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政和七年的天宁节,是大宋天子赵佶的寿辰。汴梁城提前半月便扎起彩楼,满街悬起万寿灯笼。然而这铺天盖地的锦绣繁华之下,却似漂浮着一层驱不散的阴翳。宫禁之内,那股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压抑感,比往年更甚。宿卫宫禁的班直侍卫们,盔甲下的肌肉时刻紧绷着,眼神锐利如鹰隼,
一、血浸龙袍
政和七年的天宁节,是大宋天子赵佶的寿辰。汴梁城提前半月便扎起彩楼,满街悬起万寿灯笼。然而这铺天盖地的锦绣繁华之下,却似漂浮着一层驱不散的阴翳。宫禁之内,那股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压抑感,比往年更甚。宿卫宫禁的班直侍卫们,盔甲下的肌肉时刻紧绷着,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放过任何一丝微风草动。内侍总管童贯,那张保养得宜、不见多少皱纹的脸上,终日笼着一层寒霜,便是皇帝近前最得宠的小黄门,这几日也噤若寒蝉——只因济州刑场那惊天动地的血案,那本该悬首示众却至今杳无踪迹的“重犯”,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这歌舞升平的心脏。
庆典当日,日头偏西,金銮殿内外已是华灯初上,亮如白昼。巨大的蟠龙金柱上烛火摇曳,映照着殿顶藻井繁复的金龙彩凤,流光溢彩。西域进贡的异香在殿内袅袅盘旋,将血腥气彻底掩盖。殿外白玉丹陛之下,九重御阶两侧,身着明光铠甲的殿前卫士如同冰冷的雕塑,手持长戟,肃然而立,盔顶的红缨在殿内透出的光亮中凝成两点刺目的猩红。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于巨大的盘龙御道两侧,蟒袍玉带,冠冕堂皇,垂首屏息,气氛庄重得令人窒息。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而起,身穿七彩霓裳的宫娥舞姬如同翩跹的蝴蝶涌入殿中,水袖翻飞,身姿曼妙,演绎着为天子贺寿的《万寿仙寰》乐舞。她们轻盈的舞步踏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之上,无声无息。
龙椅之上,头戴通天冠、身着十二章纹赭黄龙袍的赵佶,斜倚着鎏金扶手,目光看似落在殿中舞动的彩蝶上,实则有些空洞地穿透了那片浮华。他那双本该执画笔点染丹青的修长手指,此刻正无意识地捻着一串羊脂玉佛珠,指尖冰冷。济州之事,像一个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窟窿,日夜啃噬着他。童贯回报说贼首武松断臂重伤,已成废人,余党四散如丧家之犬,可一股莫名的心悸始终挥之不去。那“行者”血战刑场、怒杀朝廷命官的传闻民间已沸沸扬扬,更有那生死不明的“阎罗”阮小七……这煌煌天威之下,竟还有如此亡命之徒敢捋龙须?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掠过他精心修饰的眉宇。
大殿角落阴影之中,两名穿着特殊制式锦袍、腰间悬着狭长弯刀的皇城司逻卒,如同融入背景的影子。其中一人眼神鹰隼般扫过舞姬翩跹的队伍,另一人则死死盯着百官队列的尾部——那是品级较低官员站立的位置。他们的目光冰冷锐利,与殿内歌舞升平的景象格格不入。空气中弥漫的浓郁异香之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或许只是幻觉,却让这些皇城司精锐的神经绷得更紧。
二、龙潭惊雷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宫墙外汴梁城的万家灯火与宫内的辉煌交相辉映,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疏离感。金水河靠近宫墙闸口的一段,水流异常湍急浑浊,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打着旋涡向下奔涌。三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吸附在湿滑石壁上的水蛭,紧贴着冰冷刺骨的河岸基石,逆流而上。武松在最前,水流巨大的冲力一次次撞击着他如铁塔般的身躯。他仅存的右臂死死抠进石缝,五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破裂,血丝混入浑浊的河水瞬间消失。断臂处虽用油布和坚韧的皮索死死缠裹,每一次发力牵扯,依旧传来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额头青筋暴起如同蚯蚓蜿蜒。紧随其后的张横,这位昔日梁山上浪里翻腾的“船火儿”,此刻也显得异常吃力,每一次潜泳换气都异常急促短暂,冰冷刺骨的河水无情地带走着他们的体力。只有身形瘦小如猿猴的“过街鼠”张三,凭借天生异禀和常年钻营城下水道的本事,动作稍显灵活,在前方探路。
终于,三人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守卫最为森严的东华门水闸水下。巨大的铁栅栏如同巨兽的獠牙,根根都有儿臂粗细,布满滑腻的青苔与水锈。水流在此被闸口约束,冲力更是惊人。武松朝张三打了个手势。张三会意,如同壁虎般吸附靠近栅栏底部水流最为湍急处。他从腰间皮囊中掏出几件奇形怪状、边缘异常锋利的精钢工具,深吸一口气,猛地潜入水下。浑浊的水流中,只见他瘦小的身躯死死稳住,双手以一种近乎抽搐的速度在水底摸索切割。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水面上只余下哗哗的涛声。武松和张横紧贴石壁,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清晰可闻,冰冷的河水也浇不灭两人眼中燃烧的火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水下传来极其轻微、如同金铁被生生拗断的“咔哒”两声!张三猛地从水中冒出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着武松用力一点头——栅栏底部两根关键的铁条已被锯断、拗弯,一个仅容一人艰难挤过的狭窄洞口出现!三人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三条沉默的黑色梭鱼,依次从那死亡之口中奋力挤入宫墙之内!
宫墙内是环绕宫城的宽阔夹道,石板铺地,灯火通明。巡逻卫士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就在不远处的拐角响起!甫一上岸,刺骨的寒意和剧烈的体能消耗让张横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呛咳起来,声音虽竭力压抑,但在死寂的夜里显得异常刺耳!
“谁?!”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紧接着是铠甲急促转身的铿锵之声!
“噗!”
一道乌光破空!武松在张横呛咳的瞬间已然动了!他仅存的右臂肌肉坟起,腰间缠裹油布的短柄朴刀化作一道索命寒芒,脱手掷出!精准得如同长了眼睛,狠狠贯入那名闻声转头高喝的金甲卫士咽喉!那卫士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爆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向后重重栽倒!
“有刺客——!” 几乎是同一瞬间,另一名卫士反应快如闪电,尖锐凄厉的警报声撕裂了宫城的夜空!他手中的铜锣刚要敲响,一道身影已如鬼魅般扑至!是张横!他眼中血光迸射,带着困兽濒死的疯狂,合身撞入那卫士怀中,一双曾操弄风浪扼杀强梁的铁臂,死死缠住对方的脖颈!咔吧!颈骨碎裂的脆响被淹没在铜锣落地的哐当声中!然而,晚了!那卫士临死前发出的半声凄厉警报,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铛!铛!铛——!”
尖锐刺耳的警钟声骤然从皇城各处的角楼、望楼上疯狂炸响!一盏盏原本昏暗的灯笼瞬间被点燃,无数火把如同燎原的星火,从四面八方的宫阙廊庑下蜂拥而出!沉重的铠甲铿锵声、纷乱的脚步声、兵刃出鞘的摩擦声、此起彼伏的厉声呼喝……如同平静的死水瞬间沸腾!整个庞大的宫城,刹那间化作一座苏醒的钢铁森林,无数冰冷的杀机交织成网,向夹道中的三人汹涌扑来!
“走!!!” 武松一声暴吼,如同受伤猛虎的嘶啸,瞬间压下所有喧嚣!他一把抓起张三,仅存的右臂爆发出千钧之力,将瘦小的身躯向前狠狠抛出!“过街鼠!” 张三在半空便如狸猫般蜷缩身体,落地无声,几个翻滚便消失在廊柱的阴影里,这是他的生路。武松随即猛地拽起刚扭断卫士脖子的张横,两人不再隐藏身形,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向着金銮殿那片最为辉煌灿烂、也最为致命的灯火,迎着汹涌而来的人潮兵锋,决绝地撞了过去!前方,是刀山火海,是龙潭虎穴!身后,是万丈深渊,再无退路!只有向前!向着那九五至尊的所在!杀出一条血路!
三、禅杖碎阶
通往金銮大殿的漫长甬道,此刻已不再是象征威权的坦途,而是真正的地狱血途!无数身着鲜明甲胄的殿前班直卫士,如同铜墙铁壁般层层涌来。长戟如林,寒光闪闪,密集的锋刃组成一片死亡的荆棘丛林,对着两条悍然冲击的黑影无情攒刺!
“挡我者——死!!!”
武松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震得甬道两侧琉璃瓦嗡嗡作响!他仅存的右臂肌肉贲张虬结,青筋根根暴起如同盘绕的怒龙!手中那杆夺自卫士的沉重步战长戟,被他当作开山巨斧般抡圆了横扫!没有花俏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灌注了所有愤怒与绝望的力量!戟锋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
“咔嚓!噗嗤!”
骨骼碎裂!血肉横飞!
挡在最前的两名金甲卫士,连人带戟直接被这狂暴无匹的力量拦腰扫断!破碎的甲胄碎片混合着内脏鲜血漫天喷洒!滚烫的血雨劈头盖脸浇了武松和张横一身!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引爆了最原始的兽性!
“小七——!哥哥替你杀狗!!!”张横双眼赤红如血,彻底陷入了癫狂。他夺过一柄腰刀,根本不顾章法,如同疯虎般扑入敌阵,刀光翻滚,只攻不守!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自己身上血肉被撕裂的闷响和敌人临死的惨嚎!他死死护住武松的侧翼,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撼刺来的长矛!噗嗤!一杆长矛贯穿了他的肩胛!他咆哮着硬生生顶着长矛前冲,反手一刀将持矛卫士的脑袋削飞半边!
两人浴血搏杀,一步一血印,在钢铁丛林和血肉磨盘中强行推进!武松的长戟早已折断,他抢过一柄沉重的金瓜锤,每一次砸落,必有一顶头盔连同里面的头颅如西瓜般爆裂!断臂处缠裹的皮索早已被热血浸透,每一次力量的爆发都伴随着钻心刺骨的剧痛,他却恍若未觉。张横浑身浴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脚步踉跄,却依旧嘶吼着劈砍!
终于,杀透重围!眼前陡然开阔!
巍峨的金銮大殿,如同神祇的殿堂,矗立在光芒万丈的九重白玉丹陛之上!殿内明烛高烧,丝竹雅乐仍在悠扬回荡,舞姬们花容失色,僵在原地。殿门大开,龙椅之上,身着赭黄龙袍的赵佶,那张原本雍容淡漠的脸,此刻清晰地映入武松那只燃烧着地狱烈焰的独眼之中!惊愕、茫然,随即是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精心描绘的画卷被泼上了最污秽的墨汁!
咫尺之遥!龙椅就在眼前!九五至尊就在眼前!
“赵佶——!!!”武松的吼声如同受伤巨龙的悲鸣,带着积压了半生的血海深仇,带着景阳冈打虎的冲天豪气,带着狮子楼斗杀西门庆的淋漓快意,带着飞云浦绝地反击的惨烈不屈,带着孟州道十字坡的血泪,带着济州刑场兄弟浴血的刻骨之痛!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燃烧沸腾到了极致!
他猛地将手中沾满脑浆和血肉的金瓜锤狠狠砸向扑来的卫士群,身体借势前冲!仅存的右手,闪电般探向背后——那里,赫然绑缚着半截乌沉沉、造型古朴、顶端如月牙、尾部尖锐如枪的兵器!
禅杖!
鲁智深临别所赠,梁山兄弟肝胆相照的象征!
水泊忠义的魂!
“给——我——死!!!”
武松的身体化作一道离弦的血色箭矢,带着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绝杀意志,冲向那九重御阶!冲向那象征着人间至高权力的龙椅!他高高跃起,独臂擎起那沉重的半截镔铁雪花禅杖,全身的力量、所有的愤怒与绝望,尽数灌注于这开天辟地般的一劈之中!禅杖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尖锐呜咽!目标,直指龙椅上那张煞白失色的脸!
殿内殿外,时间仿佛凝固!百官惊骇欲绝!护卫睚眦俱裂!童贯尖声嘶叫!舞姬瘫软在地!
千钧一发!
“护驾!!!”
一声霹雳般的怒吼如同炸雷!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龙椅侧后方的巨大蟠龙金柱阴影中爆射而出!此人身材雄壮异常,身穿独特的玄黑色贴身软鳞甲,脸上覆盖着狰狞的修罗鬼面护具,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仿佛万年寒潭的眼睛!正是大内深藏不露、护卫天子影子的绝顶高手!他没有试图硬挡那毁天灭地的一劈,而是快如闪电般从侧面撞向武松腾空的身体!同时一柄薄如蝉翼、泛着幽幽蓝芒的淬毒短刃,毒蛇吐信般刺向武松断臂处的伤口!时机、角度、狠辣,刁钻到了极点!
身在半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武松眼中只有那龙椅上的目标,对这致命的侧袭似乎已无力回天!禅杖的去势,因这凶猛一撞而发生了致命的偏移!
“轰——!!!”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禅杖没有落在龙椅上,而是带着万钧雷霆之力,狠狠砸在了龙椅前方、象征着登天之路的第九级白玉丹陛之上!
坚硬无比、象征皇权永固的汉白玉!
碎了!
巨大的禅杖硬生生砸穿了厚重的玉石阶面!碎石如同炮弹般向四面八方激射!蛛网般的裂痕以落点为中心,疯狂地向上下左右的玉阶蔓延开去!如同被天雷劈裂!整个金銮殿的地面都在这一击之下剧烈震颤!殿顶藻井的灰尘簌簌落下!烛火疯狂摇曳!
无数细小的玉屑混合着武松伤口迸溅而出的热血,如同红色的冰晶,在殿内辉煌灯火的映照下,漫天飘洒,形成一幅凄厉而悲壮的画卷!
“呃啊——!”武松口中喷出一股血箭,身体被那鬼面高手的撞击和剧毒短刃刺入断臂旧创的剧痛彻底瓦解了平衡,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摔落在破碎狼藉的玉阶之上,禅杖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滚落一旁。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掌在冰冷的碎玉上抓出刺耳的声响,那只独眼依旧死死地、不甘地、燃烧着最后火焰,穿透弥漫的玉屑尘埃,死死钉在龙椅之上!
龙椅之上,赵佶惊魂未定,龙袍的下摆溅满了碎玉和星星点点的血迹。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剧烈哆嗦着,看着那被生生劈裂、象征着自己无上权威的第九重玉阶,看着倒在碎玉血泊中依旧挣扎欲起的独臂凶徒,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瞬间爬遍全身!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他赖以统治万民、自诩为天命所归的至高尊严,被眼前这来自地狱般的血色一击,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这道裂痕,将永远刻在他的心头,刻在这金銮殿上,刻在大宋历史的耻辱柱上!
殿外,浑身浴血、不知身中多少创口的张横,被十几杆长戟死死钉在地上。他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却朝着殿内武松的方向,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一个字,悲怆如孤狼啸月:
“哥——!!!”
殿内,童贯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了死寂:“拿下!碎尸万段!!!”
无数甲胄卫士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带着惊魂未定的狂怒,扑向玉阶下那倒伏的血色身影。那片象征着皇权天威的洁净白玉,此刻已被浓稠的鲜血和狰狞的裂痕彻底玷污。那柄染血的半截镔铁禅杖,静静地躺在狼藉的碎玉之中,月牙形的锋刃在烛火下反射着冰冷而悲凉的光,仿佛一声穿越时空、永不屈服的呐喊,凝固在这金碧辉煌的九重宫阙深处。
来源:快乐哥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