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估特朗普在任与卸任期间的总统背书行为（2018-2022）

摘要：来源：Michael Heseltine, “Assessing Trump's presidential endorsements while in and out of office (2018–2022),”Electoral Studies, Vol.

评估特朗普在任与卸任期间的总统背书行为（2018-2022）

作者：Michael Heseltine，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传播学研究院博士后。

来源：Michael Heseltine, “Assessing Trump's presidential endorsements while in and out of office (2018–2022),”Electoral Studies, Vol.85, No.1, 2023, pp.1-18.

导读

2024年大选后，特朗普重返白宫。在外界看来，共和党似乎已经全盘“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化，党内缺乏对特朗普的有效制约力量。然而，事实上，特朗普是否真正完成了对共和党内部的整合？又将如何推动共和党转型？这些问题都尚待进一步研究。

本文试图探究特朗普在任和卸任期间总统背书的意图与效果发生了哪些变化。为了从纵向维度反映这些动态变化，作者选取2018-2022年三个选举周期，将特朗普的背书行为置于三个不同的选举背景下：（1）总统任期内对国会多数席位的保护（2018）；（2）基于总统连任的竞选活动（2020）；（3）总统任期外对国会多数席位的争夺（2022）。通过实证分析获总统背书的候选人类型、总统背书的效应并纵向对比三个选举周期中特朗普背书的效果，本文发现：（1）特朗普在任时会将党派利益纳入考量，卸任后则倾向为个人利益进行背书；（2）特朗普的背书未能帮助候选人筹集更多竞选资金；（3）在所有选举周期中，获特朗普背书的候选人在初选中获胜的可能性以及得票率均有显著上升，而在大选中的综合得票率下降了1.5个百分点。

文章还指出，特朗普在卸任后更多地选择为其政治盟友以及安全席位议员进行背书，同时越来越多地介入党内初选，将总统背书作为重塑党内政治生态、巩固个人权势的战略杠杆。这些发现为我们理解当今共和党的“特朗普化”提供了一个微观的视角，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和参考价值。

研究背景

（一）总统背书与国会竞选

总统背书（Presidential endorsements）历来被视为动员选民支持的有效手段，既有研究表明，总统的造势活动可以提升其个人以及同党派国会候选人的支持率。然而，总统背书也可能产生一些负面效应。为了使党派利益最大化，总统背书应该具有策略性，应关注那些不会受到背书负面影响且背书在其中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席位。

特朗普倾向于为其政治盟友和可借此提高胜率的候选人背书，小布什也更倾向于为共和党支持率较高地区的候选人背书。为了避免政治尴尬，现代总统更倾向于为安全席位的候选人背书，这意味着背书的正面效应是有限的。

此外，随着政治日益全国化（nationalized），总统支持率会随着时间推移不断下降，总统背书可能难以产生正面效应。而其负面效应源于一种政治反弹效应（political backlash effect），即低支持率总统的背书会使得反对派的参与度更高。

同以往直接为候选人助选的背书形式不同，特朗普的绝大多数背书都是以一次性的网络声援的形式出现的，其特点是高流量、低成本。这种背书方式可能会抵消在线下竞选活动中产生的正面或负面效应。一般来说，来自名人的一次性背书可能引起公众和媒体的高度参与，增加选民的投票兴趣。特朗普的这些低成本背书可能会引起高度关注，使得他可以采取多种不同的背书策略而不会受到线下助选的限制。

（二）总统背书的战略动机

既往研究中很少关注卸任总统的背书及其效果，特别是其在不同选举背景下背书动机的变化。鉴于总统所在政党历来会在中期选举中失去国会议席，总统在这一选举周期通常采取防守策略，因此有理由采取保守的背书策略。在大选年，由于国家层面的政治考量占据主导地位，降低了对国会席位流失的预期，从而采取不那么保守的背书策略。总统卸任后，中期选举态势将会发生逆转，前总统所在政党会采取进攻策略。

然而，特朗普在2020年大选中未能连任且试图竞选第二任期，其个人动机或将促使其采取于己有利而“于党不利”的背书策略。这可能导致特朗普不顾选举需要而专注于支持国会中的关键盟友，进而巩固其在即将到来的初选中的支持率并保持其党内影响力。

更为复杂的是，特朗普不仅在大选中背书，还在初选中为特定候选人背书，其在初选中背书和助选的规模是史无前例的。当特朗普的个人需求与全党需求并不一致时，他会通过增加在初选中的背书行为以更好塑造共和党的“候选人库”。因此，在2022年中期选举中，特朗普所背书的候选人类型和背书的时机发生了变化。

（三）总统背书效果的变化

如上所述，总统背书的潜在效应也会发生变化。一旦总统卸任，他们在党内的影响力和声望就会开始下降。事实上，在特朗普卸任后，众多共和党人不再认同“MAGA”品牌，一些候选人甚至试图同特朗普保持距离以防止负面效应。一方面，这些因素可能会削弱总统卸任后的背书效果；另一方面，这可能意味着产生的反弹效应也会随之下降。

总之，特朗普背书频率与时机的变化为研究极化时代总统背书的影响以及不同选举背景下背书效应的异同提供了新的证据。

实证分析

（一）数据收集与方法

为评估特朗普背书的趋势与效应，笔者基于2018-2022年选举周期内所有参与共和党参众两院初选的3764名候选人构建了一个定制数据集。作为核心因变量，每位候选人被编码为一个二元变量以标示其在整个选举周期内是否获得过特朗普的背书。该变量随后与各候选人所在州的初选日期进行匹配，从而将特朗普背书进一步细分为初选前背书与初选后背书两个子类。

此外，研究还纳入了一些其他变量，包括：候选人的在职情况、曾经是否担任过民选职位、性别与族裔、以政党投票指数（Partisan Voting Index, PVI）表示的所在选区/州的政党倾向、竞选是否为开放席位（open seat，指没有现任者参选的竞选）。在此基础上，笔者特别加入了一个额外变量：即候选人是否怀疑或否认2020年大选结果的合法性。

1. 背书趋势

基于该数据集，为初步评估哪些候选人最有可能获得特朗普背书，本研究针对每个选举周期分别运行了线性概率模型（Linear Probability Model, LPM)，该模型变量涵盖候选人层面与选区层面特征。为检验初选前后被背书候选人类型的潜在差异，每个选举周期运行两个模型：（1）初选模型，仅纳入初选前的背书数据；（2）大选模型，仅基于成功晋级大选阶段的候选人。最终通过模型结果分析特朗普背书行为在周期内和跨周期趋势。

2. （竞选）资金筹集

为评估特朗普背书的筹款效应，本研究从联邦选举委员会（Federal Election Commission, FEC）数据库中提取近三个选举周期内所有个人逐项捐款记录。通过将两党众议员候选人与其FEC的ID匹配，提取与每位候选人关联的逐项捐款数据。随后按候选人和日期对这些分项收据进行分组，计算出候选人每天收到的捐款总数和总金额。采用遗传匹配（genetic matching）将获得背书的候选人同未获背书的候选人进行匹配，其中匹配变量包括众议院候选人的在职情况、从政经验、选区PVI和开放席位状况。后进行对比评估，使用OLS回归法建立中断时间序列模型（ITS）并对日期、候选人及其所在州设置了固定效应。

本研究还通过建立两个版本的模型以分析特朗普背书的长期和短期影响：（1）比较获特朗普背书14天前后筹款趋势；（2）分析去年1月1日起至选举日的所有捐款，以测试整个选举周期的效果。此外，笔者还测量了同时期民主党对手的筹款趋势。

3. 背书效应

为了估算背书对选举结果的影响，笔者分别对背书候选人在共和党初选和大选中的表现进行建模。本研究再次采用遗传匹配法检验候选人的得票率与胜选可能性。本文通过在现任身份、从政经验、选区PVI以及开放席位状态这些核心变量上进行匹配，构建了获得背书与未获得背书候选人在大选结果上的直接对比组。在匹配完成后，本研究采用G计算法（G-computation）对处理组的平均处理效应（Average Treatment Effect on the Treated, ATT）进行建模，同时采用OLS回归、倾向评分匹配（PSM）以及熵平衡法进行验证，三种方法得出的处理效应估计值具有实质一致性。

（二）研究发现

1. 所有选举周期中特朗普的背书情况

表 1 特朗普在三个选举周期中的背书情况概览

据表1，特朗普在卸任总统后背书总数有所增加，且随着时间推移，特朗普越来越多地在选举周期的早期（初选阶段）进行背书。因此，特朗普似乎不仅将总统背书作为在大选中为本党候选人助力的手段，而是进一步将背书作为其同关键盟友保持联系、树立其在党内的权威以及塑造候选人库的手段。

获特朗普背书的候选人在大选中的胜选率反映出特朗普可能更加倾向于支持安全选区的候选人。事实上，在2020-2022年期间，特朗普对安全席位的背书比例稳步上升，而对竞争席位的背书比例显著下降。

2.谁得到了背书？

在初选前，特朗普背书的驱动因素似乎在不同的选举周期有所变化。2018年，获背书的候选人更可能是经验丰富的男性候选人、参议员候选人，总体上背书分布较为平衡。2020年，特朗普更倾向于为在任议员和开放席位竞选中的候选人背书，这两种候选人相较于挑战民主党在任议员的候选人而言，历来都更可能在选举中取得更好的表现。2022年，特朗普延续此前的偏好且更倾向于支持那些有可能赢得选举的知名候选人。

在初选后，特朗普主要关注共和党处于优势的选举。2018、2020、2022年三个选举周期中，在共和党具有优势地位的选举中，候选人获得特朗普背书的可能性分别比其他选区高出20、50和40个百分点。

候选人是否已经否认2020年大选结果的合法性也是一个重要的驱动因素，尤其体现在初选前。否认2020年大选结果的候选人在初选前获得背书的可能性相较承认结果的候选人高出23个百分点，在大选阶段高出10个百分点。

3.背书对候选人筹集（竞选）资金的影响

背书为候选人带来的第一个潜在好处是提高公众的参与度，而衡量参与度提高的一个明确指标是候选人获得的捐款。

本文发现，无论是从收到的捐款数量还是筹款总额来看，特朗普的背书对候选人的正向影响是非常有限的。相反，特朗普往往是在候选人筹款已经增加之后才进行背书。另一方面，在特朗普背书后，筹款情况并未出现明显的反弹效应。

4.背书会影响选举结果吗？

本文发现，在所有的三个选举周期中，获特朗普背书的候选人在初选中胜出的可能性相对高出30-35个百分点，得票率也增加了10-15个百分点。然而，在大选阶段，特朗普的背书或将导致候选人得票率下降1.5个百分点。

因此，在当代政治全国化（nationalized politics）和高度党派依附的背景下，特朗普的背书对其总统任期内外的选举结果影响甚微。现今的结果表明，特朗普的支持可能是纯负面的，或充其量是没有显著影响的。有证据表明，在初选中，特朗普的背书更容易引导共和党选民选择他背书的候选人，然而对于总选来说却并非如此。鉴于此，特朗普越来越重视初选和安全选区，虽然这意味着特朗普的背书并没有在大选中产生什么积极影响，但却在最大程度上影响了哪些候选人将最终当选为国会议员。

结论

总体而言，特朗普在任时会在一定程度上利用背书提升共和党的选举前景，而在卸任后，他放弃了以政党为中心的战略目标，转而将重心放在了支持他的政治盟友（否认2020年大选结果合法性的候选人）以及依附于在任议员和安全席位的候选人上。同以往相比，特朗普在2022年选举年更早地为候选人背书且以更高的频率介入初选。

无论特朗普采用何种策略，背书行为为候选人带来的好处是有限的。特朗普的背书不会帮助候选人筹得更多竞选资金，也不会提升候选人在选举中的表现。此外，相较于对支持者的动员，特朗普的线上背书可能对反对派的作用更大。

尽管如此，特朗普的背书对初选的正向影响很大，并且其能够通过将背书重心转向初选来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影响力，但这并不意味着特朗普的背书对共和党的选举前景没有影响。特朗普介入初选后往往选择对自己忠诚但能力次优（sub-optimal）的候选人，其表现可能低于选区的基本预期，从而损害了共和党整体的选举前景。由此可见，特朗普在卸任后并未将背书作为选举工具以协助本党竞选，而是将其作为重塑政党生态和巩固个人权势的战略杠杆。

本文同时发现，上述背书行为从两个方面来看是特朗普特有的：（1）特朗普在2020年大选失利后作为前总统仍谋求第二任期，这自然使得他重视背书行为。作为长期战略，其以个人利益为中心的背书似乎在2024年大选中带来了回报，他在党内背书方面有着领先优势，其中许多背书都来自2022年获得特朗普背书的关键州在任议员；（2）特朗普选择了背书，而同样有不背书或少背书的总统（如拜登和奥巴马），因此上述发现并不能代表今后所有的总统背书行为。

鉴于特朗普的策略和行为为总统干预初选开创了先河，尤其是若今后在初选中总统背书的现象越来越普遍，可能需要对总统在初选阶段的干预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词汇积累

总统背书

Presidential Endorsements

Down-ballot

政治反弹效应

Political Backlash Effect

开放席位

Open Seat

译者：孔庆宇，国政学人编译员，天津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校对 | 韩欣洁曹湲聆

审核 | 施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