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把最后一道糖醋排骨盛进白瓷盘里,浓郁的酱汁包裹着每一块排骨,在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女儿瑶瑶早就趴在餐桌边,吸着鼻子,眼睛亮晶晶的。
引子
我把最后一道糖醋排骨盛进白瓷盘里,浓郁的酱汁包裹着每一块排骨,在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女儿瑶瑶早就趴在餐桌边,吸着鼻子,眼睛亮晶晶的。
“妈,好香啊!”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解下围裙,“洗手去,你爸马上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锁传来“咔哒”一声。丈夫徐江回来了,他脱下外套,脸上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他换鞋的动作很慢,不像平时那样风风火火。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排骨。”我迎上去,想接过他的公文包。
他却侧身躲开了,将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声音有些沙哑,“你先吃吧,我还不饿。”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很不寻常。徐江是做销售的,跑了一天,晚上回家总是饿得像狼一样。我攥紧了围裙的一角,试探着问:“怎么了?在公司不顺心?”
他没回答,径直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捏着眉心。客厅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我看到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还有眼角深刻的纹路。我们结婚十五年了,他的每一丝变化都牵动着我的心。
我盛了碗汤,端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先喝点汤暖暖胃,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那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挣扎,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疏离。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他开口了,一字一句,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林岚,我们家……以后AA制吧。”
这几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我端着汤碗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背上,火辣辣地疼。可这点疼,远不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AA制?这两个字我只在网上听那些小年轻说过,怎么会从我丈夫嘴里说出来?
我心想,这算什么?是嫌我这个中学老师赚得少,还是觉得我这个家庭主妇不配花他的钱?十五年的夫妻,孩子都上小学了,他现在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我的付出,我的操劳,在他眼里难道就是一笔可以随时清算的账目吗?
我强忍着心头的翻江倒海,声音有些发颤,“徐江,你……你说什么?”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打印纸,放在茶几上,推到我面前。“我不是在开玩笑。你看,这是我做的方案。房贷、车贷、物业费,我们一人一半。瑶瑶的学费、兴趣班费用,也平摊。至于生活费,包括买菜、水电燃气,我们每个月各自拿三千块钱出来,放到公共账户里。”
他的语气冷静得可怕,就像在跟客户谈一笔生意。那张A4纸上,用黑色的宋体字,清清楚楚地罗列着我们这个家每一笔可预见的开销,后面跟着冰冷的数字和“50%”的分配方案。
我看着那张纸,感觉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在嘲笑我。嘲笑我这十五年来,心甘情愿地围着灶台转,把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这个家里。我以为我们是风雨同舟的伴侣,到头来,在他心里,我只是个合伙人。
“为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像被砂纸磨过。
“没什么为什么。”他避开我的眼睛,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我觉得这样更公平,对我们两个都好。你也有工作,有收入,我们共同承担家庭责任,不是应该的吗?”
“公平?”我气得笑出了声,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徐江,你跟我谈公平?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做早饭,送孩子上学,然后去学校上课。下午下班,我买菜、做饭、辅导瑶瑶功课、打扫卫生,哪一样不是我?你跟我谈公平?”
我的质问像一把把锥子,扎向他,也扎向我自己。
瑶瑶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从餐厅跑过来,怯生生地拉着我的衣角,“妈妈,你怎么了?爸爸,你们别吵架。”
我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回去,蹲下身抱住女儿,“瑶瑶乖,爸爸妈妈没吵架,在讨论事情呢。你先去吃饭,排骨要凉了。”
安抚好女儿,我站起身,重新看向徐江。那一刻,我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他还是那个我爱了十五年的丈夫吗?还是那个会在我生病时,笨手笨脚为我熬粥的男人吗?
我没有再和他争吵,只是拿起那份所谓的“AA制方案”,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徐江,你会后悔的。”
说完,我转身走回厨房,将那碗已经凉了的汤倒进了水槽。哗哗的水声,像是我心里压抑不住的哭声。我知道,从今晚开始,这个家,不一样了。一场风暴,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而我,必须为自己,也为女儿,找到一条出路。
第1章 一张冰冷的清单
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六点起床。
窗外的天还蒙蒙亮,带着一丝凉意。我走进厨房,熟练地淘米、开火、煮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流理台上映出一道道光痕,一切都和昨天没什么不同。
可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碎了,就像那个不小心摔在地上的玻璃杯,即使粘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
徐江昨晚睡在了书房。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分房睡。我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那句“我们AA制吧”。我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又冷又硬。
我心想,他怎么能这么对我?难道我这些年的付出,在他眼里就一文不值吗?我教书育人,在学校里也是受人尊敬的林老师,回到家却要被自己的丈夫用金钱来衡量价值。这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去。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米香弥漫了整个厨房。我拿出平底锅,准备给瑶瑶煎两个鸡蛋。就在这时,徐江穿着睡衣走了进来。
他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看起来也一夜没睡。他没看我,径直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盒牛奶,倒进杯子里,一口气喝完。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那个……AA制的事,”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不是针对你,是最近公司压力大,业绩不好,我想……”
“你想精打细算,减轻负担,我懂。”我打断他,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我转过身,手里还拿着锅铲,直视着他的眼睛,“徐江,你的方案我看过了,很详细,像一份商业合同。既然是合同,那我们就按合同来。”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接受”。
“你同意了?”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我没回答,只是把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淡淡地说:“既然要AA,那就要算得清清楚楚。从今天开始,这个家里的所有开销,我们都记账。我负责的部分,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你负责的部分,也请你按时承担。”
说完,我端着早餐走出厨房,不再看他。
瑶瑶已经坐在餐桌旁,我把煎蛋和粥放在她面前,“快吃吧,今天有你喜欢的荷包蛋。”
“谢谢妈妈!”瑶-瑶甜甜地笑着,拿起勺子。
徐江也跟着坐下,餐桌上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在饭桌上相对无言。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在为这份尴尬计时。
吃完早饭,我送瑶瑶去学校。回来的路上,我的手机响了,是徐江发来的微信。他把我拉进了一个新群,群名叫“家庭公共开支”,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紧接着,他发来一个在线表格的链接,点开一看,正是昨晚那份“AA制方案”的电子版。房贷、水电、燃气、瑶瑶的学费……每一项都清晰地列着,后面还有“待支付”和“已支付”的状态栏。
我看着那个冰冷的表格,心里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燃。他动作可真快,生怕我赖账不成?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打了过来。
“林岚,你看到了吧?以后每个月一号,我们各自把钱转到公共账户里。这个月就从今天开始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腔调。
“知道了。”我冷冷地回答。
“还有,”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这个周末,我妈和我妹他们一家要过来,说是好久没见瑶瑶了,想来看看。”
我心里一沉。他家里人要来?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说。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这是在给我下马威。他知道我最好面子,尤其是在他家人面前,总想把一切都做得妥妥帖帖,让他有面子。过去每一次,他家里来人,我都像个陀螺一样,买菜、做饭、打扫,忙得脚不沾地,从没一句怨言。
现在,他提出AA制,又立刻安排家人过来,不就是想看看我怎么办吗?是继续像以前一样任劳任怨,还是会因为这个AA制撂挑子?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如果我拒绝,他妈肯定会说我不孝顺,不懂事。如果我像以前一样招待,那不就等于默认了我的家务劳动是免费的,是理所应当的吗?这和他提出的AA制精神完全相悖。
“哦,是吗?那欢迎啊。”我对着电话,语气平静地说,“他们想吃点什么?你问问他们,把菜单列给我。我提前准备。”
徐江显然没料到我这么好说话,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还是……还是和以前一样吧,你看着做什么都行,他们不挑。”
“那怎么行。”我轻笑一声,“现在我们是AA制,凡事都要算清楚。你家里人来,是你的客人,不是我的客人。招待他们产生的费用,包括食材费、水电燃气费,都应该由你个人承担。还有,我提供做饭这项劳动服务,也是要收费的。”
电话那头,徐江的呼吸猛地一窒。
“林岚,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气,“那是我妈!我妹!你跟他们算钱?”
“不是跟他们算,是跟你算。”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徐江,是你先跟我谈‘公平’的。既然要公平,那就贯彻到底。家务劳动也是劳动,也应该有价值。你总不能一边要求经济上AA,一边又心安理得地享受我免费的劳动吧?天底下没这个道理。”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他铁青的脸色。他大概以为,这个AA制只是在金钱上的分割,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默默承担所有家务。他打错了算盘。
“你……你不可理喻!”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只是在遵守我们之间的新‘合同’而已。”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握着手机,我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我知道,我这么做,无疑是把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情面都撕破了。可是,是他先递过来的刀子。如果我不反击,只会被伤得更深。
我心想,这日子真是过得像一场笑话。白天在学校,我是教书育人的老师,晚上回到家,却要和丈夫计算一顿饭的价钱。我的婚姻,我的家庭,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是我错了吗?还是这个世界本就如此荒唐?
傍晚,我下班回家,徐江已经在了。他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茶几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几道菜名:红烧肉、清蒸鲈鱼、油焖大虾……全是他家里人爱吃的硬菜。
他见我回来,把那张纸往我面前一推,冷冷地说:“菜单。你开个价吧。”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鄙夷,仿佛在看一个市侩的商人。
我看着他,心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第2章 “亲情”的价码
我拿起那张菜单,目光扫过上面那一个个熟悉的菜名。
红烧肉是他妈的最爱,每次都说我做的肥而不腻。清蒸鲈鱼是他爸血压高,特意为他准备的。油焖大虾则是他妹妹家的小外甥点名要吃的。
过去十五年,这张菜单在我心里演练了无数遍,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每一次,我都是怀着让家人吃得开心的心情,在厨房里忙碌。而现在,它变成了一张交易的清单。
“好,你等一下。”我没有动怒,平静地走进书房,拿出纸和笔。
徐江靠在沙发上,双臂抱在胸前,冷眼看着我。他大概以为我会大吵大闹,或者哭哭啼啼。我偏不。
我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红烧肉,选用上好五花肉,配料有冰糖、八角、香叶。市场五花肉一斤30元,这道菜至少要一斤半,成本45元。加上配料和我的手工费,算你88元,吉利。”
“清蒸鲈鱼,必须是活鱼,市场价一斤40元左右,一条一斤二两的鱼,成本50元。加上葱姜、蒸鱼豉油,还有火候的把握,这道菜算你98元。”
“油焖大虾,新鲜基围虾一斤60元,配料另算,收你128元。”
……
我把菜单上的八道菜,一道一道,清清楚楚地标注了价格。不仅算了食材成本,还把我的“手工费”、“技术费”都算了进去。我写得很认真,就像在学校里备课一样。
写完后,我拿着这张“报价单”走回客厅,放在徐江面前。
“总共八个菜,一个汤。合计八百六十八元。另外,买菜、洗菜、切菜、饭后洗碗打扫,这些都属于家政服务,按照市场价,一个钟点工一小时50元,我给你打个折,从买菜到收拾完,至少需要五个小时,算你200元。总计,一千零六十八元。你先预付一半,五百三十四。剩下的,等他们吃完满意了再付。”
我的声音很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徐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纸,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气得随时会爆炸。他的脸从铁青变成了猪肝色。
“林岚!”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手指都在发抖,“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为了一点钱,你连脸都不要了?”
“脸?”我直视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心寒到极点,人是可以不掉一滴眼泪的,“徐江,到底是谁不要脸?是你先用AA制来羞辱我,是你先把这个家变成一个需要精打细算的公司。现在我按照你的规矩来办事,你又说我疯了?”
我心想,你只看到我列出的价格,却看不到我在这背后付出的时间和心血。你觉得亲情是无价的,所以我的付出就该是免费的。凭什么?就因为我是你老婆?在你决定AA的那一刻,这个身份所附带的温情和义务,就已经被你亲手撕碎了。
“那是我妈!是我亲妈!”他咆哮着,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你妈是你妈,但饭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毫不退让,“你要尽孝心,我支持。你可以带他们去外面最好的馆子吃,花一万块钱我也没意见。但是,你要用我的劳动去尽你的孝心,对不起,我不是免费的劳动力。”
“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突然,他停下来,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红色的钞票,狠狠地摔在茶几上。
“够不够?一千块!够不够你这个‘大厨’的辛苦费?”钱散落了一桌,有的还掉在了地上。那红色的纸币,刺得我眼睛生疼。
这是我这辈子受过最大的侮辱。
我没有去捡那些钱。我只是看着他,眼神一点点变冷。
“够了。”我说,“合作愉快,徐老板。”
说完,我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把钱捡起来,仔细地数了一遍,然后放进我的钱包里。我没有看他,径直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靠在门板上,我的腿一软,差点滑坐在地上。我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冷汗。我以为我会哭,可我没有。我只是觉得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
这个家,已经变成了一个战场。而我的丈夫,成了我的对手。
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早,徐江的母亲、妹妹徐莉一家三口就到了。
婆婆一进门,就拉着瑶瑶嘘寒问-暖,眼睛却不停地往我身上瞟。徐莉则一屁股陷在沙发里,拿出手机开始刷视频,她儿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把我的盆栽弄得土掉了一地。
徐江的脸色很难看,勉强挤出笑容应付着。
我像个没事人一样,给他们倒了水,切了水果。然后,我系上围裙,对徐江说:“徐先生,你的客人们到了,我现在开始准备午餐。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我特意加重了“徐先生”和“客人”这两个词。
徐江的脸抽搐了一下。婆婆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放下瑶瑶,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一脸关切地问:“岚岚啊,你跟徐江是不是吵架了?怎么说话这么生分?”
我抽出手,微笑着说:“妈,没有的事。徐江说,现在提倡家庭成员之间也要互相尊重,保持一点距离感,有助于家庭和谐。”
婆婆一头雾水,“什么距离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妈,您别理她,她就那样。”徐江赶紧过来打圆场,把我推进了厨房。
关上厨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我“收费”的工作。
我把昨天收到的钱拿出来,放在一个信封里,摆在最显眼的地方。然后,我打开冰箱,拿出新鲜的食材,开始洗、切、配菜。我的动作有条不紊,每一个步骤都像机器一样精准。
我不再哼着小曲,也不再想着要怎么调味才能让大家吃得更开心。我只是在完成一项工作,一项已经预付了报酬的工作。
我心想,这或许就是徐江想要的“公平”吧。没有感情,只有交易。也好,这样至少不会再心痛了。我的心,就像案板上这条被刮去鳞片的鱼,虽然鲜活,却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一个多小时后,我听见厨房门被推开。是婆婆。
她看着流理台上一堆准备好的食材,又看了看那个装钱的信封,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岚岚,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徐江今天怪怪的,你也是。这信封里装的什么?”
我正低头给鱼身上划刀花,头也没抬地说:“妈,这是徐江付的伙食费。他说,以后家里要AA制,亲兄弟明算账。”
婆婆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第3章 厨房里的战争
“什么?AA制?”婆婆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尖锐得像是指甲划过玻璃。
她一把抓起那个信封,抽出里面的钱,数了数,然后不敢相信地看着我,“这一千块钱……是他给你做这顿饭的钱?林岚,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一家人吃顿饭,你还好意思收钱?”
我放下手里的刀,擦了擦手,转过身正视着她。
“妈,这话您不该问我,应该去问您儿子。”我平静地说,“是他先提出AA制的,是他先把夫妻情分变成了一笔账。我只是按照他的规矩办事而已。”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婆婆气得浑身发抖,她把钱狠狠地拍在案板上,“我们徐家是娶媳妇,不是请保姆!你做饭、做家务,那是你的本分!你懂不懂什么叫本分?”
“本分?”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妈,都什么年代了,您还跟我谈本分?我也有工作,我也在赚钱养家。凭什么我就要理所当然地包揽所有家务?徐江是您儿子,您心疼他工作辛苦。我也是我爸妈的女儿,他们也心疼我上班教书,下班还要当免费保姆。”
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太久了。过去,为了家庭和睦,为了徐江的面子,我忍了。可现在,我不想再忍了。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婆婆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徐江真是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斤斤计较的女人!不就是做顿饭吗?我们大老远来看孙女,你连顿饭都不乐意做?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厨房外的徐江和徐莉听到争吵声,都冲了进来。小小的厨房一下子挤满了人,空气都变得稀薄。
“妈,怎么了?”徐江皱着眉问。
“你还问我怎么了?”婆婆把钱摔到徐江身上,“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我们来吃顿饭,她跟我要一千块钱!我们徐家是造了什么孽啊!”
徐江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他狠狠地瞪着我,眼神里满是怒火和羞愤。当着他家人的面,我把他逼到了一个难堪的境地。
“林岚!你闹够了没有!”他低吼道,声音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愤怒。
“我闹?”我一步不退,“徐江,是你先跟我算的账,现在怎么倒打一耙,说我斤斤计较?你当着你妈和你妹的面,你敢说AA制不是你提出-来的吗?你敢说这一千块钱不是你心甘情愿付的吗?”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在了台面上。我就是要让他的家人看看,他们的好儿子、好哥哥,是怎么对待自己老婆的。
徐江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他最重面子,尤其是在家人面前,总是一副大包大揽、当家做主的样子。现在,这层面具被我亲手撕了下来。
徐莉在一旁煽风点火,“哥,你也太惯着她了吧?一个女人,不上班在家做做饭怎么了?我嫂子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就是做顿饭吗,至于吗?”
“我没上班?”我转向徐莉,冷笑一声,“徐莉,我提醒你一下,我是市重点中学的老师,我的工资不比你低。我每天站七八个小时的讲台,回家还要伺候你们这一家子。你呢?你每天逛街喝下午茶,花的还是你老公的钱。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你……”徐莉被我怼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厨房里,一场家庭战争彻底爆发。婆婆的哭骂声,徐江的怒吼声,徐莉的帮腔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烂粥,吵得我头疼欲裂。
我心想,够了,真的够了。这个家,已经没有一点温暖可言。他们每一个人,都把我当成一个外人,一个可以随意使唤、随意指责的外人。他们指责我算计,却从没想过,是他们先把我逼到了这个地步。
我累了。
我解下围裙,扔在流理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饭,我不做了。”我说,“钱,我退给你们。你们想吃什么,自己点外卖吧。这个保姆,我不当了。”
说完,我拿出钱包,把那一千块钱拿出来,放在案板上,转身就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厨房。
“站住!”徐江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捏得我生疼,“林岚,今天我妈和我妹都在,你敢让我下不来台,我跟你没完!”
他的威胁,像一根针,刺破了我心中最后一点幻想。
我甩开他的手,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下不来台?徐江,你提出AA制的时候,想过我会不会下不来台吗?你把钱摔在我脸上的时候,想过我的尊严吗?现在你要面子了?晚了!”
我推开他,冲出了厨房。客厅里,瑶瑶和徐莉的儿子正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我们。瑶瑶的眼眶里已经含满了泪水。
看到女儿的样子,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我们大人的战争,却让孩子来承担后果。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瑶瑶身边,蹲下来,擦掉她的眼泪。“瑶瑶别怕,妈妈在。”
就在这时,徐江追了出来,他手里拿着那一千块钱,再次摔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做!今天这顿饭,你必须给我做!”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就是钱吗?我给你!做完了,我们再好好算算我们之间的账!”
他的话,彻底斩断了我们之间最后一丝情意。
我看着地上的钱,又看了看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我突然笑了。
“好。”我说,“我做。”
我站起身,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回厨房。我重新系上围裙,把散落在地上的钱一张张捡起来,整齐地放回那个信封里。
然后,我打开了抽油烟机,巨大的轰鸣声,瞬间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开始做饭。切菜的刀,剁在案板上,发出“梆梆”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我在发泄心中的愤怒和委屈。
这顿饭,我是为钱做的。从这一刻起,我和徐江,只剩下赤裸裸的交易。
第4章 无声的餐桌
一个半小时后,八菜一汤被我工整地端上了餐桌。
红烧肉色泽红亮,香气扑鼻;清蒸鲈鱼鲜嫩洁白,淋上了滚烫的热油;油焖大虾金红油亮,每一只都开了背,去了虾线。每一道菜,都像餐厅里出品的一样,精致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我解下围裙,洗了手,没有上桌,而是对客厅里的人说:“饭菜做好了,你们吃吧。我没什么胃口,先回房了。”
说完,我没看任何人的反应,径直走进了卧室,反锁了房门。
我不想看到他们那一张张虚伪的脸,也不想听他们那些言不由衷的夸赞。这顿饭,是我用我的尊严换来的,我咽不下。
我靠在门后,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
“这……这孩子,闹什么脾气呢?”是婆婆的声音,带着一丝尴尬。
“妈,别管她,就是惯的。我们吃我们的。”徐江的声音冷硬如铁。
接着是碗筷碰撞的声音,还有徐莉儿子吵闹的声音。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我不想听,不想看,只想把自己藏起来。我的胃里空空的,可是一点食欲都没有。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徐江摔钱的动作,一会儿是婆婆指着我鼻子的样子。
我心想,这十五年的婚姻,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是日复一日的操劳,是理所当然的付出,还是今天这样被人用金钱衡量和羞辱?我是一个老师,我在学校里教我的学生要自尊自爱,可我自己,却活得像个笑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我听到有人在敲我的房门。
“妈妈,开开门,是我。”是瑶瑶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赶紧下床打开门。瑶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米饭,上面铺着几块红烧肉。她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妈妈,你吃饭。”她把碗递给我,“奶奶说,这个肉是妈妈做得最好吃的。”
我接过碗,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把她拉进房间,抱在怀里。
“瑶瑶,你吃饱了吗?”我柔声问。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说:“饭桌上……大家都不说话,我害怕。”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是啊,一顿饭,吃得再丰盛,如果没有了家的温暖和欢声笑语,那和吃一桌子蜡像有什么区别?
我摸着女儿的头发,轻声说:“对不起,瑶瑶,是爸爸妈妈不好,吓到你了。”
“妈妈,你为什么不开心?”瑶瑶抬起头,用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是因为爸爸吗?你们不要离婚,好不好?”
孩子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离婚?我从没想过。可是,现在这样的日子,和离婚又有什么区别?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强忍着泪水,对瑶瑶说:“傻孩子,别乱想。爸爸妈妈只是……只是有点累了。快去玩吧,妈妈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把瑶瑶送出房间,关上门,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而下。
我端着那碗饭,坐在窗边,一口一口地吃着。肉还是那个味道,可吃到嘴里,却满是苦涩。这是我女儿给我端的饭,也是我用一千块钱换来的“劳动成果”。
从第三人称视角来看,此刻的餐桌上,气氛确实是降到了冰点。
徐江的母亲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嘴里,却味同嚼蜡。她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看到儿子那张阴沉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她心里既心疼儿子,又觉得儿媳妇今天做得实在太过分。可她也隐约觉得,事情闹到这一步,儿子恐怕也有责任。
徐莉则低着头,只顾着给自己的儿子夹菜,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她哥,心里暗自咋舌。她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温顺贤惠的嫂子,竟然有这么刚烈的一面。她开始觉得,今天来做客,或许不是个好主意。
徐江更是食不下咽。他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心里却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他知道,今天他把事情搞砸了。他本意只是想通过AA制,让林岚意识到家里的经济压力,让她也分担一些。他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直接把“家”变成了“交易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愤怒,更深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恐慌。他感觉,林岚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饭后,婆婆和徐莉一家坐立难安,没待多久就匆匆告辞了。临走前,婆婆拉着徐江到一边,低声说:“儿子,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别为了一点小事伤了感情。岚岚是个好女人,你别把她的心伤透了。”
徐江沉默着,没有说话。
送走家人后,徐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杯盘狼藉的餐桌,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整个客厅烟雾缭绕,呛得人喘不过气。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家庭公共开支”的群,看着那个冰冷的在线表格,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他想去找林岚谈谈,可走到卧室门口,手抬起来,却又放下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吗?他拉不下这个脸。解释吗?他觉得她根本不会听。
而卧室里的我,也同样一夜无眠。
我听着他在客厅的动静,听着他一声声的叹息。我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仅仅是因为钱吗?不,绝不只是钱。是沟通,是理解,是尊重。这些我们曾经拥有过的东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被我们一点点弄丢了。
第二天,我照常起床,做早餐,送瑶瑶上学。我和徐江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就像两个合租的室友。
晚上,我正在备课,手机响了,是我的一个学生家长打来的。
“林老师,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我们家孩子最近情绪很不好,成绩也下降得厉害,您在学校……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个学生叫小杰,平时很内向,但成绩一直不错。我立刻警觉起来。
“您别急,慢慢说。小杰最近在学校确实话少了些,有时候会走神。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家长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林老师,不瞒您说,我和他爸……最近在闹离婚。”
听到“离婚”两个字,我的心猛地一颤。
第5章 一地鸡毛的真相
“我们以为……我们是为他好。”小杰妈妈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他爸生意失败了,欠了好多钱,我们天天吵架。我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分开对大家都好。可我没想到,对孩子的伤害这么大……”
听着她的哭诉,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我们和徐江,虽然还没到离婚那一步,但家里的冷暴力,对瑶瑶的伤害,难道会小吗?孩子是最敏感的,大人之间的一点点风吹草动,他们都能感觉得到。
“您先别哭。”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有力量,“这件事,光着急是没用的。孩子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全感。你们夫妻之间的问题,尽量不要当着他的面争吵。还有,多和他沟通,告诉他,无论爸爸妈妈怎么样,对他的爱是不会变的。”
我耐心地和那位家长聊了近一个小时,给她分析情况,出主意。挂了电话,我却陷入了沉思。
我一心扑在工作上,教导我的学生如何面对家庭问题,却把自己的家搞得一团糟。我只顾着和徐江置气,却忽略了瑶瑶的感受。昨天她那双惊恐的眼-睛,又浮现在我眼前。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瑶瑶,我也必须和徐江好好谈一次。
我走出房间,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一点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徐江还坐在沙发上。
我走过去,打开了客厅的灯。
他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眯起了眼睛,看到是我,他下意识地掐灭了手里的烟。
“还没睡?”他问,声音沙哑。
“睡不着。”我搬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徐江,我们谈谈吧。”
他沉默着,算是默认了。
“你提出AA制,真的是因为觉得公平,还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我开门见山地问。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公司挺好的。我就是觉得……我们应该把财务分清楚一点。”
“是吗?”我看着他的眼睛,“徐江,我们做了十五年夫妻。你撒谎的时候,不敢看我的眼睛。你告诉我实话,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那个和‘宏达集团’的合作项目,黄了?”
那个项目,他跟了我大半年,投入了无数心血,是他今年最重要的业绩指望。前段时间,他还信心满满地跟我说,十拿九稳了。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紧锁的防线。
他低下头,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过了很久,我才听到他压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黄了。上个星期,被竞争对手抢走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我能想象,这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我跟了八个月,所有的周末都泡在上面,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最后,全完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挫败,“今年的奖金全泡汤了,可能连基本工资都会受影响。房贷、车贷,还有瑶瑶的钢琴课……我算了一下,光靠我一个人,根本撑不下去。”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林岚,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很没用。我是一家之主,却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了。”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个可笑的AA制?”我终于明白了,“你不是想跟我算账,你只是用这种方式,来掩饰你的脆弱和无助,对不对?你拉不下面子跟我说你失败了,所以就用‘公平’这个借口,想让我来分担压力?”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原来,这一切的根源,不是不爱了,而是他那可悲的、可笑的男人自尊心。
他没有否认。他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看到你给瑶瑶报那个一节课五百块的钢琴课,我心里就发慌。我看到你买一件新衣服,我就在想这个月房贷怎么办。我压力太大了,我快喘不过气来了。”他喃喃自语,“我提出AA制,是想让你知道,赚钱不容易,花钱要省着点。我没想到……会把你伤得那么深。”
原来是这样。
我心里的那块坚冰,开始慢慢融化。愤怒和委屈,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说不清的酸楚。
我们是夫妻啊。本应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可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他选择的不是向我求助,而是用一种最伤人的方式,把我推开。
“徐江,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看着他,“你觉得我是那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女人吗?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一穷二白,我嫌弃过你吗?这些年,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省吃俭用?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把那份AA制的单子拍在我脸上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痛?你知不知道,你当着你家人的面,用钱砸我的时候,我有多绝望?”
我把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徐江慌了。他站起来,手足无措地走到我面前,想抱我,又不敢。
“对不起,林岚,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是我混蛋,是我错了。我被压力冲昏了头,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骂我吧,你打我吧,只要你能消气。”
我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哭着。
这场风波的真相,竟然是如此的荒唐又现实。一个中年男人的事业危机,和他那无处安放的自尊心,差点毁了我们十五年的婚姻。
哭了好久,我才渐渐平复下来。
我擦干眼泪,看着他,说:“徐江,钱没了可以再赚,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但这个家要是散了,就什么都没了。你懂吗?”
他用力地点头,眼眶也红了。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一起扛。不要再一个人撑着,更不要用这种方式来伤害我。”我说。
“我懂,我懂了。”他蹲下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但客厅里的灯光,却显得格外温暖。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信任的裂痕,需要时间来弥补。但是,至少,我们把话说开了。我们看到了彼此的软弱和伤痛。
这场一地鸡毛的闹剧,终于露出了它最真实的内核。而我们,也必须面对这狼藉的现实,重新学着如何去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第6章 撕掉的账单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做早饭,而是泡了一壶茶,坐在阳台上。初秋的早晨,空气清冽,阳光透过薄雾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昨晚的谈话,像一场暴雨,冲刷了我们之间积压已久的尘埃。虽然雨后的地面一片泥泞,但也让一些被掩盖的问题,暴露了出来。
徐江也起来了。他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件外套,“早上凉,多穿点。”
我接过来,披在身上。
“林岚,”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但是,我是真心的。”
我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这些年,我一直觉得,男人就该在外面打拼,赚钱养家。我把你对这个家的付出,都当成了理所当然。”他看着远方,眼神里充满了愧疚,“我从来没想过,你在学校上了一天课,有多累。也从来没想过,你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花了多少心血。”
“我总觉得,我给家里钱,就是尽到了责任。直到你把那张菜单拍在我面前,我才第一次意识到,你的劳动,也是有价值的。而且,那个价值,用钱根本无法衡量。”
他说得很诚恳。这是我们结婚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反思自己。
我心里百感交集。这场风波,对我来说是巨大的伤害,但对他,又何尝不是一次痛苦的成长。
“徐江,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生气吗?”我转过头,看着他,“不仅仅是因为AA制,也不仅仅是因为钱。而是因为,我感觉不到你的尊重。”
“在你的那个方案里,我成了一个需要被量化的‘家庭服务提供者’。我做饭、打扫,都变成了可以用金钱购买的服务。你抹杀了我作为妻子的情感付出,也否定了我作为独立女性的职业价值。”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在学校,是个受学生爱戴的老师。我用心备好每一堂课,认真批改每一份作业,帮助那些像小杰一样遇到困难的孩子。这是我的事业,我的骄傲。我希望在家里,我同样能得到我丈夫的尊重和认可,而不是被当成一个附属品。”
这番话,是我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我爱这个家,我愿意为它付出,但这不代表我的价值就只剩下相夫教子。
徐江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是我太自私,太狭隘了。我只看到了自己的压力,却忽视了你的感受和尊严。”
他转身走进书房,拿出了那张我写的,标着价格的菜单。那张纸,已经被他揉得皱皱巴巴。
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当着我的面,把那张纸,一点一点地,撕得粉碎。
“这张账单,本来就不该存在。”他说,“林岚,我们之间,不该有账单。家,不是算账的地方。”
碎纸屑像雪花一样,从他指间飘落。那一刻,我心中积压多日的委屈和愤怒,也随着这些碎片,烟消-云散了。
我站起来,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他。
他浑身一僵,然后,用-力地回抱住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都会过去的。”我拍着他的背,轻声说,“项目没了,我们再想办法。钱不够花,我们就一起省着点。瑶瑶的钢琴课,如果压力大,可以先停一停。没什么坎,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过不去的。”
“嗯。”他把头埋在我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哽咽。
那个早晨,我们相拥了很久。没有太多的话语,但彼此的心,却在沉默中,重新靠近。
我知道,撕掉一张账单很容易,但要修复被伤害的感情,却需要漫长的时间。
那天下午,我正在准备晚饭,徐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青菜。
“我来帮你。”他说着,就走到水池边,开始笨拙地洗菜。水溅得到处都是,他的衬衫袖子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是他十五年来,第一次主动进厨房帮忙。
“你出去吧,别在这儿添乱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不行,说好了一起扛的。”他很固执,洗完了菜,又拿起土豆,开始削皮。刀法很生疏,削下来的皮厚得能炒一盘菜了。
我没再赶他走,只是在一旁,耐心地教他。
“土豆要这么削,刀要贴着皮……”
“切丝的时候,手要这样,护着点,小心切到……”
厨房里,飘着饭菜的香气,也回荡着我们久违的、平和的对话声。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他笨拙的侧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突然觉得,或许,这场危机,对我们来说,也并非全是坏事。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婚姻中最不堪的裂痕,也让我们有机会,去正视它,修复它。
一个家,需要的不仅仅是柴米油盐,更需要的是彼此的理解、尊重和扶持。这个道理,我们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和一场几乎要毁掉家庭的风波,才真正懂得。
第7章 砂锅里的暖意
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我们没有再提AA制,那个“家庭公共开支”群,也再没有发过一条消息。徐江把他的工资卡交给了我,说:“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你管。我只负责努力赚钱。”
我没有接受。我把他的卡推了回去,说:“卡你自己拿着。我们需要一个共同的账户,用来承担家庭的开销。剩下的,各自支配。我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和安全感。”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说:“好,都听你的。”
我们建立了一个联名账户,每个月,我们都按照收入比例,往里面存一笔钱,用于家庭的共同支出。这不再是冷冰冰的AA制,而是一种基于信任和尊重的共同承担。
徐江变了很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回家就当甩手掌柜。他会主动分担家务,虽然依旧做得笨手笨脚。他会陪瑶瑶写作业,会听我讲学校里的趣事。我们之间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他的工作依然不顺利。失去那个大项目后,他在公司的处境有些艰难。他变得沉默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少了。但我知道,他一直在努力。他开始跑一些以前看不上的小客户,常常加班到深夜。
我没有多问,只是每天晚上,都为他留一盏灯,温一碗汤。
周末,我炖了一锅莲藕排骨汤。小火慢炖了三个小时,汤色奶白,香气四溢。我没有做很多复杂的菜,只是炒了两个家常小炒,简简单单。
吃饭的时候,我给徐江盛了一碗汤。
“多喝点,你最近太累了。”我说。
他接过碗,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眼眶有些红。
“林岚,谢谢你。”他低声说。
“傻不傻,跟我还说谢谢。”我笑了笑,给他夹了一块排骨。
瑶瑶在一旁,看看我,又看看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开心的笑容。她用稚嫩的声音说:“爸爸妈妈,我们现在这样,真好。”
我和徐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欣慰和释然。
是啊,真好。
那个曾经冰冷得像个战场的家,终于又有了温度。这温度,不是来自丰盛的菜肴,也不是来自宽敞的房子,而是来自这小小的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的热气,来自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分享一餐一饭的温暖。
吃完饭,徐江主动收拾碗筷。我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
我走到他身边,从后面轻轻抱住他。
“徐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就算你一辈子都只是个普通的销售员,就算我们一辈子都住在这个小房子里,都没关系。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他转过身,紧紧地抱住我。
“我知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林岚,有你,真好。”
那一刻,我深刻地体会到,婚姻的真谛,从来不是索取和计算。它不是一张冰冷的清单,上面罗列着谁付出得多,谁得到得少。它更像一个砂锅,需要夫妻双方,用爱、用理解、用包容做燃料,用时间和耐心做火候,慢慢地熬,细细地炖,才能把那些平凡琐碎的柴米油盐,熬成一锅温暖醇厚的汤。
那场由AA制引发的风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让我们家病得不轻。我们争吵,我们互相伤害,我们几乎走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但万幸的是,高烧退去后,我们没有倒下,反而看清了病灶所在。我们学会了沟通,学会了坦诚,学会了如何去尊重和体谅对方。
生活依旧充满了挑战。徐江的事业还没有起色,我们的经济压力也依然存在。但是,我们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贴近。我们不再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在婚姻的契约下搭伙过日子。我们成了一个真正的共同体,愿意手牵着手,去抵御未来生活中可能出现的任何风雨。
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阳台上的那盆绿萝上,叶片显得愈发青翠。我相信,只要我们用心经营,我们的家,我们的婚姻,也会像这盆绿萝一样,充满生机,向阳而生。
来源:错过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