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深夜十一点,医院惨白的灯光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在我手边的床头柜上投下一块冰冷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混合的古怪气味,胃里一阵空落落的酸楚,让我几欲作呕。这是我剖腹产下女儿安安的第三天,也是我人生中第一碗月子餐。
塑料叉子划过泡面桶内壁,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深夜十一点,医院惨白的灯光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在我手边的床头柜上投下一块冰冷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混合的古怪气味,胃里一阵空落落的酸楚,让我几欲作呕。这是我剖腹产下女儿安安的第三天,也是我人生中第一碗月子餐。
(约100字情感埋点)
我看着那碗汤色浑浊、面条퉁胀的泡面,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一滴,两滴,落在深红色的汤里,连个涟漪都看不见,就像我此刻的心情,沉得无声无息。
婆婆张桂芬坐在病房角落的陪护床上,正低头用指甲剔着牙缝,对我这边的动静恍若未闻。她下午送来的那锅所谓“鸡汤”,清得能照见碗底的人影,上面飘着两片孤零零的姜。而我丈夫陈浩,刚刚被她一句“你明天还要上班,赶紧回去歇着,这里有我”给打发走了。临走前,陈浩把一个保温桶塞到我手里,凑在我耳边含糊地说:“晚上饿了先垫垫,妈说医院食堂关门了。”
我当时还天真地以为,里面是他特意为我买的什么宵夜。打开一看,却是这桶泡面,旁边还细心地放了一根火腿肠。保温桶里装着的,是刚烧开的热水。
(约300字情感埋点)
那滚烫的热水,是婆婆亲手倒的。她把水壶重重地磕在柜子上,看都没看我一眼,嘴里嘟囔着:“有的吃就不错了,想当年我们生孩子,第二天就得下地干活,哪有这么金贵。”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根钢针,精准地扎进我麻药还没完全散尽的伤口里。我清楚地记得,陈浩感冒时,她能凌晨三点起来熬一锅浓稠的排骨粥,用小火慢炖,守到天亮。
我捏着那根塑料叉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眼泪流淌。病床上,刚出生三天的女儿安安睡得正香,小小的脸皱在一起,像个红彤彤的苹果。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柔软的脸颊,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尖锐的力量。我不能倒下,为了这个小生命,我必须吃下去。
(约500字情感埋点)
叉起一筷子软烂的面条,我机械地往嘴里送。那股熟悉的廉价调料味,此刻却比任何苦药都难以下咽。我忽然想起护士白天查房时说的话:“产妇要吃好喝好,奶水质量才高,宝宝才能长得壮。”我看着角落里对我漠不关心的婆婆,再看看怀里一无所知的女儿,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这场仗,从我生下女儿的这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而我的丈夫,那个我以为能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似乎并没打算站在我这边。
引子
出院那天,天阴沉沉的。陈浩办完手续,婆婆张桂芬一把就将襁褓里的安安抱了过去,嘴里念叨着:“我的大孙女哟,回家喽。”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却总是不经意地往孩子两腿之间瞟,那份挥之不去的失望,像乌云一样笼罩着我们这个小小的家庭。
我被陈浩搀扶着,一步一步挪出医院大门。剖腹产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坐上车,婆婆抱着孩子坐在后排,我则被安排在副驾驶。一路上,张桂芬都在絮絮叨叨地跟陈浩说话,内容无非是哪个亲戚生了孙子,摆了多少桌酒席,得了多少红包。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客厅的电视机永远开着,播放着冗长的家庭伦理剧,成了这个家唯一的背景音。
“林薇,吃饭了。”婆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慢慢从卧室走出来,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一碗白得几乎透明的稀饭,一碟黑乎乎的咸菜,还有一盘水煮青菜,上面零星飘着几点油花。这是我回家坐月子的第五天,我的月子餐标准,从未改变。婆婆和陈浩面前,则是一盘红烧排骨,一盘番茄炒蛋,油光锃亮,香气扑鼻。
我默默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起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稀饭。陈浩看了我一眼,夹了一块最大的排骨放进自己碗里,然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夹了一块小的,想放到我碗里。
他的筷子还没伸过来,就被婆婆“啪”地一声用自己的筷子打掉了。“你干什么!她现在是产妇,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对孩子不好!”张桂芬瞪着眼,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陈浩尴尬地缩回手,把那块小排骨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妈,林薇也需要营养啊,总吃这个身体怎么恢复?”
“恢复什么?我当年生你,连白米饭都吃不饱,不也把你养这么大?”婆婆一边说,一边利落地用围裙擦了擦手,这是她的标志性动作,“再说了,奶水够吃就行了,女孩子家家的,养那么壮干嘛?以后嫁不出去。”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到脚底。我握着勺子的手开始发抖,稀饭洒在了桌子上。我抬起头,第一次正视婆婆的眼睛:“妈,安安是您的孙女,不是什么嫁不出去的赔钱货。”
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陈浩的脸涨得通红,他不停地用手揉着后颈,这是他紧张或不知所措时的习惯性动作。“林薇,怎么跟妈说话呢!妈她就是那个脾气,没有恶意的。”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张桂芬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声音陡然拔高,“从她进门我就没说过她一句重话,现在生了个丫头片子,倒还给我甩上脸了!我这都是为你们好,你们懂个屁!”
我看着陈浩,眼神里充满了乞求。我希望他能站出来,为我和我们的女儿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妈,别这么说。”
然而,他只是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嘴里发出模糊的咀嚼声。
那一刻,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里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原来,家,有时候不是港湾,而是战场。而我,孤立无援。我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喝完了那碗凉透了的稀饭,然后转身回到卧室,关上了门。门外,婆婆的抱怨声和电视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显得那么不真实。我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儿,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就这样算了吗?一个声音在心底反复问我。
第一章
月子里的日子,像一口幽深枯燥的井,望不到底。
白天的主要活动,就是喂奶、换尿布,以及听婆婆在客厅里和邻居打电话,抱怨自己命苦,没能抱上孙子。她从不进我的卧室,除非是到了饭点,把那份“标准月子餐”往门口的小凳子上一放,敲敲门便转身离去,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陈浩每天下班回来,会先进来看我和女儿。他会抱抱安安,笨拙地逗她笑,然后坐在我床边,问我今天怎么样。我总是说“还好”。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绝口不提婆婆,不提饭菜,不提那些如芒在背的冷言冷语。仿佛只要我们不捅破那层窗户纸,这个家就还是完整的。
这天深夜,安安突然哭闹不止。我试了各种方法,喂奶、换尿布、轻轻摇晃,都无济于C。孩子的哭声尖锐而执着,划破了深夜的寂静。卧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婆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怒气。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个丫头片子,怎么这么能折腾!”她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嫌恶却毫不掩饰。
“她可能是不舒服。”我抱着安安,心疼得不行,语气也有些急。
“不舒服?我看就是你奶水不好,饿的!整天吃那么多,都长自己身上了,一点用都没有!”婆婆走到床边,伸手就要来抱安安。
我下意识地一躲,把孩子更紧地搂在怀里。“妈,您别动她,我来哄。”
“你来哄?你哄了半天了,除了哭还会干嘛?”
陈浩也被吵醒了,他揉着眼睛,睡意朦胧地走过来,站在我们中间。“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
“你问你老婆!”婆婆指着我,“自己没本事让孩子吃饱,还不让我管!”
“我没有!”我终于忍不住,声音也大了起来,“安安是我的女儿,我知道怎么照顾她!”
“你的女儿?要不是你肚子不争气,我用得着在这儿受这份罪?”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插进我的心脏。我浑身冰冷,抱着怀里哭得更凶的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都少说两句!”陈浩终于吼了一声。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有安安的哭声还在继续,但似乎也弱了下去,变成了委屈的抽噎。婆婆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儿子会发火。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摔门而出。
陈浩站在原地,烦躁地抓着头发。他看着我,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房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走过去,把卧室的门关好,然后从我怀里接过已经哭累了的安安,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像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木偶。这场小规模的战争,没有赢家。我们三个,都输得一败涂地。
过了很久,陈浩把睡着的安安放回婴儿床。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走到我面前,将一杯温热的牛奶塞进我手里。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用他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我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我低头看着那杯牛奶,白色的液体在昏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我没有拒绝。我知道,这是他无声的道歉,也是他能力范围内,能给出的最大安抚。我默默地喝下那杯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意却到不了心里。那道裂痕,已经在了。
第二章
那次深夜争吵之后,家里迎来了一段短暂的和平。婆婆不再公然挑剔,只是脸拉得更长,像一块晾在北风里的腊肉。陈浩则变得格外殷勤,下班会给我带一些我爱吃的水果和点心,偷偷塞给我,像个搞地下工作的特工。
我以为,日子也许就会这样,在压抑和妥协中,慢慢过下去。直到我妈的到来,打破了这脆弱的平衡。
那天下午,门铃响了。我以为是陈浩提前下班,没想到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我妈拎着大包小包,满脸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
“妈!您怎么来了?”我惊喜交加,差点忘了自己还在月子里,激动地想去拥抱她。
“你这孩子,坐月子呢,别乱动。”我妈一把扶住我,眼神在我脸上、身上来回打量,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怎么瘦成这样了?脸色也这么差。”
婆婆从厨房里探出头,看到我妈,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她擦了擦手,走出来,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亲家母来了。”
“来看看孩子。”我妈把手里的一个巨大的保温桶递过去,“我熬了点乌鸡汤,给薇薇补补身子。”
婆婆接过去,掂了掂分量,嘴角撇了撇:“哎哟,太破费了。我们家条件不好,平时都舍不得买这么好的东西。”
我妈的脸色沉了沉,但没说什么。她跟着我进了卧室,一看到摇篮里的安安,立刻笑开了花。“哎呀,我的小外孙女,长得真俊,这小鼻子小眼的,跟薇薇小时候一模一样。”
看着我妈发自内心地疼爱安安,我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下来。我妈在我床边坐下,拉着我的手,小声问:“薇薇,你跟妈说实话,在这儿过得怎么样?陈浩他妈……对你好不好?”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但我还是摇了摇头,强笑道:“挺好的,妈,您别担心。”我不能让远在几百公里外的父母为。
午饭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更加诡异。我妈带来的那锅乌鸡汤,被婆婆盛了一大碗放在陈浩面前,给我盛的,依然是那碗清汤寡水的稀饭。
“亲家母,你别介意啊。”婆婆皮笑肉不笑地说,“林薇现在不能吃太补的,堵奶。这都是老理儿。”
我妈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她看了看我面前的稀饭咸菜,又看了看陈浩碗里堆成山的鸡肉,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老理儿?什么老理儿能让产妇一个月子不见荤腥?我们家薇薇是剖腹产,伤元气,不补怎么行?陈浩,你是怎么当人家丈夫的?”
陈浩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他埋着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亲家母,你这话说的,我还能亏待我儿媳妇不成?”婆婆不乐意了,“我这都是为他们好!”
“为他们好?”我妈冷笑一声,“我看你是只为你儿子好。薇薇给你家生孩子,不是来给你家当长工受罪的。你要是不心疼,我心疼!我的女儿,我自己带回去养!”
说完,我妈“霍”地站起来,拉着我就要走。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陈浩也慌了,赶紧起身拦住我妈:“妈,妈您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我从卧室的门缝里,看到我妈把陈浩拉到了楼道里。她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愤怒却清晰可闻:“陈浩,我当初把薇薇交给你,是希望你好好待她。你看看她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女人,拿命给你生孩子,你就让她在月子里吃泡面,喝清粥?你妈重男轻女,我早就知道,但我以为你会护着薇薇。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浩的声音带着哭腔:“妈,我……我知道错了。你别带薇薇走,给我个机会,我一定改。”
那天下午,我妈最终没有带我走。但在她凌厉的攻势下,婆婆不得不让步。晚饭时,我的面前终于出现了一碗浓稠的鸡汤。可那汤喝在嘴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苦涩。我清楚地意识到,这种靠我母亲的强势换来的安宁,是暂时的。陈浩的懦弱,婆婆的偏见,像两座大山,依然压在我身上。我不能永远指望我妈来为我冲锋陷阵。
那一晚,我第一次有了清晰的认知转变:指望陈浩,是指望不上了。我必须靠自己,为我和女儿,杀出一条路来。沉默,是成年人最后的体面,也是最深的失望。我决定不再沉默。
第三章
我妈在我家住了一个星期。那是我月子里最舒心的一周。她变着花样给我做吃的,陪我说话,教我怎么照顾安安。婆婆虽然全程黑着脸,但也不敢再造次。陈浩也表现得像个二十四孝好老公,对我呵护备至。
然而,我妈一走,故态复萌。
家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冰冷。婆婆不再伪装,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维持。她和我说话,从不用正眼看我,递东西都是用扔的。陈浩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终选择了逃避。他开始加班,回家越来越晚,有时候干脆就在公司睡了。
这个家,又变回了我和婆婆两个人的战场。不,甚至算不上战场,因为我一直选择避让。直到我发现了一件事,彻底击碎了我对这个家,对陈浩,最后的一丝幻想。
那天是发我 maternity bonus 的日子。按照我们婚前的约定,我们俩的工资和奖金都放在一张联名卡里,共同支配。下午,我收到了银行的短信,提醒奖金到账。可不到半小时,我又收到一条短信,账户里的一笔五万元的整数金额,被转走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家里只有我和陈浩知道这张卡的密码。我立刻给他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老婆,怎么了?我在开会。”他的声音有些慌张。
“我们卡里的五万块钱,是你转走的吗?”我开门见山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陈浩支支吾吾的声音:“啊……是,是我。那个……我妈说,她先帮我们存着,怕我们年轻人乱花钱。”
“帮你存着?”我的声音开始发抖,“陈浩,那是我的生育津贴!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哎呀,老婆,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嘛。我妈还能贪了我们的钱不成?她不也是为我们好嘛。”他还在用那套万年不变的说辞。
“为我们好?!”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声音尖利起来,“她让我月子里吃泡面的时候,怎么不说为我好?她咒我女儿嫁不出去的时候,怎么不说为我好?陈浩,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林薇!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他也火了,“钱在我妈那儿,又不是丢了!你至于吗?”
“我至于!”我吼了回去,“那不是钱的事!是尊重!是你作为我丈夫的立场!你永远都站在你妈那边,你把我当什么了?把这个家当什么了?”
“不可理喻!”他啪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冰冷的手机,浑身都在发抖。愤怒,失望,还有一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彻骨寒意,将我瞬间淹没。我冲出卧室,婆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电视里正放着狗血淋头的婆媳剧,婆婆看得津津有味,瓜子皮吐了一地。
她看到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走到她面前,挡住了电视。“钱呢?”我问。
她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一脸无辜:“什么钱?”
“我卡里的五万块钱。”
“哦,那个啊。”她轻描淡写地说,“阿浩说放我这儿保管。怎么,信不过我啊?”
“请你把钱还给我。”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凭什么?”她也站了起来,身高比我矮半个头,气势却咄咄逼人,“那是我儿子的钱!你一个外人,管得着吗?”
“我是他老婆!安安的妈!”
“老婆怎么了?老婆可以再娶!孙子可就这一个……哦不对,是个孙女。”她故意说错,然后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林薇,我劝你安分点。女人家,离了婚,还带着个拖油瓶,你以为你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着她那张刻薄而得意的脸,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争吵,质问,都毫无意义。在一个从根上就烂掉的家庭里,讲道理,是最可笑的事情。
我转身回了卧室,从衣柜最底下拖出我的行李箱。我开始收拾东西,我的衣服,安安的衣服,所有属于我们的东西。我动作很慢,但很坚定。
陈浩是晚上十点多回来的。他一进门,就看到客厅里的行李箱,脸色瞬间变了。他冲进卧室,看到我正在把安安的奶瓶放进包里。
“林薇,你干什么?你冷静点!”他冲过来抓住我的手。
我甩开他。“我很冷静。陈浩,我们离婚吧。”
“我不离!”他急了,一把抱住我,“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钱我马上要回来!你别走,求你了!”
婆婆也听到了动静,在门口探头探脑。“离就离,吓唬谁呢?离了我们阿浩还能找个黄花大闺女,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妈!你闭嘴!”陈浩回头冲他妈吼了一句,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对婆婆用这么重的语气。他转过头,几乎是在哀求我:“薇薇,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行不行?”
这场家庭会议,最终以我的暂时妥协告终。不是因为我还对他抱有希望,而是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怀里睡得香甜的女儿,我心软了。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第四章
那场失败的“离家出走”之后,我没有再提离婚的事,但整个家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我和陈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不再有任何交流,连眼神的碰撞都刻意回避。他试图讨好我,买昂贵的礼物,订高级餐厅的外卖,但我都视而不见。我的心,已经冷了。
为了更清晰地看清陈浩在这段关系中的真实面目,我第一次以第三者的视角去审视他。他并非不爱我,只是他的爱,太软弱,太廉价。在他心里,有一个无法撼动的排序:他母亲,他自己,然后才是我和女儿。他不是坏,他只是懦弱,而这种懦弱,比纯粹的坏更伤人。因为它会给你一丝希望,然后又亲手将它掐灭。
一天下午,我抱着安安在客厅里踱步,婆婆坐在沙发上,拿着她的新智能手机,戴着老花镜,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我无意中瞥了一眼,看到她的微信界面,正在和一个叫“送子观音王大师”的人聊天。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假装去厨房倒水,悄悄从她身后走过。屏幕上的聊天记录,赫然映入我的眼帘。
婆婆:“王大师,您上次说的那个方子,我儿媳妇吃了,怎么还没动静啊?”
王大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调理身体需要时间。你得让你儿媳妇保持心情愉快。”
婆婆发了一长串语音,我听不清内容,但能感觉到她的急切。
王大师回复:“这样吧,我再给你一个保证生男孩的秘方,独家!但是价格有点贵……”
婆P婆:“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抱上孙子,花多少都值!”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原来,那段时间婆婆突然不再对我做的“月子餐”指手画脚,甚至有几次还炖了些所谓的“补汤”给我,不是她良心发现,而是在偷偷给我下“药”。而陈浩,对此不可能一无所知。
我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个家,已经不是家了,它是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骗局。我,和我的女儿,只是他们用来换取一个“孙子”的工具。
我没有当场戳穿他们。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争吵。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回到房间,关上门,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妈,我想好了。我要离婚。”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好。妈支持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安安满百天。”我说。
挂了电话,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有些决定,一旦做出,就不再有任何犹豫和痛苦。就像一艘漏水的船,在沉没之前,我必须带着我唯一的珍宝,跳下去。
陈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不再加班,每天准时回家,抢着干所有的家务,照顾安安比我还上心。他以为这样就能挽回我,却不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那天晚上,我起夜,路过客厅。看到陈浩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憔си的脸。他在看我们以前的照片,从恋爱到结婚,一张一张地翻着。我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耸动。
我没有走过去。我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有些路,必须自己走;有些坎,也必须他自己迈。我给过他太多次机会,让他和我站在一起,但他每一次都选择了后退。现在,我决定自己往前走了。
第五章
安安百天的前一个星期,她突然发起了低烧。
体温计显示38.2度,对于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来说,这个温度足以让任何一个母亲心急如焚。我立刻翻出之前备好的婴儿退烧药,准备给安安物理降温。
婆婆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她摸了摸安安的额头,立刻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烫!都怪你,昨天给她洗澡,肯定是你让她着凉了!”
“妈,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退烧。”我压着火气说。
“用什么退烧药?是药三分毒!小孩子不能乱吃药!”婆婆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药盒,扔到一边,“我有个土方子,保管管用!”
说着,她转身就进了厨房,一阵捣鼓。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来,把这个给她灌下去,捂着被子发身汗就好了!”
我闻到那股味道就一阵反胃,像是烧焦的树叶混合着什么草药的味道。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女儿喝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不行!”我断然拒绝,“安安还太小,不能乱喝东西。必须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医院里都是病菌,交叉感染了更麻烦!”婆婆固执己见,端着碗就要往安安嘴里灌。
我一把推开她的手,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黑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整个客厅都弥漫着那股怪味。
“你疯了!”婆婆尖叫起来,“你敢推我?反了你了!”
“我就是疯了!”我抱着安安,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你要是敢动我女儿,我跟你拼命!”
我立刻给陈浩打电话,他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手机关机。我绝望了。我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老人,再看看怀里因发烧而小脸通红、呼吸急促的女儿,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愤怒攫住了我。
我不能再等了。
我当机立断,冲回卧室,抓起早就准备好的“妈妈包”,用最快的速度给安安换好衣服,用包被裹好,然后抱着她就往外冲。
“你要去哪儿!把孩子放下!”婆婆在后面追着我喊。
我头也不回地冲下楼,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儿童医院。
在车上,我抱着滚烫的女儿,眼泪止不住地流。我不是哭自己的委屈,而是哭我的女儿,她才这么小,就要跟着我经历这些。我恨自己的软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检查后说是幼儿急疹,高烧几天后,烧退疹出就好了。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医生还是严肃地批评了我:“孩子这么小,高烧很容易引起惊厥,怎么能拖到现在才来?还信什么土方子,简直是胡闹!”
我抱着安安,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夜。陈浩的电话是在凌晨三点打过来的,他开完会,看到了我几十个未接来电和无数条信息。
“喂,老婆,怎么了?安安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充满了惊慌和疲惫。
“我们在儿童医院。”我的声音异常平静。
“什么?我马上过来!”
“不用了。”我打断他,“陈浩,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我已经给我妈打过电话,明天她会来接我们。离婚协议,我会尽快寄给你。”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我听到了他压抑的、痛苦的哭声。
这一次,我的心,再也没有一丝波澜。我看着怀里渐渐退烧、安静睡去的女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了她,我必须成为一个无坚不摧的母亲。这个家,我不要了。这个男人,我也不要了。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我爸妈就开车赶到了。看到我抱着安安,一脸憔悴地站在医院门口,我妈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从我手里接过安安,我爸则默默地接过我手里所有的行李。
“回家。”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嘶哑但有力。
坐上我爸的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个我生活了两年多的城市,那个我曾以为会是我一生归宿的家,就这样被我抛在了身后。没有不舍,只有一种解脱后的疲惫。
回到娘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我的身体,也仿佛洗去了我这几个月来积攒的所有委屈和阴霾。换上干净的睡衣,躺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我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醒来时,窗外已是黄昏。我妈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鲫鱼汤走进来。“醒了?快,趁热喝了,下奶。”
我看着那碗奶白色的鱼汤,眼眶又热了。这才是月子里该有的味道。
在家的日子,是平静而治愈的。我爸妈包揽了所有家务和照顾安安的大部分工作,让我专心养身体。我妈每天给我做各种好吃的,我爸则成了安安的专属“玩具”,整天抱着她,一会儿学马叫,一会儿学狗吠,逗得安安咯咯直笑。看着我爸花白的头发和他脸上慈爱的笑容,我心里一阵酸楚。我意识到,在我为了自己的小家焦头烂额时,我的父母,也在慢慢变老。我不仅没能让他们省心,反而成了他们最大的负担。
陈浩的电话和信息,像雪片一样飞来。我一个都没接,一条都没回。我需要时间,也需要距离,来彻底清理这段失败的婚姻带给我的创伤。
一个星期后,他直接找到了我父母家。
他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和婴儿用品,整个人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憔си不堪。
我爸妈没给他好脸色,但还是让他进了门。
他看到我,嘴唇动了动,喊了一声:“薇薇。”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没有理他,只是抱着安安,转过身去。
他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仰头看着我。“薇薇,我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家?”我冷笑一声,“哪个家?那个让我吃泡面、给我灌偏方、骂我女儿是赔钱货的家吗?”
他的脸瞬间涨红,又变得惨白。“不是……不是那个家。我……我在我们公司附近租了个房子,两室一厅,我们和安安三个人住。我妈那边,我已经跟她摊牌了,以后我们的生活,她不能再干涉。”
我看着他,不说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我面前。“这是那五万块钱,还有我们所有的积蓄,都在这里。密码是你的生日。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你管。”
他又拿出一份签好字的协议。“这是……我写的保证书。如果我再让你和我妈受一点委"屈,我净身出户。”
我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心里五味杂陈。我看得出他的诚意,也看得出他的痛苦。但是,被伤透的心,真的能那么容易就愈合吗?
我们在小区楼下的咖啡馆里,进行了离婚前的最后一次长谈。
他详细地讲述了我走后发生的一切。他和他母亲大吵了一架,把所有积蓄都从她那里要了回来,然后连夜搬出了那个家。他告诉我,他从小在母亲的强势控制下长大,反抗对他来说,比登天还难。但他现在明白了,如果他再不站起来,他就会同时失去妻子和女儿。
“薇薇,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可能都不会信。”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所以,我不求你马上原谅我,跟我回去。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证明我能改变的机会。你可以在娘家住着,我每个周末来看你和安安。什么时候你觉得,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丈夫和父亲,你再考虑要不要回到我身边。如果……如果到最后你还是决定离婚,我……我也签字。”
说完,他把那份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只是在签名的位置,他还没有落笔。
我沉默了很久。
第七章
我最终没有在那份离婚协议上签字。
我告诉陈浩,我需要时间。不是一个月,也不是两个月,而是一段没有固定期限的考察期。在这期间,我们是分居状态,他是安安的父亲,但不再是我的丈夫。
他答应了,没有任何犹豫。
从那天起,陈浩开始了漫长的“赎罪”之路。他每个周五下班后,都会开三个小时的车,从他的城市来到我的城市。他不进屋,就在楼下等着。等我愿意带安安下楼时,他会陪我们一起在小区里散步。他会笨拙但努力地给安安换尿布,喂米糊。安安冲他笑,他能开心一整天;安安哭了,他比我还着急。
他不再给我买昂贵的礼物,而是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伴侣。他会记下我无意中说过的想吃的东西,下次来就带来;他会研究各种育儿知识,然后整理成文档发给我;他甚至报了一个线上的心理咨询课程,学习如何处理原生家庭带来的问题。
我妈对他,从一开始的横眉冷对,到后来的视而不见,再到偶尔会隔着窗户,看着楼下那个陪着外孙女在草地上打滚的男人,发出一声复杂的叹息。
有一次,安安半夜又发烧,我一个人手忙脚乱。情急之下,我给他打了电话。他二话不说,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连夜开车赶了过来。凌晨四点,他出现在我家门口,额头上全是汗。他接过我怀里的安安,熟练地用温水给她擦拭身体,喂她喝水,一直忙到天亮,直到安安的体温降了下来。
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我心里那块冰封已久的土地,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但理智告诉我,还不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次的改变,可能是因为愧疚和恐惧。真正的成长,需要时间的检验。
至于婆婆张桂芬,我听说她一个人住在那套空荡荡的房子里。陈浩每个月给她寄生活费,但很少回去看她。有一次她打电话给陈浩,哭着说自己知道错了,想见见孙女。陈浩拒绝了。他说:“妈,你伤害薇薇和安安太深了。什么时候你能真正明白,安安和未来的孙子一样,都是你的亲孙辈,你再来见她吧。”
我是在陈浩的手机里,无意中看到这段通话录音的。听完后,我久久没有说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安安从一个只会哭闹的婴儿,长成了一个会笑、会爬、会含糊不清地喊“妈妈”的小姑娘。
转眼,一年过去了。
安安一周岁生日那天,陈浩又来了。这一次,他没有带任何礼物,只是拿出了一个新的离婚协议。
“薇薇,”他把协议放在我面前,神情平静,“这一年,谢谢你给了我陪伴安安长大的机会。我也想了很多,我过去对你造成的伤害,不是一份保证书,或者一套房子就能弥补的。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带着安安生活会更幸福,我……我尊重你的决定。我已经签好字了。”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份协议。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我能看到他眼角的疲惫,和他眼神深处,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没有去看那份协议。我只是抱着安安,走到他面前,把安安的小手,放进了他的大手里。
“安安,”我对女儿说,“叫爸爸。”
安安看着陈浩,咧开没长几颗牙的小嘴,清晰地喊了一声:“爸……爸……”
陈浩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他一把将我和安安紧紧地搂在怀里,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没有推开他。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未来是否会一帆风顺。婚姻是一场漫长的修行,充满了未知的变数。张桂芬那座大山,也许有一天还会卷土重来。但至少在这一刻,我看到了陈浩的成长,也看到了我们这个小家庭,一丝重生的希望。
我摸了摸无名指上那枚戴了许久的戒指,它曾经冰冷得像个镣铐,但此刻,似乎又有了一丝温度。
有些伤痕,永远不会消失,但它们会提醒我们,曾经走过怎样崎岖的路。而爱,如果足够强大,或许真的能让枯木,再逢春。
来源:奇妙火车lNGl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