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过再往前追溯的话,匈奴王赫连勃勃精力打造的天下第一坚城——统万城,才是党项人真正的龙兴之地。可以说如果没有统万城,党项人就只会是中国历史中,被融合掉的无数内迁部落中的一支。就连西夏的国号,与赫连勃勃的“大夏”也是一脉相承。或者说没有赫连勃勃在统万城建国,党项
西夏王朝崛起于宁夏地区算是一个历史常识,凭借这块被黄河眷顾的土地,党项人与辽、宋演出了一出三国演义。哪怕辽变成金,北宋变成南宋,西夏却依然坚挺。
不过再往前追溯的话,匈奴王赫连勃勃精力打造的天下第一坚城——统万城,才是党项人真正的龙兴之地。可以说如果没有统万城,党项人就只会是中国历史中,被融合掉的无数内迁部落中的一支。就连西夏的国号,与赫连勃勃的“大夏”也是一脉相承。或者说没有赫连勃勃在统万城建国,党项人就算有机会建国,也不会用“夏”这个国号。
今天我们就来揭开这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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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秃发鲜卑”到“平夏党项”
党项人的统治氏族,源出于与北魏拓跋鲜卑同源的秃发鲜卑。东汉末年,其始祖秃发匹孤因弟弟拓跋力微继承首领之位,遂带着部众南迁。后来拓跋力微的子孙建立了一统北方的北魏;秃发匹孤的子孙则在五胡十六国时期,于河西走廊建立南凉政权。为示区别,北魏后来遂用同音的“秃发”来称呼这支同源鲜卑。
南凉灭亡后,部分秃发鲜卑跟着宗室将领秃发樊尼投奔了北凉。公元460年,北凉为北魏所灭,这支秃发鲜卑又南迁至河曲草原的南部,吸纳原本游牧于此的羌人部落,形成为了党项羌。九曲黄河围绕着青海、甘肃、四川交界处的积石山弯出了它的第一曲,党项羌便生活在积石山之南的这段河曲草原。
不过河曲草原大部还是位于青海境内,并且为早一步抵达青海的吐谷浑部所控制。事实上整个河曲草原原本都是羌人的游牧之地,只不过在吐谷浑南下青海草原后,羌人的主栖息地,被挤压至今属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区的“松潘草原”。
吐谷浑的做法是融合青海境内的羌人,秃发鲜卑的做法则是融入河曲之地的羌人。只是祖先曾经的荣誉是不能忘记的,也是其吸纳羌人部落加入的资本。值得一提的是,北魏灭亡后,融入党项羌的这支秃发鲜卑,便公开以“拓跋氏”自居,强调与北魏皇室同源(同时不提秃发鲜卑的历史)。毕竟北魏的历史可比南凉要辉煌的多。
同出鲜卑的身份及区位,使得吐谷浑王族选择与党项拓跋氏结盟联姻,依托其双重身份来间接控制松潘草原的羌人部落。以至于唐朝统一天下后,党项首领拓跋赤辞没有像松潘羌人一样顺势归顺,而是与吐谷浑一起对抗唐太宗李世民的征伐。
只不过后来吐谷浑都降了,拓跋赤辞也没有再坚持下去的理由。三十万党项人在归顺大唐后,唐朝在党项之地划了十六个羁縻州(河曲十六州),并按其民族属性归入了为羌人设置的“松州都督府”管辖。虽然对于这个认定,拓跋赤辞内心肯定是有些微词的的。
吐蕃攻灭吐谷浑,成为河曲与松藩草原的统治者后,党项羌一开始也被迫依附。到了唐玄宗开元年间 ,由于不愿被吐蕃同化,党项羌向大唐请求内迁。被安置在了庆州地区北部,后又部分东迁夏州东部、银州北部,党项由此也分化成为“东山部”及“平夏部”两支。
如果用当下的行政区划来归类,党项人的这两个主支可以被称为“甘肃党项”和“陕西党项”。长安所在的关中平原,就靠着北部的陇东(今属甘肃)、陕北(今属陕西)两片高原,隔离着河套草原的游牧者。将党项人分驻于这两大高原的北沿,为的是阻止突厥系部落由河套南下威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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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万城与“党项长城”
对于关中平原的统治者来说,来自河套草原的困扰,至少已经持续了一千年。战国后期,秦昭襄王消灭了生活在陇东高原的义渠戎后,在陕北、陇东高原的北部修筑了一条“战国秦长城”,以抵御正在河套草原壮大的匈奴人。秦始皇统一天下后,除在修筑将整个河套地区包裹进来的“秦始皇长城”以外,还在陇东、陕北两大高原的分水岭上修筑“秦直道”,以方便从关中调集兵马前往河套前线。
五胡十六国时期,崛起于河套草原的匈奴王赫连勃勃,在汉代奢延城的基础上,扩建了著名的“统万城”。为了让这座草原之城能够媲美长城内所有的城池,赫连勃勃制定了异常严苛的标准,用三合土筑就的城墙,验收时若被枪头刺入一寸,工匠就会被斩杀筑入城墙。由于这座城实在是太过坚固,以至于赫连勃勃在征服长安后,依然将首都放在了统万城。
唐朝时统万城成为了夏州的治所。依托秦直道的存在,被命名为“夏州城”的统万城,依旧是长安连通河套草原的交通枢纽,而由统万城向北延伸至前、后套平原的这段秦直道则被命名为“夏州道”。不过唐朝在解决边患问题上,政策与秦、汉两朝还是有所区别的。简单点说,唐太宗并不认为自己的王朝,需要用长城来保护自己。他更愿意通过内迁游牧民族至长城沿线,来保障大唐的安全。
内迁部落的首领虽然可以在唐朝做高官,但其部落安置地的城市,却必须由中央政府所控制,同时部落也只能安置于草原边缘。史书对平夏部生活环境的描述是“地惟沙碛”。鄂尔多斯草原南部沙化严重,形成了草原、沙漠相间的“毛乌素沙地”。不光统万城这个农牧分割点不是党项人的,它背后的农耕之地也与党项人无缘。
从这个角度说,安置于夏州等地的党项人,只是大唐沿战国秦长城外围部署的一条“党项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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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项人的“定难五州”
唐朝末期,黄巢攻占长安(公元881-883年),改变了党项了命运。收复长安的战争中,党项平夏部首领拓跋思恭所立下的功劳,仅次于沙陀人出身的李克用,并因功得到了三个奖赏:一是赐国姓李;二是晋爵夏国公;三是以统万城为治所单独建“定难军”。
这份荣耀也让李思恭所在的平夏部,成为了党项人的大宗。控制区亦扩张至以统万城为中心,覆盖无定河流域的夏州、绥州、银州、宥州、静州等五个州,时称“定难五州”(对应现在陕西靖边、榆林、米脂、绥德等县市 )。及至整个五代时期,每个王朝都会以承认党项首领“定难节度使”的方式,默认党项人的割据状态。成为“定难节度使”及入主统万城,则被视为成为拓跋家族家主的标志,其余小宗则竞争其他四州的统治权。
宋朝建立后,当时的党项首领李彝殷依惯例上表向新朝效忠,赵匡胤的回报则是继续授予其“定难军节度使”,并在李彝殷死后追封其为“夏王”。赵光义攻伐北汉,党项人亦派军渡河助战。
可惜北汉一灭,也标志着天下重新归于一统。如果党项人再事实割据的话就,必然成为征伐对象。为此最后一任定难节度使李继捧,于公元982年主动到汴京朝觐宋太宗,表示愿意像吴越国那样主动献土归宋。
当宋使带着军队来接收定难五州的州城时,党项首领们才知道不光他们定居超过300年的土地已经被宋朝收走,就连所有李氏宗族都要内迁至汴京。至此,所有的愤怒与不满,就只差一根导火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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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朝的“夏王”
点燃这根导火索的,是李继捧族弟的李继迁。作为党项统治族的小宗,李继迁家族世守的是银州城(陕西省米脂县)。宋军入城后,李继迁当机立断的以为乳母发丧为名,将兵器藏于棺材中,带着数十名亲信逃往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之南的“地斤泽”。这是鄂尔多斯高原上,水草最为肥美的草原,位于夏州城东北300里的距离,也可有效躲避宋军的征伐。
光有根据地还不行,还得有人。接下来的日子里,李继迁带着李思忠的画像奔走于各部联络,告诉所有党项人,自己的历史远较赵宋要更为源远流长。他们对统万城及定难五州的自治权,是用为大唐平定内乱换来的,于是大批党项人受其感召出塞反宋。
由此从公元982年开始,一场延绵二十余年的西夏立国之战开启。李继迁即是李元昊的祖父,也是西夏王朝的奠基人。只不过当时的李继迁还没有想过以“夏”为国号立国,他和那些反叛的党项人一样,并不是不愿意做大宋的臣子,而是希望宋朝继续承认党项人的高度自治权。
当时李继迁才二十岁,初期受实力所限,只能带着跟随自己的党项人不断袭扰城邑,鼓动更多人出塞加入自己。宋太宗则下令招抚出塞者归乡。塞外苦寒,很多出逃的党项人便动了投宋的心思。于是李继迁改变策略,调动两万人马试图先攻下统万城西南的宥州城。这座城跟统万城一样也在草原之上,但又没有统万城坚固。
虽然最终还是没能攻下宥州城,但好在地斤泽草原水草条件不错,李继迁部众、牲畜总体还是越聚越多。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为此李继迁派出使者,向赵光义陈述自己的想法。
问题是统万城的位置实在太过重要,一个处在开国上升期的大一统王朝,是决不能容许这种情况发生的,哪怕宋朝已经把首都东移至了开封。五代时期,并非没有王朝想过直接吞并定难军。后唐明宗李嗣源就曾因担心党项人会勾结契丹,而试图把当时的定难节度使李彝超调到延安去。后者深知这一走党项人的割据地位就没了,遂拒不奉诏。结果后唐军在围攻统万城时,发现城墙“坚如铁石”,想挖地道进城,地基部分也是“铲凿不能入”,最后只能作罢。
如今好不容易不费刀兵的拿到统万城和那四个州城,赵光义是绝无可能再允许党项自治的。于是赵光义一边下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李继迁回来;一边就是不松口让李氏贵族留在原地的事。这种情况下,李继迁遂一边继续招诱不满宋朝的党项部落加入,一边联络契丹,表示愿意效忠辽朝。
在这个过程中,李继迁通过纳各部落首领之女为妻的做法,吸纳了许多非拓跋氏的党项部落加入,由此形成了后来西夏最核心的“党项八氏”统治集团。
见李继迁附辽,赵光义不得不改变策略,于公元988年给李继捧赐皇族之姓,改名“赵保忠”,然后再派回统万城牵制李继迁。辽圣宗耶律隆绪,则旋即以宗室女“义成公主”和亲李继迁,以坚定李继迁的反宋之心。公元991年新年将至时,更是直接加封李继迁为“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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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统万城
自此之后,李继迁和他的子孙便开始以“夏王”自居。公元991年,亦应被视为西夏政权的真正起点。不过能不能真正裂土为王,还要看新生的西夏能不能夺回定难五州,尤其是统万城。
有了契丹的支持,李继迁很快于公元991年七月攻下银州城和绥州城。只是这几年来,虽然多次围攻统万城,却始终无法破城。与宋军及李继捧的战争也是互有胜负。不过拿回两城,却让李继迁有了和宋朝谈判的底气,遂遣使表示还是愿意归附宋朝,只要能够把五州故地还给党项人。而赵光义依然不愿意松口,只是让他继承父祖留下来的“银州观察使”一职,外加一个赐名“赵保吉”。
如此条件显然只能坚定李继迁继续反宋之心,于是再次向辽朝表示效忠的李继迁,改变了策略,不再主攻那三个州城,而是转而用“围魏救赵”之计,西进攻掠陇东的庆州、西套的灵州。这一策略很快收到了效果,公元994年初,当李继迁攻掠灵州之时,李继捧受命率统万城宋军前去增援,结果被李继捧劫去所有辎重只身逃回。
虽然紧接着,李继迁就被赵光义的国舅李继隆所击败,没能顺势夺取统万城,但李继捧的忠诚却受到了怀疑,担心他已经与李继迁合流的赵光义诏回了汴京。没有李继捧这张牌,赵光义对能否守住统万城产生了严重怀疑,尤其是生态环境的恶化,使得统万城已经为沙地所包围。
为此,赵光义决定摧毁和放弃统万城,这一决定也得到时任宰相吕蒙正的附议。吕蒙正认为“自赫连筑城以来,世为关右(关中)之患,若遂废之,万世利也。”了解情况的李继隆在听说后则极力反对,认为“贼所窥觎之地,存之可依以破贼”,应该在其周边增加更多城堡加强防守。
于是最终的折中方案是,统万城和银、夏两州管理的八千户党项人,被分散迁徙至绥、宥等州,统万城变身为一座纯粹的军事堡垒。
对统万城的半放弃状态,标志着宋朝其实已经拿李继迁没有办法了。朝堂之上对于是否一定要剥夺党项自治权这件事,也是非议颇多。毕竟李继迁一直声称愿意做大宋臣子,,所谋求的只是恢复旧例。只是赵光义跟李继迁打了那么多年,光从面子的角度也实在是不能退让。
公元997年三月,五十九岁的宋太宗赵光义驾崩。李继迁当即抓住机会,下令全族为赵光义戴孝哀悼。并遣使入京,向新皇表示自己是真心想帮大宋藩护北境。于是就坡下驴的宋真宗旋即表示,其实赵光义本来早就准备这么做了,只是那时候国家初定,没顾得上办罢了。现在先皇是有遗命,让你做夏州刺史、定难军节度,五州的官职也都由你安排。同时内迁银、夏两州流民,也都送了回去。
于是从公元982年到公元997年,党项人终于用了十五年时间,打赢了他们的立国之战。李继迁作为西夏王朝的奠基人,回到统万城重修宗庙、安抚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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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宋真宗虽满足了李继迁所有要求,此时李继迁的胃口却已不再只是定难五州。无定河流域之北,还有两个位于陕北的州——麟州(神木市)与府州(府谷县),当初也安置了不少党项人,李继迁被辽朝封为夏王后,两州的许多党项部落纷纷归附,并希望李继迁能攻下两州府城。有了这个民意基础,李继迁虽然重新变成了“赵保吉”,也希望乘势把定难五州变成定难七州。
不过李继迁统一所有党项部落的计划却遭遇了失败,这是因为府、麟两州是另外一支党项强藩——折家军的地盘。唐朝在前套军事设立“振武军”,唐末党项人折宗本出任“振武军缘河五镇都知兵马使”,成为折家军的始祖,并在五代时期割据府、麟二州,也被授予节度使之职。换句话说除了没有所谓皇族血统、赐姓以外,折家军无论从发迹时间,还是发展的脉络,都与拓跋氏的定难军如出一辙。
宋朝建立后,折家依例归队,并在征伐北汉时立下大功,包括名将杨业的夫人折氏也是出自折家军(民间演义中的“佘太君”)。不过作为地方强藩,宋太祖和宋太宗虽然重用折家,却也对是否要继续让折家,留在原地做节度使这件事上有所疑虑。一直到李继捧败于李继迁,加之折家地处抗辽前线的位置,让赵光义终于下定决定给了折家“永安军节度使”之职。
在后来的历史中,折家一直效忠于宋朝,并孤悬河西抗击辽、夏两国。
对于党项人来说,最大的问题其实并不是折家愿不愿意加入,而是统万城已经被沙漠包围,实在是不适合做一座都城了。于是最终在契丹人的建议下,李继迁于公元1002年攻取了肥美的西套平原(灵州),最终成就了西夏王朝。
来源:中国国家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