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了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温吞的针,扎在我和林慧之间沉默的空气里。她背对着我,在厨房洗碗,水声哗哗的,像是想盖过新闻联播里字正腔圆的播报,又像是在盖过我心里那阵越来越响的麻将牌碰撞声。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了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温吞的针,扎在我和林慧之间沉默的空气里。她背对着我,在厨房洗碗,水声哗哗的,像是想盖过新闻联播里字正腔圆的播报,又像是在盖过我心里那阵越来越响的麻将牌碰撞声。
那是一九九六年的秋天,我们单位分的筒子楼里,麻将声几乎是夜的主旋律。我,陈峰,一个国营厂的技术员,就在那个秋天,被这“主旋律”彻底俘虏了。
“哗啦啦——”
碗碟碰撞的声音有些重,我心头一紧,知道她又不高兴了。我挪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讪讪地笑:“小慧,今天师傅们非拉着我,说三缺一,就当是陪他们……”
她没回头,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找补:“就玩了一小会儿,真的,你看,我这不是赶在新闻联播前就回来了吗?”
她关了水龙头,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电视机里那个遥远的声音在响。她转过身,头发上沾着一星水珠,眼睛里没有波澜,也没有温度。这种平静比争吵更让我心慌。我看到她白净的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压痕,是刚才侧着脸靠在橱柜上留下的。她就那么一直等着我?
“陈峰,”她开口,声音很轻,“你抽屉里那张我们去香山拍的照片,你还记得吗?”
我一愣。那张照片,我们穿着当时最时髦的夹克,笑得像两个傻子,背后是漫山的红叶。我当然记得。“记得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她没回答,只是用湿漉漉的手擦了擦围裙,然后解下来,挂在墙上。动作不紧不慢,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股疏离。她从我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淡淡的洗洁精味道。
“小慧……”我跟了上去。
她走到客厅,拿起遥控器,将音量从35,一格一格,按到了15。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声。
“声音太大了,吵。”她说。
这是我们冷战的开始。她不再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不再给我留饭,也不再因为我晚归而跟我争吵。她只是沉默,用沉默把我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我心里愧疚,但那份愧疚,在麻将桌上“碰”“杠”“胡”的吆喝声中,很快就被冲得烟消云散。
“就这一把,最后一把!”这成了我的口头禅。对牌友说,是对胜利的渴望;对自己说,是对内心不安的敷衍;而对林慧,我甚至已经说不出口。
那天晚上,我又输了三百多块,那是我半个月的工资。我揣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在楼下徘徊了很久。秋风很凉,吹得我一个激灵。我抬头看着自家窗户透出的那点昏黄的光,心里第一次涌上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
推开门,她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电视开着,静音。那台14寸的牡丹牌彩电,是我们结婚时她家陪嫁过来的。此刻,屏幕上闪动着无声的画面,像一出诡异的默剧。
“你……”我刚想说什么,她却先开口了。
“陈峰,如果……”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手里的毛衣针停住了,“……算了,早点睡吧。”
那句没说完的话,像一根鱼刺,不大,却精准地卡在了我的喉咙里。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之类的话。但我不敢问,我怕听到那个我无法承受的答案。
那一晚,我躺在她身边,第一次失眠了。我能清晰地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而我自己的心,却像被架在火上烤。我悄悄起身,拉开抽屉,拿出那张香山的照片。照片上的林慧,眼睛亮得像星星。我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带笑的脸,心里有个声音在问:陈峰,你到底在干什么?
可第二天,当牌友老张的电话打来,那句熟悉的“峰子,三缺一,老地方,今天手气肯定好!”响起时,我所有的决心和愧疚,瞬间土崩瓦解。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林慧的表情。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在无尽的麻将和无声的对峙中消磨下去。我以为我对麻将的沉迷,只会输掉我的工资,输掉林慧的笑容。直到那天,我发现我们存折上给未来孩子准备的那笔钱,少了整整两千块。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难得没有牌局。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林慧在阳台上晒被子,侧影显得格外单薄。我想起下个月就是她的生日,寻思着取点钱,给她买那件她看了好几次的羊毛大衣,算是赔罪。
我翻出藏在衣柜深处的存折,心里还盘算着。可当我看到上面那一串数字时,我浑身的血都凉了。两千块,对于1996年的我们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那是我们从牙缝里省下来,准备以后装修房子、养孩子的钱。
我拿着存折冲到阳台,声音都在抖:“钱呢?林慧,钱去哪了?”
她回过头,表情很平静,仿佛早就料到我会来问。“我用了。”
“用了?你用什么了要两千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一刻,我心里闪过的全是些不堪的念头。她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是不是……
“我给我弟了。”她淡淡地说,“他要做点小生意,周转不开。”
“给你弟?”我气得笑了起来,“林慧,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你弟在老家种地,他做什么生意要两千块?这是我们俩的钱!你凭什么一个人就动了?”
“就凭这几年你往牌桌上扔的钱,不止这一个数。”她一句话,就堵得我哑口无言。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是羞愧,也是恼怒。“那不一样!我那是……我那是朋友之间娱乐!我迟早能赢回来!”
“赢回来?”她也笑了,笑里带着一丝悲凉,“陈峰,你什么时候才能醒醒?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家里的事你管过吗?水电费你交过吗?你爸妈那边你有多久没去过了?”
“我……”
“你除了会说‘就这一把’,你还会说什么?”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戳在我的心窝上。我被戳得恼羞成怒,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被子,狠狠摔在地上。“我怎么样轮不到你来教训!这日子不想过就直说!”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林慧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我,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好,”她轻声说,“陈峰,这是你说的。”
她转身进屋,我僵在原地,看着被我弄脏的被子,心里乱成一团麻。我想道歉,可那该死的自尊心让我张不开嘴。
几分钟后,她拉着一个小行李箱出来了。
“你干什么?”我慌了。
“我回我妈家住几天,我们都冷静一下。”她绕开我,走向门口。
“林慧!”我抓住她的胳膊。
她甩开我的手。力气不大,却让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别碰我。”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电视机还静音播放着,墙上她刚挂上去的围裙还带着水汽,可这个家,好像瞬间就空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是丢了魂。厂里上班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出了生产事故。下了班,牌友再怎么喊“三缺一”,我也提不起任何兴致。回到那个冰冷的家,没有热饭热菜,没有哗哗的水声,甚至没有那个调到15的电视音量。死一样的寂静,让我坐立难安。
我开始疯狂地想念林慧。想念她做的红烧肉,想念她嗔怪我乱扔袜子的样子,想念她在我晚归时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
人要是迷上一样东西,心就不是自己的了。这是我爸在我迷上弹弓的时候,抽了我一顿后说的话。如今想来,真是一语成谶。我被麻将这东西迷了心窍,把自己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周末,我鬼使神差地回了趟父母家。一进门,就看到我爸正对着一台崭新的录像机发愁。那是我上个月托人从广东带回来的,花了我不少钱,本想让他们老两口解解闷。
“爸,怎么了?”我走过去。
“小峰回来啦。”我妈从厨房探出头,笑呵呵的,“你爸跟那玩意儿较上劲了,弄一早上了,愣是没把带子放进去。”
我爸扶了扶老花镜,一脸的挫败:“这什么破机器,这么金贵,碰都不敢碰。”
我拿过录像带,三下五除二就塞了进去,按下播放键,电视上立刻出现了《渴望》的画面。“爸,你看,就这么一下,很简单。”
我爸“哦”了一声,凑近了看,嘴里嘟囔着:“你一弄就行,我弄就不行。”他抬起头看我,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探究,“你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摔了多少次,我扶着你,一步一步教,也没嫌你烦。现在,我老了,学个东西慢了,你倒没耐心了。”
我心里猛地一酸。是啊,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耐心了?对父母是,对林慧也是。我只顾着自己的世界,却忘了身边的人也需要我的陪伴和关心。
“爸,对不起。”我喉咙发紧。
我爸摆摆手:“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从父母家出来,我心里更沉了。路过林慧父母家楼下,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上去。我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更怕听到她父母的责备。
回到家,我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保温饭盒。打开一看,是我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面还是温的。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是林慧的字迹:【胃不好,别总在外面吃。】
我端着那碗面,坐在冰冷的餐桌前,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我用力吞咽,面条混着泪水,又咸又涩。我从没觉得一碗面这么好吃,也从没觉得自己的心这么疼。
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开始笨拙地讨好她。我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把她的衣服都洗好晾好,甚至尝试着下厨,结果差点把厨房点了。我每天都去她父母家楼下等,有时候能看到她下楼倒垃圾的背影,有时候只能看到她家窗户亮着灯。我不敢上前,只能像个贼一样,远远地看着。
一个星期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在她下楼的时候拦住了她。
“小慧,”我声音沙哑,“跟我回家吧。”
她看着我,眼圈红红的,但还是摇了摇头。“陈峰,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碗面,一次大扫除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错了!”我急切地说,“我发誓,我再也不打牌了!我把那些牌友的电话全删了!我……”
“然后呢?”她打断我,“等你哪天不顺心了,烦了,又会重新捡起来。你的保证,我听得太多了。”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是啊,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彻底戒掉。那种心瘾,像蚂蚁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我的意志。
“小慧,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几乎是在恳求。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又要拒绝。最后,她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让我再想想。”
这句话,给了我一丝希望。
可我没想到,等待我的,不是和好如初,而是一场更大的风暴。
那天晚上,我正辗转反侧,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是陈峰吗?”一个粗哑的男声,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是我,你哪位?”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老婆林慧,在我们这儿借了五千块钱,说好今天还,人呢?”
我脑子“嗡”的一声,炸了。“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老婆怎么可能跟你们借钱!”
“胡说?哼,白纸黑字写着呢,还有她的手印。”电话那头的男人冷笑一声,“我告诉你,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讲究个和气生财。但要是有人想赖账,那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一分不少,明天中午之前,准备好钱。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想干什么?!”我冲着电话吼,手心全是冷汗。
“我们不想干什么,就想拿回我们的钱。你老婆长得挺水灵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看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电话“啪”地挂了。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凉。林慧?借高利贷?五千块?这怎么可能!她那么节省的一个人,买件衣服都要犹豫半天,怎么会去借高利-贷?是为了她弟弟?不对,就算是,她也应该跟我商量。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冲撞,最后都汇成了一个巨大的恐惧。不管是为了什么,她现在有危险。
我疯了一样冲出家门,跑到她父母家楼下。我不敢敲门,怕惊动两位老人,只能一遍遍地拨她单位的电话,拨她闺蜜的电话,所有我能想到的联系方式,全都试了一遍,但都没有人接。
夜色深重,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街道上,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那种无助和恐慌,比输光了所有钱还要可怕一百倍。
钱!对,钱!他们要的是钱!
我冲回家,翻箱倒柜。我所有的积蓄都在牌桌上输光了。我拉开抽屉,看到那本存折,上面的数字刺痛了我的眼睛。还差三千。
我开始给朋友打电话。
“喂,老王吗?我,陈峰。你手头方不方便?我急用点钱……”
“峰子啊,不是我不借,我这刚买了台空调,实在是……”
“喂,小李……”
“哎呀峰哥,真不巧,我老婆刚住院……”
一连打了七八个电话,平时在牌桌上称兄道弟的朋友,一提到借钱,个个都成了难念经的和尚。我这才明白,所谓的“朋友”,不过是牌桌上的搭子。下了桌,谁认识谁。
尊严这东西,就是让你在最没钱的时候,觉得它最贵。
我坐在地上,抱着头,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我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混蛋。如果不是我沉迷打牌,如果不是我输光了家底,林慧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甚至不敢去想,她是为了替我还赌债才去借的钱。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足以把我压垮。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厂里,找到我师傅,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好人。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师傅,求求您,救救我老婆!”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我赌博的事,只说是家里急用。
师傅吓了一跳,赶紧扶我起来。“多大的事,至于这样!你等着!”他回屋拿了个布包出来,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两千多块钱,皱皱巴巴的。“这是我跟你师娘攒着过年的钱,你先拿去用。”
我又找了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事,东拼西凑,总算凑够了五千块。我揣着那叠沉甸甸的、滚烫的钱,感觉像是揣着林慧的命。
中午,那个电话又打了过来,约我在城郊一个废弃的仓库见面。
我骑着我那辆破凤凰28,一路狂蹬。风在耳边呼啸,我的心跳得比车轮还快。我脑子里反复演练着,见到他们要怎么说,是跪下求他们,还是跟他们拼了。
仓库里很昏暗,一股霉味。我看到几个人影,围着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那人的头上罩着一个黑布袋。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林慧!”
“钱带来了吗?”一个光头,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站了出来,是那个“豹哥”。
“带来了!带来了!”我把钱掏出来,哆哆嗦嗦地递过去,“钱给你们,你们放了她!”
豹哥接过钱,点了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小子,还挺守信用。”他挥了挥手,“给她松绑。”
一个小弟走过去,一把扯掉了那个头套。
我愣住了。
椅子上坐着的,不是林慧。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化着浓妆的女人。
“你们……你们骗我!我老婆呢?”我目眦欲裂。
豹哥哈哈大笑起来:“你老婆?你老婆好着呢。这不,来了。”
仓库的大门被推开,阳光照了进来,有些刺眼。林慧就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睛里情绪复杂。
我彻底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嫂子,你这招可真够狠的。”豹哥冲着林慧龇牙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你看把我们峰哥吓得。”
嫂子?
我看着豹哥,又看看林慧,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是我表弟,王豹。”林慧走了过来,声音有些沙哑,“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我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安排的?高利-贷是假的?绑架也是假的?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因为不这样,你醒不了。”林慧的眼泪流了下来,“陈峰,我跟你吵过,闹过,求过,都没用。我只能用这个办法。我想让你尝尝,那种害怕失去的滋味。我想让你知道,你输掉的,不只是钱,还有我们的家,我们的未来!”
钱输了可以再挣,心凉了拿什么捂热?她曾经的话,此刻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她哭泣的脸,看着旁边那个一脸憨笑的“豹哥”,再看看自己手里攥着的、向别人低三下四借来的钱,一股巨大的羞愧和愤怒冲了上来。
愤怒,不是对她,而是对我自己。
我一个大男人,竟然要我的女人用这种“苦肉计”来拯救。我算什么东西?
“你……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我冲她吼,声音里却带着哭腔,“我以为你真的出事了!我……”
“我知道。”她哭着说,“可我不怕你恨我,我只怕你一直那么糊涂下去。陈峰,那个家,不能没有你。”
我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所有的委屈、害怕、悔恨,在这一刻,全都倾泻而出。我哭我自己的不争气,哭我对她的亏欠,哭我们差点就散了的家。
林慧也蹲下来,抱住我。她的眼泪滴在我的脖子里,滚烫。
“好了,都过去了。”她轻轻拍着我的背,“我们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骑着车,她坐在后面,轻轻地靠着我的背。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在同一个频率上。
那之后,我像是变了一个人。我把那副陪我“征战”了无数个夜晚的麻将牌,当着林慧的面,一把火烧了。青烟袅袅,散去的是我的荒唐,留下的是新生的希望。
牌友再打电话来,我只说两个字:“戒了。”
他们不信,以为我开玩笑。老张甚至亲自上门来“劝降”。
“峰子,你来真的啊?你可是一代雀神,就这么退隐江湖了?”
我笑了笑,递给他一杯茶:“以前是脑子不清醒,现在醒了。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比什么都强。”
老张悻悻地走了。我知道,我跟那个圈子,彻底告别了。
我开始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和家庭上。我努力钻研技术,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奖金也多了起来。我把欠师傅和同事的钱,连本带利地还了。我还钱那天,师傅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峰,这才像个爷们。”
我对林慧,更是百般地好。我学着做饭,虽然一开始总是把糖当成盐,但看着她笑着吃下我做的“黑暗料理”,我心里比胡了一把“清一色”还高兴。
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补上了那些年我缺席的陪伴。在香山,我们又拍了一张照片。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但照片上的我,眼神里多了几分沉稳和坚定。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也会想起那段荒唐的岁月。那场“苦肉计”,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切除了我灵魂里的,虽然过程痛苦,却让我重获新生。
最伤人的话,往往是在最安静的屋子里想起来的。而最深的爱,也往往是在经历过最痛的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有一次,我们单位组织去我姐姐家所在的城市旅游。我去看她,我那个刚上小学的外甥见到我,一脸天真地问:“舅舅,你为什么现在总是笑啊?以前妈妈说,你被麻将牌吃掉了。”
童言无忌,却让我心头一颤。我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因为舅舅把麻将牌打败了,把它关起来了。”
林慧在一旁听着,眼圈红了。
人只有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手里攥着的是什么。我很庆幸,在我快要失去一切的时候,林慧用她看似“狠毒”的爱,把我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可爱的儿子。我教他读书,教他骑车,陪他玩耍。我把我所有能给的耐心和爱,都给了他和林慧。
我再也没碰过麻将。有时候同事们聚会,也会开玩笑地喊我“雀神”。我只是笑笑。他们不知道,我真正的“神”,是那个在我最混账的时候,都没有放弃我的女人。
一年冬天,林慧感冒了,发着烧还坚持要起来给我和儿子做早饭。我把她按回床上,自己笨手笨脚地进了厨房。那是我第一次熬粥,守在锅边,小心翼翼地搅动,生怕糊了底。
我把粥端到床边,用勺子吹了又吹,才送到她嘴边。她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眼里的雾气越来越浓。她别过脸去,我看到她用力地吞咽了一下。
“烫吗?”我紧张地问。
她摇摇头,转过脸来,对我笑。那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暖。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因为我的荒唐而产生的裂痕,终于被这一点一滴的温暖,彻底抚平了。
有时候,最狠的局,是爱你的人为你设的。因为她赌上的,是她自己全部的爱和信任。而我,何其有幸,成了那个赌局的赢家。
又过了几年,我们搬进了新楼房,有了宽敞的客厅。儿子也长大了,上了初中。
一个周末的晚上,儿子在看他喜欢的动画片,声音开得很大。林慧在厨房忙活,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来。
“爸,声音太大了,吵到妈了。”儿子很懂事地拿起遥-控器,想把声音调小。
我笑着按住他的手,“没事。”我拿起遥-控器,想把音量调大一点,让在厨房门口的林慧也能听清。我记得,她也挺喜欢看这部动画片的。
我的手指已经放到了音量“+”键上,但林慧却对我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她指了指在沙发上已经歪着头睡着的儿子,然后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我把遥-控器轻轻地放回茶几上,那个“+”键,最终没有按下去。电视机的音量,停在一个不高不低的22。我和林慧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起身,从卧室拿了条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儿子身上。回头看时,林慧正站在客厅的置物架前,手里拿着一个相框。
那里面,是我们1996年在香山拍的第一张合影。照片上的我们,笑得无忧无虑。
她用手指轻轻拂去相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把它摆回原位,摆得正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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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一句话: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爱的地方。
陈峰的沉迷,林慧的“苦肉计”,都像我们生活中可能遇到的极端情况。
大家有没有过类似的经历,为了唤醒一个你深爱的人,你做过最“狠心”或者最“傻”的一件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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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销魂雨夜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