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岁男护工自述:伺候退休老人,月入3万5,我却要逃离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8-26 20:05 1

摘要:可现在,他就是一具被困在皮囊里的骨头架子,每天从床上到轮椅,再从轮椅到床上,就是他全部的征程。

这份工,月薪三万五,包吃住,住的是城郊的大别墅。

我的任务,是照顾一个瘫在床上的老人。

他姓陈,我们都叫他陈老。

听中介说,他以前是个了不得的工程师,建过跨海大桥的那种。

可现在,他就是一具被困在皮囊里的骨头架子,每天从床上到轮椅,再从轮椅到床上,就是他全部的征程。

我今年七十,他七十二。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头,困在一栋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房子里。

这活儿,没人愿意干。

陈老的脾气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之前的护工,最长的干了三个月,最短的,三天就卷铺盖滚蛋了。

他们说,陈老不是在找护工,是在找一个能挨骂的出气筒。

我不怕。

骂人又不掉块肉。

对我来说,沉默比咒骂更可怕。

我需要钱,也需要一个能让我忘记时间的地方。

这里很合适。

每天早上五点半,我的闹钟会准时响起。

其实不用闹钟,我的身体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像一台老旧的机器,时间到了,齿轮自己就会咔哒一声开始转动。

别墅的窗帘厚得像城墙,拉开前,屋里是密不透风的黑。

我拉开窗帘,清晨的光才被允许小心翼翼地爬进来,落在陈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他的呼吸很轻,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蛛丝。

我的一天,从给他翻身开始。

他的身体很沉,不是那种壮实的沉,是死气沉沉的坠。

我得用上全身的力气,把他从左边翻到右边,再从右边翻到左边。

他的骨头像一堆松散的木柴,我生怕一用力,就散架了。

每次翻身,我都会闻到他身上那股混杂着药味、汗味和一种老人独有的、像是腐烂树叶的气味。

这味道一开始让我恶心,后来闻惯了,反而觉得是一种提醒。

提醒我,我们都离那最后的一天不远了。

接着是擦洗。

热水、毛巾、盆。

我拧干毛巾,从他的脸开始,擦过他浑浊的眼睛,塌陷的脸颊,长满老年斑的脖子。

他的皮肤薄得像一层纸,轻轻一碰,就会泛起红印。

我得非常小心,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古董。

只有他的手,还保留着一丝活气。

那双手很大,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年轻时,这双手一定画过无数张图纸,指挥过成千上万的工人。

现在,它们只能无力地蜷缩着,连握紧一个水杯都费劲。

我给他擦手的时候,会多用一点力气,希望能把一点温度揉进他的皮肤里。

他从来没说过什么,但有一次,我感觉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早饭是流食,用机器打得稀烂的米糊,混着切碎的青菜和肉末。

我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

他吃得很慢,像一只老态龙钟的鸟。

大部分时候,他都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有时候,他会突然发脾气,把嘴里的米糊“噗”地一声全喷出来,弄得我满身都是。

“猪食!”他含混不清地骂道。

我也不生气,拿过毛巾,默默地擦干净他的嘴,再擦干净我自己的脸和衣服。

然后,我继续把勺子递到他嘴边。

“吃吧,陈老。不吃,没力气骂人。”

他会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瞪我,瞪很久,直到那点微弱的火苗熄灭,才不情不愿地张开嘴。

他骂我,骂中介,骂他那个一年也见不到一次的儿子,骂天骂地。

我从不还嘴。

我就听着,像听收音机里的杂音。

有时候我觉得,他骂人,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

一个连身体都无法掌控的人,只剩下语言这最后一点可怜的武器了。

别墅里很安静。

除了陈老的咒骂声,就只有墙上那座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

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刽子手,一刀一刀,割着我们所剩无几的时间。

这栋别墅,什么都好,就是太空了。

家具不多,都是些昂贵的红木,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气。

客厅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的是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

我每次经过,都会多看两眼。

那海画得真好,蓝得发黑,浪花像是要从画里扑出来一样。

看着那片海,我总会想起我的海。

我的那片海,是温暖的,带着咸腥味的,岸边有沙滩和渔船。

还有一个追着海浪跑的,不知疲倦的小小身影。

陈老有一个房间,是绝对的禁地。

那是他以前的书房。

门是锁着的,黄铜的把手已经蒙上了一层灰。

我来的时候,中介就特意交代过,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进那个房间。

陈老自己也提过一次。

那天,我推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他突然指着二楼那个房间的窗户,用一种近乎威胁的语气说:“那儿,不准进去。听见没?”

我点点头。

我对别人的秘密没兴趣。

我自己的秘密,已经够我背一辈子了。

可我还是会好奇。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有时候起夜,我会经过那扇门。

我会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但有时候,我又好像能听到点什么。

像是……很轻微的,机器运转的声音。

嗡嗡的,像夏夜里的蚊子。

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声音,像是很多细小的零件在碰撞。

咔哒,咔哒。

跟墙上挂钟的声音不一样。

那声音更细密,更……有生命力。

我问过钟点工阿姨。

她在这里干了五六年了,负责打扫和做饭。

她说她也不知道。

“陈老没病倒前,一天到晚就待在里头,饭都得我端进去。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捣鼓什么。”

“后来他倒下了,请人把门锁了,钥匙一直贴身带着,谁也不给。”

我更好奇了。

一个瘫在床上的老人,守着一个房间的秘密。

图什么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翻身,擦洗,喂饭,晒太阳。

听他骂人,听挂钟滴答。

我的工资很高,三万五一个月,是以前那些护工的两倍。

陈老的儿子每个月准时把钱打到我卡上,连个电话都懒得打。

好像这钱不是给我的,是给这栋房子的,让它继续维持着这种死气沉沉的运转。

我拿着这些钱,心里并不踏实。

我总觉得,这钱烫手。

它像是一种交换。

我用我的沉默和忍耐,交换这些纸。

可我交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是更多的沉默,和更深的孤独。

有时候,我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张陌生的,布满皱纹的脸。

头发白了,背也驼了。

这双手,曾经能造出世界上最精致的帆船模型。

每一根桅杆,每一片船帆,都经过我上千次的打磨。

我的儿子最喜欢我的船。

他说,爸爸,等你造出最大最大的那艘船,我们就一起出海。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现在,这双手只能用来端屎端尿,擦拭一个陌生老人的身体。

手上的老茧还在,但那份属于工匠的骄傲,早就被磨没了。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听着陈老的呼吸声和挂钟的滴答声。

这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张网,把我牢牢地困在黑暗里。

我开始想“逃离”。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疯了一样地长。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为了钱?

我一个人,吃穿用不了多少。

剩下的钱,存着又有什么用呢?

给谁呢?

我没有家了。

没有一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了。

那天下午,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铺了一层金色的毯子。

我推着陈老在客厅里。

电视上正放着一个纪录片,讲的是航海。

一艘巨大的白色帆船,乘风破浪。

镜头拉得很近,能看清船帆被风鼓起的弧度,和水手们黝黑的脸庞。

陈老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视屏幕。

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

专注,甚至……渴望。

浑浊的眼球里,好像亮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船……”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话。

我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也在看那艘船。

我的眼前,却浮现出另一艘船。

一艘小小的,被我亲手打磨得光滑锃亮的木头船。

它躺在工作台的蓝图上,还差最后一根桅杆,没有装上。

那之后,它就一直躺在那里。

二十年了。

上面落满了灰,像一座小小的坟。

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见我的儿子。

他还那么小,穿着蓝色的海魂衫,站在沙滩上,冲我笑。

“爸爸,船做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出海?”

我张开嘴,想告诉他,快了,就快了。

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海浪一个接着一个地扑上来,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最后,一个巨浪打来,把他卷走了。

我拼命地喊,拼命地追,可我跑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海里越漂越远。

我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窗外,天还没亮。

我坐起来,心脏跳得像打鼓。

逃。

我必须离开这里。

再待下去,我会疯掉的。

我下了决心。

第二天,我就跟中介提了辞职。

中介很惊讶,一个劲儿地劝我。

“老张,三万五的活儿,打着灯笼都难找啊。陈老脾气是差点,你多担待担待。”

我摇摇头。

“不是钱的事。”

“那是什么事?他儿子说了,你要是干得好,还能加钱。”

我还是摇头。

有些事,是没办法跟别人解释的。

就像我没办法跟他们解释,为什么我一看那片大海的油画,就觉得心慌。

为什么我一听到“船”这个字,就觉得呼吸困难。

中介拗不过我,只好答应了。

说好等他找到接替我的人,我就能走。

剩下的日子,变得格外漫长。

每一天都是煎熬。

我开始倒数。

还有十天,还有五天,还有三天。

我像一个即将刑满释放的囚犯,渴望着外面的阳光。

可我又害怕那阳光。

离开这里,我能去哪儿呢?

我不知道。

也许找个小城市,租个小房子,继续做我的船。

不,我再也不想碰那些东西了。

是它们,毁了我的一切。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前一天,出事了。

那天晚上,起了很大的风。

窗户被吹得呜呜作响,像是鬼哭。

我睡得不安稳,半夜起来上厕所。

经过陈老房间的时候,我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

不是他平时翻身的声音,而是一种……重物落地的闷响。

“砰”的一声。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推开门。

陈老不在床上。

他摔在了地上,脸朝下,一动不动。

轮椅倒在一旁。

我冲过去,把他翻过来。

他的眼睛紧闭着,脸色青紫,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

我立刻打了120。

在等救护车的时候,我给他做心肺复苏。

我以前在工地上学过急救,但从来没想过会用在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身上。

他的胸膛很脆,我每按一下,都感觉他的肋骨在呻吟。

我不知道按了多久,我的额头上全是汗,手臂酸得像灌了铅。

救护车终于来了。

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担架。

一片混乱中,我看到一个东西从他的睡衣口袋里掉了出来。

是一串钥匙。

其中一把,是黄铜的。

就是那把,锁着书房门的钥匙。

我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鬼使神差地,我弯下腰,趁着没人注意,把那串钥匙捡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陈老被拉走了。

别墅里,一下子又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串冰冷的钥匙。

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像一个沉默的巨兽,在黑暗中凝视着我。

它在诱惑我。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

这是他的隐私。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这栋房子里唯一的秘密,唯一的活物,就在那扇门后面。

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瘫痪的老人,在深夜里,拼了命也要从床上爬起来,想要靠近。

我的脚,不听使唤地,朝着那扇门走去。

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我的手在抖。

“咔哒”一声。

锁开了。

门被我轻轻推开。

一股混杂着灰尘、机油和木屑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个味道……我很熟悉。

我摸索着,打开了墙上的开关。

灯亮了。

然后,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个我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场景。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像被雷劈了一样。

这哪里是什么书房。

这分明是……一个微缩的世界。

整个房间,被一个巨大的沙盘占据了。

沙盘上,是一座完整的城市模型。

有高楼大厦,有街道,有公园,有河流。

每一栋建筑,每一棵树,每一盏路灯,都做得无比精致,跟真的一模一样。

城市的下面,铺设着复杂的轨道。

几列小火车,停在轨道上,仿佛随时都会开动。

沙盘的四周,是各种各样的工具。

镊子,刻刀,电烙铁,放大镜……

还有成堆的零件,和厚厚的图纸。

我走近了,才看清那些建筑的细节。

窗户里,甚至能看到小小的桌椅和人影。

街道上,有比指甲盖还小的汽车。

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恋人。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人感到震撼。

这是一个……用时间和心血堆砌出来的,梦想的国度。

我的目光,被沙盘中央的一块空地吸引了。

那是一个港口。

码头已经建好了,旁边还有灯塔和仓库。

只是,港湾里,空空如也。

在港口旁边的工作台上,我看到了一张图纸。

图纸上画的,是一艘船。

一艘……三桅的,古典帆船。

船的龙骨已经铺好,船身也初具雏形。

旁边散落着做好的桅杆,和叠得整整齐齐的帆布。

它在等待着一双巧手,把它组装起来,赋予它生命。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艘船。

我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这艘船……

这艘船的样式……

为什么……为什么和我那艘没有完成的船,一模一样?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伸出手,颤抖着,想去触摸那艘船。

就在这时,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了墙上挂着的一排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了。

上面都是陈老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戴着安全帽,站在工地上,意气风发。

其中一张,是一群人的合影。

他们站在一座刚刚合龙的大桥前。

陈老站在最中间,被众人簇拥着。

他的脸上,是那种属于胜利者的,灿烂的笑容。

而在他的身后,人群的边缘,我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

那个身影,也戴着安全帽,穿着蓝色的工装。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

我的儿子。

是我的儿子。

轰隆一声。

我感觉我的世界,整个塌了。

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身后的工具架上。

零件和工具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我儿子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和陈老……

我突然想起,我儿子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桥梁设计院。

他说,他的偶像是他们院的总工程师,一个姓陈的,特别厉害的人。

他说,他要跟着陈总,学建世界上最厉害的大桥。

他还说……

他还说……

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我正在我的工作坊里,打磨着那艘帆船的最后一根桅杆。

电话响了。

是工地上打来的。

他们说,大桥的施工现场,出了事故。

一个脚手架,塌了。

我的儿子,当时正在脚手架下面,检查桥墩的数据。

他没能跑出来。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块冰冷的白布。

那一天,我的天,黑了。

我的世界,也跟着那艘没有完工的船,一起停摆了。

我辞掉了工作,卖掉了城里的房子,回到了老家。

我把自己关在那个小小的,堆满木屑的工作坊里。

我再也没有碰过那些工具。

我恨它们。

我恨我自己。

如果我没有教他做模型,如果他没有因为喜欢模型而爱上建筑,如果他没有去那个该死的工地……

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夺走了我所有希望的,该死的意外。

可现在,我站在这里,站在陈老的秘密王国里,看着墙上我儿子的照片。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我的心里。

这一切,不是意外。

陈老。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把我招到这里来,不是因为我能干,也不是因为我能忍。

他是故意的。

他在折磨我。

还是……他在赎罪?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愤怒,悲伤,困惑,所有的情绪都搅在一起,像一锅滚开的沸水。

我想砸了这里。

我想把这个虚伪的,精致的世界,砸个稀巴烂。

可我动不了。

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我的目光,又落回了那艘未完成的船上。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诘问。

它在等什么?

它在等谁?

我在那个房间里,站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医院打来了电话。

说陈老抢救过来了,但情况很不好,随时可能……

我挂了电话,没有去医院。

我回到了那个房间,坐在了那张工作台前。

我拿起了一把刻刀。

刀刃冰冷,却又无比熟悉。

我的手,还在抖。

但我还是精准地,削下了一片薄如蝉翼的木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我是想完成它,然后当着陈老的面,亲手毁掉它。

也许,我是想替我的儿子,完成他未完成的梦想。

又或许,我只是想找点事情做。

任何事情,都好。

只要能让我不去想那些让我痛苦的事情。

我开始工作。

打磨,拼接,上胶。

那些尘封了二十年的记忆,和肌肉的本能,一点点地苏醒。

我的手,渐渐地不抖了。

我的心,也慢慢地,沉静了下来。

我沉浸在那个微小的世界里。

那里没有咒骂,没有病痛,没有死亡。

只有木头的香气,和零件碰撞的清脆声响。

三天后,陈老回来了。

是他儿子送回来的。

那个据说在国外做大生意的男人,一脸的不耐烦,把他往床上一放,扔下一张银行卡,就匆匆走了。

从头到尾,没跟我说一句话。

陈老比以前更虚弱了。

他几乎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睛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惊讶,有愧疚,还有一丝……恳求?

我没有理他。

我像往常一样,给他翻身,擦洗,喂饭。

做完这一切,我就走进那间书房,关上门,继续做我的船。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他不再骂人了。

我也不再听挂钟的滴答声。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艘船。

船身,甲板,船舱,桅杆……

它在我的手中,一点一点地,成型。

我把自己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全都倾注了进去。

我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我的儿子就坐在我旁边,托着腮,看着我。

“爸爸,你好厉害。”

“爸爸,这根绳子要这样系才对。”

“爸爸,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就叫……‘远方号’。”

远方。

多好的名字。

可他,却再也去不了远方了。

一个月后,船,做好了。

它完美得,就像是从我的梦里,直接航行出来的一样。

我把它拿到陈老的床前。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我扶着他,在他的背后垫了两个枕头。

他伸出那只还能微微活动的手,颤抖着,抚摸着船身。

他的眼眶,红了。

“像……”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真像……”

“为什么?”我终于问出了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泪。

“对不起……”

他的声音,断断续 Zas.

“那座桥……图纸……图纸有问题……”

“是我……我的疏忽……”

“我……我对不起那几个孩子……对不起你……”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原来,是这样。

不是天灾,是人祸。

是我儿子最崇拜的人,亲手把他送上了绝路。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心里是恨,还是悲哀。

或许,都有。

“我查了很久……才找到你……”

“我想……我想当面跟你道歉……可我没脸……”

“这个模型……我做了十年……我想……我想把它做完……就当是……一个念想……”

“那艘船……我怎么也……做不好……我知道……只有你……只有你能行……”

他说得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要喘上半天的气。

我静静地听着。

原来,那个房间里日日夜夜的声响,是他拖着病体,在轮椅上,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

那个微缩的,却又无比真实的世界,是他对自己一生的交代,也是他无法言说的忏悔。

他把我找来,不是为了折磨我。

他是想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求得我的原谅。

甚至,他可能希望我永远不要发现这个秘密。

他只是想让我的手,来完成这最后的救赎。

而那三万五的月薪,不是工资。

是赔偿。

是用钱,来衡量一条年轻的,鲜活的生命。

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我看着他苍老的,布满泪痕的脸。

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如今,只是一个等待死亡的,可怜的囚徒。

他被困在这张床上,也被困在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和我一样。

我们都是囚徒。

我没有说话。

我拿起那艘船,走到客厅,把它放进了那片波涛汹涌的油画大海前。

然后,我回到房间,收拾我的行李。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背包就装下了。

我走到陈老的床前。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他以为,我要走了。

我从背包里,拿出了另一艘船。

那艘,在我家里,落了二十年灰的船。

它没有上色,也没有挂帆,像一个赤裸的,布满伤痕的骨架。

我把它和那艘“远方号”,并排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

两艘船,一艘是梦想的终点,一艘是悲剧的起点。

它们静静地停泊在那里,像两个沉默的兄弟。

“我不走了。”

我对他说。

“这艘船,还差最后一道工序。等我做完,我们一起,送他们出海。”

他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一点光。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嗬嗬声。

最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再进那个书房。

我就在他的房间里,当着他的面,打磨那艘旧船。

我给他讲我儿子的故事。

讲他小时候怎么用泥巴捏小船,讲他第一次看到大海时兴奋的样子,讲他为了画一张设计图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

他静静地听着。

有时候,他会哭。

有时候,他会笑。

他的话越来越少,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清澈。

别墅里,不再只有挂钟的滴答声。

还有我打磨木头的,沙沙声。

那声音,像春蚕在食叶,像溪水在流淌。

它把那些凝固的,悲伤的时光,一点点地,磨成了细碎的木屑,随风飘散。

两个月后,一个清晨。

我推开陈老的房门。

阳光很好。

他睡得很安详。

床头柜上,两艘船,并排停着,像是要一起,驶向那窗外的万丈光芒。

我知道,他走了。

他去了他的远方。

去见那些,他亏欠了一辈子的人。

我没有哭。

我只是静静地,帮他擦干净了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我给他儿子打了电话。

他来得很快,也走得很快。

他想把那栋别墅,连同那个房间里的模型,一起卖掉。

我拒绝了。

我用陈老留给我的钱,把它们都买了下来。

我没有逃离。

这里,成了我的家。

我把那个巨大的城市模型,搬到了阳光最好的客厅里。

我把那艘“远方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那个空了很久的港湾。

然后,我拿起那艘没有名字的旧船,走出了别墅。

我开着车,去了海边。

还是那片海。

还是那片沙滩。

我把船,轻轻地,放进了水里。

海浪托着它,摇摇晃晃地,朝着远方漂去。

“出海了,儿子。”

“爸亲手送你。”

我看着那艘小船,在金色的海面上,越漂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海天相接的地方。

我知道,它会带着我的思念,去到一个很好的地方。

那里没有痛苦,没有遗憾。

只有自由的风,和永不落幕的夕阳。

我没有再回那栋别墅。

我把它捐给了一个专门收留孤寡老人的慈善机构。

我希望,那座微缩的城市,能给更多孤独的灵魂,带去一点点慰藉。

至于我,我重新背起了我的行囊。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也许,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走到哪里,算哪里。

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个地方,能让我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我不再是一个护工,也不再是一个囚徒。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七十岁的老人。

一个,刚刚学会,如何与自己和解的,赶路人。

来源:森林听鸟鸣的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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