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边夜话:戏说《道德经》(十七)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07 07:52 2

摘要:定边的夏夜,星星密得能数清,一颗一颗缀在黑绒似的天上,亮得晃眼。我和老冯坐在他的瓜棚里,看月光把满地西瓜照得泛着青白,像撒了一地的玉疙瘩。老冯的瓜地在沙梁下,土是黄澄澄的沙质,攥在手里能从指缝漏下去。他种的西瓜个头不大,圆滚滚的像乡下娃的脸蛋,可一刀切下去,红


定边的夏夜,星星密得能数清,一颗一颗缀在黑绒似的天上,亮得晃眼。我和老冯坐在他的瓜棚里,看月光把满地西瓜照得泛着青白,像撒了一地的玉疙瘩。老冯的瓜地在沙梁下,土是黄澄澄的沙质,攥在手里能从指缝漏下去。他种的西瓜个头不大,圆滚滚的像乡下娃的脸蛋,可一刀切下去,红瓤能映亮半间棚子,甜得能粘住牙。“这是沙土地的脾气,”老冯磕了磕烟袋锅,火星子在暗处明灭,“不养虚胖,只长实在。”

瓜棚是用沙蒿杆搭的,四根粗杆支起骨架,顶上盖着晒得发黄的玉米叶,风一吹就沙沙响,倒比城里的空调还凉快。棚角堆着条旧棉被,是夜里守瓜盖的,被角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干干净净。老冯说这棚子住了十年,夏能挡雨,冬能挡风,比啥都实在。

“你看这瓜蔓,”老冯用烟袋杆轻轻拨了拨爬满地的绿藤,藤蔓上的绒毛沾着夜露,亮晶晶的,“看着乱,其实有章法,绕着瓜转,不跟瓜抢养分。”他种西瓜有个规矩,藤蔓从不多留,每棵只让结两个瓜,多出来的花骨朵刚冒头就掐掉。“多了就长不甜,”他指了指脚边一个圆鼓鼓的西瓜,“就像人手里的活,贪多了准干砸。”去年邻村的小李贪心,一棵瓜留了四个,结果收的时候每个都像拳头大,皮厚得能当瓢,扔了可惜,吃着又酸,最后全装麻袋里喂了猪。小李来借瓜种时,老冯指着他的瓜地笑:“土地跟人一样,你糊弄它,它就糊弄你。”

老冯种瓜不用化肥,只用羊粪。他说:“羊粪温,像老娘们的手,摸着软和,不伤根;化肥烈,看着猛,其实掏空了地力,今年长疯了,明年就歇菜。”每年春天,他都背着筐跟着放羊的老周,在沙梁上捡羊粪,一筐一筐背回来,堆在地头用塑料布盖着发酵。发酵好的羊粪黑油油的,捏一把能攥出水,带着股子青草香,撒在瓜地时,连蝴蝶都多来几趟,绕着瓜花打旋。

“我爹当年种瓜,就认羊粪,”老冯往火堆里添了根沙柳枝,火苗舔着柴杆,噼啪作响,“他说‘土地不欺人,你给啥,它就长啥’。这道理,跟老子说的‘人法地’一个样,别想着糊弄土地,更别想着糊弄日子。”他蹲在瓜地边,用手扒拉着沙土,土粒从指缝漏下去,露出白嫩嫩的瓜须,“你对它实诚,它就给你甜;你对它耍滑,它就给你涩。”

瓜棚角落里堆着几个裂了缝的西瓜,红瓤顺着裂缝流出来,把底下的沙地染得一片艳。“这是被昨夜的雨浇裂的,”老冯拿起一个,裂缝像道笑开的嘴,他掰了块递给我,“甜不?裂了的瓜最甜,就是不好卖。”我咬了一口,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甜里带着股清润,果然比普通瓜更醇厚。他把裂瓜切成小块,摆在一块青石板上,说等天亮了给过路的牲口当草料。“扔了可惜,”他用袖子擦了擦沾着瓜汁的手,“就像人老了,手脚不利索了,可经验还在,别嫌没用。”

这话让我想起前院的王大爷,七十多岁了,腰弯得像虾米,走路得拄着枣木拐杖,却总在播种时被村里人请去看日子。年轻人背地里笑他迷信,说现在有天气预报,谁还信老黄历?可按王大爷说的日子下种,庄稼总比别家的壮实。有回我见他蹲在地里,用手指捻着土块闻,说“土气还没透,再等三天”,后来真下了场春雨,不早不晚,正赶在播种后。王大爷说:“我不是看日子,是看地温,看风向,老辈人传下来的门道,藏着‘道’呢。”就像老冯的裂瓜,看着没用,却最懂土地的甜。

后半夜,露水重了,打湿了瓜叶,叶片卷成小筒。老冯起身往瓜上盖塑料布,动作轻得像怕惊醒睡着的瓜。“瓜怕露水,沾多了容易烂,”他把布角用土块压住,“可也不能盖太严,得留道缝透气,就像管娃,太严了憋得慌,太松了野得没边。”盖完瓜,他又蹲下来,给瓜蔓根部培了些土,把裸露的根须埋好,“根得护住,不然风一吹就倒。人也一样,心根不牢,遇点事就慌。”

远处传来狼的叫声,呜呜咽咽的,在空旷的夜里能传老远。老冯往火堆里添了把干柴,火苗窜得老高,映得他满脸皱纹都柔和了。“狼也怕火,”他笑起来眼角堆起褶子,“就像人怕理,再横的人,遇着实在理也得服软。”去年有个瓜贩子来收瓜,捏着个西瓜掂量半天,说“个头太小,最多给五毛一斤”。老冯没跟他吵,只是切开一个,红瓤黑籽,甜得那贩子直咂嘴,最后按一块二一斤全收了,临走还说“明年还来”。“道理不用争,”老冯往火堆里扔了块湿泥,滋啦一声冒白烟,“像这瓜,甜不甜,尝一口就知道。老子讲‘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不是让你窝囊,是让你把劲用在实在处。”

天快亮时,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远处的沙梁显出模糊的轮廓。赶早集的人路过瓜地,是邻村的张婶,背着个竹筐,筐里装着刚摘的豆角。“老冯,给我挑俩瓜,孙子放假回来了,就馋你的瓜。”老冯应声起身,弯腰在瓜地里摸,手指敲着瓜皮听声响,笃笃的闷响是熟的,空空的脆响是生的。他挑了两个纹路深的,用草绳捆好递过去,还多塞了个拳头大的小瓜:“这个没籽,适合娃吃。”张婶要多给钱,他摆摆手:“下次带把自家腌的咸菜就行,啥都算钱,就生分了。”

太阳刚露头时,金光穿过沙蒿杆的缝隙,在地上织出网。我帮老冯摘了一筐瓜,他的手在瓜上摸来摸去,不用看就知道熟没熟。“熟瓜沉手,蒂巴松,”他掂着个西瓜给我看,瓜蒂处有圈自然脱落的痕迹,“就像懂事的娃,不用多嘴,自个儿就把事做好。”他指着远处的沙梁,沙蒿丛在晨光里泛着绿,“你看那沙蒿,没人管,却长得密,因为它知道往深处扎根。人也得学沙蒿,别总想着往上长,把根扎牢才是正经。”

离开瓜棚时,老冯往我包里塞了个大西瓜,瓜皮带着温热的土气。“带回去给娃尝尝,”他拍了拍瓜,“沙土地的甜,别处吃不到。”我抱着瓜往家走,晨露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心里却暖烘烘的。原来老冯种的不只是瓜,是日子——把心沉下去,把根扎下去,不贪多,不图快,该甜的时候,自然甜得让人心服。这大概就是老子说的“道法自然”,藏在沙土地里,藏在瓜蔓间,藏在老冯的烟袋锅里,实在得很。

来源:佘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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