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信鸽在归途中,也不免遇到风雨甚至闪电,然而一旦飞回故巢,就安顿下来。我这只归鸽在飞回来之后,却又搬动了十几回,不少次搬动都和个人的政治命运分不开,而个人的命运又同时代是息息相通的。
信鸽在归途中,也不免遇到风雨甚至闪电,然而一旦飞回故巢,就安顿下来。我这只归鸽在飞回来之后,却又搬动了十几回,不少次搬动都和个人的政治命运分不开,而个人的命运又同时代是息息相通的。
1949年之前,我从没在镰刀斧锤旗帜下生活过。在伦敦我参加过英共的集会。柏林解放后,到过红军占领区。然而在红色中国下将怎样生活,我没底。自从在青岛上岸那天起我就怀着一种激动和好奇,不时地用现实和我心目中的红色对照着,比较着。
我心目中的红色分两个截然不同的阶段。少年时期,我读过不少小册子,内容大多是反帝的:抨击强国欺凌弱国,揭露19世纪以来西方对中国实行的炮舰政策。那些,在我心坎上激起了义愤。从那时直到1939年,红色在我心目中就是合理社会的代名词。在那个理想国里,一切可憎的东西都被清除得荡然无存,人和人是平等的。
每当我唱起:
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
这儿青年都有远大前程,这儿老人到处受尊敬……
我的胸脯就挺了起来。30年代我虽不再梦想当职业革命家对于革命,对于苏俄,对于红色,却仍是向往的。1939年,偏偏在苏德协定之后,我去了浓重地弥漫着反苏时,气氛的英国。那里,30年代中期,知识分子--尤其文艺界的知识分子--的主流是左倾的。奥登、斯宾德尔、依修伍德,甚至奥尔沃,不论是贵族世家还是官僚地主出身的,都站到左边来了。1936年,小说家爱·摩·福斯特在巴黎举行的欧洲作家代表大会上曾慷慨激昂地说:倘若我再年轻一些,我一定加入组织。然而苏俄的S 反扩 大化,继之以那个协定之后,他们就像操场上演习着的士兵那样,一下子全向右转了。
当时英国很多老百姓都把战争带来的不幸,一古脑儿写到苏 俄的账上了。报纸、书刊以及广播和电影,不约而同地将红色政权涂得阴森可怕。 56年赫氏在 二十次大会上透露的那些,西方各国早在30年代就添油加醋地宣扬着了。对于我兴趣不大。但是对那里知识分子的命运,我是关心的。战后,我也特别留意东欧的情况,尤苏 俄的组织内斗争,不管多么残 酷,由于上述这些阴影,初到解放后的北平,我才那样观望。其非党知识分子在红色政权下的遭遇。下火车后就住进了前门外西第一个落脚点。这里已住了我们几个一道从香港来的伙伴,这是我重返古城后,河沿亚洲饭店。
不少比我们先从香港来的人士。当时就有人从自己住进的待所,推敲起各人的等级行情了。最高一级的如郭沫若是住饭店,其次是翠明庄。有的人竟为此而大发牢骚。我倒没有不认为那就代表级别。编辑人员虽然到了北平,(中国文摘)继续在香港出着。于是,我们刚一卸下行李,就挽起袖子干了起来。
亚洲饭店不大,可也得开两种灶。我多么想和一道从香港来的年轻党员同桌而食啊。可是不成。他们安排我坐到小灶席上自己却到大灶上去啃窝头。这件事使我心里老大的不安,同时又从这个差别中觉出一种精神,毕竟到底不同。他们先人后己,礼贤下士,使我感到自己在受到重视。而且他们口口声声称我作“同志”,一点也不见外。我倒有些责备自己不该那么多疑前门大街依然熙熙攘攘,什么冥衣铺香蜡店都照常营业。亚洲饭店紧邻正是妓 馆集中的红 灯区八大胡同,那里竟然也没关门。教学钟声还在响,寺庙也仍然香烟缭绕。
我不解了,革命照理要大拆大卸,怎么这样原封不动!一位明白人指点我说:放心,会变的。一切都会变的。咱们教员最懂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向来稳扎稳打,绝不冒失。红色江山就是靠这本事拿下来的。
现在听说已拥有数千名中外工作人员的外文局,它的前身那时只有我们7员大将,其中领头的还只抽得出四分之一的时间。每天早晨我们这几个从香港来的就从西河沿一道骑车,到南河沿一个小四合院去办公,夜晚回到亚洲饭店睡觉。星期天的文娱活动不是坐在一起齐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就是叉着腰扭扭秧歌。生活单调些,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十分融治。非党的常以回头浪子自居,而党 员最常说的是“革命不分先后”,这句话充满了温暖和慰藉。
来源:养心莫若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