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个子很高，宽大的手掌上布满丝丝裂缝，手指甲缝里常常嵌着泥。他时常穿着焦黄却有阵阵洗衣粉香气的汗衫，头上带着一顶小草帽，脖子上挂着一条老旧的不能再老旧的毛巾。他喜欢笑，当他笑的时候，总会露出他特有的铁锈色的大门牙，当他开怀大笑的时候，似乎所有的不愉快都会随着他

文：甘雨

我的姥爷是农民，出生于解放前夕的沂蒙山区。他是善良的，也是淳朴的，还是鲜活的。

他个子很高，宽大的手掌上布满丝丝裂缝，手指甲缝里常常嵌着泥。他时常穿着焦黄却有阵阵洗衣粉香气的汗衫，头上带着一顶小草帽，脖子上挂着一条老旧的不能再老旧的毛巾。他喜欢笑，当他笑的时候，总会露出他特有的铁锈色的大门牙，当他开怀大笑的时候，似乎所有的不愉快都会随着他爽朗的笑声消逝。

姥爷是个粗人，没上过学，不识字，但是他的胸襟，他的品格，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我们。对于我来说，姥爷给我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孝”。姥爷姊妹众多，很遗憾，姥爷并不是他母亲最喜欢的那个，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姥爷尽孝。记得每个回老家的日子，姥姥总是会杀鸡招待我们，并且，我和二哥、大姐有一项艰巨的任务，我们要用小推车把老姥姥接到家里吃饭。我比二哥小七岁，比大姐小三岁,自然出力的人不是我而是我二哥。二哥虽然比我要大很多，但毕竟也是个孩子，因此推起来很吃力。我作为最小的，自然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后边给二哥擦汗——这项任务是我人生中宝贵的财富，每当我想忤逆爸妈的时候，姥爷让我们接老姥姥的情形便会浮现，我便会立即回到乖女儿的身份。

我儿时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听姥爷讲他过去的故事。姥爷年轻时是村里生产队的大队长，有一次他推着粮食去卖,再用卖粮食的钱买耕牛回来。当时是汛期，河水水位上涨，水深的没过了姥爷的大腿，为了避免水泡了粮食，姥爷和同伴两个人抬着装了粮食的小推车过河,脚步颤颤巍巍地离河对岸越来越近，可是水也越来越深，没过了屁股，没过了腰，没过了胸，河水到了脖子......姥爷高昂着头紧闭嘴巴，姥爷成功地过了河。我觉得这本该是苦难，可姥爷将此看作一件小事，小老头从来没有因为苦难而退缩，而是热情的拥抱生活，拥抱苦难，认真播种、锄地、收割庄稼。他总是乐呵呵的，好像世间没有任何苦难能够打倒他，没有任何不幸能够阻止他奔向幸福，没有任何磨炼能让他难以承受。

姥爷种了一辈子地，他没有上过一天学，不认识一个大字，但是，他却有超过常人的大度量。村里有一个游手好闲的小偷，经常东家拿点西家拿点，人人避他如蛇蝎，只有姥爷乐呵呵的经常和他聊天，甚至和他成为了朋友。我不解，我问姥爷，为什么要跟这种人扯上关系，万一他偷我们家怎么办？姥爷笑着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只要不偷钱，他饿了，没钱买饭吃，拿点就拿点吧，咱家虽然穷，饭还是供应的起的。但是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免费给小偷提供食物，直到后来，村里有人偷羊，可是，我家的羊没有被偷，因为那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帮我们拦下了偷羊贼，全村只有我们家的羊没有被偷——至此，我由衷地佩服我的姥爷，他的智慧，是我在学校在书里也学不会的。

姥爷有一双“巧手”，他会编柳筐，会做板凳，会做桌子，会做门窗。我爷爷家定做了门窗，但是没有人会安装，我姥爷走了很远的路去帮忙，他一下子就安好了。姥爷去世四年了，可我家的门窗用了二十余年还未损坏，我奶奶也已到了耄耋之年，但是她并未忘记姥爷对我们家的帮助，姥爷的热心不仅让我奶奶难忘，也启迪着我去沉下心来，扑下身搞学问。因为姥爷，我大哥、二哥、大姐还有我都获得了硕士研究生及以上的学位，虽然很遗憾姥爷没有看到，但是未来等我垂垂老矣，他来接我的时候，他会知道的。

姥爷是得了肺癌去世的，姥爷一生节俭，既知肺癌是绝症，为了少给子女添麻烦，他选择放弃治疗。在最后的日子里，我、二哥和大姐都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我们是很想要孝顺姥爷的，但是这最终成为了遗憾。

姥爷一生贫苦，一辈子没有过上享福的日子，我们成才之时他也未曾看到，或许他曾经期待他所骄傲的孩子们能够在自己的领域里闪闪发光，可故人驾鹤西去，只留下一撮灰、一抔土，留下子孙无尽的追忆，留下他的善意所惠及的朋友们的想念，留下山间的小院，留下耕耘的麦田，留下那一方青苔遍布的坟墓，他的爱化作沙与沫，他抚慰悲鸣的灵魂，去也留痕，来也留痕，坟墓是无声的，思念是有声的。坟头的草枯了又生，生了又枯，日子像奔跑的孩子跑下山去，可是墓里的人的时间早就停滞。也许我未来成了妈妈，成了姥姥，或者成为了太姥姥。我将会迎来一个拄着拐杖跑下山来，接我回家的姥爷。那时候我们可以紧紧拥抱在一起，我们就能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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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亿聪起名乡土文学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