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屏幕上的裂痕像一张蛛网,从右上角蔓延开,把天气预报的“晴”字切割得支离破碎。我第五次提出给他换个新的,他正用那双布满老年斑、指关节粗大的手,费力地剥着一个橘子,头也不抬。
2025年已至,曾仕强的预言正在上演,这5条忠告你不得不看!
【引子】
手机是父亲摔的。
屏幕上的裂痕像一张蛛网,从右上角蔓延开,把天气预报的“晴”字切割得支离破碎。我第五次提出给他换个新的,他正用那双布满老年斑、指关节粗大的手,费力地剥着一个橘子,头也不抬。
“我说过了,不用。还能看,换什么换。”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生了锈的锉刀,一下一下磨着我的神经。橘子皮被他撕扯下来,汁水溅到那张裂开的屏幕上,他用袖口随意地擦了擦,更模糊了。
那是我去年给他买的,花了两千多,特意选了字体最大、声音最响的老人机。可在他眼里,这东西和我一样,都是不怎么听话的。
妻子林慧在厨房里探出头,对我使了个眼色,嘴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算了。”
我把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胡乱地按着。电视里,一个西装革履的专家正慷慨激昂地谈论着“后疫情时代的家庭关系重塑”,背景音效激昂得有些滑稽。
我心里发堵。重塑?维系都快耗尽我所有力气了。
父亲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橘子,把皮工工整整地码在茶几一角,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然后,他眯着眼,又拿起了那部破手机,手指在上面笨拙地戳着,戳一下,停一下,眉头紧锁。
我看不下去,起身说:“爸,我帮你弄。”
“不用你管!”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手一抖,手机“啪”地掉在了地板上。
我们都愣住了。
他弯腰去捡,动作迟缓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我抢先一步捡了起来,屏幕上的裂痕似乎又多了几条。我把手机递给他,他没接,只是死死地盯着我,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是愤怒,是委屈,还夹杂着一丝……惊慌。
他这个标志性的动作,紧张时摸耳垂,又出现了。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自己干瘪的耳垂,嘴唇翕动着,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我一头雾水:“看到什么?”
“没什么。”他猛地夺过手机,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林慧,还有电视里那个仍在喋喋不-休的专家。我关掉电视,世界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林慧走过来,递给我一杯温水,轻声说:“别跟他置气了,他年纪大了。”
我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点了点头。可心里那块石头,却越压越沉。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不仅仅是一部摔坏的手机,更是我们父子之间,一道同样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的关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的提醒短信。我点开,瞳孔瞬间收缩。
【尾号xxxx我父亲的卡】于15:32分向“长青生物科技”转账支出12800元。
长青生物科技。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心中某个早已鼓胀的气球。我捏着手机,指节发白。那不是什么科技公司,那是一个臭名昭著的、专门骗老年人的保健品公司。
去年,林慧的姨妈就被骗了三万多,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我冲到父亲房门口,刚想敲门,手却停在了半空中。门里,传来父亲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和卑微,正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钱……钱我打过去了。那个……你们说的那个进口的‘生命元’,什么时候能到啊?”
我的手,缓缓垂了下来,冰凉一片。
【第一章】
父亲是在第三天清晨摔倒的。
当时我刚出门准备去上班,接到林慧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快回来!爸摔了!”
我脑袋“嗡”的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掉头往家赶。一路闯了两个红灯,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不敢想象任何坏的可能。
推开家门,父亲正坐在沙发上,林慧蹲在他面前,用棉签小心地处理他额角的一块擦伤。看到我,父亲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把头扭向一边。
“我没事,你回来干什么?不用上班了?”他语气生硬,像是在质问一个不相关的外人。
“我看看您。”我压着火气,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仔细看他的伤口,“怎么摔的?”
“起猛了,头有点晕,不碍事。”他挥挥手,极不耐烦。
林慧在一旁小声说:“我早上听见响动出来,爸就倒在客厅地上了,吓死我了。我让他去医院,他怎么都不肯。”
“去什么医院?我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清楚?就是蹭破点皮,你们一个个大惊小怪的,好像我马上就要死了一样!”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知道,他又在用这种方式掩盖自己的虚弱和恐惧。就像一只年迈的狮子,即便爪牙不再锋利,也要拼命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爸,去医院检查一下,我们都放心。”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
“我不去!”他固执得像块石头,“要去你们去!我死也死在家里!”
气氛僵持住了。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胶,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女儿多多背着书包从房间里出来,怯生生地看了我们一眼,小声说了句“我上学去了”,就溜出了门。
我看着女儿消失的背影,心里一阵刺痛。这个家,什么时候开始,连孩子都想逃离了。
最终,还是林慧想了办法。她没再坚持去医院,而是给她在社区医院当护士的表妹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帮忙看看。
表妹来了之后,量了血压,测了血糖,仔細询问了半天,结论是问题不大,可能是一过性的体位性低血压,但建议还是要去大医院做个全面的脑部CT,以防万一。
父亲嘴上说着“多此一举”,但终究没再激烈反对。
去医院那天,我特意请了假。医院走廊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焦虑混合的味道。父亲坐在长椅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眼睛却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那个紧张时摸耳垂的习惯又犯了,一下,又一下,无声地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安。
等待结果的时候,我给他买了瓶水,他接过去,拧了半天没拧开。我伸手想帮他,他却猛地把手缩了回去,自己跟瓶盖较着劲,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眼眶有点酸。我记忆里的父亲,是那个能把我轻松举过头顶、能一个人扛起半扇猪肉的男人。他什么时候,连一个瓶盖都拧不开了?
检查结果出来了,万幸,脑子没事。医生说,就是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下降,以后得多注意,身边最好不要离人。
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片沉默。快到家时,林慧终于开口了,她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爸,要不……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吧?”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父亲的身体猛地一僵。
“或者,我们给您请个保姆,白天陪着您?”林慧又补充道。
父亲没有立刻回答。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声音说:
“我谁都不要。我还没到要人伺候的地步。”
晚上,我和林慧躺在床上,第一次因为父亲的事,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你看看他那个态度!我们是为他好,他当成驴肝肺!”我烦躁地抓着头发。
“你小点声!爸在隔壁能听见!”林慧压低声音,“他那是自尊心强,你不能硬着来。”
“那要怎么办?就这么耗着?等他再摔一次?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陈雷!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林慧的声音也提了上来,眼圈红了,“他是我爸,也是你爸!他心里苦,你不知道吗?妈走了以后,他一个人……”
我们吵了半个多小时,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两个人都累了,背对着背,沉默着。卧室里只剩下空调的嗡嗡声,像一只永远无法摆脱的苍蝇。
半夜,我渴醒了,起身去客厅喝水。路过厨房,发现灯还亮着。林慧一个人在里面,背对着我,正在揉面。
我走过去,看到案板上已经摆好了一排排整齐的饺子,是我最爱吃的白菜猪肉馅。
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眼睛还是红的。她没看我,只是低声说:“吵累了吧,给你下点饺子吃。”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攥了一下。所有的愤怒和烦躁,都在那一刻,化成了说不出口的愧疚。我们是这个家里最亲密的战友,可我们却在用最伤人的话,攻击着彼此。
我从背后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闷声说:“对不起。”
她拍了拍我的手,叹了口气:“我们……都太难了。”
是的,太难了。就像曾仕强说的,未来的家庭,夫妻同心,才是唯一的出路。可“同心”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每一步都像在走钢丝。
【第二章】
关于那一万两千八的保健品,我终究还是没忍住。
我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比较稳妥的时机。那天下午,阳光很好,父亲正戴着老花镜,在阳台上摆弄他那些花草。我给他递过去一杯泡好的龙井,在他身边坐下。
“爸,最近手头紧不紧?我上个月奖金发了,给你转点钱?”我试图用一种迂回的方式开场。
他头也不抬,一边给一盆君子兰松土,一边说:“我用不着你的钱,我自己的退休金够花了。”
“够花就行,就怕您乱花。”我终于还是把话引到了正题上,“我前两天看到您卡里有笔支出,买什么了?”
他松土的动作停住了。
阳台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他慢慢地放下手里的小铲子,转过头来,看着我。那眼神,不再是前几天的躲闪和惊慌,而是淬了冰的冷。
“你查我账?”
“我没查,是银行发的短信提醒。”我解释道,声音有些干涩。
“那不就是查?”他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陈雷,你长本事了啊。开始管你老子的钱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爸,那个长青生物是骗子公司!新闻都曝光过多少次了!他们就是骗你们这些老年人的钱!”我急了,也站了起来。
“骗子?谁是骗子?”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老糊涂了,分不清好人坏人是吗?人家小张多关心我!比你这个亲儿子强多了!天冷了提醒我加衣服,下雨了让我别出门!你呢?你除了会给我甩脸子,还会干什么?”
小张,又是那个销售。我能想象出电话那头,那个年轻人是如何用甜言蜜语,一步步攻破一个孤独老人的心理防线。
“爸!那是他们的话术!是他们的工作!他们关心你,是为了你口袋里的钱!”
“住口!”父亲突然暴怒,抄起手边浇花的水壶,狠狠地砸在地上。塑料水壶弹起来,水花溅了我一裤子。“我的钱,我愿意给谁就给谁!轮得到你来教训我?我告诉你陈雷,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我这点棺材本了?啊?!”
最后那一声“啊”,凄厉得像杜鹃啼血。
我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地捅了一刀,鲜血淋漓。
“棺材本”,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瞬间压垮了我所有的理智和委屈。我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控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我为这个家起早贪黑,为了他的身体担惊受怕,我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不敢病,不敢停。到头来,在他眼里,我竟然成了一个觊觎他养老钱的不孝子。
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席卷而来。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
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听了,也是一辈子。
我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我没有回房间,而是拿了车钥匙,直接出了门。我不知道要去哪,只是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城市的霓虹在我眼前飞速掠过,像一道道流光溢彩的伤口。
我把车停在一个无人的江边,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我看到江面倒映着城市的繁华,那繁华之下,是多少个像我一样,在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灵魂。
我以为我为他撑起了一片天,原来,在他看来,我只是那片天上的乌云。
这是一个巨大的转折,是我和父亲关系彻底的破裂。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也许,孝顺这个词,在现代社会,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我们拼尽全力想给他们最好的,却忘了问,那是不是他们想要的。
我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一个保健品骗局。那是一条由岁月、观念和孤独冲刷而成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第三章】
我在江边坐了整整三个小时。
夜风很冷,吹得我头脑渐渐清醒。我掐灭了最后一根烟,发动了车子。我没有回家,而是开到公司,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家,那个本该是港湾的地方,此刻却成了我最想逃离的风暴中心。
手机响了,是林慧打来的。我按了静音,没有接。我知道她会说什么,无非是那些“别往心里去”“他也是一时糊涂”的安慰。可这一次,我不想听了。伤口太深,任何语言的抚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就这样在办公室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用凉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布满血丝、胡子拉碴的男人,觉得无比陌生。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以为是骚扰电话,随手挂断。可对方又打了过来,锲而不舍。我有些不耐烦地接起:“喂?”
“喂,请问是陈多多的爸爸吗?我是她的班主任王老师。”
我的心咯噔一下。“王老师您好,多多怎么了?”
“是这样,”王老师的语气很客气,但透着一丝严肃,“学校上周布置了一个社会实践手工作业,要求昨天交。多多没交,她说她做好了,但是忘在家里了。可是今天早上,她还是没带来。我刚刚问她,她才哭着跟我说,她……她根本就没做。”
王老师后面的话我没太听清,我脑子里只回响着一句话:她根本就没做。
多多,我的女儿,那个从小到大连颗糖都从不私藏、诚实得像张白纸一样的女儿,她撒谎了。而且是连续撒谎。
挂了电话,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一种比昨晚被父亲误解时更深的无力感,将我彻底淹没。
我一直以为,我把家庭的战火控制在了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波及到孩子。我错了。我和父亲的争吵,我和林慧的冷战,那些压抑的气氛,紧张的对峙,孩子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不敢问,不敢说,只能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发出求救信号。她的谎言,不是品行问题,而是这个家庭生病的症状。
我这个自诩为家庭支柱的男人,却让我的父亲没有安全感,让我的妻子感到疲惫,让我的女儿学会了撒谎。
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猛地站起来,冲出办公室。我必须回家。不是为了争个对错,不是为了证明清白,而是为了我的女儿,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我买了父亲最爱吃的那家老字号的豆浆油条,回到了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家。
开门的是林慧,她看到我,眼里的担忧化作了惊讶,然后是如释重负。她接过我手里的东西,什么都没问,只是说:“回来了就好,快洗手吃饭吧。”
父亲坐在饭桌旁,看到我,眼神复杂地闪躲了一下,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把油条和豆浆放在他面前,说:“爸,吃早饭吧。”
他没动,也没说话。
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默默地开始喝自己的那碗豆-浆。
饭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们咀嚼和吞咽的声音。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交流。但不知为何,那股紧绷得快要爆炸的气氛,却在这一片沉默中,诡异地松弛了下来。
我突然明白,有时候,沉默不是逃避,而是一种力量。它给了彼此一个喘息的空间,一个让情绪沉淀下来的机会。
吃完饭,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对父亲说:“爸,下午我陪您去趟营业厅,把您那个套餐里没用的业务取消了。顺便,教您怎么用手机查话费。”
我没有提保健品,没有提骗子,只是找了一个最日常、最不会引起他反感的由头。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看了我很久,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半晌,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第四章】】
(第三人称视角)
陈雷走后,陈卫国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风吹过,君子兰的叶子轻轻摇晃。他伸出手,想去扶一下那盆被他自己打翻在地的花,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一丝解脱,也带着更深的疲惫。
他不是不知道那个“长青生物”可能有问题。活了七十年,吃过的盐比儿子吃过的米还多,怎么会看不出那些年轻人殷勤背后的算计。
但是,他太孤独了。
老伴走了五年,这五年里,房子越来越空,时间越来越慢。儿子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事业,忙得脚不沾地。他能理解,但不代表他不失落。
那个叫小张的销售,每天一个电话,风雨无阻。今天问他血压高不高,明天提醒他膝盖疼不疼。他过生日,小张比陈雷还早一天寄来了“贺寿礼”,虽然只是一个廉价的足浴盆。
他贪恋的,不是那点小恩小惠,而是那份被需要、被记挂的感觉。
他花了那一万多块钱,买的不是什么“生命元”,买的是有人陪他说话,有人把他当回事的幻觉。
儿子那句“骗子公司”,像一把刀,戳破了这个美丽的肥皂泡,也戳伤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他之所以暴怒,不是因为不相信儿子的话,恰恰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知道儿子说的是对的。他只是气,气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靠这种虚假的热情来填补内心的空虚;更气儿子,为什么他能轻易看穿的一切,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却要沉溺其中。
他摸索着找出那部屏幕裂开的手机,笨拙地点开微信。置顶的,是儿子陈雷的头像,一张多多小时候的笑脸。他想发点什么,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只打出两个字:【在家】。
他又觉得不妥,显得自己好像在查岗,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他点开和小张的聊天记录,对方还在热情地发着消息:“陈叔,‘生命元’的效果特别好,您坚持吃,保证您身体硬朗,再活二十年!”
陈卫国看着那行字,第一次觉得有些刺眼。他想回复说“我不要了,你把钱退给我”,可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半天,连“退钱”两个字都拼不出来。他用的是手写输入,一笔一划,手机总识别成别的字。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床上,从床头柜最底层,拿出一个小本子。那是他偷偷买的,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记着拼音字母表,“a o e i u ü”,旁边还标注着他自己才能看懂的读音。
他想学打字,想学年轻人一样上网,想看看儿子朋友圈里分享的那些他看不懂的段子,想知道孙女多多的学校又有什么新鲜事。他不想被这个时代抛下,不想成为儿子的累赘,更不想成为一个……没用的人。
人老了,怕的不是死,是没用。
他对着那个拼音本,看了一会儿,眼睛有点酸。他背过身去,悄悄揉了揉眼睛。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楼道里传来邻居家孩子的吵闹声,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味。整个世界都热气腾腾的,只有他的房间,安静得像一口深井。
他拿起老伴的遗照,用袖口仔仔细细地擦了擦。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温柔而恬静。
“秀啊,”他喃喃自语,“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照片里的人,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手机在床上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是一条新的短信。不是银行的,也不是那个小张的。
是陈雷发来的。
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爸,我明天带豆浆油条来看你。”
陈卫国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他把手机紧紧地攥在手心,像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第五章】
第二天,我和父亲坐在营业厅的硬塑料椅子上,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和叫号声。
我耐心地一项一项核对他手机套餐里的收费项目,把那些他根本用不上的“来电铃声”“新闻早晚报”全都取消了。然后,我打开手机的设置,把字体调到最大,把每个APP的功能都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告诉他怎么查话费,怎么看流量。
他全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做。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我才发现,他真的老了。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为我遮风挡雨的父亲,而是一个需要我耐心和保护的老人。
回家的路上,气氛比昨天缓和了许多。
“那个……保健品,”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不自然,“钱还能要回来吗?”
我心里一动,知道他心里的那堵墙,已经开始松动了。
“我试试看。”我没有说大话,也没有指责他,“我先联系他们公司,不行的话,我们再报给工商和消协。”
他“嗯”了一声,把头转向了窗外。
晚上,林慧做了一桌子菜。吃饭的时候,她提出了一个想法。
“爸,要不我们不请保姆,也不逼您搬家了。”她给父亲夹了一筷子鱼,“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们给您家里装一套智能安防系统吧?有紧急呼叫按钮,还有那种摔倒了会自动报警的监测器。这样我们随时能知道您的情况,您自己住着也自在。”
我惊讶地看着林慧,她这个提议,恰好打在了最关键的点上——既解决了我们的担忧,又保全了父亲的体面。
父亲也愣住了,夹着鱼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林慧接着说:“我们再给您买个平板电脑,屏幕大,看东西不费眼。我跟陈雷还有多多,每天都跟您视频。您想我们了,按一下就行。多多还能教您用平板看新闻、下象棋呢。”
这个提议,像一缕晨光,照进了我们这个被阴霾笼罩的家。它绕开了“搬家”和“保姆”这两个雷区,用一种更现代、更尊重的方式,重新构建了我们之间的连接。
父亲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们都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却默默地吃掉了筷子上的那块鱼肉,然后低声说:“……那得花不少钱吧?”
我和林慧相视一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周末,我带着父亲去买平板电脑。在店里,他像个好奇的孩子,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最后,他自己挑了一个屏幕最大、声音最响的。
回家后,我帮他把各种软件都装好。在整理他书桌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了那个藏在最下面的、写着拼音的小本子。
那一瞬间,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原来,他不是顽固不化,他不是拒绝改变。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孤独地,努力跟上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他那看似坚硬的外壳下,包裹着的,是一颗害怕被抛弃、渴望被理解的心。
我把本子放回原处,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我走过去,拍了拍正在研究平板的父亲的肩膀,说:“爸,这个打字,我教您一个简单的,用手写。”
我握着他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一笔一划地在屏幕上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陈、卫、国。”
屏幕上清晰地跳出这三个字。他看着,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
【第六章】
处理“长青生物”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顺利,也比我想象的要曲折。
我先是按照他们留下的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依然是那个“小张”。一听我是陈卫国的儿子,并且要退款,对方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热情似火变成了冷若冰霜,最后干脆直接挂了电话。
我看着父亲失望的眼神,对他说:“爸,别急,这只是第一步。”
我和林慧分了工。她负责在网上搜集这家公司的所有负面信息和其他受害者的案例,我负责撰写投诉材料,准备提交给市场监督管理局和消费者协会。
这个过程,出乎意料地,成了我们一家人的“团建活动”。
晚上,我和林慧在书房里整理材料,多多写完作业后也凑了过来,用她刚学的PPT知识,帮我们把证据分门别类,做得清清楚楚。
父亲则成了我们的“首席顾问”。他努力回忆着那个小张跟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承诺,甚至连对方的口头禅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说,他们这个是德国技术,诺贝尔奖团队研发的。”
“他还说,我们第一批客户,是内部价,以后就要涨价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但这一次,他的敲击不再是烦躁和不安,而是专注和坚定。
在这个共同“对敌”的过程中,父亲的权威感和价值感,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被重新建立起来。他不再是一个被蒙骗的、需要被拯救的糊涂老人,而是一个重要的证人,一个战斗的参与者。
我们把整理好的材料递交上去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前所未有地好。父亲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跟多多视频。多多成了他的专属小老师,教他怎么用平板看天气,怎么刷短视频,怎么在网上跟他的那些老棋友下象棋。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看到多多正趴在父亲身边,指着平板上的一个搞笑视频,爷孙俩笑得前仰后合。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给他们俩镶上了一层金边。那一刻,我觉得,钱能不能要回来,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一个月后,我们接到了市场监督管理局的电话,说“长青生物”涉嫌虚假宣传和欺诈,已经被立案调查。在他们的调解下,对方同意退还我们80%的款项。
收到退款的那天,父亲拿着手机,反复确认着那条入账短信,手都有些抖。他抬起头,看着我和林慧,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最后,他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一刻,所有的误解和隔阂,都烟消云散。
晚上,一家人吃饭,父亲主动开了一瓶他珍藏了很久的白酒,给我们每个人都倒了一点,连多多面前也放了个小酒杯,倒了点白开水。
他举起杯,看着我们,眼睛里有水光在闪动。
“我以前总觉得,”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人老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能靠自己口袋里那点钱。现在我明白了,钱……不是最重要的。”
他看向我,又看向林慧和多多。
“家,才是人这辈子,最硬的靠山。”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聊我小时候的糗事,聊林慧工作上的烦恼,聊多多对未来的幻想。父亲的话也多了起来,他甚至讲起了他和母亲年轻时相亲的趣事,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我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原来,维系一个家,靠的不是道理,不是对错,而是爱,是愿意为了对方而改变和妥协的智慧。这或许就是曾仕强所说的,家庭是根本,守住这个根本,才能应对外界的一切风雨。
【第七章】
2025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父亲最终还是没有搬来和我们同住。他依然守着他的老房子,守着他和母亲几十年的回忆。
但是,一切又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套智能安防系统装上了,我和林慧的手机可以随时看到家里的情况。父亲胸前挂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紧急呼叫器,他开玩笑说,这比单位发的劳模奖章还管用。
他那部摔裂了屏幕的手机,早就被新买的平板电脑取代了。他现在是我们家“网上冲浪”最积极的人。早上起来,先是看新闻,然后跟他的老伙计们在微信群里“吹牛”,下午雷打不动要和多多视频一个小时,检查她的作业,听她讲学校里的事。
他甚至学会了网购,买的不再是来路不明的保健品,而是给多多买的零食,给林慧买的护手霜,还有给我买的……防脱洗发水。
上周,他神神秘秘地让我帮他注册了一个短视频账号,名字叫“老陈的退休生活”。他拍的第一个视频,是他自己做红烧肉的全过程,配乐是《好汉歌》。视频拍得歪歪扭扭,剪辑也乱七八糟,却意外地有几百个赞。
他把那几百个赞的截图,挨个发给我们看,得意得像个孩子。
我和林慧的关系,也回到了久违的温情。我们不再因为父亲的事而争吵,反而会一起商量,怎么让他的晚年生活更有趣。我们给他报了社区的老年大学书法班,他嘴上说着“瞎折腾”,但每周都准时背着书包去上课,写回来的字一次比一次有劲。
我们开始懂得,孝顺,不是居高临下的给予,更不是严丝合缝的控制。真正的孝道,是尊重他的独立,理解他的孤独,然后用他能接受的方式,去参与他的生活,让他感觉到自己仍然被爱着,被需要着。
至于我,也终于从那种焦头烂额的“三明治”状态中,找到了内心的平衡。我不再试图去控制所有事,不再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我学会了放手,学会了求助,学会了和家人一起,去面对生活中的一个个难题。
我开始明白,人到中年,最大的修行,不是追求事业的成功,也不是积累多少财富,而是守住内心的那份安宁。当你的心安宁了,你看待世界的方式,也就变得温柔了。
这天是周六,一个难得的晴好天气。我们一家人,陪着父亲去郊野公园散步。
父亲走在最前面,步子虽然慢,但很稳。多多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给他讲着笑话。我和林慧走在后面,手牵着手。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风里带着桂花的香气。
父亲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对我们说:“明年春天,我们去趟云南吧?我跟你妈……年轻的时候就想去了,一直没去成。”
“好啊!”我和林慧异口同声地回答。
多多欢呼起来:“太棒了!我要去看孔雀!”
父亲笑了,脸上的皱纹像一朵绽放的菊花。他说:“好,我们去看孔雀。”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看着林慧嘴角的笑,看着多多雀跃的身影,心中一片澄澈。
2025年,世界依然在飞速变化,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此刻,我无比确定,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用心守护着彼此,就没有什么风浪是过不去的。
家庭是根,夫妻是心,孝道是本,改变是道,安宁是福。
这五条忠告,不是写在纸上的预言,而是刻在生活里,最朴素,也最深刻的真理。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