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们习惯了失去,也接受了告别。只是,谁也没有想过,那些被时间轨道吞没的东西,有一天,会以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回到你的眼前。那时候,你除了发懵,还能做什么呢?
生活就像一条铺设好的轨道,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安稳地沿着它向前行驶。偶尔,轨道上会有东西凭空消失,比如一段记忆,或是一个许久不联系的人。
人们习惯了失去,也接受了告别。只是,谁也没有想过,那些被时间轨道吞没的东西,有一天,会以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回到你的眼前。那时候,你除了发懵,还能做什么呢?
01
“地平线”应急响应与勘探公司的信息处理中心,总是这副样子,几百个屏幕闪着蓝莹莹的光,像一片倒挂的星空。苏哲的工位在最里头,这个刚来没几年的小伙子,是整个中心公认的“金耳朵”和“火眼金睛”。他那双眼睛能从瀑布一样的数据流里,揪出最不起眼的一个字节错误。他那双耳朵,能听出最微弱的信号里藏着的猫腻。
今天下午,他跟往常一样,戴着耳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键盘,屏幕上的代码像雨点一样往下落。突然,他猛地坐直了身子,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侧着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一段断断续续的信号,像个喝醉了酒的幽灵,撞进了南太平洋无人监测站的接收频道。
那是一段应答器信号,民航客机用的那种。这片海域是出了名的“死亡航区”,别说民航,就是胆子再大的货轮都绕着走。苏哲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得飞快,他把信号放大,过滤掉杂音,然后丢进数据库里进行比对。几秒钟后,电脑屏幕上弹出的结果,让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手心里冒出了一层黏糊糊的冷汗。
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一行字:泛亚航空,618号航班。
苏哲摘下耳机,椅子往后一滑,冲到走廊上,对着正在看文件的行动组长陆远的办公室就喊:“队长!出大事了!”
陆远是个快五十岁的男人,身板挺得像根钢筋,脸上刻着风霜,眼神沉得像口深井。他从特种部队退下来有些年头了,身上那股子军人的利落劲儿一点没减。他放下手里的报告,看着慌慌张张的苏哲,声音不高,但很有分量:“讲。”
“泛亚618!我收到了泛亚618的信号!”苏哲喘着粗气,指着自己的办公室。
陆远愣了一下。这个航班号,像一根针,扎进了十年前的记忆里。泛亚航空618号航班,从奥克兰飞往上海,十年前的五月九日,在南太平洋上空连同机上二百五十六名乘客和机组人员,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求救信号,没有残骸,什么都没有。这成了近代航空史上最大的一个悬案。十年了,所有人都以为它永远沉在几千米深的海底了。
陆远跟着苏哲快步走进信息中心。屏幕上,那个微弱的信号点,在一个海图上几乎不存在的孤岛附近闪烁。那个岛,代号叫“风暴角”。
事情很快上报到了公司高层。半个小时后,一个紧急任务就下来了。组建一支精英探险队,由陆远带队,乘坐勘探船“探索者号”,立刻前往“风暴角”,不惜一切代价,查明真相。
队员很快集结完毕。除了技术专家苏哲,随队医生兼生物学家秦悦,还有一位公司特地从外面请来的顾问——理论物理学家,林溪教授。林溪三十五岁,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文文静静,但一双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能把人看穿的锐利。她接到邀请时,没有丝毫犹豫,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个地方,我早就想去看看了。”这句话让陆远心里犯起了嘀咕,感觉这个女教授,似乎知道些什么。
02
“探索者号”像一把银色的快刀,切开南太平洋深蓝色的绸缎。船不大,但抗风浪的本事一流,上面的设备也都是顶尖的。海上的日子很枯燥,除了海鸥和一望无际的水,什么都没有。队员们的情绪都有点绷着,毕竟这次的任务太邪乎了。
陆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驾驶室,拿着望远镜,一遍遍地看那片越来越近的海域。他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随着船的靠近,越来越重。秦悦是个细心的女人,她给大家检查身体,也负责开解大家心里的疙瘩。她发现,一向话多的苏哲这几天也闷声不响,老是盯着自己的仪器发呆。
“苏哲,设备有什么问题?”秦悦递给他一杯热水。
苏哲摇摇头,指着屏幕上一条几乎是水平的曲线说:“秦姐,你看,这片海域的电磁环境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就像……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另一边,林溪教授把自己关在船舱的临时实验室里,几乎不出来。她带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仪器。陆远进去看过一次,只见她正对着一个显示器出神,上面是复杂的引力波模型。林溪看到他,推了推眼镜说:“陆队长,你不觉得奇怪吗?根据计算,这片区域的引力场有微弱的异常扭曲。这在自然界,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陆远听不懂那些复杂的物理名词,他只知道,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三天后,“探索者号”抵达了“风暴角”外围海域。那是一座被浓雾包裹的孤岛,黑色的礁石像野兽的牙齿,伸出海面。船一靠近,所有的常规通讯设备都受到了强烈干扰,信号时断时续。
“队长,无人机准备好了。”苏哲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放。”陆远下达了命令。
一架小巧的无人机嗡嗡地飞起,像一只敏捷的雨燕,一头扎进了笼罩着海岛的浓雾里。信息中心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主屏幕。无人机穿过雾气,岛上的景象一点点清晰起来。
岛上植被茂盛得吓人,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巨大植物交织在一起,像一片原始丛林。奇怪的是,这么茂密的丛林,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没有鸟叫,没有虫鸣,甚至连风声都没有,整个世界安静得让人心慌。
无人机的镜头继续向前推进,越过一片高地,对准了海岛中央的一块盆地。当盆地的全貌出现在屏幕上时,整个指挥中心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片平坦宽阔的草地上,静静地停着一架巨大的波音777客机。白色的机身,蓝色的尾翼,在绿色的草地上显得那么不真实。机身完整无缺,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连起落架都好好地放着,稳稳地撑在地面上。那样子,不像迫降,更像是刚刚被人开到这里,仔细停好的。
“是……是泛亚618……”苏哲的声音都在发颤。
陆远死死地盯着屏幕,心脏咚咚地跳。十年了,全世界找了十年,它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这怎么可能?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执行一个勘探任务,而是闯进了一个荒诞的梦里。
“准备登陆。”陆远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知道,不管前面是科学奇迹还是地狱陷阱,他们都必须上去看个究竟。
登陆艇冲开海浪,靠上了岛上唯一一处还算平缓的黑石滩。陆远第一个跳下船,军靴踩在湿滑的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泥土和腐烂植物混合的味道。
踏上海岛的土地,那种压抑的感觉更强烈了。秦悦蹲下身,从地上捻起一点泥土,又摘下一片巨大蕨类植物的叶子,放进样本袋。她低声对陆死说:“队长,这里的生态系统很古怪。这些植物的细胞结构,和我见过的任何物种都有细微的差别,就好像……好像它们的基因被什么东西改写过一样。”
队伍小心翼翼地向丛林深处走去。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苏哲端着一个手持探测仪,屏幕上的数字在疯狂地跳动。林溪教授则时不时地看一眼手腕上那个造型奇特的表,那块表是她自己做的,据说能监测到最细微的时间流速变化。
“时间……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外面慢了大概十万分之一秒。”林溪教授扶了扶眼镜,镜片下的眼睛里闪着兴奋又夹杂着一丝恐惧的光。
他们离那架飞机越来越近,穿过最后一道林木线,巨大的机身就完整地出现在眼前。它太新了,新得像刚从工厂里推出来一样,机身上的“泛亚航空618”字样在阴沉的天空下,泛着金属的冷光。
陆远伸出手,慢慢地触摸到冰冷的机身。那触感坚硬而真实,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他绕着飞机走了一圈,检查着每一个细节。没有爆炸的痕迹,没有撞击的凹陷,甚至连一点刮痕都没有。这架失踪了十年的飞机,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谜语,横亘在他们面前。
03
“队长,所有的舱门都从内部锁死了,电子锁也失效,打不开。”苏哲用设备检查了一遍,摇了摇头。
陆远抬头看着那个巨大的舱门,心里琢磨着。强行破拆可能会破坏里面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他把目光投向了林溪教授。
林溪教授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她从自己的设备箱里拿出一个手提箱大小的仪器,递给苏哲:“用这个试试。高频声波共振仪,理论上可以找到锁芯内部机械结构的共振频率,让它自己松开。”
苏哲眼前一亮,接过来摆弄起来。他把一个探头贴在舱门锁的位置,然后戴上耳机,开始调试频率。一阵阵人耳听不见的声波发射出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大家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只听见舱门内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老式钟摆停摆的声音。
成了!
陆远和另一个队员合力,抓住门把手,用力向内推去。沉重的舱门纹丝不动,他们憋红了脸,使出全身的力气,舱门才终于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股奇特的味道从门缝里涌了出来。那味道很复杂,有飞机餐里黄油面包的香气,有女士香水淡淡的芬芳,还有空调系统里特有的那种清冷气息。这些味道混在一起,却一点没有腐败发臭的感觉,新鲜得就像是十分钟前才产生的。
陆远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达到了顶点。他示意队员退后,自己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舱门完全推开。
当舱内的景象完整地呈现在四个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懵了,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客舱里亮着柔和的灯光,但那灯光很不稳定,忽明忽暗,像接触不良的老旧灯泡。整个机舱,从经济舱到头等舱,二百多个座位,空无一人。一个乘客都没有。
可是,除了没有人,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左手边的座位上,小桌板还放着,上面摆着一份吃到一半的飞机餐,锡纸餐盒里的焗饭还冒着丝丝的热气。旁边座位前的屏幕上,一部老旧的喜剧电影正停在一个滑稽的画面上。过道里,一辆服务车停在那里,车上的咖啡壶里,深褐色的咖啡液面还在微微晃动,旁边一个杯子里已经倒好了一半。
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旁边还搁着一副老花镜,仿佛它的主人只是临时去了一趟洗手间。更远处的一个座位,属于一个孩子,小桌板上摊着一本画册和一盒彩笔,一根蓝色的画笔还停在画纸上,笔尖离纸面只有不到一毫米的距离。画纸上画着一架飞机,正朝着一道七彩的光芒飞去。
所有散落在座位上的手机、笔记本电脑,屏幕都亮着,但画面完全凝固,像是照片一样。苏哲下意识地拿起一个手机,入手冰凉,屏幕上的电量显示是满格,但他一碰到,屏幕就瞬间熄灭,再也打不开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秦悦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前这诡异又悲伤的一幕,让她无法承受。二百五十六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陆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是队长,他要是乱了,整个队伍就完了。他深吸一口那冰冷的空气,沉声下令:“两人一组,开始检查。秦悦,你检查食物和生物痕迹。苏哲,检查所有电子设备。林教授,这里就交给你了。”
秦悦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份还在“冒热气”的焗饭。她用便携分析仪一扫,眉头皱得更深了。“队长,这东西……没有腐败,但它的分子结构已经完全惰化了,就像一块塑料,根本不能吃。”
苏哲那边的情况更糟,他尝试连接任何一个电子设备,都失败了。“不行,队长,所有东西的电量都在我们接触的一瞬间就耗尽了。它们好像被封存在一个……一个能量泡里,我们打开了它,能量就全散了。”
林溪教授没有说话,她缓缓地在机舱里走着,手里那个奇特的腕表发出一阵阵轻微的蜂鸣。她伸出手,似乎在感受空气中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这里……这里到处都充斥着一种特殊的辐射残留。我叫它‘时空介质’。”
她走到那个孩子的座位旁,看着那幅未完成的画,轻声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这架飞机,连同它内部的一切,可能被‘冻结’在了一个时间泡里。它没有坠毁,也没有失踪,它只是……在我们的时间流之外,静止了整整十年。”
静止了十年。
这几个字像一块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看着这空无一人却又充满生活气息的机舱,仿佛能看到十年前,那些乘客们谈笑风生、满怀期待的样子。然后,就在一瞬间,他们都消失了,只留下这些凝固的幻影。
04
“找到黑匣子。”陆远的声音打破了机舱里的死寂。这是目前唯一可能记录下当时情况的东西。
驾驶舱的门同样紧闭着。这次苏哲有了经验,没费多大功夫就用声波共振仪打开了门锁。驾驶舱里的景象和客舱如出一辙,机长和副驾驶的座位空着,但操作杆、仪表盘都停留在某个特定的状态,无数的指示灯闪烁着诡异的光。
黑匣子,也就是飞行记录仪,被安装在机尾。陆远亲自带人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两个橘红色的金属盒子取了出来。那两个盒子入手冰凉,沉甸甸的,承载着二百五十六条人命的最后秘密。
苏哲立刻在客舱里架设起他的移动工作站,将黑匣子连接上去。破解工作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黑匣子同样受到了“时间泡”的影响,里面的数据结构变得极不稳定,就像一堆随时可能坍塌的积木。
“我需要绝对安静。”苏哲头也不抬地说,他的额头上全是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机舱里只有苏哲敲击键盘和仪器发出的低沉嗡嗡声。陆远、林溪和秦悦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苏哲长出了一口气:“驾驶舱语音记录恢复了百分之九十。”他点下播放键,一段夹杂着巨大静电噪音的录音,从音箱里传了出来。
录音的开头,是机长和副驾驶轻松的交谈声,他们在聊着家常,讨论着落地后去哪里吃夜宵。飞机的各项参数都很平稳,这是一趟再正常不过的夜间航班。
突然,录音里传来一阵剧烈的颠簸声和警报声。
“塔台,这里是泛亚618,我们遭遇不明强烈气流,请求改变航向……”机长的声音还算镇定。
紧接着,是副驾驶带着极度惊恐的尖叫:“天哪!你看外面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雷达上什么都没有!”
“不是……不是云!你看!就在我们前面!”
录音的背景里,响起了一阵无法形容的噪音。那声音很古怪,像是无数玻璃同时碎裂的声音,又混合着一种让人牙酸的高频蜂鸣。
机长的声音也变得紧张起来,充满了恐惧和迷惑:“它……它不是光……它像一个黑色的洞……天哪!它在……它在吞噬一切!”
录音到这里,那阵高频蜂鸣声瞬间增强了百倍,尖锐得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随后,是一阵极其强烈的静电爆音,最后,一切都归于死寂。
录音结束了,四个人都沉默了。那段诡异的对话和那阵恐怖的噪音,让每个人的后背都冒起了一股寒气。黑色的洞?吞噬一切?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这架飞机到底遭遇了什么?
就在众人心神未定的时候,苏哲那边又有了新的进展。他满头大汗,终于从飞行数据记录器里,抢救出了最后几帧有效数据。他看着屏幕上刚刚解码出来的一行行数据流,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瞬间变得惨白。
“队长……教授……你们来看这个……”苏哲的声音在发抖,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陆远和林溪立刻凑了过去。屏幕上显示着飞机失联前最后的坐标和时间戳。坐标已经是一片无法识别的乱码,但那个时间戳,却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上面记录的日期,不是十年前泛亚618失联的那一天。
林溪教授死死地盯着那个日期,瞳孔骤然收缩,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她指着屏幕,一字一顿地说:“不……这不可能……这个时间……是明天!”
明天?陆远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飞机记录的消失时间,是明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更让他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苏哲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将驾驶舱录音里最后那段刺耳的高频蜂鸣声单独提取了出来,做成了频谱分析图。然后,他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正在使用的那台、用来破解黑匣子的“高频声波共振仪”的工作噪音,也录了一段,做成了另一张频谱图。
他把两张图放在一起进行比对。
电脑屏幕上,两条起伏的波形图,像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每一个波峰,每一个波谷,都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那段导致了飞机失联、让机长发出绝望呼喊的神秘噪音,它的频谱特征,竟然和苏哲此刻为了打开舱门、破解黑匣子而使用的这台“高频声波共振仪”所发出的工作噪音,一模一样。
苏哲指着屏幕,嘴唇发白,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看着陆远,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荒诞:“队长……这个信号……是我们发出的。是我们……导致了他们的消失。”
看到这个颠覆认知、匪夷所思的结论后,整个探险队彻底震惊了,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脊椎升起,瞬间传遍全身。他们不是来调查历史的,他们就是历史的制造者。
05
机舱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苏哲的那句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所有人的理智。我们导致了他们的消失?这怎么可能?我们和他们,隔着整整十年的时间啊!
林溪教授是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她没有慌乱,反而像一个解开了世纪难题的学者一样,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她把所有的线索——异常的引力场、被“编辑”过的植物、凝固的时间泡、未来的时间戳,以及那两条完全重合的声波频谱图,在脑子里飞快地串联起来。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大,“这是一个完美的、封闭的、由结果导致原因的宿命悖论!”
她看着一脸茫然的陆远和秦悦,用尽可能简单的语言解释起来:“这座岛,是一个时空薄弱点,像一张纸上最薄的那个地方。十年前,泛亚618航班因为未知原因,偶然闯入了这片区域。它本身可能什么事都没有,最多就是经历一些颠簸。”
“关键在于我们。”林溪指了指苏哲面前那台还在嗡嗡作响的仪器,“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为了寻找它,来到了这个时空薄弱点。我们使用了这台高频声波设备。这台设备发出的能量信号,在这个薄弱点被极度放大,然后……穿越了时间,回到了十年前,正好与当时的618航班交汇。”
“一个来自未来的、不属于那个时间点的强大能量,瞬间撕裂了当时的时空结构,形成了一个奇点。这个奇点,就像一个贪婪的黑洞,把飞机和乘客从正常的时间流里‘剥离’了出来。飞机本身,因为是无机物,被封印进了这个时间泡里,静止了十年。而飞机上所有的生命体,那二百五十六个人……他们在时空被撕裂的一瞬间,就被抛入了混乱的时空乱流,彻底……湮灭了。”
林溪的解释像一部最离奇的科幻小说,但每一个细节,都和他们眼前看到的一切严丝合缝。他们来到这里寻找飞机,这个行为本身,恰恰就是导致飞机失踪的原因。因和果,在这里颠倒了过来。
就在他们刚刚理解这个令人绝望的真相时,整架飞机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机舱里原本忽明忽灭的灯光,开始疯狂地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机身也开始发出痛苦的、被金属扭曲的呻吟声。
“不好!”林溪教授大喊,“悖论闭合了!我们揭开了真相,‘观察’了这个悖论,导致这个不稳定的时空结构开始崩溃了!”
苏哲的电脑屏幕上,各种环境参数开始疯狂报警,显示为红色。岛屿上空,原本阴沉的天空突然变得漆黑一片,一个巨大、缓慢旋转的漩涡正在形成,那漩涡的中心,就是一片纯粹的、连光都无法逃逸的黑暗。正是录音里机长描述的那个“洞”。
“我们必须马上撤离!”陆远大吼,他一把拉起还在发呆的苏哲,“带上核心数据,所有人,马上撤!”
他们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是立刻带着这个能颠覆世界的秘密逃命,还是留下来,尝试做些什么来“弥补”?陆远的内心在挣扎,他当了一辈子兵,天职就是救人。可现在,他成了“凶手”。
“没用的!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林溪看穿了他的心思,大声喊道,“任何试图改变这个闭环的举动,只会导致更灾难性的后果!我们可能会把自己也永远留在这里!”
陆远咬紧了牙,看着这个承载了无数悲剧的机舱,他知道林溪说的是对的。他们无法拯救任何人,他们本身就是这场悲剧的一部分,是宿命链条上冰冷的一环。
“撤退!”他终于下达了最艰难的命令。
06
四个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机舱,身后的飞机发出的撕裂声越来越响。他们不敢回头,拼了命地向着来时的丛林跑去。脚下的地面在震动,头顶的树叶像下雨一样簌簌落下。
当他们冲出丛林,跑到黑石滩上时,陆远才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就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画面了。
海岛中央的盆地上空,那个黑色的漩涡越来越大。巨大的泛亚618号航班,正在扭曲的光线中,一点点变得透明、模糊,像一个被风吹散的幻影。它没有爆炸,没有燃烧,只是安安静静地、一点点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最后,在一道无声的、刺眼的白光闪过后,飞机连同它周围那片草地,都彻底不见了。
盆地里恢复了原样,仿佛那架飞机从未出现过。只有一片被压平的草地痕迹,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噩梦。天空中的黑色漩涡也随之消失,浓雾重新笼罩了小岛,一切又恢复了那种诡异的死寂。
登陆艇疯狂地冲向“探索者号”。回到船上,陆远立刻下令起航,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片该死的海域。
船上,气氛死寂得可怕。没有人说话。苏哲抱着他的硬盘,像抱着一个烫手的山芋。秦悦靠在船舷上,肩膀不停地抽动。林溪教授则望着“风暴角”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
他们找到了失联十年的飞机,也揭开了航空史上最大悬案的真相。可是,这个真相,永远也不能公之于众。他们要怎么向世界解释?说飞机是被十年后的我们,用一台小小的仪器,无意中从时间长河里抹掉的?谁会相信?他们不是英雄,他们是这场跨越了十年光阴的巨大悲剧里,一群无辜又罪孽深重的“凶手”。
“探索者号”的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船头坚定地指向家的方向。陆远独自一人站在船头,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不散他心里的迷茫和沉重。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他的队员,将背负着这个秘密,度过余生。
在官方的记录里,泛亚航空618号航班,将永远是“失联”状态。那二百五十六个消失的无辜生命,将成为历史尘埃里一个冰冷的数字。
但在陆远和队员们的心里,他们永远不会消失。他们会像那段被记录下来的、绝望的驾驶舱录音一样,成为一个永恒的、无法诉说的回声,在他们往后每一个安静的夜晚,反复响起。
来源:清风唏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