页一纸，都得对得起良心。可眼前这五万块钱，却让我觉得，我半辈子建立起来的那点安稳和踏实，好像要被什么东西给冲垮了。

秀琴擦干手，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兴奋和不安的笑容。她说：“卫东，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的光芒让我感到陌生。我心想，这恐怕不是什么好日子的开端，倒像是一场风暴来临前的预兆。我拿起纸袋，那重量沉甸甸的，压在手上，更压在心上。这袋钱，是福还是祸？我不知道，但我清楚地感觉到，我们家的天，要变了。

这件事，就像一根鱼刺，死死地卡在了我的喉咙里。接下来的几天，我吃饭不香，睡觉不稳。厂里那些熟悉的纸墨香气，都盖不住我心里的那股子焦躁。我总觉得，秀琴有什么事瞒着我。她接电话的次数明显多了，每次都躲到阳台上去，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我听见。

周末，儿子小川从大学回来。饭桌上，秀琴把那袋钱的事说了，当然，还是那套“理财收益”的说辞。小川今年大四，正琢磨着和同学搞个什么互联网创业项目，一听有钱，眼睛都亮了。

“妈，真的？太好了！我那个项目正缺一笔启动资金呢！”他兴奋地挥着筷子。

我沉着脸，把一筷子芹菜夹进他碗里：“吃你的饭。什么项目不项目的，还没毕业就想一步登天？”

“爸，您这思想太落伍了！”小川很不服气，“现在是风口，抓住机会就能飞起来！你们那套按部就班的老黄历，过时了！”

“风口？风口上猪都能飞，可风停了呢？摔死的还是猪！”我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秀琴立刻护着儿子，“孩子有想法是好事，你别一天到晚泼冷水。这钱，我就是给儿子准备的。”

我看着他们娘儿俩一唱一和，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就蹿了上来。这来路不明的钱，怎么能用在孩子身上？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我感觉自己像个孤独的守塔人，眼睁睁看着风暴来临，家人却兴高采烈地要开船出海。我必须弄清楚这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决定，去找一个人问问。一个我曾经最熟悉，但现在却最不想见到的人——我的老同事，张志强。

第1章 暗流涌动

印刷厂的车间里，老旧的机器发出沉闷的轰鸣，空气中飘散着油墨和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我坐在一张磨得发亮的木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锥子和麻线，正在给一本厚厚的古籍做手工缝订。这是个技术活，也是个良心活，一针一线都不能错。

我的心却静不下来，脑子里全是那五万块钱的影子。它像一个幽灵，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哟，林师傅，还守着这老古董呢？”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张志强。他以前也是我们装订车间的，手艺没我好，但心思活络。两年前，他辞职下了海，听说捣鼓什么投资，发了点小财。

我没理他，继续穿针引线。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这是我三十年养成的习惯。手上的活儿越稳，心里的慌乱就越能压住几分。

张志强自来熟地拉了把椅子坐到我旁边，身上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呛得我直皱眉。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油光锃亮的皮鞋和这满是灰尘的车间格格不入。他从兜里掏出包软中华，递给我一根。

我摆摆手：“戒了。”

“哟，嫂子管得严啊？”他嘿嘿一笑，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夸张地吐出个烟圈，“卫东啊，不是我说你，守着这一个月三千块的死工资，有什么意思？你看我，现在一个月，顶你干一年都不止。”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亮了亮手腕上那块明晃晃的金表。

我心里一阵烦躁，手里的锥子差点扎偏。我停下来，看着他：“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来看看老朋友。”张志强掸了掸烟灰，“听说嫂子最近跟着我做了点小投资？怎么样，收益还不错吧？”

我心里猛地一沉，果然是他！那股不安的感觉瞬间变成了冰冷的现实。我攥紧了手里的锥子，指节都有些发白。

我压着火气，低声问：“什么投资？”

“嗨，就是个新项目，内部渠道，一般人我还真不告诉他。”张志强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数字货币，区块链，你听过没？这可是未来的趋势，现在入场，就是捡钱啊！”

我听不懂这些时髦词，但我听懂了“捡钱”两个字。天底下哪有捡钱的好事？我爸以前常说，来得快的钱，去得也快，还会把人心里那点安分守己给带走。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这是一个骗局，一个巨大的陷阱。秀琴怎么会信这个？她一辈子精明，怎么就被这种鬼话给迷住了？

【内心独白】我看着张志强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心里像被塞了一团乱麻。我气的不是他，是秀琴。我们过了半辈子苦日子，每一分钱都是用汗水换来的，踏实。可现在，她竟然会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这点最基本的信任和默契都没有了吗？她宁可信一个外人花言巧语，也不愿意跟我商量一句。

张志强看我脸色不对，拍了拍我的肩膀：“卫东，我知道你这人谨慎。可时代变了，你不跟着跑，就得被淘汰。你看看你这手艺，再过几年，谁还需要这个？机器一按，一分钟几百本。你守着这玩意，能给小川在城里买房吗？”

他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我最痛的地方。是啊，儿子的婚房，就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我这点工资，不吃不喝攒十年，也凑不够一个首付。

可这就能成为走歪路的理由吗？

我把手里的锥子放下，站起身，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张志强，你离我家人远一点。那钱，我会让秀琴还给你。”

张志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林卫东啊林卫东，你真是个老顽固！行，我等着。不过我可提醒你，下一波红利可不等人了，别到时候你老婆孩子都怨你！”

说完，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皮鞋尖碾了碾，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车间里的机器还在轰鸣，可我却觉得周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在敲打着我的神经。

下班回到家，秀琴正在厨房里忙活，哼着小曲，看起来心情不错。桌上摆了四菜一汤，还有一瓶我平时舍不得喝的白酒。

“今天什么日子？”我问。

“高兴，就想喝两杯。”秀琴给我倒上酒，“今天收益又到账了五千，你说神不神奇？”

我看着她那张兴奋得有些发红的脸，准备了一路的话，突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我该怎么开口？是直接戳穿她，跟她大吵一架？还是……

【内心独白】我的心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理智，它告诉我必须立刻阻止这一切，把钱还回去，远离张志强这个火坑。另一半却是犹豫，我看到了秀琴久违的笑容，看到了她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我这一辈子，没让她过上什么好日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她开心一下，我这一盆冷水泼下去，她会多失望？

我端起酒杯，一口喝干，辛辣的液体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秀琴，”我艰难地开口，“这钱……真的靠谱吗？”

秀琴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摆摆手：“哎呀，你就放心吧！志强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他还能骗我们不成？再说了，人家自己投了几十万在里面呢。你就安安心心等着享福吧。”

她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是没底。张志强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他就是那种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人。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秀琴倒是睡得香，还带着轻微的鼾声。我悄悄起身，走到客厅，看到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我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是张志强发来的一条微信。

“嫂子，明天有个内部的投资人会议，您要不要也来听听？机会难得。”

我攥紧了手机，手心全是冷汗。他们背着我，已经陷得这么深了。

第2章 家庭会议

第二天是周六，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想找秀琴好好谈谈。没想到她起得比我还早，已经穿戴整齐，正在镜子前抹口红。那是她只有在过年或者参加婚礼时才会用的颜色，红得有些刺眼。

“你要出去？”我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

“嗯，跟几个老姐妹逛逛街。”她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看我。

我知道她在撒谎。她要去参加张志强的那个什么投资人会议。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秀琴，我们谈谈吧。”

“有什么好谈的？回来再说。”她拿起包，就想往外走。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力气可能用得大了点，她“哎哟”了一声。

“林卫东，你干什么！弄疼我了！”

“你今天不许去！”我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就在这时，儿子小川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我们俩剑拔弩张的样子，愣住了：“爸，妈，你们这是干嘛呢？”

秀琴像是找到了救兵，立刻甩开我的手，跑到儿子身边告状：“你看看你爸！我就是出去跟朋友聚个会，他都不让，跟审犯人一样！”

“爸，妈都退休了，出去玩玩怎么了？”小川帮腔道。

我看着他们娘儿俩，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内心独白】我感觉自己像个孤军奋战的士兵，我的阵地是这个家，可我的家人却在帮着敌人攻城。他们不理解我的担忧，只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是在挡他们的财路。这种不被理解的孤独，比跟人吵架还难受。难道在他们眼里，钱真的比安稳和本分更重要吗？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话挑明。

“她不是去逛街，她是去参加张志强的投资会！那个姓张的，就是个骗子！”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张叔叔？”小川立刻反驳，“人家现在是大老板，好心带我们赚钱，你怎么还骂人呢？”

“赚钱？他那是拉人下水！”我气得声音都开始发抖，“小川，你也是读过大学的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那都是骗人的！”

“那是您思想跟不上了！”小川的犟脾气也上来了，“现在是新经济时代，赚钱的逻辑跟你们那时候不一样了！您守着那个破印刷厂，一个月挣几个钱？我妈想改善一下生活，有什么错？”

“我挣得是少，但我挣的是干净钱！是踏实钱！”我指着秀琴，又指着小川，“你们都被钱迷了心窍了！那五万块钱，必须马上还给张志强！”

“我不还！”秀琴尖叫起来，“那是我给儿子准备的创业基金！林卫东，你没本事给儿子挣个前程，就别拦着我！”

她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脏。我这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敢说大富大贵，但也撑起了这个家。到头来，在她眼里，我竟然成了一个“没本事”的人。

我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川看我这样，似乎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语气缓和了些：“爸，我知道您是为我们好。但您也得相信我和我妈的判断。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相信你们的判断？你们的判断就是把一个骗子当成财神爷！

这场家庭会议，最终以我的完败告终。秀琴摔门而去，小川则把自己关进了房间。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声音清晰得让人心烦。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可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我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茶叶在杯底舒展开，像一堆生命的残骸。

【内心独白】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作为一个丈夫，我没能让妻子有足够的安全感，以至于她要去寻求这种虚无缥缈的发财梦。作为一个父亲，我没能给儿子树立一个正确的价值观，让他也变得如此急功近利。我守着我的手艺，守着我的本分，以为这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负责，可到头来，却成了他们眼里的固执和无能。

下午，秀琴回来了，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她一进门就宣布：“卫东，我决定了，再投十万进去！”

我“霍”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疯了？我们家哪还有十万？”

“我把咱们那张定期存单取出来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说一件买白菜的小事。

那张存单，是我们俩攒了快十年，准备给我自己养老、或者给小川应急用的。那是我们这个家的底，是我们的命根子。

我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我扶着沙发的靠背，指着她，嘴唇颤抖着：“你……你真是疯了……”

秀琴却不以为然：“今天专家说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卫东，你就信我一次。等我们发了财，别说小川的房子，我们自己都能换个大的。”

她还在做着她的发财梦，却不知道，我们这个家，已经被她推到了悬崖边上。

第3章 昔日旧友

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在秀琴把那十万块钱投进去之前，找到张志强，把事情做个了断。

第二天一早，我跟厂里请了假，按照秀琴手机里记下的地址，找到了张志强的“公司”。那是在市中心一栋高档写字楼里，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公司门口挂着“中启未来投资有限公司”的牌子，看起来很气派。

我走进公司，里面装修得富丽堂皇，前台小姐化着精致的妆，客气地问我找谁。我说我找张志强，是他的老朋友。

没一会儿，张志强就从一间挂着“总经理”牌子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看到我，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笑呵呵地把我让了进去。

他的办公室很大，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红木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卫东，稀客啊。”他给我泡了杯茶，茶香四溢，“怎么，想通了？准备跟着我一起发财？”

我没心情跟他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张志强，你收手吧。把我家的钱还给我们。”

张志强端着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抬起眼皮看我：“卫东，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你家的钱’？那是嫂子自愿投资的，白纸黑字的合同签着呢。我们是正规公司，一切都合法合规。”

“你那套骗人的鬼话，就别跟我说了。”我压着火气，“什么区块链，什么数字货币，你自己信吗？”

“信啊，怎么不信？”张志强把茶杯放下，身体向前倾，盯着我说，“卫东，我跟你说句实话。这东西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信。只要后面不断有人进来，先进来的人就能赚钱。这就是规则。”

我被他这套歪理邪说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不就是传销吗？换了个高大上的名字，本质还是一样。

“我不管你什么规则。”我站起身，手撑着桌子，俯视着他，“我只告诉你，马上把我家的钱退回来。否则，我就去报警。”

张志强听到“报警”两个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靠在老板椅上，放声大笑起来。

“报警？林卫东，你拿什么报警？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这道理你不懂？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嫂子是自愿的。警察来了，也只会说是投资亏损，经济纠纷。你告不倒我的。”

他的有恃无恐，让我心里一凉。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太天真了。他从一开始，就把所有的路都算计好了。

【内心独白】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蜘蛛网的虫子，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这张用贪婪和谎言编织的网。张志强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一起在车间里挥汗如雨的工友了，他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怪物。他的眼睛里没有了昔日的淳朴，只剩下算计和冰冷的利益。

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张志强又换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孔。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卫东，别这么死脑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样，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走到办公室一角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柜门。我伸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摞摞的现金，少说也有一两百万。

他随手抱出两沓，扔在办公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看到没？这都是我这两个月赚的。”他指着那堆钱，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卫-东，我们都是苦出身，穷怕了。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摆在面前，为什么不抓住？你还想让小川跟你一样，守着个破机器过一辈子？”

那红彤彤的钞票，像一团火，灼烧着我的眼睛。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我动摇了。他说得对，我穷怕了。我怕儿子将来埋怨我，怕自己老了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如果……如果这事是真的呢？

我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这是陷阱，快跑！另一个说，万一是机会呢？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张志强看出了我的犹豫，他趁热打铁：“卫东，我们是几十年的交情了，我还能害你？你听我的，把那十万块投进来。我保证，不出三个月，连本带利给你翻一倍。到时候，小川的首付不就有了吗？”

他把那两沓钱推到我面前：“你要是不信，这两万你先拿去，算我借你的。等你有收益了再还我。”

我看着桌上的钱，又看了看他那张“真诚”的脸，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家？秀琴和儿子那边我没法交代。留下？我总觉得脚下是万丈深渊。

就在我天人交战的时候，张志强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做了个“嘘”的手势，走到落地窗边去接电话。

他压低了声音，但我还是隐约听到几个词：“……放心，都安排好了……那几个老头老太太的钱，下周就能全部到账……到时候，我们就……”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但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老头老太太的钱？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第4章 信任裂痕

我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张志强的公司。外面的阳光很刺眼，照得我有些晕眩。刚才在办公室里听到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老头老太太的钱”，这几个字让我不寒而栗。

这根本不是什么投资，这就是在骗那些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的养老钱！张志强，他已经丧心病狂了。

我回到家，秀琴正坐在沙发上，拿着计算器，嘴里念念有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她在计算着那还没到手的财富。

看到我回来，她高兴地朝我招手：“卫东，快来！我算过了，要是按他们说的收益率，我们年底就能换套三居室了！”

我看着她沉浸在美梦中的样子，心如刀割。我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计算器，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计算器四分五裂。

秀琴被我的举动吓呆了，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冲我尖叫：“林卫东！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我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我看是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投进去的是什么？那是骗局！是专门骗你们这种想发财想疯了的人的！”

“你胡说！”秀琴的脸涨得通红，“那是正规公司！我今天还去听了专家的讲座！人家有执照，有合同！”

“执照？合同？”我冷笑一声，“那些东西都能作假！我今天去找张志强了，我亲耳听到他打电话，说要去骗老头老太太的养老钱！秀琴，你醒醒吧！我们投进去的钱，就是去填别人的窟窿！等后面没人投钱了，这个骗局就崩了！到时候我们血本无归！”

我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秀琴的头上。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惨白。

“不……不会的……”她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志强不会骗我们的……我们是老乡，是同事……”

“到了钱面前，什么老乡同事都没用！”我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你现在就给张志强打电话，告诉他我们不投了，把那五万块钱要回来！还有那十万块，你绝对不能给他！”

秀琴被我摇得回过神来，她一把推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愤怒。

“林卫东，我看你就是嫉妒！你见不得我比你能干，见不得我能给这个家赚钱！”她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就是个！一辈子守着你那个破手艺，有什么出息！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出路，你又要来搅黄！我告诉你，这钱我投定了！”

“”三个字，像三根钢针，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我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感到无比的陌生。这还是那个跟我同甘共苦三十年的妻子吗？

【内心独白】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堵墙。这堵墙不是一天砌起来的，是日复一日的贫穷，是对未来的焦虑，是对儿子前途的担忧，共同垒起来的。而张志强和他的骗局，只是点燃了早已埋好的炸药。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却没想到，在金钱的诱惑面前，我们的阵地如此轻易地就被攻破了。

“好，好，好！”我连说了三个“好”字，心已经凉透了，“你要投是吧？行！这个家，我不管了！你们好自为之！”

我转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秀琴在我身后喊。

“我去找个清静的地方！这个家，已经没法待了！”我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晚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厂里宿舍？还是找个小旅馆住一晚？

我掏出手机，想给儿子打个电话，让他劝劝他妈。可号码拨到一半，我又挂断了。小川和秀琴是一伙的，找他有什么用？只会让他更看不起我这个“落伍”的爹。

我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我师傅王海生的家楼下。师傅今年快八十了，退休后就一个人住。他是我这门手艺的引路人，也是我最敬重的人。

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灯光，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迈步走了上去。也许，只有在师傅这里，我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宁。

我敲开门，师傅正戴着老花镜，在灯下摆弄他那些宝贝工具。看到我，他有些意外。

“卫东？这么晚了，怎么来了？”

我看着他满是皱纹的慈祥面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师傅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不时地用一块麂皮，轻轻擦拭着一把用了几十年的骨质压纸刀。那把刀，被他摩挲得温润如玉，泛着岁月的光泽。

等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平静：“卫东啊，你还记得你刚跟我学徒的时候，我教你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我愣了一下。

“是……是磨刀。”

“对，是磨刀。”师傅点点头，“一本好书，装帧得再漂亮，如果裁纸的刀不快，切口毛糙，那也是废品。做人，跟做书一个道理。心要是被贪念的锈给腐蚀了，就钝了，就看不清是非黑白了。”

他拿起那把压纸刀，递给我：“你看它，用了五十年，还是这么光亮。为什么？因为我天天擦，天天磨。人心也一样，得时时擦，时时磨，才不会生锈。”

我握着那把冰凉滑润的压-纸刀，师傅的话，像一股清泉，慢慢流进我几近干涸的心田。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内心独白】是啊，我的心也快生锈了。我被秀琴和小川的态度气昏了头，只想着跟他们对抗，却忘了去擦拭他们心里的那层锈。他们不是坏，只是被对美好生活的渴望蒙蔽了双眼。我不能放弃他们，我得想办法，把他们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我跟师傅道了谢，转身下楼。当我走到楼下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是秀琴。她看到我，快步跑了过来，眼睛红红的。

“卫东，你跑哪去了？我到处找你，电话也不接，吓死我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看着她，心里的气消了一大半。

“我……我把那张存单，又存回去了。”她从包里拿出银行存折，递给我，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我想了一下午，你说得对。咱们家的钱，是辛苦钱，不能那么糟蹋了。”

我接过存折，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冰凉。

“回家吧。”我说。

我们俩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话。天上的月亮很亮，照着我们俩的影子。我以为，这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可我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5章 师傅点拨

第二天，我以为家里会恢复往日的平静。可我错了。秀琴虽然把十万块钱存了回去，但她的心，还留在了张志强的发财梦里。她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唉声叹气。

“都怪你！”吃饭的时候，她突然把筷子一摔，“本来年底就能换房子的，现在全泡汤了！”

儿子小川也帮腔：“就是啊爸，您太保守了。张叔叔都说了，这是百年一遇的机会。”

我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家里的气氛，比吵架的时候还要压抑。他们把我当成了断了他们财路的罪人。这种冷暴力，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让我难受。

我心里烦闷，下午又去了师傅家。

师傅正在院子里侍弄他的几盆兰花。他见我来了，指了指旁边的小马扎，示意我坐下。

“又跟家里闹别扭了？”他一边给兰花浇水，一边问。

我点点头，把家里的情况说了。

“师傅，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为了他们好，可他们不理解，还都怨我。”我声音里充满了委屈。

师傅放下水壶，用剪刀小心地剪去一片黄叶。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卫东，你知道咱们这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手艺。”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手艺是根本，但不是全部。”师傅摇摇头，“最重要的是耐心。一本古籍，破损得再严重，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一页一页地修，一丝一丝地补，总能让它恢复原貌。人心也一样。”

他指着一盆含苞待放的兰花说：“你看这盆花，我养了三年，它才肯开花。急不得。你老婆孩子的心，现在就像是被虫蛀了，被风吹歪了。你不能硬掰，一掰就断了。你得像养花一样，慢慢来。得让他们自己看清楚，那条路是走不通的。”

“可我怎么让他们看清楚？他们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我叹了口气。

“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撞南墙。”师傅的语气很平静，“有些跟头，是必须要摔的。摔疼了，才知道哪条路是错的。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拦着他们，而是准备好，在他们摔倒的时候，能扶他们一把。”

师傅的话，让我茅塞顿开。是啊，我一直在用自己的想法去强迫他们，却忘了他们也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我说一万句，不如让他们亲身经历一次。

【内心独-白】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有责任保护他们不受任何伤害。但师傅让我明白，真正的保护，不是把他们圈在安全的围栏里，而是教会他们如何分辨危险，如何在摔倒后重新站起来。我不能替他们走人生的路，我只能在他们走累了、走错了的时候，给他们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从师傅家回来，我的心境完全变了。我不再跟秀琴和小川争吵，也不再提张志强和那笔投资的事。我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做饭，洗衣。

秀琴看我不再反对，胆子又大了起来。她开始偷偷摸摸地参加张志强组织的各种活动，什么“财富讲座”、“高端酒会”。每次回来，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跟我描述那些“成功人士”的生活是多么光鲜亮丽。

我知道，她把那五万块钱，又投了进去，甚至可能还把身边亲戚朋友的钱也拉了进去。我没有戳穿她，只是默默地看着。

小川也拿着从他妈那里要来的钱，和同学注册了公司，租了办公室，风风火火地开始了他的“创业”。他每天早出晚归，嘴里说的都是“融资”、“上市”、“用户体验”，仿佛明天就要成为下一个马云。

家里好像又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以前更有活力。秀琴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小川也变得自信满满。只有我知道，这看似繁荣的景象下面，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把家里那张十万的存单取了出来，又把我这几年攒下的几万块私房钱凑在一起，重新办了一张卡，藏在了一个他们绝对找不到的地方。这是我给这个家准备的“救命钱”。就像师傅说的，我得准备好，在他们摔倒的时候，扶他们一把。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正在厂里干活，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请问是林卫东吗？”对方的声音很焦急。

“我是，您是？”

“我是你爱人王秀琴的表姐啊！你快去看看吧，秀琴她……她跟一群人把一个姓张的给堵了，说他骗钱，现在正在人家公司楼下闹呢！”

我脑袋“嗡”的一声，手里的工具“哐当”掉在了地上。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6章 风波骤起

我疯了一样冲出印刷厂，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市中心赶。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我的心跳得比车轮还快。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等我赶到那栋写字楼下，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几十个中老年人堵在“中启未来”公司门口，群情激愤。他们举着“张志强还我血汗钱”的横幅，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几个保安在前面组成人墙，勉强维持着秩序。

我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秀琴。她像一头愤怒的母狮，冲在最前面，头发乱了，嗓子也喊哑了，正和一个保安撕扯着。

“你们让开！让那个姓张的出来！他骗了我们的钱！”

我冲过去，一把将她从人群里拽了出来。

“秀琴！你冷静点！”

“卫东？”秀琴看到我，像是看到了主心骨，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和恐惧瞬间爆发，抱着我嚎啕大哭起来，“卫东，我们的钱……我们的钱全没了！张志强他……他跑了！”

我心里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感觉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我抱着浑身颤抖的秀琴，听她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原来，从昨天开始，那个所谓的“投资项目”就无法提现了。今天一早，他们这些投资人赶到公司，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张志强和公司的高管，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电话也打不通。

那五万块钱，还有秀琴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十几万，全都打了水漂。

“我不光把自己的钱投进去了，我还让你表姐、我妹妹她们都投了……我怎么跟她们交代啊……”秀琴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我扶着她，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我看着眼前这些和秀琴一样，被骗光了养老钱的老人，他们脸上的绝望和无助，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张志强，他不是骗子，他是魔鬼。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几个警察赶到了现场，开始疏散人群，登记报案信息。我扶着秀琴，也去做了登记。

从派出所出来，天已经黑了。秀琴像被抽走了魂一样，目光呆滞，任由我拖着她走。

回到家，小川也回来了。他一看到我们，就急切地问：“妈，怎么样了？张叔叔的公司到底怎么回事？我今天给他打电话，一直关机。”

秀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我叹了口气，把情况跟小川说了。小川听完，整个人都傻了。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

“怎么会这样……我……我公司的启动资金，全是他给的……”

我心里一惊：“他给你钱了？”

“他……他说是我妈那笔投资的预支分红，提前给了我十万……”小川的声音都在发抖，“他说看好我的项目，算是天使投资……”

我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原来，小川那所谓的创业，也是张志强骗局里的一环。他用我们家的钱，画了一个更大的饼，把我们一家三口，耍得团团转。

【内心独白】这一刻，我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我们这个家，就像一艘在海上迷航的船，被一阵虚假的财富风暴吹得晕头转向，最终撞上了冰山，船毁人亡。我们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数字，还是实实在在的安宁？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完了……全完了……”秀琴瘫在地上，捶打着地板，发出绝望的哭喊。

小川也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着：“我的项目……我的公司……都完了……”

家里一片愁云惨雾，充满了末日来临般的气息。

我看着他们俩，心里虽然难受，但却异常的清醒。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倒下。我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我要是倒了，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我走过去，把秀琴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沙发上。然后，我走到小川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川，天塌不下来。”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钱没了，可以再挣。人要是没了心气，就什么都没了。”

我转身走进卧室，从床底下那个我藏东西的铁盒子里，拿出了那张我准备好的银行卡。

我把卡放在茶几上，对他们说：“这里面有十五万。是我这些年攒下的，还有那张没被你妈取走的定期存单。虽然不多，但够我们先把欠亲戚的钱还上，剩下的，也够你重新开始了。”

秀琴和小川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桌上的那张卡。

“卫东，你……”秀琴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爸……”小川的眼圈红了。

“别说了。”我打断他们，“钱是身外之物，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去，给你妈倒杯热水。”

小川站起身，默默地去厨房倒水。秀琴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

我知道，我们家最难的日子，可能才刚刚开始。但我也知道，只要我们一家人的心还在一起，我们就输不了。

第7章 雨后初晴

那场风波过后，我们家的生活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沉闷得让人窒息。秀琴病了一场，整个人瘦了一圈，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了。她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是发呆，就是偷偷地哭。

小川的公司自然是开不下去了，欠了房东两个月的房租，最后连电脑都被扣了下来。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几夜不出来，整个人都颓了。

我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家，要从根上好起来，必须先把欠下的债还清。我拿着那张卡，陪着秀琴，一家一家地去还钱。

每到一处，秀琴都深深地鞠躬道歉，把钱还到人家手上。亲戚们有的埋怨几句，有的叹气安慰，但看到我们是真心实意地还钱，最终都没有再为难我们。

还完最后一笔钱，从表姐家出来，秀琴站在楼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

“卫东，对不起。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是夫妻，说这些干什么。走，回家。”

家里的债务解决了，但心里的债，还需要时间来偿还。

我找到小川，跟他进行了一次长谈。我没有骂他，也没有说教，只是把我年轻时在厂里当学徒，如何从一块废料开始，一步步学成本事的故事讲给他听。

“小川，人这辈子，不怕走错路，就怕走错了不回头。”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想创业，有想法，这是好事。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你想飞，得先学会走。你爸我没本事，给不了你翅膀，但可以教你怎么把脚下的路走稳。”

小川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最后抬起头，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爸，我明白了。”

第二天，他主动把房间收拾干净，刮了胡子，换了身清爽的衣服，走出来对我们说：“爸，妈，我想好了。我先不创业了，我去找份工作，从基层做起。”

看着儿子重新振作起来，我和秀琴都松了口气。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只是，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秀琴不再热衷于打听谁家又发了财，而是开始跟着我一起，研究菜谱，侍弄阳台上的花草。她的话少了，但笑容却比以前真诚了。我们俩，好像又回到了刚结婚时那种相濡以沫的感觉。

小川找了一家互联网公司，从最底层的程序员做起。他不再夸夸其谈，变得踏实、肯干，经常加班到深夜。虽然辛苦，但他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而我，依旧每天去那个老旧的印刷厂上班。车间里的轰鸣声，纸张油墨的香气，都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我坐在我的工作台前，一针一线地缝订着书籍，心里一片宁静。

【内心独白】我终于明白，范蠡说的“四祸”，其实就是人心的四种贪念：富贵时忘了根本，安逸时忘了忧患，强壮时忘了衰老，活着时忘了敬畏。我们家这场风波，就是因为犯了这“富而忘贫”的祸，总想着一步登天，忘了财富需要一点一滴的积累。幸好，我们躲过了，虽然付出了代价，但我们找回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一天，我正在修复一本破损的《传习录》，小川下班回来了。他走到我身边，看着我手里的活，好奇地问：“爸，您做这个，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我拿起一本刚刚装订好的书，递给他。那本书，封面是我用一块旧的蓝布精心包裹的，书脊挺括，针脚细密，拿在手里，有一种温润的质感。

“你摸摸看。”我说。

小川接过去，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封面，又翻开书页，闻了闻那股独特的墨香。

“感觉怎么样？”我问。

“很……很踏实。”他想了想，说出了这两个字。

我点点头，看着他，欣慰地笑了。

“这就对了。钱多钱少，够用就行。人活着，求的是心里踏实，活得有尊严。我这双手，虽然挣不来大钱，但能把一堆散乱的纸，变成一本可以流传下去的书。这就是我的尊严，也是我的福气。”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了进来，给整个屋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秀琴正在厨房里做饭，饭菜的香气飘了过来。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记录着这平淡而又真实的人间烟火。

我看着眼前的儿子，听着厨房里的声音，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是啊，人有四祸，躲过就是福。我们家，躲过了那场关于金钱的劫难，虽然错过了所谓的“发财机会”，却收获了家庭的理解，守住了平凡中的尊严。这，或许就是生活给予我们最好的馈赠。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