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卖掉我给买的婚房,一家三口寄宿在我家,还每月让我给他60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11 04:22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我老伴张静从20调到了35。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盖过了窗外傍晚的蝉鸣。这几乎是一个雷打不动的仪式,20是我耳朵舒适的刻度,35是她认为“听得清”的必要分贝。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我老伴张静从20调到了35。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盖过了窗外傍晚的蝉鸣。这几乎是一个雷打不动的仪式,20是我耳朵舒适的刻度,35是她认为“听得清”的必要分贝。

我没作声,拿起桌上的报纸,目光却无法聚焦。抽屉的第二格,那张我三十岁时抱着儿子林强在香山拍的黑白照片,似乎正在发烫。照片里,我把他高高举过头顶,他笑得像个小太阳。而现在,这个太阳,快要把我灼干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条短信。我没看,我知道那是什么。就像我知道,张静之所以把电视开得这么响,不只是为了听清新闻,更是为了驱散这间屋子里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了。

门铃毫无征兆地响了。

我和张静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这个时间,不会有谁来。我走过去,从猫眼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我的儿子林强,他旁边是儿媳小慧,还有他们六岁的儿子豆豆。他们身后,是两个巨大的行李箱。

我的心猛地一沉。

打开门,一股混合着汗水和窘迫的热气扑面而来。林强没看我的眼睛,勉强挤出一个笑:“爸。”

小慧则低着头,不停地用脚尖蹭着门口的垫子。只有豆豆,仰着小脸,清脆地喊:“爷爷!奶奶!”

张静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林强搓着手,那个他从小一紧张就有的小动作,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爸,妈。我们……能不能先住回来一段时间?”

我攥紧了手里的报纸,指节泛白。“你的房子呢?”我问,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套房子,是我和张静攒了一辈子的钱,在林强结婚时给他全款买下的婚房。房本上,只写了他一个人的名字。

林强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蝇:“……卖了。”

“卖了?!”张静的声音陡然拔高,电视机里的新闻声都压不住她的尖利,“那一百三十平的房子,你说卖就卖了?你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小慧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小声辩解道:“妈,事出有因……”

“什么因?天大的因能让你们把家都卖了?!”张静不依不饶,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他们夫妻俩身上。

我拉了她一把,对林强说:“先进来吧。”

把他们让进屋,客厅立刻显得拥挤不堪。豆豆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小慧局促地站在行李箱边,不知所措。林强跟在我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给他倒了杯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坐下说。到底怎么回事?”

林强捧着水杯,滚烫的杯壁似乎也无法温暖他冰凉的手指。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张静的耐心快要耗尽时,才缓缓开口。

“我……做生意,赔了。”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欠了外面不少钱,追得紧,没办法,只能先把房子卖了还债。”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电视机里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被张静按了静音,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咔哒、咔哒”地走着,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张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强:“你……你这个败家子!我们老两口一辈子的心血,就让你这么糟蹋了?”

“妈,您别生气。”小慧赶紧过来扶住她,“钱没了可以再赚,我们以后会孝敬您二老的。”

“孝敬?”张静冷笑一声,“你们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拿什么孝敬?拿嘴吗?”

小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林强,那个曾经被我举过头顶的孩子,如今却被生活的重担压得抬不起头。我的心又疼又怒,五味杂陈。我叹了口气,挥挥手:“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房子卖了多少钱?还完债还剩多少?”

林强眼神闪躲:“还完债……基本……基本不剩什么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张静。她猛地站起来,指着门口:“你们走!我没你这个儿子!我们老林家没你这种败家子!”

豆豆被奶奶的怒吼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小慧抱着儿子,眼圈也红了。

林(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爸,妈,我错了!”他哽咽着,“你们就收留我们一段时间吧,等我找到工作,稳定下来,我们马上就搬走。求求你们了!”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看着哭泣的孙子和儿媳,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我这辈子,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个场面。我的核心缺陷,我那该死的、过度的父爱,在这一刻占了上风。

我走过去,把林强扶了起来。“起来吧,像什么样子。”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你那间房,东西都还在。今晚就先住下吧。”

张静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是重重地坐回沙发,别过脸去,用力地揉着太阳穴。我知道,她在用沉默对我宣战。

那一晚,家里没有人睡好。我和张静躺在床上,背对背,中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隔壁房间,传来豆豆偶尔的梦呓和小慧压抑的啜泣声。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抽屉里的那张老照片,仿佛就在我眼前。照片里的我,笑得多么灿烂,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我希望我的儿子能青出于蓝,能有出息,能过上比我更好的生活。为此,我倾尽所有。

可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二天一早,我被客厅里动画片的嘈杂声吵醒。走出去一看,豆豆正坐在地毯上看电视,音量开到了40。小慧在厨房里忙活,锅碗瓢盆的声音叮当作响。林强则不见踪影。

张静黑着脸坐在餐桌旁,面前的白粥一口没动。

“林强呢?”我问。

“说是出去找工作了。”张静的语气冷得像冰。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日子,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充满张力的氛围中开始了。

第一章

我们家是标准的两室一厅,我和张静一间,另一间原本是林强的卧室,他结婚搬出去后,就成了我的书房兼储物间。现在,他们一家三口挤在那间不到十五平米的房间里,客厅成了他们主要的活动场所。

我的生活秩序被彻底打乱了。

以前,我习惯了早起在安静的客厅里看报喝茶。现在,我每天早上都会被动画片的喧闹声吵醒。电视机的音量,再也没有低于过35。我那张用了几十年的红木茶几,现在堆满了豆豆的玩具和零食。我爱看的法制频道,被换成了无穷无尽的动画片和综艺节目。

张静的脸一天比一天难看。她是个爱干净的人,过去家里总是一尘不染。现在,沙发上有饼干渣,地板上有果汁渍,卫生间里到处是湿漉漉的脚印。她每天跟在小慧和豆豆身后收拾,嘴里不停地念叨,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小慧似乎也察觉到了婆婆的不满,总是小心翼翼的。她包揽了所有家务,买菜做饭,洗衣拖地,试图用勤快来弥补寄人篱下的尴尬。但她的生活习惯和我们截然不同,她喜欢重油重盐,做的菜我和张静根本吃不惯。她洗衣服总喜欢把所有颜色的衣服混在一起,毁了张静好几件浅色的衬衫。

矛盾,在日常的琐碎中不断累积,像一个越吹越大的气球,随时都可能爆炸。

林强每天早出晚归,说是找工作,但每次问他进展,他都含糊其辞,只是说“在看了,在看了”。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烟酒味也越来越重。我看着他日渐憔-悴的脸,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大约过了一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书房整理旧书,豆豆跑了进来。

“爷爷,爷爷,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他抱着一本恐龙图画书,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烦躁似乎都被这双清澈的眼睛融化了。我放下手里的书,把他抱到腿上。“好,豆豆想听什么故事?”

“我想听霸王龙的故事!”

我翻开书,用尽量生动的语气给他讲着远古时代的故事。豆豆听得入了迷,小脑袋靠在我的胸口,软软的,暖暖的。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我们身上,一片静谧祥和。我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天伦之乐了?鼻头微微有些发酸。

或许,他们住回来,也并非全是坏事。我这样想。

故事讲完了,豆豆却没动。他小声地在我耳边说:“爷爷,我喜欢你的房间。”

我笑了:“为什么呀?”

“因为爷爷的房间有好多书,”他顿了顿,声音更小了,“而且……而且比我们的房间大。”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豆豆还在继续说,用他那不谙世事的童真:“奶奶昨天跟妈妈说,爷爷一个人占这么大的书房,太浪费了。她说,我们的房间太小了,都快住不下了。”

孩子无意识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入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抱着孙子的手臂都变得僵硬了。我刚刚升起的那点温情,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我勉强笑了笑,把豆豆从腿上放下来:“豆豆,去客厅玩吧,爷爷要看书了。”

豆豆“哦”了一声,乖乖地跑了出去。

我关上书房的门,靠在门背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我看着满屋子的书,这些陪伴了我大半辈子的精神食粮,在他们眼中,竟然成了“浪费空间”的东西。

那一刻,我第一次对自己当初心软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晚上,林强又是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他换了鞋,蹑手蹑脚地想溜回房间。

“站住。”我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声音不大,却让他浑身一震。

他转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我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爸,您怎么还没睡?”

“我问你,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快了,快了,有几家公司都有意向了。”他揉着后颈,这是他心虚时的标志性动作。

“林强,”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欠了多少钱?卖房的钱,是不是都填了窟窿还不够?”

他躲闪着我的目光,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你是不是还想着别的门路?”我步步紧逼。

他终于被我逼得无路可退,颓然地靠在墙上。“爸,你先听我说……”他那句惯用的开场白,此刻听起来充满了恳求和无力,“我……我确实还差一点。我有个朋友,他有个项目,特别好,只要前期投点钱进去,很快就能回本,到时候别说还债了,再买套大房子都够了!”

我气得浑心发抖。“你还想着投机取巧!你就是这么做生意,才把家都赔进去的!”

“爸!这次不一样!这次绝对靠谱!”他急切地辩解着。

“靠谱?你拿什么投?你现在身无分文!”

林强沉默了。客厅里,只有我们父子俩粗重的呼吸声。过了很久,他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爸,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周转一下?”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卖房,寄宿,都是铺垫。这才是他今晚回来的真正任务。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我没钱。”我冷冷地回答。

“爸,我知道您有。”他急了,“您和妈的退休金,还有那些年的积蓄……您就当帮帮我,我保证,一年,不,半年!半年我就连本带利还给您!”

“我说了,没有!”

“爸!”他突然提高了音量,“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这张脸和我年轻时那么像,此刻却写满了我不认识的偏执和疯狂。

我突然觉得很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了全身。

“你想要多少?”我听到自己用一种陌生的、毫无感情的声音问道。

他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多,启动资金……六万就够了。然后……然后我们现在住您这儿,吃您的,用您的,您看……能不能每个月,再给我们点生活费?我们保证省着花!六千,六千就够了!”

六万的“启动资金”。

每月六千的“生活费”。

他理直气壮地开口,仿佛我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予取予求的银行。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声干涩、嘶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养儿防老,我养的这个儿子,是来啃老的。

第二章

“不可能。”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林强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爸,你先听我说……”

“我不想听!”我打断他,胸中的怒火终于压抑不住地喷薄而出,“林强,你三十多岁的人了!有手有脚,有老婆有孩子,你还要靠你爹妈养着你吗?你还要脸吗?!”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惊动了房间里的人。张静和小慧几乎同时打开了房门。

“又怎么了?”张静披着衣服走出来,一脸不耐。

小慧则紧张地看着我们父子俩,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林强看到他妈出来,像是找到了新的突破口,立刻转过身去:“妈!您评评理!我就是想做点小生意翻本,我爸他……他一分钱都不肯帮我!”

张静冷哼一声,走到我身边,和我站在了同一战线。“帮你?我们怎么没帮你?那套婚房不是我们买的?你现在住的吃的,哪样不是我们的?我们老两口的棺材本,是不是也要给你拿去打水漂你才甘心?”

“妈!那不是打水漂!那是个机会!”

“机会?你的机会就是把家败光,然后拖家带口回来啃老吗?”张静的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字字扎心。

小慧拉了拉林强的衣角,小声说:“算了,别说了。”

林强却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把甩开她的手:“算了?怎么能算了!这是我们唯一翻身的机会了!”他转头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和威胁,“爸,您就真这么狠心?豆豆可是您亲孙子!您忍心看着他跟着我们吃苦受罪,连个像样的幼儿园都上不起吗?”

他又拿孩子当挡箭牌。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豆豆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睡眼惺忪地问:“爸爸,妈妈,你们在吵什么呀?”

看到孙子,我心里的防线瞬间动摇了。我这该死的软肋。

林强仿佛看到了希望,立刻蹲下去抱住豆豆,用一种悲怆的语气说:“豆豆乖,爸爸妈妈没吵架。爸爸在求爷爷,让爷爷帮帮爸爸,这样爸爸就能给豆豆买好多好多玩具,送豆豆去最好的幼儿园了。”

这番话,既是说给豆豆听的,更是说给我听的。他在用我最疼爱的孙子,对我进行道德绑架。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客厅里的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张静的怒视,林强的期盼,小慧的忐忑,豆豆的懵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推上审判席的犯人。我的理智告诉我,一分钱都不能给。给了这一次,就有下一次,永无止境。但我的情感,我那泛滥的父爱,却在叫嚣着,那是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我那无可救药的、对儿子的溺爱,再一次主导了我的决定。

“六万,没有。”我睁开眼,声音嘶哑,“生活费,可以给。”

林强愣住了。

“但是,”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笔钱,不能让你妈知道。每个月,我从我的退休金里,偷偷给你六千。你,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到一份正经工作。如果三个月后你还游手好闲,这笔钱,一分都没有了。”

这是一个妥协,一个我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妥协。我试图用这种方式,给自己留一点最后的尊严,也给林强一个最后的期限。

林强的脸上先是失望,随即又涌起一丝喜色。虽然没有拿到六万的“启动资金”,但每个月六千的现金流,对他们现在来说,也是一笔巨款。

“谢谢爸!谢谢爸!”他连声道谢,“我保证!三个月!我一定找到工作!”

张静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老林!你疯了?!你竟然答应他了?”

“你回房去。”我不想跟她解释,或者说,我无法解释。我无法告诉她,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孙子那双渴求的眼睛。

“我……”张静气得说不出话,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瞪了林强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默不作声的小慧身上,冷冷地抛下一句,“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没一个省心的!”说完,她“砰”的一声摔上房门。

小慧的脸白了白,拉着豆豆,也默默地回了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林强。

“爸,你放心……”他还想说什么。

“回去睡觉。”我打断他,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连一个背影都不想留给他。

躺在床上,我能清晰地听到张静压抑着怒火的粗重呼吸声。我们之间,又隔上了一堵更厚的墙。为了儿子,我选择了欺骗和隐瞒,我知道,这会是我们婚姻里的一颗定时炸弹。

家,就是那个你付出全部,还嫌你不够的地方。

第二天,我去银行,从我的个人账户里,取了六千块钱现金,塞在一个信封里,趁张静不注意,交给了林强。

他接过信封时,脸上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爸,你放心,这钱我先拿着应急。等我发了工资,马上就还你。”他信誓旦旦。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摆了摆手。

有了这笔钱,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明显“改善”了。小慧开始给豆豆买昂贵的进口零食和新玩具,她自己也添置了几件新衣服。林强不再每天愁眉苦脸,虽然依旧早出晚归,但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不少。

只有我和张静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我们开始了漫长的冷战。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上,却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她做的饭,永远只有我们两个老的份量。她洗的衣服,也只有我们两个的。她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着她的抗议和愤怒。

家里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是以客厅为中心,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喧闹世界;另一个是我们的卧室,一个安静到令人窒息的孤岛。

我试图和解。有一次,我特意买了她最爱吃的桂花糕,递给她。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走开了。

我们的矛盾,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彻底爆发了。

那天,我用手机银行查账,想看看这个月的退休金到账了没有。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对着小小的手机屏幕看得费劲。

“你干嘛呢?”张静冷不丁地在我身后问。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把手机藏起来。这个动作,彻底出卖了我。

张静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我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心里一慌,想去抢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比我更熟悉手机银行的操作,几下就点进了转账记录页面。一条刺眼的记录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转账支出:6000.00元。收款人:林强。”

张静的身体晃了一下,她死死地盯着那行字,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血丝。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

“老林……你……”她的声音在颤抖,“你竟然背着我,偷偷给他钱?”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谎言被戳穿的瞬间,我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好,好得很!”她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林卫国,你真是我的好丈夫!为了你那个宝贝儿子,你连我都要骗!”

她把手机狠狠地摔在沙发上,转身就往卧室走。

“张静!”我追了上去。

我们在狭小的车内爆发了争吵,那是我特意把她拉下楼,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谈谈。空间不到十平米,把我们的愤怒和怨气都放大了无数倍。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不看我。

“我也是为了这个家……”

“为了这个家?”她猛地转过头,声音尖利,“你给那个无底洞填钱,叫为了这个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俩?我们俩的养老钱,就这么让你一笔一笔地送出去?”

“我只给了六千……”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今天六千,明天就是六万!老林,你这个毛病一辈子都改不了!你就是心太软!你就是被你那个儿子吃得死死的!”她激动地拍着车门。

“那是我儿子!我能怎么办?!”我也吼了起来。

“他是你儿子,就不是我儿子了吗?可我看得清!他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这样只会害了他,也会害了我们!”

我们俩在车里吵得天翻地覆,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在这一刻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最终,她甩下一句:“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明天就搬去我妹那儿住。这个家,留给你和你那宝贝儿子一家吧!”

她说完,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车里,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脏一阵阵地抽痛。我拿起手机,想给林强打电话,想告诉他,因为他,我的家快要散了。

可我翻开通讯录,找到他的名字,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能说什么呢?骂他一顿?然后呢?他会把钱还给我吗?他会立刻找到工作,带着老婆孩子搬出去吗?

不会。

我颓然地放下手机,趴在方向盘上。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就像我的心情,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第三章

张静说到做到。

第二天一早,她就拖着一个行李箱出了门。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她上了出租车,没有回头。我的心,也跟着那辆车,被带走了。

家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林强和小慧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小慧做好了早饭,小心翼翼地喊我:“爸,吃饭了。”

我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你们吃吧。”

他们一家三口坐在餐桌旁,默默地吃着饭。豆豆似乎也感受到了家里的低气压,一反常态地没有吵闹。

“爸,”林强吃完饭,走到我身边,“妈她……去哪了?”

“去你姨妈家了。”我淡淡地说。

林强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他搓着后颈:“因为……因为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沉默,有时候比任何指责都更有力。

他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又说:“爸,您别跟妈置气了。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工作我已经在面试了,有家公司让我后天去复试。”

“嗯。”我应了一声。

张静走的第一个晚上,我失眠了。卧室里空荡荡的,身边没有了她均匀的呼吸声,我怎么也睡不着。我翻来覆去,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几十年的婚姻,难道真的要走到尽头了吗?

半夜,我感觉喉咙发干,胸口发闷,一阵阵地咳嗽起来。我挣扎着想去倒杯水,却浑身无力。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是林强。

“爸,您没事吧?我听见您一直在咳嗽。”他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摇了摇头,想说没事,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赶紧给我倒了杯温水,又从客厅的药箱里翻出几片止咳药,递给我。“爸,您先把药吃了。是不是着凉了?”

我喝了水,吃了药,感觉喉咙舒服了一些。

“可能是吧。”我靠在床头,声音沙哑。

他没有走,就坐在床边,给我掖了掖被角。“爸,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您和妈生气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诚地跟我道歉。没有为自己辩解,没有找任何借口。

我看着他,灯光下,他眼中的愧疚和疲惫清晰可见。他不再是那个理直气壮啃老的儿子,而是一个同样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男人。

我的心,软了下来。

“不关你的事。”我说,“是我……没处理好。”

我们父子俩,在深夜的卧室里,进行了一次难得的、平静的对话。他跟我说了他生意失败的经过,说了他这段时间找工作的艰难,也说了他对未来的迷茫。

“爸,你先听我说,”他这次用这句口头禅时,语气里充满了迷惘和求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觉得自己特别失败,什么都做不好,还连累了你们。”

我拍了拍他的手。“谁一辈子还不遇上点坎儿呢?过去了就好了。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可是我把你们给我的房子都弄没了……”他声音里带着哭腔。

“房子没了可以再买,家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林强,把你妈接回来吧。我去跟你姨妈道歉,你去跟你妈保证,以后踏踏实实工作,不再想那些歪门邪道。好不好?”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红了。

第二天,我强撑着身体,买了些水果,去了张静妹妹家。

开门的是我小姨子,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姐夫,你来了。”

我走进屋,看到张静正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我把水果放在桌上,走到她面前,声音艰涩:“张静,跟我回家吧。”

她没看我,只是冷冷地说:“我没家了。”

“姐,你看姐夫都亲自来接你了,你就别生气了。”小姨子在一旁劝道。

“我生的不是他的气,”张静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我生的是我自己的气。我气自己瞎了眼,嫁了这么个拎不清的男人。我气自己没本事,生了那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站在那里,像个被公开审判的罪人。

“张静,我知道错了。”我放低了姿态,“我不该瞒着你给他钱。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没有下次了。”她说,“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自己选吧。”

她把问题,又抛回给了我。这是一个残忍的二选一。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林强打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

“爸!我复试通过了!下周一就去上班!”电话那头,传来他兴奋不已的声音。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我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我把手机开了免提,递到张静面前。“你听。”

张静愣住了,她听着电话里林强激动地描述着新工作的情况,脸上的冰霜,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妈,你在听吗?”林强问,“妈,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工作,再也不让您和爸操心了。您回来吧,好不好?豆豆想你了。”

张静的眼圈,又红了。

我趁热打铁:“你看,他知道错了。他也找到工作了。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也给我们……一次机会。”

小姨子也在旁边不停地劝。

最终,张静没有再坚持。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起来,回房间收拾东西。

我知道,她原谅我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俩依旧没什么话。但车里的气氛,不再像上次那样剑拔弩张。我偷偷看她,发现她正看着窗外,嘴角似乎有一丝微不可察的上扬。

夫妻,就是吵了一辈子,临了还是会给你倒那杯热水的人。

我以为,随着林强找到工作,张静回家,我们家的这场风波,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生活,似乎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我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也高估了我儿子的“浪子回头”。

一个月后,一个更大的危机,正在悄无声息地向我们逼近。

那天晚上,我下楼去扔垃圾,在楼梯间,无意中听到了林强和小慧的对话。他们以为四下无人,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

“你到底什么时候跟爸说啊?”是小慧焦急的声音,“你那个新工作,一个月才八千块钱,还完信用卡,再去掉豆豆的开销,根本剩不下几个钱。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搬出去?”

“你急什么!”林强有些不耐烦,“我这才刚上班一个月,总得有个由头吧。”

“还要什么由头?我看爸现在对你挺好的,妈也不怎么说我们了。你直接说,就说你看好了一个新楼盘,首付还差一点,让他再支援我们一下不就行了?”

“说得轻巧!”林强压低了声音,“上次那六千块钱的事,妈差点跟爸离婚。现在再去要钱,不是找死吗?”

“那怎么办?就这么耗着?住在这里我一天都受不了!看你妈那张晚娘脸,我饭都吃不下!”小慧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气,“再说了,这房子本来就该是我们的!”

“什么我们的?”

“你想啊,爷爷奶奶就你一个儿子,他们这套房子,以后不还是留给你?早给晚给不都一样?我们现在是困难时期,他们帮一把不是应该的吗?”

听到这里,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我躲在楼梯的拐角,手脚冰冷。

我一直以为,小慧只是有点虚荣和娇气,没想到,她的算盘竟然打到了我们这套唯一的住房上。而我的儿子,我的亲生儿子,竟然没有反驳她!

“那……也不好开口啊。”林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小慧的语气变得循循善诱,“你就说,不是要他们的钱,是‘借’。等我们以后赚了钱,再‘孝敬’他们。再说了,我们搬出去,对他们也是好事啊,家里清静了,你妈不也高兴吗?这是双赢!”

“那……让我想想……”

“还想什么想!我告诉你林强,你要是不去说,我就自己去说!我豁出去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悄悄地退了回去,连垃圾都忘了扔。

我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浑身发冷。原来,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靠自己。他们住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在算计着我们老两口最后这点家底。

我以为的风平浪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我看着正在客厅陪豆豆玩积木的林强,他脸上带着慈父的微笑,看起来那么无害。可我刚刚亲耳听到的那些话,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

我该怎么办?直接戳穿他们?家里免不了又是一场大战,刚刚修复的家庭关系会再次破裂。

装作不知道?任由他们一步步地算计,直到把我们敲骨吸髓?

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第四章

我选择了按兵不动。

我想看看,林强到底会不会被小慧说动,真的来向我开这个口。我也想给自己一点时间,想清楚到底该如何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釜底抽薪式的图谋。

家里的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张静虽然回家了,但对我给林强钱的事依旧耿耿于怀。她不再跟我冷战,却也极少主动跟我说话。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豆豆身上,接送他上学,陪他玩耍,仿佛这个孙子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慰藉。

小慧和林强,则开始在我面前上演“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戏码。

小慧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家务敷衍了事,她每天变着花样给我们做饭,上网学习各种养生菜谱。她会主动帮我捶背,帮张静按摩肩膀,嘴甜得像抹了蜜。

“爸,您看您,又看报纸看这么久,眼睛要休息一下。”

“妈,您这件衣服颜色真好看,显得您特别年轻!”

林强也一改往日的颓废,每天西装革履地去上班,回家后还会主动跟我聊起工作上的事,一副积极上进的模样。他甚至开始戒烟,说是为了给豆豆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他们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发冷。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彩虹”,绚烂而虚假。

我的病,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又加重了。咳嗽一直没好,晚上常常咳得睡不着。

一个深夜,我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惊醒。我咳得喘不过气,胸口像拉风箱一样。我挣扎着想起床,却感觉天旋地转。

身边的张静被我惊醒了。她立刻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看到我满脸通红、呼吸困难的样子,吓坏了。

“老林!老林你怎么了?”她一边给我拍背,一边慌张地喊林强。

林强和小慧闻声赶来,看到我的样子也都慌了神。

“快!送医院!”张静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强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楼下冲。

在医院折腾了一夜,又是吸氧,又是打点滴,天快亮的时候,我的情况才稳定下来。医生说是急性支气管炎,加上劳累和情绪波动,才会这么严重。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病房里,张静守在我的床边,眼睛熬得通红,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好几岁。她握着我的手,不停地掉眼泪。

“都怪我,”她哽咽着,“都怪我跟你置气,没好好照顾你。”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不怪你。”

林强和小慧也守在一旁,脸上写满了愧疚和后怕。

“爸,对不起。”林强低着头,声音沙哑。

我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在生死面前,一切的算计和矛盾,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或许,他们也并非铁石心肠。

住院的那几天,张静寸步不离地照顾我。她给我喂饭,擦身,端屎端尿,没有一句怨言。我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在病痛的折磨和彼此的担忧中,悄然瓦解了。

一天晚上,她给我削着苹果,突然开口:“老林,等你好起来,我们出去旅一次游吧。就我们俩。”

我愣住了。我们结婚四十年,还从来没有单独出去旅游过。

“好。”我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

她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圈一圈地削着苹果皮。那根长长的、没有断裂的苹果皮,像我们俩被重新连接起来的、坚韧的婚姻。

林强和小慧也每天都来医院。林强请了假,白天在医院陪我,晚上才回家。小慧则每天煲好汤,送到医院来。

看着他们忙前忙后的身影,我心里那个坚硬的结,也开始慢慢松动。或许,是我多心了?或许,楼梯间那次对话,只是小慧一时的气话?

出院那天,林强来接我。回家的路上,车里只有我们父子俩。

他开着车,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爸,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你说。”我看着窗外,不动声色。

“我跟小慧商量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我们想……搬出去住。”

我有些意外。我以为他会直接要钱,没想到却是以“搬出去”为开场。

“这是好事啊。”我说,“你们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是,”他顿了顿,话锋朝我预想的方向急转而下,“但是……现在房价太贵了。我们看好了一个楼盘,首付还差一些。所以……所以我想……”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我没有立刻回答,车厢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发动机在嗡嗡作响。

“林强,”我缓缓开口,“你觉得,我们家现在还有钱吗?”

“爸,我知道家里情况。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解释,“我就是想,您和妈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挺浪费的。要不……要不您把这套房子卖了,我们换两套小的?或者,您把这套房子过户给我,我去办抵押贷款。等我周转过来了,马上就赎回来。您看行不行?”

图穷匕见。

从“借钱”,到“卖房换房”,再到“过户抵押”,他的算盘,一步比一步精,一步比一步狠。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生病时他们表现出的那些关切和愧疚,难道全都是为了今天这番话做的铺垫吗?

我慢慢地转过头,看着正在开车的儿子。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那么陌生。

“林强,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小慧的意思?”

他眼神闪躲了一下,揉了揉后颈:“是我们……我们一起商量的。”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套房子卖了,我和你妈住哪?”

“我们可以先租个房子住,或者……或者跟我们一起住到新房子里去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我突然笑了。

“林强啊林强,你真是我的好儿子。”我摇着头,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失望,“你把你爹妈最后这点安身立命的本钱,都算计进去了。”

“爸!您怎么能这么说!”他有些恼羞成怒,“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我也是想让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好一点!”

“让我们过得好一点,就是让我们俩老的流离失所,去给你们的‘宏图大业’铺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爸,你先听我说……”

“我不想听了。”我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这套房子,是我和你妈的底线。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

车子“吱”的一声,猛地停在了路边。

林强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温顺和恳求,取而代লাইনে是一种被拒绝后的愤怒和偏执。

“为什么?!”他低吼道,“就因为这是你们的房子,你们就可以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家三口在外面受苦吗?!爸,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我看着他扭曲的面孔,一字一句地说:“有些爱,给出去是恩情,要回来是酷刑。”

第五章

那次在车里的争吵,不欢而散。

回到家,林强“砰”的一声摔上房门,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出来。小慧从他阴沉的脸色和我的沉默中,猜到了结果。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回了房间,随即,里面传来了他们压抑着的争吵声。

张静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她探出头来,疑惑地问:“又怎么了?”

“没事。”我摇了摇头,不想让她再为这些事烦心。

我走进我的书房,那间差点被他们“征用”的房间。我拉开抽屉,拿出了那张黑白老照片。照片上,年轻的我意气风发,肩膀上的林强笑得无忧无虑。我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小小的脸庞,心里一阵刺痛。

我到底是在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我倾尽所有去爱的儿子,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因为我给得太多,让他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还是因为我从未让他真正经历过风雨,让他失去了独立飞翔的能力?

我不知道答案。

晚饭时,林强和小慧没有出来吃。豆豆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小声问:“爷爷,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吃饭?”

张静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爸爸妈妈工作累了,想早点休息。豆豆乖,我们吃饭。”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从那天起,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林强和小慧不再伪装。他们不再对我笑脸相迎,也不再对张静献殷勤。他们把我们当成了空气,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后就躲在房间里。家里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比张静离家出走时更加难熬。因为这一次,我们都清楚地知道,彼此心中那道裂痕,已经深到无法弥补。

他们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表演”他们的窘迫。

小慧会故意在客厅打电话,大声地跟朋友抱怨物价太贵,孩子的兴趣班交不起费。

林强会在吃饭时唉声叹气,说公司效益不好,可能要降薪。

他们试图用这种方式,唤起我的愧疚感,让我为自己的“冷酷无情”而自责。

但我已经麻木了。我的心,在那次车里的对话中,已经冷了,硬了。

矛盾的彻底爆发,是在半个月后。

那天是周末,我正在阳台上给花浇水。林强和小慧走了过来,他们的表情异常严肃。

“爸,妈。”林强开口,声音沉重,“我们想跟你们谈谈。”

张静正在择菜,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擦了擦手,走了过来。

我们四个人,在小小的阳台上对峙着。清晨六点多的阳光,照在每个人脸上,却驱不散那股凝重的寒意。

“我们想好了。”林强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爸,既然您不愿意卖房,也不愿意帮我们。那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打算,把豆豆送回老家,让我岳母先带着。我们俩,去南方闯一闯。听说那边的机会多。”

“什么?!”张静第一个叫了起来,“让豆豆回老家?他才六岁!你们疯了?!”

“我们有什么办法?”小慧红着眼圈,语气里充满了委屈和控诉,“留在这里,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他?送回我妈那,至少有口饭吃。总比跟着我们在这里看人脸色强!”

她这话,明摆着是说给我们听的。

豆豆是张静的命根子。一听说要把豆豆送走,她的方寸立刻就乱了。

“不行!绝对不行!”她斩钉截铁地说,“豆豆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怎么能回乡下去?”

“那您说怎么办?”林强把问题抛了回来,“您是想让我们一家三口都饿死在这里吗?”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他们知道豆豆是我们的软肋,他们用“送走豆豆”来威胁我们,逼我们就范。

张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你们……你们这是在逼我们!”

“我们没有逼你们。”小慧哭了起来,“是这个家,逼得我们走投无路。我们也不想离开孩子,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

豆豆似乎听到了外面的争吵,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看到妈妈在哭,他“哇”的一声也跟着哭了起来,抱着小慧的腿:“妈妈不哭,豆豆不走……”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和张静的心上。

张静的防线,在孙子的哭声中,瞬间崩溃了。她冲过去抱住豆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不走,豆豆不走,奶奶不让你走……”

她抱着豆豆,转过身,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在求我,求我让步。为了孙子,她愿意妥协。

我看着抱头痛哭的祖孙三人,看着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索的得意的林强,我的心,像被放在火上反复炙烤。

我那该死的、作为父亲和爷爷的软弱,又一次开始动摇我的决心。我差一点就要开口说“好”。

但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林强和小慧交换的那个眼神。那是一个胜利的、充满算计的眼神。

那个眼神,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浇醒。

我不能再退了。

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今天我为了留下孙子卖了房子,明天他们就能为了自己的私欲,把我们两个老的扫地出门。

我缓缓地走到张静身边,握住她冰冷的手。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我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转过身,面对着林强和小慧。

“不行。”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我的底线。”我看着林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房子,不会卖。钱,一分也没有。”

林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爸!你非要逼死我们吗?!”

“我不是在逼你们。”我的语气异常平静,“我是在教你。教你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而不是一遇到困难,就想着从父母这里索取,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孩子来要挟。”

“我没有!”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压在我心里很久的话,“你们走吧。”

“什么?”小慧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带着豆豆,搬出去。”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去找个房子租,去找份工作做。哪怕再苦再累,去过你们自己的生活。这个家,从今天起,不再是你们的避难所和提款机。”

父母的家,永远是孩子的港湾,但不是理所当然的提款机。

“你……你竟然要赶我们走?”林强指着我,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我是你亲儿子!”

“正因为你是我亲儿子,”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喉咙发紧,但我强忍着,“我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毁了你自己,也毁了这个家。”

我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们。

第六章

我的话,像一颗引爆的炸弹,让整个阳台陷入了死寂。

小慧最先反应过来,她“哇”地一声坐到地上,开始撒泼打滚:“没天理了啊!公公婆婆要逼死儿媳妇了!我们不就是想过得好一点吗?我们有什么错啊!就要把我们一家三口往死路上逼啊!”

她的哭喊声尖利刺耳,引得对楼的邻居都探出了头。

张静抱着豆豆,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她看看我,又看看在地上打滚的小慧,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林强站在那里,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解。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林卫国,算你狠!我今天算是看透你了!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他走过去,一把拉起地上的小慧。“别哭了!起来!我们走!这个家,我们不待了!我们就是去要饭,也比待在这里看人脸色强!”

他拉着小慧,又从张静怀里拽过还在哭泣的豆豆,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房间。

很快,房间里传来乒乒乓乓收拾东西的声音。

张静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绝望的叹息。

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知道,我的决定,像一把刀,不仅刺向了林强,也深深地刺痛了她。

不到半个小时,林强就拖着他们来时的那两个行李箱,走出了房间。小慧眼睛红肿,抱着豆豆跟在后面。豆豆还在抽泣,小声地喊着:“奶奶……奶奶……”

张静的心一下子就碎了。她冲过去,想抱抱豆豆。

林强却一把将豆豆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我们:“不用了。我们这种‘外人’,不配让你们惦记。”

他说完,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在他们开门的一瞬间,我突然开口:“林强。”

他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外面的房子都租好了吗?”我问。

他没有回答。

“我卡里,还有最后三千块钱。”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那张工资卡,“密码是豆豆的生日。拿着,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算我……最后一次帮你。”

我把卡递过去。

他僵硬地站着,没有接。

小慧转过身,想来拿,被他一把拦住了。

“我们不需要你的施舍。”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拉开门,带着妻儿,消失在门外。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那声巨响,仿佛把这个家,彻底震碎了。

张静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地坐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走过去,蹲下身,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肩膀,滚烫滚烫的。

“老林……我没孙子了……我没孙子了……”她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心,疼得无法呼吸。视线一片模糊,我只能用力地吞咽,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会回来的,”我哽咽着说,“他会想明白的。会回来的。”

可是我自己,对此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空前地安静。

安静得可怕。

没有了动画片的喧闹,没有了锅碗瓢盆的碰撞,没有了孩子的哭笑。整个房子,像一个巨大的、空洞的回音壁,把我们两个老人的孤独和悲伤,放大了无数倍。

张静整个人都垮了。她不哭不闹,只是沉默。她常常一个人坐在豆豆睡过的小床上,一坐就是一下午,抚摸着那床小小的被子,眼神空洞。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白天,我强打精神,买菜做饭,劝慰她。到了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那种被亲生儿子怨恨和抛弃的痛苦,就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常常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是不是太狠心了?如果我当初答应了他们,卖了房子,是不是现在,至少还能享受天伦之乐?

但理智又告诉我,那样的“天伦之乐”,不过是饮鸩止渴。用无底线的退让换来的和谐,终究是镜花水月。

我们和林强,彻底断了联系。他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没有发过一条信息。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小姨子的电话。

“姐夫,你们跟林强吵架了?”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很焦急。

“怎么了?”我的心提了起来。

“林强刚刚给我打电话,问我借钱。说豆豆发高烧,要去医院,他们身上钱不够。”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了。

“你借给他了吗?”我急切地问。

“借了,我先转了三千块钱给他。我问他你们怎么了,他什么都不说,就说你们把他赶出来了。姐夫,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跟小姨子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姐夫,我知道你和我姐不容易。但是林强毕竟是你们的儿子,你们把他逼得太紧了。他也是要面子的。”

“是他把自己逼上绝路的。”我疲惫地说。

挂了电话,我把豆含生病的事告诉了张静。她一听,眼泪又下来了。“我的乖孙……病得重不重啊……”

她坐立不安,非要去医院看看。

我给小姨子打了电话,问到了医院的地址。我们俩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

在儿科的输液室里,我们找到了他们。

豆豆躺在小慧的怀里,小脸烧得通红,正在打点滴。林强坐在一旁,满脸憔悴,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他们看上去,比一个月前老了十岁。

看到我们,林强和小慧都愣住了。

林强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想挡住我们,但看到我们担忧的眼神,他的身体又僵住了。

张静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豆豆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她的眼泪,又一次决了堤。

“怎么烧成这样了?”她心疼地问。

“医生说是急性肺炎,要住院。”小慧低着头,声音嘶哑。

我看着林强,他也在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怨恨,有倔强,但更多的是一种走投无路后的狼狈和无助。

他用那句熟悉的口头禅开了口,但这一次,语气里充满了疲惫和茫然:“爸,你……你先听我说……”

我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先给孩子看病。”

第七章

豆豆住院了。

我和张静,在医院和家之间两头跑。张静负责在医院照顾孙子,我则在家煲汤送饭。我们和林强、小慧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我们只谈豆豆的病情,绝口不提之前发生的一切。

病房里,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

林强和小慧看上去很窘迫。他们租的房子很小,在城市的另一头,每天赶来医院要倒两趟公交车。林强的工作似乎也不顺利,请假照顾孩子,被扣了不少工资。住院的押金,还是小姨子帮忙垫付的。

现实,给了他们最沉重的一击。

豆豆很黏张静,只要奶奶在,他就不哭不闹,乖乖地打针吃药。张静看着日渐消瘦的孙子,心疼得不行,背着我们偷偷哭了好几次。

一天晚上,我送饭过去,林强正好去办理住院手续了,病房里只有张静和小慧。

小慧正在给豆豆擦手,动作很轻柔。

我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对她说:“小慧,你也吃点吧,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看我,眼圈红红的。“爸,对不起。”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对不起。

“以前……是我们不懂事。”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都过去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豆豆快点好起来。”

她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经过一周的治疗,豆豆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可以出院了。

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费用还差两千多。林强站在缴费窗口,把所有口袋都掏空了,也只凑出几百块钱。他涨红了脸,急得满头大汗。

我走过去,把一张银行卡递给他。“去交吧。”

他看着我手里的卡,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接了过去。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谢谢……爸。”他低着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回家的路上,我们开着车,林强一家三口坐在后座。车里很安静。

快到他们租住的小区时,我开口了:“豆豆刚出院,身体还虚。你们那地方又小又潮,不适合养病。先……先回家住吧。等豆豆身体彻底好了再说。”

后座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林强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后视镜里的我。

“爸……”

“别说了。”我打断他,“你妈也想豆豆了。”

张静坐在副驾驶,没有说话,只是悄悄地别过脸去,擦了擦眼角。

车子,没有在那个陌生的小区停下,而是径直开回了我们熟悉的家。

当林强再次拖着那两个行李箱走进家门时,他的脸上,没有了第一次的窘迫,也没有了第二次的怨恨,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疲惫和茫然。

家,还是那个家。

但所有人的心境,都变了。

他们回来后,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又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小慧不再抱怨,她默默地承担起所有家务,做得比以前更用心。她会提前问好我和张静的口味,做的饭菜清淡可口。

林强也变了。他不再好高骛远,每天按时上下班,周末还会去做兼职,开网约车,送外卖。虽然辛苦,但他不再唉声叹气。

他们再也没有提过钱的事,也没有提过买房的事。

我偷偷给他们的六千块钱生活费,也没有再继续。他们也没有问。

一个周末的黄昏,我和张静在公园散步。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老林,”张静突然开口,“你说,我们当初是不是做对了?”

我看着远处正在追逐鸽子的孩子们,沉默了片刻。

“我不知道。”我说,“我只知道,孩子总要自己学会飞。我们能做的,不是替他扇动翅膀,而是在他摔下来的时候,给他一个可以疗伤的窝。”

张静点了点头,挽住了我的胳膊。

又过了一个月,林强拿着一个信封,递到我面前。

“爸,这是三千块钱。我还给您。”

我看着信封里那叠厚薄不一的钞票,有新有旧,显然是凑出来的。

“你留着用吧。”我说。

“不行。”他很坚持,“这是我跟小慧这个月省下来的。虽然不多,但是个开始。欠您的钱,我们会一点一点还。”

他把信封塞到我手里,然后说:“爸,我们下个月就搬出去。房子已经找好了,虽然小了点,但够我们一家三口住了。”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没有了过去的依赖和算计,多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属于成年人的坚定和担当。

我点了点头,收下了那个信封。

他们搬走的那天,是个晴天。

东西不多,一个小小的面包车就装下了。豆豆已经完全康复,活蹦乱跳的。

临走前,豆豆抱着我和张静,挨个亲了一口。“爷爷奶奶,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我们笑着点头。

林强和小慧站在门口,对着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妈,谢谢你们。保重身体。”

我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好好过日子。”

他们走了。

家里,又恢复了安静。但这一次,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死寂,而是一种平和的、踏实的宁静。

晚饭后,我和张静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声音洪亮,音量还是35。

张静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到了28。

“这个声音,刚刚好。”她说。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拿起桌上的报纸,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字里行间,暖洋洋的。

过了一会儿,张静起身,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切好的西瓜,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红色的瓜瓤,黑色的瓜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我放下报纸,看着那盘西瓜,又看了看沙发另一头的张静。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侧脸的轮廓柔和而安详。

桌上,电视遥控器静静地躺在那里,离我的手不远。

我的手伸出去,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却没有拿起它。

来源:率真葡萄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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