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独生女远嫁新疆父母断绝关系,10年后父母收到800万顿时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05 16:55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不多不少,正好盖过厨房里水龙头日复一日的滴答声。我爸林国栋陷在沙发里,手里夹着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纹丝不动地对着新闻联播的片头曲。我妈王淑芬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出来,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磕”的一声。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不多不少,正好盖过厨房里水龙头日复一日的滴答声。我爸林国栋陷在沙发里,手里夹着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纹丝不动地对着新闻联播的片头曲。我妈王淑芬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出来,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磕”的一声。

这声音像个开关,打破了某种凝固。

“吃水果。”我妈说,眼睛却没看我爸,而是盯着电视屏幕上转动的地球仪。

我爸“嗯”了一声,掐了烟,拿起牙签扎了一块苹果,慢慢地嚼,像是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我们家已经这样安静了十年。自从我,林悦,十年前为了一个叫艾孜买提的新疆男人,跟他们拍了桌子、摔了门,远嫁四千公里之外的喀什,这个家就只剩下了沉默、新闻联播和滴答作响的水龙头。

那水龙头,我走之前就说要换,漏水。我爸说,一个女孩子家,心都漏了,还在乎这点水?

十年了,水龙头没换,我的心,也像是被那漏下的水,一点点浸泡得又冷又硬。

我妈坐到沙发另一头,拿起遥控器,想换台,手指在按钮上悬了半天,又放下了。她打开了沙发扶手旁的一个小抽屉,那是我以前放杂物的地方,她只是看了一眼,就迅速关上了,快得像怕被烫到。我知道,里面有一张我十八岁生日的全家福,照片上的我,笑得像个傻子。

“老林,”我妈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下个月,你侄子结婚,去不去?”

“去呗。”我爸头也不抬。

“随多少礼?”

“老规矩。”

又是沉默。这种对话,像两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简短、毫无温度。我妈的目光再次飘向那个抽屉,我知道,她想我了。这种想念,在她身上表现为一种反常的安静,一种刻意避开所有与我有关话题的执拗。

“要是……”我妈又开了口,只说了两个字,就像鱼吐了个泡泡,然后就没了下文。

我爸知道她想说什么。要是悦悦还在家,肯定吵着要当伴娘,肯定会把家里闹得天翻地G覆。他拿起遥控器,把音量从35调到了38。水龙头的滴答声被彻底淹没了。

就在这时,我爸那个用了五六年的老人机,发出了一声刺耳的短信提示音。

他皱着眉拿起来,眯着老花眼看。

一秒。

两秒。

他夹着苹果的牙签,“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咋了?”我妈问。

我爸没说话,只是把手机递给她。他的手在抖,很轻微,但我妈看见了。

我妈接过手机,凑到眼前。屏幕上是一条银行的官方短信。

【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的储蓄账户于11月5日19:47收到一笔跨行转账,金额:8,000,000.00元。当前账户余额:8,003,452.18元。】

八百万。

一连串的零,像一串没有尽头的铁轨,直接碾到了他们面前。

我妈的呼吸瞬间就停了。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然后猛地抬头看我爸,眼神里全是惊恐和茫然。

“诈骗!肯定是现在的诈骗短信!”她声音发尖,像是要说服自己。

我爸捡起地上的牙签,攥在手心,沉声说:“银行的官方号,错不了。”

“那……那是谁打的?咱家哪有这么有钱的亲戚?”我妈的声音开始发颤。

我爸没回答,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像是要把它看穿。汇款人那一栏,没有名字,只有一长串意义不明的字母和数字组合,像一串乱码。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电视里,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国际新闻,那些遥远国度的纷争,此刻却不如眼前这一串数字来得惊心动魄。

“老林……”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不是……是不是什么不干净的钱?洗钱?我们会不会被抓走?”

我爸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一辈子在钢铁厂当工人,兢兢业业,两袖清风,见过最大笔的钱就是当年买这套房子的贷款合同。八百万,这个数字超出了他的认知,也击溃了他的冷静。

他猛地停住,拿起外套:“我去银行!我去柜员机查查!我就不信了!”

“哎,你等等!”我妈慌忙跟上,“大晚上的,别自己去,我跟你一起!”

两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踉踉跄跄地穿鞋、开门,连电视都没关。音量38的新闻播报声,空荡荡地回响在无人的客厅里。

十五分钟后,在楼下银行的自助服务区,ATM机屏幕上亮起的数字,和我爸手机短信里的,一模一样。

8,003,452.18元。

我爸把银行卡退出来,又插进去,再查一遍。

数字没变。

他靠着冰冷的机器,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我妈扶着他,两个人看着彼此苍老的脸,眼里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一种灭顶的恐惧。

“老林,这钱……到底是谁的?”

我爸喘着粗气,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了半天才抽出一根,却怎么也点不着。最后,他放弃了,把烟狠狠地揉碎在手心。

“还能有谁,”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除了那个不孝女……”

这个称呼一出口,我妈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十年了,他们嘴上再也没提过我的名字,只用“那个谁”、“她”来代替。可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们心里。

“不可能,”我妈哭着摇头,“她哪来这么多钱?她在那边……在那边还不知道过得什么样呢!”

是啊,她过得什么样呢?这是他们十年来,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关了灯,在黑暗里互相回避,却又都在心里反复咀嚼的问题。

我爸没再说话,转身就往外走。我妈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回到家,电视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我爸走到电视前,“啪”的一声关掉了。

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被音量38掩盖了许久的、厨房里水龙头的滴答声,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响亮。

滴答,滴答。

一声一声,像是时间的追问,也像是命运的回响。

我爸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翻出那个被他存在黑名单里,十年都没再看一眼的号码。那个号码的归属地,是新疆。

他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拨出去。

而是打开了短信编辑框,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力地按着键盘:

【钱,收到了。为什么?】

发送。

然后,就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第一章

等待,是最熬人的酷刑。

那一夜,我爸妈谁都没睡。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客厅的灯亮了一整晚。我爸坐在沙发上,手机放在茶几正中央,像供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神龛。我妈则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走动,一会儿擦擦已经很干净的灶台,一会儿理理根本不乱的报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静默得像一块石头。

凌晨三点,我妈终于忍不住了,她走到我爸面前,声音沙哑:“老林,要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我爸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了她一眼:“问什么?问她是不是发大财了,忘了还有爹妈?还是问她这钱干不干净,会不会连累我们?”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

我妈被噎得说不出话,眼圈又红了。她知道,我爸的狠话,一半是说给我听的,一半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这十年,他的骄傲和固执,就像一件厚重的铠甲,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如今,这笔巨款像一颗子弹,直接击穿了这层铠甲,露出了里面早已溃烂的伤口。

有些伤疤,时间不是良药,而是水泥,把它封死在里面,一碰就碎成一地渣子。

我妈默默地走进卧室,不一会儿,拿出来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这是她的嫁妆,里面锁着的,是她所有的珍藏。

她用一把小钥匙打开锁,从一堆泛黄的书信和老照片里,小心翼翼地捧出几张照片。最上面的一张,是我大学毕业时,穿着学士服,他们俩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笑得满脸褶子。

“你看,那时候,咱悦悦多好。”我妈把照片递到我爸眼前,带着哭腔,“她那么聪明,那么要强,怎么会……怎么会走歪路呢?”

我爸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仿佛还是昨天。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把东西收起来!”

就在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不是短信,是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古丽。

我爸妈对视一眼,都愣住了。我爸颤抖着手,按下了接通键。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看长相,是维吾尔族。她似乎在一个很嘈杂的环境里,背景里有孩子的哭闹声。

“喂?是林叔叔吗?”女人说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新疆口音。

“我是林国栋,你是……”我爸的声音紧绷。

“叔叔你好,我是林悦的朋友,我叫古丽。”古丽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是同情,又似乎是为难,“悦悦她……她现在不方便说话,让我跟您联系。”

“她怎么了?!”我妈一把抢过手机,凑到屏幕前,急切地问,“我女儿她怎么了?这钱是怎么回事?”

古丽叹了口气,屏幕晃动了一下,像是在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她走到一个角落,才继续说:“阿姨,您别急。钱……是悦悦和艾孜买提给你们的。他们……他们把喀什的生意都卖了。”

“生意?”我爸妈都懵了。在他们的想象里,我远嫁到那个陌生的地方,一定是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委屈。他们从没想过,我还会做什么生意。

“对,生意。”古-丽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敬佩,“悦悦她……她很了不起。她和艾孜买提从一个小小的干果摊做起,做成了喀什最大的干果连锁店,有七家分店呢。那个品牌叫‘悦疆’,悦悦的悦,新疆的疆。”

悦疆。

这两个字像两颗重磅炸弹,在我爸妈的脑海里炸开。

他们从未听过。十年里,我没有一通报喜的电话,没有一张炫耀的照片。我像一个从他们生命里彻底蒸发的人,不留一丝痕迹。

“那……那她为什么要把店卖了?好好的生意……”我妈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

古丽的眼神黯淡下去,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

“因为……因为悦悦她,生病了。”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十年前,沈阳火车站。

大雪纷飞。

十九岁的林悦,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站台上,脸冻得通红。她身后,是她的父亲林国栋和母亲王淑芬。

“你可想好了?”林国栋的声音,比这零下二十度的天气还要冷。

“想好了。”林悦的回答,又轻又脆,像一块被冻住的冰。

“为了那么个小子,家都不要了?我跟你妈养你二十年,就养出个白眼狼?”林国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爸,艾孜买提不是‘那么个小子’,他是我要嫁的人。”林悦倔强地抬起头,迎着父亲愤怒的目光。

“嫁?我告诉你,林悦,你今天只要踏上这趟火车,以后就别再进我林家的门!我没你这个女儿!”

“老林!你少说两句!”王淑芬在一旁拉着丈夫的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给我闭嘴!就是你把他惯的!”林国栋甩开妻子的手,指着林悦,一字一句地说,“我最后问你一遍,走,还是不走?”

林悦看着父亲决绝的脸,又看了看一旁哭泣的母亲。她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窒息。但她一想到在遥远的新疆,那个为了她,愿意放弃一切的男人,她的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父母,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她转过身,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走向车厢门口。

火车鸣笛的声音,尖锐地划破了天际。

在她身后,林国栋气得浑身发抖,用浓重的东北口音吼出了一句:“你个虎丫头!你会有后悔的那天!”

王淑芬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林悦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泪水终于决堤。她隔着冰冷的车窗,看着站台上越来越小的两个身影,在心里默念:爸,妈,对不起。但我会证明给你们看,我的选择,没有错。

(切换回第一人称视角)

“生病了?生的什么病?严不严重?”我妈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充满了尖锐的恐惧。

视频那头的古丽,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阿姨,具体的……还是等艾孜买提跟你们说吧。悦悦她不让我多说。她只是让我告诉你们,钱你们收好,密码是她的生日。这是她……她孝敬你们的。”

“孝敬?!”我爸一把夺回手机,对着屏幕怒吼,“她这是孝敬我们,还是在跟我们交代后事?!让她听电话!我现在就要听她说话!”

“叔叔,她真的不方便……”

“我不管!你让她听!”我爸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

古丽被吼得不知所措,视频画面剧烈地晃动起来。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沉稳,但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爸。”

是我丈夫,艾孜买提的声音。

这十年里,他只在结婚前,硬着头皮给我爸妈打过一个电话,被我爸用一句“我们家没你这个女婿”给挂断了。

听到这个称呼,我爸浑身一震。他想骂人,想摔手机,但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悦悦她……到底怎么了?”最终,他问出的,是这样一句近乎哀求的话。

屏幕上,艾-孜买提的脸出现了。他比十年前成熟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他看着屏幕里的两位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爸,妈。悦悦她……得了白血病。”

第二章

白血病。

这三个字,像三颗冰冷的钉子,瞬间钉入了我爸妈的心脏。

我妈“啊”的一声,整个人软了下去,幸好被我爸一把扶住。我爸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他举着手机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在……在哪家医院?”我爸的声音,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干涩,嘶哑。

艾孜买提报出了一个医院的名字,是乌鲁木齐最好的血液病医院。

“我们……我们马上过去!”我爸说完,就想挂断视频。

“爸,等一下。”艾孜买提叫住了他,“你们别急着过来。悦悦她刚做完第一期化疗,身体很虚弱,医生说需要静养,不能情绪激动。她现在……还不知道我联系了你们。”

“她不知道?”我爸的音量又提了上来,“这么大的事,她还想瞒着我们?她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老的?!”

“爸,你别怪她。”艾-孜买提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她就是这个脾气,报喜不报忧。她怕你们担心,也怕……也怕你们不肯原谅她。”

骄傲是穷人的最后一件外套,脱了,就什么都不剩了。而我的骄傲,是我最后的铠甲,哪怕里面已经千疮百孔,我也不愿脱下来,让别人看到我的脆弱,尤其是我最亲的父母。

我爸沉默了。他当然知道我的脾气,那份又臭又硬的执拗,简直跟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钱是怎么回事?”他换了个问题,语气生硬。

“悦疆……我们卖了。”艾孜买提说,“卖了九百多万。留下了一部分做悦悦的治疗费用,剩下的八百万,悦悦坚持要打给你们。她说,这是她欠你们的。”

欠的。

我爸咀嚼着这个字,眼眶慢慢红了。他想起十年前,在火车站,他对我说:“我跟你妈养你二十年,就养出个白眼狼!”

原来,这句话,我记了十年。

“我们不要她的钱!”我爸突然吼道,“让她好好治病!钱不够我们想办法!把房子卖了也给她治!”

“爸,钱够的。”艾孜买提急忙说,“医生说,有合适的骨髓配型,治愈的希望很大。我们已经在中华骨髓库里申请了,正在等消息。”

“配型……”我妈喃喃自语,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我爸的胳膊,“老林!直系亲属!直系亲属的配型成功率最高啊!”

我爸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对啊,他们是我的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可能救我的人。

“买票!”我爸几乎是吼出来的,“现在就买去乌鲁木齐的票!”

这一次,艾孜买提没有再阻拦。他只是在视频那头,对着我爸妈,深深地鞠了一躬:“爸,妈,对不起。这十年,是我没有照顾好悦悦。”

我爸看着屏幕里那个憔-悴的男人,这个他曾经恨了十年的“小子”,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挂断了视频。

房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但这一次,不再是死寂。一种焦灼、恐慌、心疼和悔恨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在空气中疯狂地燃烧。

“快!收拾东西!”我妈像个陀螺一样转了起来,冲进卧室,拉开衣柜,胡乱地把衣服往一个行李箱里塞。

我爸则拿起手机,开始笨拙地研究怎么在网上买机票。他对着那个小小的屏幕,手指戳了半天,不是点错就是跳出广告。他急得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地骂着:“这什么破玩意儿!”

我妈听到声音,跑了出来,看到他那副样子,一把抢过手机:“我来!”

她比我爸稍微好一点,但也仅限于会用微信和看短视频。她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睛,在屏幕上划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订票软件。

选出发地,沈阳。

选目的地,乌鲁木齐。

选日期,今天。

屏幕上跳出了航班信息,也跳出了价格。两张票,加起来要五千多。

我妈的手指停在了“支付”按钮上。她犹豫了。这笔钱,是他们老两口小半年的退休金。

“怎么了?”我爸催促道。

“有点贵……”我妈小声说。

“贵?”我爸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闺女命都要没了,你还嫌贵?别说五千,就是五万,五十万,也得去!钱不够,卡里不是有八百万吗?用她的钱!”

“那……那是悦悦给我们的养老钱,是她的救命钱,怎么能乱动!”我妈也急了。

两个人,因为钱,又吵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爸的手机又响了。

是艾孜买提发来的一条短信:【爸,机票我已经帮您和妈订好了,下午三点的飞机。订单信息发到您手机上了,到机场直接用身份证换登机牌就行。】

争吵声戛然而止。

我爸妈看着那条短信,愣住了。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他们一直排斥、甚至可以说是憎恨的男人,会在这种时候,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T当。

我爸拿着手机,看了很久很久,然后默默地走进他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妈知道,他又躲起来了。躲起来舔舐他那可怜的、被现实击得粉碎的自尊心。

她叹了口气,继续收拾行李。打开一个旧皮箱时,箱子里掉出来一个东西。

是一台很旧的平板电脑,是我刚上大学时,用第一个月的生活费给他们买的。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普及,我花了好几天时间,耐心地教他们怎么用这个“高级玩意儿”上网、看电视、玩游戏。

我妈至今还记得,我当时是怎么不耐烦地拍着她的手:“哎呀妈,不是这么点的!你得轻轻地划!跟摸猫似的,懂不懂?”

她当时还笑骂我:“死丫头,跟你爹一个德行,没点耐心。”

一晃,十年过去了。这台平板电脑早就被淘汰,开不了机了。可我妈一直留着,舍不得扔。

她抱着那台冰冷的平板电脑,坐在床边,终于忍不住,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发出了压抑了整整一夜的哭声。

哭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悔恨和心疼。

如果十年前,他们没有那么决绝。

如果这些年,他们能拉下脸皮,主动联系我。

如果……

可是生活里,没有如果。

第三章

从沈阳到乌鲁木齐,三千多公里,飞行时间四个多小时。

对我爸妈来说,这四个小时,比十年还要漫长。

飞机在云层中穿行,我爸一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云海翻滚,像他此刻的心情。我妈则紧紧攥着安全带,手心全是汗。这是他们第一次坐飞机,不是为了旅游,不是为了探亲,而是为了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救他们的女儿。

下了飞机,一股干燥的热浪扑面而来。与沈阳的深秋不同,九月的乌鲁木齐,阳光依旧灼热。

艾孜买提早已等在出站口。

他举着一个写着“林国栋”三个字的纸牌,站在人群中,显得有些局促。

我爸妈一眼就认出了他。尽管比视频里看着更憔悴,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和十年前一样,真诚而坚定。

“爸,妈。”艾孜买提快步走上前,接过了他们手里的行李。

我爸看着他,嘴唇动了动,那声“小艾”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能叫出口。他只是沉着脸,“嗯”了一声。

我妈的态度要缓和许多,她看着艾孜买提,眼圈红红的:“孩子,辛苦你了。”

“妈,应该的。”艾孜买提低声说,“我们先去酒店,东西放下,我再带你们去医院。悦悦……悦悦还不知道你们来了,我想先跟她沟通一下。”

车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窗外的景象对我爸妈来说,是全然陌生的。高楼、清真寺、穿着民族服饰的路人……这一切都在提醒他们,他们的女儿,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个男人,离开了他们十年。

车里的气氛很压抑。

艾孜买提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到我爸那张紧绷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发现的时候,严重吗?”最终,还是我妈打破了沉默。

艾孜买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半年前开始,她总是觉得累,还经常发低烧,身上有不明原因的淤青。我让她去医院,她总说没事,是开店太累了。直到上个月,她在店里突然晕倒了……送到医院一查,就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我妈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无法想象,在我身上出现这些症状的时候,我一个人是怎么扛过来的。

“那……那个店,为什么要卖掉?”我爸突然问,声音生硬。

“因为化疗和后期的骨髓移植,费用很高。医生说,如果用进口靶向药,加上移植费用,至少要准备一百万。”艾孜买提解释道,“悦疆是我们的全部心血,但是跟悦悦的命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

我爸没再说话,只是把头转向了窗外。车窗玻璃上,映出他花白的鬓角和紧锁的眉头。

他心里一定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固执,如果我能早点低头,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我的不对劲,是不是我就不用一个人扛得那么辛苦。

人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不是千山万水,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在回忆里。

到了酒店,安顿好他们,艾孜买提说:“爸,妈,你们先休息一下,倒倒时差。我回医院一趟,跟悦悦说说。晚饭我过来接你们。”

“我们不累!现在就去医院!”我爸立刻反对。

“爸,听我的,好吗?”艾孜买提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悦悦的脾气你了解。我怕……我怕一下子刺激到她,影响病情。”

我爸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还是妥协了。

艾孜买提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我妈开始整理行李,把带来的换洗衣物一件件挂进衣柜。我爸则站在窗边,俯瞰着这座陌生的城市。

“你说……他这十年,对咱悦悦好吗?”我妈忽然问。

我爸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如果不好,悦悦不会为他生下孩子,不会跟他一起把生意做得那么大。如果不好,他不会在出事之后,毫不犹豫地卖掉所有家当来救她的命。”

这是十年来,我爸第一次,正面评价我的丈夫。

我妈听了,眼泪流得更凶了。这泪水里,有心酸,有欣慰,也有对自己过去十年偏见的愧疚。

她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相框。相框里,是我儿子库尔班的照片,是艾孜买提之前发给古丽,古丽再转发给他们的。照片上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眼睛像艾孜买提,嘴巴和鼻子却像极了我小时候。

那是他们的外孙,他们只在照片里见过的亲人。

有一次,古丽跟他们视频,库尔班正好在旁边。五岁的孩子,看着屏幕里的两个陌生老人,用稚嫩的普通话问:“姥爷姥姥,你们为什么不住在照片里呀?”

当时,我妈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医院,血液科病房。

林悦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长期的化疗,让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头秀发,变得稀疏枯黄。

艾孜买提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老样子。”林悦的声音很虚弱,她看了看保温桶,“又炖的鸽子汤?我闻着就想吐。”

“医生说这个补身体。”艾孜买提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汤,“乖,喝一点,就一点。”

林悦皱着眉,别过脸去。

艾孜买提也不生气,就端着碗,静静地坐在床边。

两人沉默着。这种沉默,在林悦生病后,成了常态。不是冷战,而是一种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安静。

“艾孜买提,”林悦忽然开口,“钱……我爸妈收到了吗?”

“嗯,收到了。”

“他们……说什么了吗?”

艾孜买提犹豫了一下,说:“他们问为什么。”

林悦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还能为什么。告诉他们,我过得很好,发了财,这是给他们的养老钱。”

“悦悦……”艾孜买提放下碗,握住她的手,“我们告诉他们实情吧。你需要他们,你需要做骨髓配型。”

“不!”林悦的情绪激动起来,猛地抽回手,“我不要!我不要他们看到我现在这个鬼样子!我不要他们可怜我!”

她的固执,像一块坚冰。

“这不是可怜,这是亲情!”艾孜买提也提高了音量,“你为什么就不能低一次头?十年了,你受的苦还不够吗?”

“我没有受苦!”林悦几乎是喊出来的,“我过得很好!我证明了我的选择是对的!我不需要他们来评判我的生活!”

“可你现在生病了!你可能会死!”

“死就死!”林悦的眼泪涌了出来,“我死也不要他们看到我输了的样子!”

这场争吵,在护士的敲门声中结束。

艾孜买提疲惫地走出病房,靠在走廊的墙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林悦的骄傲,是她对抗这个世界的武器,也是刺伤她自己最深的利刃。

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林国栋的名字,眼神变得坚定。

有些事,必须由他来做。

他不能再让他的妻子,一个人扛下所有。

第四章

晚上七点,艾孜买提准时出现在酒店楼下。

他的脸色比下午更差,眼睛里的红血丝也更重了。

“怎么样?她……同意我们去了吗?”我妈急切地问。

艾孜买提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歉意:“妈,对不起。悦悦她……脾气还是那么犟。我没敢告诉她你们来了,我怕她情绪失控。”

我爸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刚要发作,艾-孜买提就接着说:“但是,爸,妈,你们必须见她。医生说,尽快做配型,对治疗最有利。所以……我想请你们配合我一下。”

“怎么配合?”

“等会儿到了医院,我们就说是……是我的远房亲戚,从老家过来看我的。”艾孜买提的声音很低,“我知道这个理由很蹩脚,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让她在情绪平稳的状态下,见到你们的办法。”

我爸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酸和无奈。

自己的女儿,病重在床,做父母的去看她,却要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还要编造身份。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更让人心碎的事吗?

“就按你说的办。”我爸最终拍了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去医院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凝重。我妈不停地用手帕擦着眼角,我爸则把脸转向窗外,肩膀却在微微耸动。

成年人的崩溃,就是把哭声调成了静音模式,然后继续扮演一个正常人。

到了医院,艾孜买提带着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血液科的病区。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站在病房门口,艾孜买提深吸一口气,对我爸妈说:“爸,妈,等下……千万控制住情绪。”

两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艾孜买提推开了门。

我正靠在床上,戴着耳机听音乐,听到开门声,我懒懒地抬起眼皮。当我的目光,越过艾孜买提的肩膀,看到他身后站着的两个人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响,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两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我爸,头发白了一大半,背也有些驼了,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能把我举过头顶的伟岸男人。

我妈,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显得那么憔悴。

十年。

岁月在他们身上,刻下了如此残忍的痕迹。

而我,竟然一无所知。

我的鼻子一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视线瞬间模糊。

“悦悦,这是……我老家的叔叔阿姨,路过乌鲁木齐,顺道来看看我。”艾孜买提艰难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妈死死地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她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我的脸,从我苍白的嘴唇,到我稀疏的头发,再到我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每看一处,她的心就被剜去一块。

我爸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他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我看着他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叔……叔叔,阿姨,好。”最终,我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刀片,割着我的舌头。

“哎,好,好孩子。”我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摸摸我,但伸出的手,又僵在了半空中。

“你们……坐。”我说。

艾孜买提赶紧搬来两把椅子。

我爸妈坐下后,病房里又陷入了可怕的安静。三个人,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此刻却像三个陌生人,相对无言,只有尴尬和心痛在空气中蔓延。

“那个……听小艾说,你身体不舒服?”我妈找了个话头,声音小心翼翼。

我点了点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小毛病,住几天院就好了。”

“要……要好好吃饭,养好身体。”我妈说着,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她赶紧别过脸去,假装揉眼睛。

我爸看到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对我低吼道:“什么小毛病?!都瘦成这个样子了!艾孜买提,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这声吼,打破了所有的伪装。

我愣住了。

我妈也愣住了。

艾孜买提赶紧上前拉住他:“爸,您别激动,医生说……”

“我能不激动吗?!这是我女儿!”我爸甩开艾孜买提的手,指着我,通红的眼睛里,是愤怒,更是无尽的心疼,“林悦!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想瞒我们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觉得,你死在外面,我们就彻底省心了?!”

“爸……”我终于哭出了声。

这十年的委屈,这十年的思念,这十年的倔强和伪装,在这一刻,被他一声怒吼,彻底击得粉碎。

我妈再也忍不住,扑到我的床边,一把抱住我,放声大哭:“我的女儿啊……妈对不起你……妈不该跟你置气十年啊……”

我抱着我妈,感受着她瘦弱的身体和滚烫的泪水,哭得几乎要断了气。

我爸站在一旁,看着我们母女俩,这个坚硬了一辈子的东北男人,终于再也扛不住,他转过身,用手背狠狠地抹着眼睛,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艾孜买提默默地退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了我们一家人。

他关上门,靠在门上,听着里面传出的哭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场迟到了十年的重逢,虽然充满了泪水和伤痛,但冰封的河面,终于开始解冻了。

第五章

那晚的哭声,仿佛流尽了我们一家人十年积攒的所有泪水。

哭过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我妈拉着我的手,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要把这十年错过的时光,都用眼神和触摸补回来。我爸则坐在另一边,低着头,不停地抽烟,一根接一根。医院的走廊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疼,但没有一个护士过来制止。

“爸,别抽了。”我轻声说,“对身体不好。”

我爸的手一顿,默默地把刚点燃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爸妈就和艾孜买提一起,去抽血做骨髓配型了。等待结果的过程,是另一种煎熬。

艾孜买提请了长假,每天在医院和酒店之间奔波。他给我送饭,陪我聊天,晚上再把我爸妈送回酒店。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颊和眼底的乌青,心里疼得厉害。

这天中午,他送饭过来,我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汤。

“对不起。”我看着他,轻声说。

“傻瓜,说什么呢。”他摸了摸我的头,头发又掉了一大把。

“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在管理着我们的‘悦疆’,而不是每天困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

“悦疆没了可以再创,但我的悦悦只有一个。”他握住我的手,认真地说,“你知道吗,卖掉店的那天,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只觉得轻松。因为那些东西,跟你的命比起来,太轻了。”

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们正说着话,我爸妈提着一个大保温桶走了进来。

“小艾,你还没吃饭吧?阿姨给你炖了鸡汤,快趁热喝。”我妈一进来,就热情地招呼艾孜买提。

艾孜买提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阿姨,不用这么麻烦,我在外面随便吃点就行。”

“那怎么行!你天天这么辛苦,得好好补补!”我妈不由分说地把鸡汤盛好,递到他手里。

我爸则走到我床边,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

他削苹果的技术很烂,果皮厚薄不均,上面还有好几个坑。但他削得很认真,很慢。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给我削苹果。

“吃吧。”他把苹果递给我,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我笑着说:“爸,你这技术不行啊,还没我妈削得好。”

“有的吃就不错了!”他瞪了我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

就在这难得温馨的气氛里,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主治医生张主任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

我们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悦家属都在吧?”张主任问。

“在,在!”我爸妈和艾孜买提立刻围了上去。

张主任的表情很严肃,他看了看报告,又看了看我们,说:“配型结果出来了。你爱人的,半相合。你父亲的,也是半相合。”

半相合。

这意味着,可以进行移植,但排异反应的风险会很大,成功率也会降低。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又凝固了。

“那……那她妈妈呢?”我爸急切地问。

张主任的目光落在我妈身上,他摇了摇头:“血型不匹配,完全不行。”

我妈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觉得是自己害了我。如果她的骨髓能用,我就能少受很多罪。

“医生,半相合……成功率有多大?”艾孜买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五成,最多六成。”张主任说,“而且,术后的并发症会很多,病人会很痛苦。我们还是建议,优先寻找全相合的非血缘供者。中华骨髓库那边,我们已经加急申请了,但这个……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

运气。

多么缥缈的一个词。

张主任走后,病房里死一般地寂静。

“用我的!”我爸和我丈夫,几乎是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来!”我爸看着艾孜买-提,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她爸!我的身体比你好!你还要照顾她,照顾孩子,你不能倒下!”

“爸,我年轻,恢复快!”艾孜买提也不让步,“悦悦的后半辈子,需要我来照顾。我必须给她一个健康的身体!”

两个人,就在我的病床前,争执了起来。一个是我生命中最爱的男人,一个是我生命中亏欠最多的男人。他们都在争着,要把自己的骨髓,自己的生命力,移植给我。

我看着他们,泪流满面。

我们总是在奔赴一场又一场的告别,却学不会如何好好地说一句再见。而他们,却在争着为我奔赴一场不知结局的战斗。

“别吵了。”我开口,声音不大,但他们都停了下来。

我看着他们,然后缓缓地说:“我谁的都不要。我等。我等骨髓库的消息。”

这是我的决定。我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人,为了我去冒险。我欠他们的,已经够多了。

我的固执,再一次占了上风。

这直接导致了我和艾孜买提之间,爆发了最严重的一次争吵。

那天晚上,我爸妈回酒店后,艾孜买提留了下来。

他坐在我床边,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悦悦,听话,好吗?我们不能再等了,你的身体拖不起。”

“我说了,我等。”我的语气很平静。

“你这不是在等,你是在赌!拿自己的命在赌!”他的情绪激动起来。

“那也比拿你们的命去赌要好!”我也提高了音量。

“我们是你的家人!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家人?”我冷笑一声,“爸妈是我的家人,你也是我的家人。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移植失败了,或者你们谁因为捐献骨髓身体出了问题,这个家就彻底散了!库尔班怎么办?他不能一下子没有妈妈,又有一个不健康的爸爸!”

我们俩就在病房里,压低了声音,激烈地争吵。这是我们结婚以来,吵得最凶的一次。

最后,他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疲惫。

“林悦,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你父母。现在我才明白,是我们之间,是你自己。你的骄傲,你的固--执,正在毁掉我们所有人。”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病房。

门被轻轻地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错了吗?

我只是……只是不想再亏欠任何人了。

那一夜,艾孜买提没有回来。这是我们冷战的开始。

第二天,他还是会准时送饭过来,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他把饭放下就走,我默默地吃完。我们像两个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用沉默互相惩罚。

我爸妈看出了我们的不对劲,但他们什么也没问。他们只是默默地,加倍地对我好。我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吃的,我爸则每天给我讲厂里的趣事,尽管那些故事,他已经讲了无数遍。

这种无声的关怀,比任何语言都更让我难受。

冷战的第三天晚上,我因为化疗的副作用,吐得天昏地暗。护士给我打了止吐针,我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半夜,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有人在给我盖被子。

我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是艾孜买提。

他以为我睡着了,动作很轻。他帮我掖好被角,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然后就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他疲惫的脸上。我看到,他的眼角,竟然有了几根白头发。

这个像山一样坚韧的男人,终究还是被我的病,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

我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熟睡,眼泪却顺着眼角,没入了枕头里。

第六章

冷战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个电话的到来,打破了所有的僵局。

是中华骨髓库打来的。

他们说,在浙江,找到了一个与我全相合的配型。

这个消息,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们所有人头顶的阴霾。我妈抱着我,又哭又笑。我爸激动得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艾孜买提也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他冲进病房,看到我,我们四目相对,所有的隔阂和争吵,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他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太好了,悦悦。”他的声音哽咽。

“嗯。”我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原来,真正的长大,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带着一身的伤,依然对爱有所期待。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都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医院立刻联系了那位浙江的志愿者,对方同意捐献。移植手术被提上了日程。

我爸妈和艾孜买提,三个人前所未有地团结。他们分工明确,我妈负责我的饮食,我爸负责跑腿办各种手续,艾孜买提则负责和医生沟通,了解手术的每一个细节。

手术前,我需要进入无菌舱,进行一次大剂量的化疗,彻底摧毁我自身的免疫系统,为接纳新的骨髓做准备。

进舱的前一天,我们一家人,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东北菜馆,吃了一顿“散伙饭”。

饭桌上,我爸妈不停地给我夹菜,艾孜买提则在一旁,细心地把鱼刺挑干净,再把鱼肉放到我碗里。

“悦悦,”我爸端起酒杯,里面是白开水,“爸以前……对你太严厉了。你别往心里去。”

“爸,都过去了。”我笑着说。

“过不去。”他摇了摇头,眼眶泛红,“这十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后悔那天在火车站,没有拉住你。我后悔……没有早点跟你说一句,爸想你了。”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也是。”我妈接过话,“妈总觉得,把你生得太好强,太像你爸,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要是你笨一点,懒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活得这么累了。”

“妈,我不累。”我握住她的手,“有你们,有艾孜买提,有库尔班,我很幸福。”

我提到了我的儿子,库尔班。

手术风险很大,我想在进去之前,见见他。

艾孜买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说:“我已经让古丽带库尔班过来了,明天一早到。让他送你进舱。”

我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第二天,在无菌舱门口,我见到了我的儿子。

快一年没见,他长高了不少,也晒黑了。他看到我戴着帽子和口罩,眼神有些怯怯的。

“库尔班,过来,让妈妈抱抱。”我朝他伸出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跑过来,扑进了我的怀里。

“妈妈,你的头发呢?”他摸着我的帽子,好奇地问。

“妈妈的头发,去旅行了,很快就回来了。”我笑着说。

“妈妈,你是不是生病了?古丽阿姨说,你要去一个很厉害的城堡里打怪兽。”

“是啊,”我亲了亲他的额头,“等妈妈打败了怪兽,就回家陪库尔班,好不好?”

“好!”他用力地点头。

我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奶香味,心里充满了力量。为了他,为了我爱的所有人,这场仗,我必须打赢。

到了要进去的时间了。

我松开儿子,站了起来。

我看着门口站着的四个人。我的父母,我的丈夫,我的儿子。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深的牵挂。

我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进了那扇厚重的隔离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看到,我爸妈在哭,艾孜买提紧紧地抱着库尔班,那个五岁的孩子,似懂非懂地朝我挥着手。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无菌舱外,楼梯间。

林国栋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王淑芬靠着墙,无声地流泪。

艾孜买提抱着库尔班走过来,把孩子交给了王淑芬。

“妈,你带库尔班去吃点东西,我跟爸说几句话。”

王淑芬点了点头,领着外孙走了。

艾孜买提走到林国栋身边,蹲下,递给他一根烟。

林国栋抬起头,接过来,点上,猛吸了一口。

“小艾,”他哑着嗓子说,“悦悦她……会没事的,对吧?”

“嗯,会的。”艾孜买提说,“她那么坚强,一定会没事的。”

两人沉默地抽着烟。

“这十年,”林国栋忽然开口,“她都经历了什么?你跟我说说。”

艾孜买提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他讲了他们刚到喀什时,租住在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冬天没有暖气,两人就抱着取暖。

他讲了林悦为了学好维语,每天跟着电视练习,舌头都快捋不直了。

他讲了他们为了开第一个干果摊,把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每天凌晨三点就去批发市场进货。

他讲了林悦为了研究干果的搭配和包装,熬了多少个通宵,画了多少张设计图。

他讲了生意刚有起色时,被竞争对手恶意举报,店被查封,林悦一个人跑到工商局,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才把事情解决。

他讲了库尔班出生时,难产,林悦在产房里疼了十几个小时,他等在外面,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

他讲了很多很多。那些林悦从未对父母提过的,吃的苦,受的累,流的泪。

林国栋静静地听着,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他却浑然不觉。

等艾孜买提讲完,林国栋早已泪流满面。

他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二十多岁的男人,这个他曾经百般看不上的女婿。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艾孜买提的肩膀。

“小艾,”他第一次,这样称呼他,“这些年,辛苦你了。悦悦她……没选错人。”

艾孜买提的眼圈也红了。

他等这句话,等了十年。

两个男人,一个女婿,一个岳父,在医院的楼梯间里,因为他们共同深爱着的那个女人,终于达成了迟到了十年的和解。

第七章

我在无菌舱里待了二十八天。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也最孤独的二十八天。大剂量的化疗,让我经历了地狱般的折磨。呕吐、腹泻、发烧、口腔溃疡……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个被反复拆解又重组的机器。

但我挺过来了。

因为每天,隔着那层厚厚的玻璃,我都能看到他们。

我爸妈,艾孜买提,他们每天轮流来探视。他们不能进来,只能通过对讲机跟我说话。

我妈每天都会在对讲机里,给我详细描述她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等我出去了一定要给我补回来。

我爸则会给我读报纸,从国家大事读到社区新闻,他说,不能让我跟社会脱节。

艾孜买提会抱着库尔班,让儿子在对讲机里给我唱歌,唱那首他刚学会的《小燕子》。稚嫩的童声,是支撑我熬过所有痛苦的最好良药。

第二十九天,来自浙江的“生命火种”,被输入我的体内。

手术很顺利。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漫长的观察和恢复。我每天都要吃大量的抗排异药物,定期做各种检查。

我爸妈和艾孜买提,更是把我当成国宝一样呵护着。

慢慢地,我的身体开始好转。血常规的各项指标,一点点地恢复正常。我的头发,也开始长出细细的绒毛。

出院那天,乌鲁木齐下了一场小雪。

艾孜买提开车来接我们。车里,暖气开得很足。

我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想起十年前,我离开沈阳的那天,也下着这样的大雪。

十年一个轮回。

我回来了,从死亡的边缘。

我们没有回酒店,而是直接去了艾孜买提为我爸妈租的房子。一个两室一厅的公寓,不大,但被我妈收拾得窗明几净,充满了生活气息。

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我妈在厨房里忙碌着,我爸在客厅里看电视。库尔班看到我,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我的腿,仰着头问:“妈妈,你打败怪兽了吗?”

“打败了。”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那你以后都不会生病了吗?”

“嗯,不生病了。”

那一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客厅里,暖洋洋的。

我觉得,这就是幸福。

晚饭,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我爱吃的东北菜。锅包肉、地三鲜、小鸡炖蘑菇……

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十年来的第一次,吃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

饭后,我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联播的片头曲,还是那么熟悉。

但他没有像以前一样,把音量调到35。

他把音量,调到了20。

因为在这个家里,再也没有需要被掩盖的、水龙头的滴答声了。那个漏水的水龙头,在我住院期间,已经被艾孜买提找人换掉了。

一切,都在变好。

我爸妈决定,在乌鲁木齐多住一段时间,等我身体彻底稳定了再回沈阳。

那八百万,他们一分没动,用我爸的话说:“这是悦悦的救命钱,也是她未来的本钱。等她好了,想再把‘悦疆’做起来,得有启动资金。”

我看着他,笑了。

我知道,那个固执了一辈子的父亲,终于学会了,用更柔软的方式,来表达他的爱。

一个月后,我去做复查。所有的指标都趋于稳定,医生说,只要坚持服药,定期检查,我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从医院出来,艾孜买提带我去了公园。

黄昏时分,夕阳把整个城市染成了金色。我们坐在长椅上,看着不远处,我爸妈正带着库尔班在玩滑梯。

“悦悦,”艾孜买提握住我的手,“等过年,我们一起回沈阳吧。”

“好。”我点了点头。

“把爸妈接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他们会同意吗?”

“会的。”艾孜买提笑了,“爸已经开始研究,怎么在阳台上种东北的大葱了。”

我也笑了。

家的味道,有时候,就是一把大葱的味道。

生活,终究还是回归了它最本真的模样。没有惊心动魄,没有跌宕起伏,只有一蔬一饭,一言一语,和身边不离不弃的爱人。

那天晚上,库尔班睡着后,我走进我爸妈的房间。

他们也睡了。

我爸的呼吸很沉,带着轻微的鼾声。我妈侧着身子,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我悄悄地走过去,帮他们掖了掖被角。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床头柜上,放着那张我大学毕业的全家福。

照片旁,是我爸的老人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短信界面。

最上面那条,是他发给我的:【钱,收到了。为什么?】

下面那条,是艾孜买提用我的手机,替我回的:【爸,妈,对不起,我爱你们。】

再下面,是一条新编辑的短信,收件人是我,但还没有发送出去。

上面只有三个字:

【回家吧。】

我看着那三个字,视线渐渐模糊。

我默默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门外,艾孜买提正等着我。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朝我伸出了手。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用力握紧。

我们一起走到阳台。

夜空里,繁星点点。

我知道,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而我们,也终于等来了,属于我们的,春暖花开。

来源:聪明饺子I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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