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君上,那位……的身体已在城头悬了三日,还要再挂下去吗?” 內侍的声音在风中有些发颤。
“君上,那位……的身体已在城头悬了三日,还要再挂下去吗?” 內侍的声音在风中有些发颤。
宝座上的人影未动,只传来一句冰冷的反问:“她活过来了吗?”
“君上,娘娘她……真的去了。”
“不可能!” 他猛地起身,语气里是淬了冰的笃定,“她是妖物,死不了!”
他错了,我是真的死了。
我曾有过不死之身,但这恩赐,在他黄袍加身,将我锁进这摘星殿的第六个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被帝长擎囚禁的第六个月,脑海里那个自称“系统”的东西,终于带来了我梦寐以求的消息。
我……终于可以滚出这个鬼地方了。
它用毫无感情的电子音说:“去见他最后一面吧,算是告别。”
我飘荡着去了帝长擎的寝殿,隔着窗,正看到他和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夏梦瑜温情缱绻,他眼中的柔情,是我从未见过的风景。
我轻声对系统说:“他从前,待我很好的。”
系统表示赞同:“是啊,爱之深,恨之切。可江山和美人,终究比你这个异类更重要。”
灵魂被抽离这个世界的前一秒,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句话送进他的梦里:
“帝长擎,黄泉碧落,愿我们永生永世,再不相逢。”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二年,也是我被曾经的爱人亲手折断羽翼,锁入牢笼的第六个月。
半年前,天下人奉我为救世的神女,说我是上苍派来拯救擎朝的仙人。
半年后,他们唾骂我,称我为——妖孽。
……
三百零六颗东海夜明珠,将偌大的摘星殿映照得宛如白昼,那清冷的光辉甚至比我记忆里的白炽灯还要刺目。
我的侍女拂柳,一手端着琉璃玉碗,一手捏着匕首,她的目光落在我布满交错伤痕的手臂上,眼中的不忍几乎要凝成泪水。
“陛下,娘娘这手……”她想为我求情,可话刚出口,便被殿上那个男人冰冷的视线冻结,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我麻木地看着自己的双臂,新旧不一的伤口纵横交错,其中一道甚至刚刚结痂,泛着丑陋的肉色。
而眼前这个男人,曾因我手上破个小口就急得团团转,此刻却只剩下了无尽的冷漠。
“给我。”
他从拂柳颤抖的手中接过匕首,没有丝毫犹豫,亲自沿着我刚结痂的伤口,精准地划了下去。
温热的血,一滴滴砸进剔透的玉碗,绽开凄艳的红莲。
即便这半年来,每隔七日就要重复一次这样的酷刑,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却从未减轻分毫。
我望着他眉眼间的寒霜,声音发颤:“帝长擎,疼……”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眉宇间闪过的一丝憎恶打断。
他嗤笑一声:“疼?白灵曦,你这副不死的躯壳,也配喊疼?”
“妖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到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十二年了,你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你不是妖孽,谁是?” 帝长擎猛地伸手,铁钳般的手指掐住我的下颌,强迫我与他对视。
我怔怔地望着他俊美无俦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
是啊,十二年了……我竟然已经在这个世界挣扎了这么久。
帝长擎,也从那个初见时浑身是刺的十四岁少年,长成了如今杀伐果决的冷血帝王。
我叫白灵曦,来自二十一世纪。十二年前一场车祸,让我穿进了这本名为《江山美人谋》的权谋小说里。
帝长擎,是我来到这里后遇见的第一个人。
他不是男主,而是书中最大的反派。原著里,他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皇子,为了和男主顾祁争夺女主夏梦瑜,悍然谋反,最终落得个万箭穿心,尸骨无存的下场。
初见时,他像只被世界遗弃的漂亮小兽,黑漆漆的眼瞳里,是对一切的防备和疏离。
或许是所谓的雏鸟情节,又或许是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无助击中了我。
我救了他,并一路扶持,助他从泥沼中的弃子,一步步踏上权力的巅峰。
我天真地以为,我能改变他的命运,我是在救赎他。
现实却用最残忍的方式,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八年前,十八岁的帝长擎曾紧紧牵着我的手,在漫天星光下许诺:“灵曦,等我君临天下,必封你为后,为你建这世上最华美的宫殿,再给你配一百零八个侍女伺候。”
那时的我笑得前仰后合,他却恼得耳根泛红:“你不信我?”
我信了。
所以八年后,我被他囚禁在这座为我而建的摘星殿,日复一日地,为他心爱的女人提供鲜血。
或许是穿越的后遗症,我的容貌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血液也拥有了治愈百病的神奇功效。
碗中的血很快就满了。
帝长擎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一般甩开我的手,我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他接过侍卫递上的雪白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随即将那方沾染了星点血迹的帕子嫌恶地扔在地上。
失血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涌来,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声音沙哑:“你打算就这样关我一辈子?”
他脚步一顿,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话语里是令人心碎的绝情。
“只有你在,梦瑜才能安然无恙,长命百岁。”
话音落下,他大步离去。
“长命百岁……”我浑身力气被抽干,颓然倒地,巨大的恐惧与绝望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从没想过,他竟是要我用一生,来做夏梦瑜那个活体血库!
拂柳跪在我身边,声音哽咽:“娘娘,让奴婢为您包扎吧。”
我惨然一笑:“拂柳,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妖孽?”
她含泪摇头:“娘娘在拂柳心中,永远是救苦救难的神女。”
神女?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神女。
我从未想过,死亡对我而言,会是一件如此奢侈的事情。这半年来,我试过无数种自尽的方法,可每次醒来,无论伤得多重,都还是活着。
这份曾经的馈赠,如今成了禁锢我最沉重的枷锁。
我疲惫地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心口荒芜得厉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如果这世间真有神明,我愿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只求一死。
就在这时,一个机械的电子音,突兀地在我脑中响起。
【系统警报:检测到非法穿越者‘白灵曦’,因拯救反派帝长擎,导致剧情严重偏离,世界线正在强制修复中!】
【白灵曦,死亡倒计时——七天!】
非法穿越者?死亡倒计时?
我一度以为是自己被关得太久,出现了幻觉。
可一个半透明的面板,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死亡倒计时——6天23小时59分59秒……】
那冰冷的数字,一秒一秒地往下跳动。
我怔了许久,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席卷了全身。
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在这空旷死寂的宫殿里,显得有些诡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在面对死亡时,不是恐惧,而是满心期待。
这是半年来,我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我梦到了初遇帝长擎的时候。
刚穿越过来的我,迷失在一座荒山里,整整两天后,才遇见一个奄奄一息、满身是伤的少年。
他用一种极度警惕的眼神打量着穿着冲锋衣的我:“你是……神仙,还是妖怪?”
我当时却像是看到了救星:“我救你,你带我下山,行吗?”
穿越前我正准备去野营,背包里的急救用品和食物一应俱全。
他沉默了很久,只吐出一个字:“好。”
那时的我,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注意到他神情中的复杂。此刻在梦中以旁观者的角度回看,我才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除了警惕,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算计。
第二天,殿门被人粗暴地踹开。
我猛地惊醒,才发现天已大亮。下意识地,我先去确认脑海里的倒计时。
它还在——【死亡倒-计时——6天13小时15分34秒。】
我长舒一口气,还好,这不是梦。
帝长擎逆光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平淡:“时辰到了。”
他身后跟着两名神情冷肃的御林军,我瞬间明白了,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又到了一月一次的游街示众!
一想到那种被千夫所指的痛苦,我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凝固了。
我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语气看他:“帝长擎,这次……就算了,好不好?”
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我,只漠然地一摆手。
御林军立刻上前,将我从床上拖拽下来,像对待牲畜一样,粗暴地塞进了殿外的特制铁笼里。
朱雀大街上,人山人海,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铁笼一出现,无数的烂菜叶、臭鸡蛋和石子便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
“打死这个妖孽!”
“就是她!当年要不是她散播瘟疫,我娘就不会死!”
“砸死她,能得福报!”
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心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曾经对我顶礼膜拜的脸庞,如今上面写满了愤恨与快意,仿佛将我挫骨扬灰,是他们此生最大的乐事。
他们好像都忘了,擎朝大旱三年,瘟疫横行,是谁跪在我面前,哭着喊着求我救命。
是我,用现代的医学知识,控制了瘟疫的蔓延;也是我,教他们挖渠引水,灌溉农田。
我自认从未标榜过自己是“神女”,可我为这片土地和人民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实意的。为何他们能在一夜之间,就将所有的恩情,都变成了刻骨的仇恨?
我虚弱地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高高的城楼。
那里,一道颀长的身影静静伫立,像是在欣赏一出他亲手导演的好戏。
我知道,那是帝长擎。
半年前,他登基为帝,风光无限地向我求婚。可就在我们大婚前夕,不知从何处传出的谣言,说当年的天灾人祸,皆因我而起。
一夜之间,我从救世神女,变成了祸国妖孽。帝长擎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将我囚禁于此。
直到三日后,夏梦瑜——那个他藏在心尖上的女人,风光地住进了未央宫,我才明白了一切。
一颗尖利的石子砸中我的额头,温热的血流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蜷缩在笼子里,浑身散发着恶臭,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伤口。
疼,钻心刺骨的疼。
可这份痛楚,却无人可说。
因为在这个世界,我才是那个唯一的异类。而将我推入这万劫不复深渊的,是我曾最信任、最深爱,甚至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男人。
帝长擎,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痛。
如果可以,我真想亲手把这颗为你跳动了十二年的心挖出来,让它永远沉寂。
游街结束,我被带回摘星殿。
帝长擎竟亲自打开笼门,将缩在角落里,狼狈不堪的我扶了出来。
他似乎一点也不嫌弃我身上的污秽,用帕子认真地、仔细地擦拭着我的脸。
然后,他凝视着我,似笑非笑地开口:“你看,所有人都认清了你的真面目……”
“我不是妖孽。” 我打断他。
若是从前,我只会沉默。可现在,死亡的希望就在眼前,我满腔的痛苦与不甘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我看着他骤然冰冷的脸,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
“帝长擎,我快要死了。”
帝长擎漆黑的瞳孔中瞬间燃起怒火,但随即又化为浓浓的讥讽。
“你当初心口被一剑对穿都死不了,现在说这种话,不觉得可笑吗?”
他说的是一年前,储位之争最惨烈的时候。那段时间,擎王府几乎夜夜都有刺客。
帝长擎武艺高强,身边高手如云,本不该有意外。可那一晚的刺客,是一名美得如同冰雪般的女子。
当她携着杀意的剑刺来时,帝长擎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来不及细想,本能地扑进了他怀里,锋利的剑尖穿透我的身体,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我倒在他怀中,痛得神志模糊。
我只记得,他抱着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惊惶,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个伤我的女人,口中喃喃低语:“梦瑜……”
那个名字,此刻在我耳边是如此清晰,像那晚的利剑,再一次,狠狠地洞穿了我的心脏。
我强忍着鼻尖的酸涩,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剑,我是替谁挡的?”
帝长擎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到我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讥诮。
“你不是说过,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吗?如今,不过是兑现你的诺言罢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头顶炸开,痛楚剧烈到让我浑身发颤。
当年说那句话时,我捧着一颗何等赤诚的真心。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这句誓言会被他当成最锋利的武器,一遍遍地刺向我。
如果当初被夏梦瑜那一剑刺死,该有多好。
我颤声说:“我后悔了……”
帝长擎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可惜,晚了。”
他甩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拂柳连忙上前扶住我,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奴婢扶您去清洗。”
浴桶的热气氤氲了我的双眼,我靠在桶边,任由拂柳为我清洗伤口。
看着她小心翼翼避开伤处的动作,我心中微动:“拂柳,等我死后,你就自由了。”
“娘娘别说这样的话,您……”她哽咽了,或许在她心里,也觉得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敷完药,刚躺回床上,殿门再次被推开。
我心中一紧,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身穿红衣,神情冷若冰霜的女子走了进来。
是夏梦瑜。我愣了一下,随即又松了口气。
“你来了。”
夏梦瑜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白灵曦,我早就跟你说过,帝长擎是个没有心的疯子,你偏不信,非要助纣为虐。”
她的话直接得像一把刀,捅得我心口一梗。
我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他不是没有心,至少……他心里有你。”
小说里,帝长擎对夏梦瑜一见钟情,爱得偏执而疯狂。如今为了得到她,不惜与我虚与委蛇十二年,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谁知听了我的话,夏梦瑜的脸上竟迸发出巨大的恨意。
“爱?他将顾祁抓起来,用他的命来威胁我,这就是他的爱?他的爱,真叫人恶心!”
我怔怔地看着她,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愧疚。
是啊,如果不是我这个变数,她本该和她的少年将军顾祁双宿双飞,白头偕老。
夏梦瑜见我不语,忽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怒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帮了他那么多,最后落得这般田地,你难道就不恨吗?”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斑驳的伤痕,每一道,都拜帝长擎所赐。
我恨吗?
当然恨。
恨他忘恩负义,恨他践踏我的真心,恨他将我当成工具……可再恨,又能如何?
我只能沉默又苦涩地摇了摇头。
幸好,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夏梦瑜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那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你和他一样,都该死!”
看着她愤然离去的背影,我只能在心里说一句:“对不起。”
我和帝长擎,在这段扭曲的命运里,都是罪人。
深夜,我刚迷迷糊糊地睡去,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扼住我的脖颈,将我整个人从床上拎了起来!
窒息感瞬间袭来,我惊恐地睁开眼,对上帝长擎一双血红的眸子,里面是滔天的怒火:“你这妖孽,到底对梦瑜做了什么手脚?”
我根本无法思考他话中的含义,濒死的窒息感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一旁传来拂柳凄厉的哭喊:“陛下,您快掐死娘娘了!”
帝长擎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随即像丢垃圾一样,将我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我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缓过来后,我抬头看向他,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刚刚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帝长擎眼底的阴鸷几乎要化为实质,他没有回答我,只对侍卫冷冷下令:“把她带去未央宫。”
深夜的未央宫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得可怕。
我被丢在夏梦瑜的床前,这才看清,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乌黑色。
她中毒了?
可她下午来摘星殿时,还好好的。
我心中疑窦丛生,还不等我开口,帝长擎就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太医,声音冷得像冰:“既然你们无药可救,那就换血!”
他指向我,语气没有一丝温度:“用她的血,不计代价,救活皇后!”
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被几个侍卫死死按住,四肢被牢牢钳制。
锋利的刀刃,划开了我的动脉,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
“啊……”我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帝长擎凤眸微眯,冷酷地摆了摆手:“堵上她的嘴,别吵到梦瑜休息。”
我瞬间停止了挣扎。
他的话,比那刀刃还要锋利,一刀刀凌迟着我的心脏。
所有的痛楚,最终都汇聚到了心尖。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轰然倒塌,我睁着空洞的眼睛,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哀莫大于心死。
我感觉生命在随着血液一点点流逝,眼皮越来越沉。
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吗?
想到这里,我竟然露出一个解脱的笑。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好像听见帝长擎那略带惶恐和暴怒的声音。
“混账!她怎么了?她要是死了,你们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我的头一偏,意识彻底坠入黑暗。
……
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摘星殿那熟悉的纱幔。
我失望地闭上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脑海中的倒计时还在。
旁边,帝长擎那夹杂着冷意与嘲讽的声音响起。
“醒了?”
我懒得理他。
他又说:“果然是妖孽,放干了血都死不了。”
我沉默了许久,发出一声轻如幽魂的叹息。
“帝长擎,我自问从未负你,你为何……就这么恨我?”
他掐住我的下颌,强迫我睁开眼与他对视:“我怎么会恨你?”
“我从未如此感激过你的出现。若没有你,我现在还是那个在冷宫里任人践踏的野种。”
他语气平静,黑沉的眼眸里不起一丝波澜。
可我看着这张俊美如神祇的脸,却只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再也不是我的那个少年了。他就是书里那个偏执、疯狂、阴暗到骨子里的帝长擎。
又或者说……他从来都是这样,只是我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帝长擎看着我,忽然蹙起了眉,声音沉了下来。
“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听话地闭上眼,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累。
没想到下一秒,他竟在我身边躺下,一把将我圈入怀中。
我猛地睁开眼,那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一口气堵在胸口,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我们也曾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刻,在他尚未登基,在他一遍遍对我说“此生非白灵曦不娶”的时候。
但我的挣扎,在他看来不过是螳臂当车。他的手臂越收越紧,仿佛要将我勒断,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只得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死死咬住嘴唇,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一滴滴砸在枕上。
本以为会彻夜无眠,却不知何时还是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光大亮,身边的位置早已冰冷。
我虚弱地起身,走到窗边坐下。
殿外阳光正好,可这摘星殿却冷清得像一座坟墓,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
整个宫殿的宫人,如今只剩下了拂柳一个。
我问她:“其他人呢?”
拂柳“噗通”一声跪下,眼神哀戚:“娘娘,她们……都被调走了。五日后……陛下要为未央宫那位,举行封后大典。”
我愣了许久,才轻声说:“五日后啊,真是个好日子。”
脑中,那倒计时清晰地显示着:【死亡倒计时——4天19小时55分20秒。】
他的封后大典,正好是我的头七。
死亡的脚步越来越近,我的身体也日渐虚弱。
拂柳精心熬了粥,我却只喝了一口,便再也咽不下任何东西。
我本以为,自己会在这摘星殿里,安静地等待终点的来临。没想到夜幕降临时,帝长擎又来了。
他似乎兴致很好,命人摆上了我最爱的火锅。
“灵曦,我们许久没一起用膳了。”
他总是这样,前一天能将我伤得体无完肤,第二天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或许,在他心里,我的伤痛根本不值一提。
我沉默地看着宫人燃起铜炉,摆上满桌的珍馐。这种吃法,还是我教他的。
看着那锅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我忽然无比想念家乡那翻滚着红油的麻辣火锅。
我死后,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会彻底消失?
十二年了,大概……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我就像一个孤苦无依的游魂,只有来处,再无归途。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像被滚油浇过,疼得几乎痉挛。
帝长擎夹了一筷子肉放进我碗里,笑着催促:“吃啊。”
我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毫无征兆地干呕起来。
帝长擎立刻倒了杯热茶递到我嘴边。
可一口热茶下肚,我反而吐得更厉害了。
他脸色一沉,厉声道:“传太医!”
我浑身一颤,虚弱地抬眸看他,撞进一片幽深的眼底。
这么多年的相处,到底还是生出了一些可笑的默契。
我压下眼中的涩意,嘲讽地笑了:“你放心,那种药,我从未断过。”
夏梦瑜不愿侍寝,帝长擎从不勉强。可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总有纾解欲望的需求。
于是,在无数个屈辱的夜里,我成了他发泄的工具。
事后,他衣冠楚楚地离去,我却要立刻灌下一碗苦涩的避子汤。
我也曾不甘,曾撕心裂肺地质问他为何要如此待我。
他却只是平静地看着我,语气淡漠:“妖孽生下的孩子,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妖孽?”
那一句话,就将我所有的希望,碾得粉碎。
后来,不用人催,我便会自觉地喝下那碗药。
帝长擎看着我,甚至会夸一句:“真乖。”
我轻哂一声。
“母亲是异类,父亲是疯子。这样的孩子,生下来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帝长擎本已缓和的脸色倏然沉下。
“疯子?”他一把将我扯进怀里,捏住我的下巴,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半晌,他笑了:“你说得没错,我早就疯了。”
我偏过头,不想再看他。
不料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他竟一口咬了上来,锋利的牙齿刺破了皮肤。
我下意识地抬手反抗,却被他轻易抓住。
他冷彻的眼睛盯着我,手上一用力,只听“撕拉”一声,衣帛破裂。
【死亡倒计时——3天20小时18分23秒。】
……
未央宫的人说,夏梦瑜想见我。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去了。
夏梦瑜的脸色好了许多,见到我,她那清冷如月的脸上,竟漾开一抹微笑。
“之前是我狭隘了,多谢姐姐不计前嫌,以血相救。”
她这副纯然无辜的模样,与那日那个眼神阴鸷、恨意滔天的她,判若两人。
不愧是女主,无论如何,本性总是善良的。
我对她和顾祁,始终心怀愧疚。
我忍不住问:“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回来后……”
夏梦瑜刚开口,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上前几步,想要查看她的情况。
就在我靠近的瞬间,她眼中的温和倏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狠戾!她快如闪电地拔下我头上的发簪,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刺向自己的小腹!
我看着那月白色的宫装被鲜血迅速染红,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笑容诡异地说:“白灵曦,只有你死了,帝长擎才会死。”
我震惊地看着她:“上次的毒,也是你自己下的?”
夏梦瑜没有回答,而是猛地拔出簪子,反手塞进我手里,然后扬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我真的不想和你争这后位……”
殿门被猛然撞开,帝长擎逆光站在那里,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神情莫测。
即便隔着数丈的距离,我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滔天的杀意,正排山倒海般向我用来。
第6章
我放开手,染血的簪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我连辩解的气力都无,颓然地后退两步。
我看着夏梦瑜,不知为何,竟从那苍白脸上看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此刻,我心里却只有一句话:帝长擎,你将这宫里的所有人都逼疯了。
下一瞬,巨大的冲力袭来。
我被帝长擎一掌击开,重重落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门外的拂柳惊慌失措地过来想要将我扶起。
帝长擎阴戾至极的声音传来。
“谁都不许扶她!”
我看向帝长擎,他眼底一片翻江倒海的墨色:“梦瑜平安无事之前,你就给我跪在那!”
我跪在未央宫门前,看着太医来来往往。
不知过了多久,帝长擎踏出殿门。
他踱步到我面前,冷笑一声。
“是因为觉得自己死不了,所以这般肆无忌惮挑战我的底线?”
我心脏一阵抽搐的闷痛,张了张口,又陷入沉默。
他完全不信我,解释的话说出来也只会让我像个卑微恶毒的嫉妒丑角罢了。
见我不说话,帝长擎眸色一沉,目光缓缓移到我身后。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死不了,她呢?”
我瞬间毛骨悚然,转头往身后看去。
——是拂柳。
帝长擎笑了。
“她既没看好你,让你犯下这般滔天大错,那便代主受过吧!”
我心尖一颤,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不可置信地看他。
“不要,帝长擎,不要……”
帝长擎神情漠然又残忍:“拖下去,杖毙!”
他身后的侍卫走过去就要拉起拂柳。
拂柳神色惊恐眼睛含泪,却重重冲我磕了个头:“神女,奴不能再伺候您了,照顾好自己!”
“拂柳,不要——”
我想要跟着冲出去,却被帝长擎一把按住,跪伏在地。
外面响起拂柳凄厉的惨叫声,听得我心如刀割,浑身战栗。
“帝长擎,求你放了她。”我拽住帝长擎的衣角满是绝望的哀求,“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放了她!”
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帝长擎居高临下看着我,脸色似乎更冷了。
“一个贱婢也值得你如此。”
我不断哀求他:“帝长擎,求求你,你要打要罚冲我来,求求你……”
帝长擎却始终不为所动。
外面,拂柳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门口有侍卫暗哑的声音:“启禀陛下,人死了。”
我骤然脱了力,拽住帝长擎衣角的手一松,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死了……”
帝长擎凑近我,眉眼凉薄:“看见了吗?她是为你而死。”
我抬眼看他,这一刻,只觉心像被刀剜着,一下一下凌迟。
又像是被人按在水底,胸腔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水呛住,肺部生疼却无法呼吸。
倏地,一口腥甜从我喉头涌出,暗红的血喷薄了满地。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我被帝长擎送回了摘星殿。
清醒后我下意识唤道:“拂柳!”
旁边却传来帝长擎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的拂柳已经死了,需要我让人将她尸体带来给你看看吗?”
我只觉得手脚一寸寸冰凉。
良久,我抬眸看他,想要极力保持冷静声音却仍带上难听的沙哑。
“好,带过来我看看。”
他微一挑眉,定定看我半晌,嘴角恶劣地勾起。
“晚了,已经让人扔到乱葬岗了!”
我死死攥紧手,一股绝望笼上心头,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巨大的重石砸在我心脏上,让我痛不欲生。
半响,我凄然一笑:“帝长擎,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
第7章
“我不需要任何人救我!”
帝长擎凤眸微眯,倏然伸手钳住我的下颚,一寸寸仔细打量。
那眼神,像是再看什么脏东西。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不过是个死不了的妖孽罢了,倒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可笑至极!”
心痛到极致,大概已经麻木。
从我与他相遇开始,我创立商户帮他筹募资金,我用现代方法替他练兵,我改善民生替他收拢民心……我用了十二年真心对他。
原来都是我的自以为是。
我突然想起来,那个声音称呼我为‘非法穿越者’。
原来从一开始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往事如细密丝线,将我的心缠得血肉模糊。
见我不说话,帝长擎又道:“萧无舟从边境回来了,我会让他来见你。”
萧无舟?
这个名字让我如抓住上岸的浮木,死海一般的心掀起波澜。
我默了默,却是问:“秦然呢?”
这十二年,除了帝长擎,我还有两个至交好友。
初识时,他们一个是没落将军府的后人,另一个也不过是秦家一名不起眼的庶子。
如今萧无舟已被帝长擎任命为镇北将军,而秦然早在我的支持下成为京城商会会长。
自我被困在摘星殿后,便再无这两人半点消息。
帝长擎听见这名字,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藏在被子下的手不自觉攥紧。
莫名的,我的心有些不安起来。
一日后。
【死亡倒计时——1天4小时30分44秒。】
我看着一身戎装,面容英挺的男子,冷却的心升起一点暖意。
“无舟,好久不见。”
萧无舟望着我,神情复杂。
沉吟半晌后他蹙眉问道:“我听说你为了皇后之位去刺伤了夏梦瑜?”
我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如此。
我血液瞬间凉下去,笑容僵在嘴角:“连你也不信我?”
萧无舟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灵曦,你不适合那位置。”
“夏梦瑜更适合做皇后,她背后是前朝最大的世家夏家,门生无数,只有她当了皇后,陛下根基才能更稳。”
我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这一刻,我究竟是难以置信更多,还是错愕和茫然更多……
心紧揪着,我哑声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帝长擎要把我关在这里?”
萧无舟没说话,竟似默认。
原来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做了傻子。
我控制不住的眼泪覆了满脸:“我一直……将你,将你和秦然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曾一起许下誓言,要让这天下变得更好。”
萧无舟眼里倾泻出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体恤民情,建立商会,脑子里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你活成了人人仰望的神女。”
“可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又怎么担得起这份神祇之名?你怪不得陛下,要怪就怪自己没有一个显赫的身世,在这纷乱的世道无依无靠!”
他说的理所应当,我听得瞠目结舌。
良久,我笑出了声。
我问他:“你说我要怪自己没有显赫的身世,可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以前也不过是个没落将军府的后人?”
萧无舟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疯狂的憎恨和痛苦弥漫在我心里每一个角落,可这怨恨分摊到他们每一个人头上,又显得不够浓烈。
我喃喃道:“是我自己太蠢,才被你们骗得团团转。”
萧无舟沉默不语。
这份曾经代表安定的沉默,如今只让我觉得虚伪。
我正准备开口让他走,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我瞳孔一缩。
他说:“我是来帮你从宫里离开的!”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