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席师傅，恭喜啊！高升总部，以后可就是坐办公室的大领导了，别忘了我们这些还在车间里吃灰的老兄弟啊！”

“席师傅，恭喜啊！高升总部，以后可就是坐办公室的大领导了，别忘了我们这些还在车间里吃灰的老兄弟啊！”

油污遍布的三分厂车间里，几个年轻工人大声嚷嚷着，语气里的酸味和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席闻道，五十岁，满手的老茧和刻着岁月痕迹的皱纹，只是默默地收拾着自己那套磨得发亮的德国老工具。他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在这片机器轰鸣声中，显得格外陈旧。

“就是，总部那可是集团的心脏，遍地都是博士、海归，席师傅这双钳工的手，到了那儿恐怕只能端茶倒水了吧？”

“哈哈哈，端茶倒水也是总部的茶水，比咱们这儿的铁锈味高级！”

刺耳的哄笑声中，没人看到车间主任躲在办公室门口，轻蔑地撇了撇嘴。优化名单第一个就是这个席闻道，倚老卖老，不懂变通，早就该滚蛋了。把他调去总部，不过是人事部那边走个流程，让他在高楼大厦里自惭形秽，自己主动辞职罢了。

席闻道一言不发，将最后一把卡尺擦拭干净，放进工具箱，发出一声清脆的合扣声。他提着箱子，佝偻的背影像一座沉默的山，走出了这个奉献了三十年的地方。

三天后，席闻天踏入了位于市中心CBD的擎天集团总部大楼。

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西装革履的精英们步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高级香水的味道。这一切，都与席闻道格格不入。

人事部办公室里，经理钱丽画着精致的妆容，捏着鼻子看完了席闻道的调任函，眼神像是打量一件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古董。

“席闻道是吧？50岁，高级钳工？”她夸张地拖长了音调，“上面怎么会把你这种人调到总部研发中心来？算了，跟我来吧。”

她踩着高跟鞋在前面带路，一路引来无数好奇和鄙夷的目光。一个穿着老旧工装、提着铁皮工具箱的老头，出现在集团最核心的研发中心，这画面比在音乐厅里唱二人转还要滑稽。

“诺，以后你就在这儿待着。”钱丽指着走廊尽头一个堆满杂物的储藏间门口，“你的工作，就是整理这些废旧的设备资料，别乱跑，也别碰任何东西，明白吗？”

这连一张正式的办公桌都没有，分明就是把他当垃圾一样扫进了角落。

席闻道点点头，放下工具箱，沉默地开始整理。

周围办公室里，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看见没，那个老头，听说是从三分厂调来的钳工，来总部养老了。”

“钳工？现在都什么年代了，AI自动设计，3D打印成型，还需要钳工？笑死人了。”

“钱经理也太损了，直接让他负责‘文物管理’，哈哈哈！”

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人，席闻道却恍若未闻，他的世界里，只有手中那些冰冷的、泛黄的图纸和零件。

与此同时，研发中心最核心的“星尘”项目实验室里，气氛凝重如冰。

“又失败了！第三次了！核心引擎运转28秒，温度超限，轴承熔断！”

项目技术负责人，刚从麻省理工毕业的海归博士陆驰，烦躁地将一份数据报告摔在桌上。他和他带领的精英团队，为了这个投资数十亿的项目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但引擎的核心难题始终无法攻克。

“陆博，散热模型我们已经优化到极致了，仿真数据明明是完美的……”一个年轻工程师小声说。

“完美？完美就是一次次爆炸吗！”陆驰双眼通红，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再给我测！把所有参数再调一遍！”

深夜，席闻道整理完手头的资料，准备下班。路过“星尘”实验室时，他透过玻璃看了一眼。只见陆驰团队的人正手忙脚乱地拆卸着一台焦黑的引擎原型机。

他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就是这台引擎，他在那些废旧资料里看到过它二十年前的初代设计图，那是他亲手画的。

只是，现在的结构，和他当年的设计，有了细微却致命的差别。

“你看什么看！”陆驰一抬头，正好看见门口的席闻道，积压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一个老钳工，懂什么叫量子流体引擎吗？别在这儿碍事！碰坏了这里的任何一个零件，你赔得起吗？滚！”

尖酸刻薄的呵斥，让实验室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对席闻道的轻蔑。

席闻道没有争辩，默默地转身离开。

夜深了，整栋大楼只剩下零星的灯光。席闻道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星尘”实验室门口。他白天注意到，有一台测试失败后被当成废品扔在角落的备用引擎。

他走了进去，四周寂静无声。他打开自己的工具箱，拿出那把跟了他三十年的锉刀和一把最普通的游标卡尺。

他没有借助任何精密的仪器，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引擎核心的一个传动轴承。他闭上眼睛，手指的触感仿佛能穿透金属，感受到内部每一丝细微的应力分布。

“就是这里……”他喃喃自语。

随后，他拿起锉刀，在那个比头发丝还细的接触面上，开始极其缓慢地打磨。没有图纸，没有数据，全凭一双手的感觉。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宛如一位正在雕琢稀世珍宝的宗师。

十分钟后，他收起工具，将那个被他微调过的零件，悄无声息地放回了备用机上，然后像个幽灵一样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陆驰团队带着绝望的情绪，开始了新一轮测试。

“陆博，所有办法都试过了，要不……把那台备用机上的零件拆下来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吧。”一个工程师提议。

“能有什么用！”陆驰嘴上骂着，但还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换！快点换！早点失败早点下班！”

工程师们手忙脚乱地换上了那个被席闻道动过的零件。

所有人都没抱任何希望，陆驰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辞职报告该怎么写。

“启动！”

随着指令下达，引擎开始运转。

10秒……20秒……监控屏幕上的温度曲线平稳得像一条直线。

30秒！打破记录了！实验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1分钟……2分钟……引擎的轰鸣声前所未有的悦耳，各项数据完美得不像话！

3分钟！当引擎平稳停止运转时，整个实验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天呐！三分钟！我们做到了！”

陆驰激动得浑身颤抖，他一把抱住身边的助手，狂喜地大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理论是对的！是我！是我通宵攻关，找到了那个关键的临界点！”

在一片狂热的庆祝中，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不起眼的备用零件，更没有人会想到，创造这个奇迹的，是他们昨天还肆意羞辱的那个老钳工。

这奇迹般的三分钟，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集团高层炸响。但它同样也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

“星尘”项目的总监，苏晚晴。

她是一个三十出头，干练果决的职场女性。她反复观看着测试录像，眉头紧锁。她太了解陆驰了，那是个理论上的天才，实践上的矮子。一夜之间攻克难题？绝无可能。

“查！给我查昨天测试失败后，到今天测试成功前，所有进出过实验室的人员记录！”苏晚晴对助理下达了命令。

很快，一份监控记录放在了她的桌上。记录显示，凌晨两点，一个清洁工打扮的老人进入了实验室，停留了大约十分钟。

“清洁工？”苏晚晴看着监控里那个模糊的背影，正是席闻道。“把他的人事档案调给我。”

当看到席闻道那份简单到堪称简陋的档案时，苏晚晴的疑心更重了。一个在三分厂干了三十年钳工的老师傅，怎么会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核心实验室？这绝不是巧合。

另一边，陆驰因为这次“巨大突破”，成了集团的英雄。他被鲜花和掌声包围，愈发地目中无人。在他眼里，席闻道这个老东西，简直就是研发中心的污点，看到他就觉得晦气。

“钱经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那个老头给我弄走！”陆驰在人事部办公室里颐指气使，“我的团队里，不需要这种连高中都没毕业的老古董！”

钱丽自然是满口答应，她本就看席闻闻道不顺眼。于是，针对席闻道的排挤变本加厉。他的“办公区”被挪到了通风管道旁边，分配给他的“工作”也变成了打扫厕所和清理废料。

席闻道对此毫不在意，他反而乐得清闲。打扫卫生时，他总能“不经意”地听到各个项目组的讨论，看到他们丢弃的草稿和失败品。

一天，苏晚晴正为一个新型涡轮的叶片曲率问题头疼，几个工程师争论不休，却始终找不到最优解。

这时，席闻道推着清洁车路过，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了一句：“风太大，会把蜡烛吹灭，也会让火更旺。看你怎么用了。”

声音很轻，但苏晚晴却听得一清二楚。她猛地抬起头，那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的思路。他们一直在想办法减小风阻，却从未想过，利用风阻来增加稳定性！

“等等！”她叫住了席闻道，“老师傅，您刚才说什么？”

席闻道抬起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没什么，俺就觉得这走廊的风，挺大的。”说完，便推着车走远了。

苏晚晴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愈发深邃。她立刻召集团队，按照新的思路进行仿真演算，结果，困扰了他们半个月的难题迎刃而解！

从那以后，苏晚晴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席闻道。有时是递上一瓶水，有时是请教一些“老物件”的保养方法。而席闻道，也总会在不经意间，用最朴素的比喻，点破一些让顶尖科学家们都束手无策的技术瓶颈。

“离心力不稳？你拉过石磨吗？轴心只要偏一分，磨出来的豆浆都是苦的。”

“材料应力疲劳？再好的弓，天天拉满了弦，也会断。”

这些“清洁工大叔”的“土话”，在苏晚晴听来，却蕴含着机械领域最本源的至理。她愈发肯定，这个老人，绝不简单。

陆驰的春风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那奇迹般的三分钟之后，无论他怎么复制，引擎的运行时间再也无法突破，甚至连一分钟都很难达到。他把功劳归于自己，自然也要承担失败的责任。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集团董事长，秦振邦，要亲临项目现场督战！

秦振邦，一个传奇人物。他与人联合创办了擎天集团，并用二十年时间将其打造成了一个商业帝国。他极度迷信数据和资本，信奉“技术要为利润服务”，是典型的商人。

董事长的到来，让整个研发中心都紧张起来。

会议室里，陆驰用精美的PPT，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那套复杂的理论模型和仿真数据。秦振邦坐在主位，满意地点着头。

“不错，陆博士，要的就是这种国际化的视野和科学化的方法。”

轮到苏晚晴汇报时，她提出了一个不同的观点：“董事长，我认为我们过于依赖仿真数据，忽略了基础工艺和材料本身。我建议，我们应该重新审视引擎的核心结构，也许问题出在最基础的地方。”

她的话，让秦振邦的脸色沉了下来。

“基础？苏总监，现在是工业4.0时代，你还在跟我谈什么手工作坊里的‘基础’？”秦振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

这时，陆驰立刻抓住机会，阴阳怪气地说道：“董事长，您有所不知。苏总监最近好像特别信赖一位……呃，我们中心新来的清洁工老师傅的‘经验之谈’。”

“清洁工？”秦振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对，就是那个。”陆驰指向窗外，正巧席闻道推着垃圾车经过。

秦振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当他看到席闻道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时，瞳孔猛地一缩！虽然时隔二十年，苍老了许多，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席闻道！这个二十年前跟他分道扬镳，发誓永不踏足商界的固执家伙，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股陈年的怒火和心虚瞬间涌上心头。当年，正是他，为了追求更低的成本和更快的生产速度，修改了席闻道设计的“擎天”引擎的原始图纸。这件事，是埋在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胡闹！”秦振邦猛地一拍桌子，借题发挥地怒吼道，“苏晚晴！你身为项目总监，竟然被一个老工人的经验主义带偏了方向！简直是公司的耻辱！”

他站起身，指着窗外的席闻道，声音冰冷地对钱丽说：“这个人，这种老旧思想的余孽，是公司进步的绊脚石！立刻！马上！把他给我开除！”

命令一出，全场死寂。苏晚晴脸色煞白，她没想到董事长反应会如此激烈。陆驰和钱丽则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个老东西，终于要滚蛋了。

三天后，是“星尘”项目面向全体投资人的最终展示会。会场布置得富丽堂皇，来自全球的资本大鳄齐聚一堂。这是决定项目生死的时刻。

秦振邦亲自主持，他将宝全压在了陆驰身上。

“各位，接下来，将是见证奇迹的时刻！”陆驰站在台上，意气风发，按下了启动按钮。

引擎开始运转，大屏幕上的数据飞速跳动。

10秒……20秒……

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期待着突破三分钟的奇迹时，异变突生！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引擎内部爆出一团火花，随即冒出滚滚浓烟！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了整个会场！

大屏幕上的所有数据，瞬间归零！

全场哗然！投资人们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陆驰呆立当场，面如死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的数据是完美的……”

秦振邦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公司股价将一泻千里，他的商业神话也将就此破灭。

绝望，笼罩了整个会场。

就在秦振邦准备上台鞠躬道歉，宣布项目彻底失败的时候，一个清亮而坚定的女声响彻全场。

“等等！我们还有最后的希望！”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晚晴冲上了主席台。她手中高高举着一份泛黄的、用铅笔绘制的图纸手稿！

“二十年前，擎天集团的奠基之作，‘擎天I代’引擎，并非出自什么精英团队，而是源于一位天才工匠之手！他代号‘工匠’，是他，定义了擎天集团技术的核心！”

秦振邦看到那份手稿，听到“工匠”这个代号，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剧变！这个他以为已经永远埋葬在历史里的名字，怎么会……

苏晚晴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会场角落，那个刚刚办完离职手续，准备最后看一眼自己心血结晶的、穿着旧工装的老人身上。

她用尽全身力气，当着所有投资人和媒体的面，喊出了那个振聋发聩的名字：

“他，就是席闻道！我们最后的希望——‘工匠’！”

全场的聚光灯，“唰”地一下，全部打在了席闻道身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提着一个破旧工具箱的老人。他就是传说中的“工匠”？擎天集团的技术祖师爷？

这比电影还要荒诞！

秦振邦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铁青，他死死地盯着席闻道，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亲手扫地出门的“垃圾”，竟然就是那个让他既敬畏又痛恨的“工匠”！

投资人们的议论声如潮水般响起。

“工匠？我听说过这个代号，据说是擎天集团真正的技术灵魂！”

“他怎么会是这副模样？还被当成清洁工？”

“秦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媒体的闪光灯更是疯狂地闪烁，对准了这戏剧性的一幕。

秦振邦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知道，今天如果不能给出一个交代，擎天集团将万劫不复。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错，席师傅，确实是我们集团的元老。”他避重就轻，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阴狠毒辣，“但是，时代在进步，技术在发展！二十年前的经验，未必能解决今天的问题！既然苏总监如此推崇你，那好！”

他指向台上那台还在冒着黑烟的报废引擎，当众宣布：

“我给你24小时！如果你能修好它，并让它稳定运行超过十分钟，我这个董事长的位置，给你坐！但如果你做不到，这就是商业欺诈！我会亲自把你送进监狱！”

这番话，狠毒至极！

这是将席闻道架在火上烤。成功了，他秦振邦有识人之明，不拘一格降人才；失败了，席闻道就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正好可以转移所有人的视线。

全公司将对修复过程进行24小时不间断直播！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个被神话了的老钳工，如何身败名裂，沦为阶下囚。

面对这致命的赌局，席闻道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他浑浊的眼睛看着台上那台失败的“星尘”，又看了一眼脸色狰狞的秦振邦。

二十年了。他隐姓埋名，就是为了坚守自己的“道”。而秦振邦，却带着他亲手缔造的技术，走上了一条急功近利的邪路。

今天，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好。”

席闻道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沙哑，却重如泰山。

他提着工具箱，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走上了那个本该属于他的舞台。

“我不需要你们的超级计算机，也不需要你们的精密仪器。”席闻道对苏晚晴说道，“给我一间最老旧的铸造车间，一些高碳钢，和一个烧得旺的炉子，就够了。”

他的要求，让所有现代工程师都感到了匪夷所思。修复一台代表着人类顶尖科技的量子流体引擎，不用激光焊接，不用纳米探针，而是要去一间满是油污和烟火气的铸造车间？

这老头，是疯了吗？

陆驰在一旁冷笑连连：“装神弄鬼！我等着看你怎么把自己送进监狱！”

然而，在秦振邦的默许下，席闻道的要求被满足了。集团地下三层，那间早已被废弃的老师傅车间，时隔二十年，炉火重燃。

直播镜头开启，全公司、所有投资人，甚至无数网络媒体，都将画面对准了这间简陋的车间。

镜头下，席闻道脱掉了那身旧工装，露出了精壮结实、布满伤疤的上身。他赤着臂膀，站在熊熊燃烧的炉火前，那身影，不像一个工人，更像一个准备投入战斗的角斗士。

他没有看任何图纸，所有的尺寸、结构、角度，全都刻在他的脑子里。

他亲自将一块高碳钢送入炉火，用火钳夹出，通红的钢块被他放在铁砧上。

“当！”

他抡起了那把沉重的大铁锤，第一声敲击，响彻了整个车间，也通过直播，震动了每一个观众的心。

“当！当！当！”

他没有用任何辅助设备，每一锤的落点、力度，都精准得如同电脑计算。火星四溅，汗水顺着他的脊背流下，在炙热的空气中蒸腾。他仿佛与那块金属融为了一体，那不是在锻打，而是在赋予一块死物生命。

观看直播的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那些年轻的工程师们，习惯了在电脑上拖动鼠标，调整参数，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原始、如此充满力量感和美感的制造过程？

原来，机械，可以不是冰冷的，而是有温度的。

熔炼、锻打、淬火、打磨……

整整二十个小时，席闻道不眠不休。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时而如狂风暴雨般挥舞重锤，时而又如春风拂柳般用锉刀进行微米级的精修。

最后，一个闪烁着暗蓝色光泽、造型古朴却又充满一种奇异韵律感的核心部件，在他的手中诞生了。

它看上去，和陆驰团队用3D打印制造的那个零件，外形相似，但神韵，却有天壤之别。

24小时期限的最后一小时。

席闻道拿着他亲手打造的部件，回到了展示会现场。

在无数高清镜头的直播下，他亲自拆开报废的引擎，将那个崭新的核心部件安装了进去。每一个螺丝的松紧，每一个接口的契合，他都用手反复确认。

“可以了。”他直起身，对身旁的苏晚晴平静地说道。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秦振邦的拳头，在背后紧紧攥着，手心全是冷汗。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亲自按下了启动按钮。

没有预想中的巨大轰鸣，引擎发出了一阵极其轻微而平顺的嗡嗡声，如同猛兽在酣睡中发出的呼吸。

大屏幕上的数据，瞬间亮起！

温度曲线，平稳！

功率输出，平稳！

能耗比，完美！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引擎的运转声始终如天籁般悦耳。当计时器跳到“15:00”时，各项性能数据，已经全面超越了陆驰团队设计的理论峰值50%以上！

这意味着，席闻道不仅修好了引擎，还把它变成了一件性能更恐怖的艺术品！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为这不可思议的奇迹而欢呼。

陆驰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他引以为傲的科学理论，在这一把铁锤、一双肉掌面前，被砸得粉碎。

秦振邦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他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席闻道走到麦克风前，拿起那个被替换下来的、陆驰团队制造的零件，面对着所有镜头，缓缓开口。

“二十年前，我设计‘擎天’引擎时，在这个核心部件上，留下了一个0.01毫米的冗余结构。它的作用，是在极限工况下，吸收和释放致命的共振应力。它不影响性能，但会增加3%的制造成本和5%的加工时间。”

他的目光，像一把利剑，直刺秦振邦。

“但是，后来有人为了追求所谓的‘效率’和‘利润’，自作聪明地抹掉了这个结构。就像盖一栋百层高楼，却抽掉了地基里最关键的一根钢筋。楼盖得再高，再漂亮，终究有一天会塌。”

“‘星尘’之所以会失败，不是你们的数据错了，而是从根上，就错了！”

一番话，掷地有声！

秦振邦面如死灰，席闻道不仅揭示了技术上的根源性错误，更揭露了他二十年前为了利益而背叛“匠心”的原罪！

席闻道的真实身份——擎天集团技术的真正奠基人，在这一刻，被彻底证实，再也无人怀疑！

展示会的结果，引发了集团内部的滔天巨浪。

投资人当场宣布对秦振邦的领导能力失去信心，集体要求召开紧急董事会。第二天，擎天集团股价暴跌，秦振邦被罢免了董事长的一切职务，狼狈地离开了自己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他苦心经营二十年的名誉和地位，在席闻道那把铁锤之下，灰飞烟灭。

陆驰和他带领的精英团队，集体向席闻道递交了辞职报告，但在席闻道的办公室门口站了整整一天后，席闻道只见了他们一面。

“技术没有错，错的是用技术的人，心不诚。”

说完，他将辞职报告撕得粉碎。

陆驰等人羞愧难当，对着席闻道深深地鞠了一躬。从那天起，研发中心里最高傲的一群天才，变成了最谦逊的学生。

在董事会的一致推举下，苏晚晴众望所归，出任擎天集团新任CEO。而她上任后签署的第一份任命书，就是聘请席闻道为集团终身首席技术官，拥有对所有研发项目的一票否决权。

席闻道没有搬进那间奢华的顶层办公室，他选择回到了那间被废弃的地下车间。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报复那些曾经羞辱过他的人，而是挂上了一块新的牌子——“工匠学院”。

他要在这里，把他这一身的技艺，把他对机械的敬畏和热爱，传承下去。

曾经对他冷嘲热讽的三分厂工友，想方设法托关系想来总部见他一面，却连大门都进不来。那位把他当垃圾一样扫地出门的人事经理钱丽，早已在集团的内部清洗中，被第一个优化掉了。

夕阳下，席闻道拿着一把锉刀，手把手地教导着一群曾经眼高于顶的年轻博士们，如何用双手去感受金属的呼吸。

他的传奇，才刚刚开始。擎天集团那颗蒙尘已久的匠心，也因为他的回归，重新开始闪耀。

来源：雾中坦然登险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