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色暗沉,村口站着个陌生又熟悉的中年男人。“那不是陈国强吗?”“真是他,九年了,他竟然回来了!”村民们的声音在黄昏中此起彼伏,如同一阵风掠过村庄。“为什么回来?那二十万呢?”李大婶压低嗓子问身旁的人。“钱早就花完了吧,看他那副落魄样。”背着手的老人回应道,眼睛
文:清风唏嘘语
天色暗沉,村口站着个陌生又熟悉的中年男人。“那不是陈国强吗?”“真是他,九年了,他竟然回来了!”村民们的声音在黄昏中此起彼伏,如同一阵风掠过村庄。“为什么回来?那二十万呢?”李大婶压低嗓子问身旁的人。“钱早就花完了吧,看他那副落魄样。”背着手的老人回应道,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拖着行李箱、满脸沧桑的身影。
01
2005年的春天,梨花开得正盛。陈家的院子里,陈国强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手机,眉头紧锁。他看着手机上的号码,又将手机放回口袋。太阳西斜,他知道妻子李秀兰很快就会从村小学回来。
屋里,陈老爹躺在竹椅上,眯着眼睛假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他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退休老教师,全村人都尊称他一声“陈老师”。
“爸,我出去一下。”陈国强站起身,声音有些发紧。
“去哪?”陈老爹睁开眼。
“嗯,去找王东。”
“那个在省城做生意的?”陈老爹问,“他回来了?”
“他...有事找我商量。”陈国强别过脸,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
陈老爹皱了皱眉,但没多问。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心里藏不住事,说谎时眼睛总往别处瞟。可最近儿子的不对劲,他看在眼里。每天晚上房间里的灯亮到很晚,电话总是躲着人接,饭也吃得少了。
陈国强快步走出院子,院里的鸡见他出来,咯咯地叫着跑向他,大概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给它们撒食。但这次,陈国强连看都没看它们一眼。
村口,十岁的儿子陈小宇正和几个同学从学校回来。他远远看见父亲,高兴地喊:“爸!”
陈国强愣了一下,抬手拍了拍儿子的头:“回家去,跟爷爷说,我晚点回来。”
“您不是说今天陪我去县城买奥数资料吗?”小宇的眼睛里闪着期待。
“改天,改天一定带你去。”陈国强答应着,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小宇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背影,嘴巴微微嘟起。朱明杰,班上的同学,站在一旁笑道:“你爸不会是不想带你去吧?”
“才不是!”小宇反驳,“我爸有事。”
回到家,李秀兰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她今年三十二岁,是村小学的老师,在村里很受尊敬。院子里飘来饭菜的香气,小宇跑进厨房:“妈,爸说他有事,晚点回来。”
李秀兰切菜的手顿了一下:“又有事?”
“他说去找王叔叔了。”
李秀兰点点头,没说什么。她也发现最近丈夫不太对劲,但学校里工作忙,没顾上多问。几次想问,陈国强就说没事,说她想多了。
晚饭后,陈国强还没回来。小宇坐在桌前写作业,李秀兰在批改学生的作业本,陈老爹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深夜,陈国强蹑手蹑脚地回来了。他轻轻推开卧室门,李秀兰已经睡了。他松了口气,慢慢在床边坐下,看着妻子的睡颜,眼神复杂。
“回来了?”李秀兰忽然睁开眼。
“吵醒你了?”陈国强有些慌乱。
“去哪儿了?王东找你什么事这么晚?”
“没什么,他最近生意上有点困难,想找我帮忙参谋参谋。”
李秀兰坐起身:“你能帮上什么忙?你又不懂生意。”
“我...”陈国强支支吾吾,“就是聊聊。”
李秀兰看着丈夫,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了句:“早点睡吧。”
翌日清晨,李秀兰醒来,发现身旁空无一人。她起身走到厨房,陈老爹已经坐在院子里喝茶。
“国强呢?”她问。
陈老爹摇摇头:“没见到他出来。”
李秀兰回到卧室,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有急事外出,勿找,会回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不对。她急忙打开衣柜,翻找丈夫的衣服,发现少了几件。再看床底下的旅行包也不见了。她的心慌了起来,换好衣服就往村信用社跑去。
信用社刚开门,李秀兰就冲了进去。
“你好,我想查一下存款。”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存折呢?”柜员问。
李秀兰在包里翻找,拿出一本红色存折。柜员接过去,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说:“这个账户已经取空了,昨天下午全部取出。”
“全部?二十万都取走了?”李秀兰的声音陡然升高。
柜员点点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是您丈夫取的,他说要投资做生意。”
李秀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二十万,那是他们卖了祖传老宅加上多年积蓄才存下的钱,准备盖新房和小宇未来上大学用的。
回到家,她看到陈老爹正坐在院子里,小宇已经去上学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陈老爹看她脸色不对,问:“秀兰,怎么了?”
“爸,国强...国强拿着我们所有的存款...走了。”
陈老爹的手猛地一抖,茶杯掉在地上,碎了。
02
李秀兰去了派出所报案,警察记录了情况,但因为陈国强留了纸条,又是自己取的钱,警方只能立案,说会留意寻找,但也没有更多能做的。
消息很快传遍了村子。“陈国强卷走二十万跑了?”村民们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一家子表面光鲜,谁知道背地里什么样?”
“肯定是在外面有了人,带着钱奔新欢去了。”
“也可能是赌博欠债,被人追债才跑的。”
议论声传到小宇耳中。放学路上,几个男孩子在他身后喊:“看,骗子的儿子!你爸卷钱跑了!”
小宇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他扔下书包,转身扑向那个说话的男孩,两人扭打在一起。村长李大伟正好路过,赶紧将他们拉开。
“小宇,别打了,回家去。”李大伟拍拍小宇的肩膀。
小宇拎起书包,哭着跑回家。李秀兰看到儿子满脸泪痕、衣服上全是泥土,心疼地抱住他:“怎么了这是?”
“妈,他们说爸是骗子!”小宇抽泣着,“爸爸去哪了?他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李秀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能紧紧抱住儿子,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落下。
陈老爹的身体每况愈下。自从儿子失踪,他整日茶饭不思,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村医来看过,说是心病,吃什么药都没用。
李大伟来访时,陈老爹拉着他的手:“大伟啊,你帮我打听打听,国强到底去哪儿了?”
李大伟叹了口气:“陈叔,我托了很多关系,可就是没消息。王东那边也联系不上,他的手机总是关机,他在省城的公司也人去楼空。”
陈老爹闭上眼睛,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下:“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半年过去了,陈国强依然杳无音信。村里的闲言碎语渐渐少了,但背后的指点依然存在。
有媒婆上门,说给李秀兰说媒。“你还年轻,孩子也小,不能这么守着。我看隔壁村的王寡妇就不错,老实人,有固定工作...”
还没等媒婆说完,陈老爹就拍桌子站起来:“不必了!我们陈家不需要这种帮忙!”
媒婆悻悻地走了,在村口碰到几个老太太,就嚷嚷开了:“陈老头子真是固执,闺女守活寡多可怜啊,那陈国强十有八九是不会回来了。”
李秀兰白天在学校教书,晚上回家做手工贴补家用。陈老爹的药越来越多,家里的开支也越来越大。2006年夏天,一场大雨后,老房子的屋顶漏了,雨水顺着墙壁流下来,浸湿了半间屋子。
李大伟得知后,组织村里几个会修房子的壮劳力来帮忙。他们临时修补了屋顶,勉强不再漏水。
“秀兰,这房子太老了,迟早要重建。”李大伟说。
李秀兰苦笑:“现在这情况,哪有钱重建。”
“要不...我帮你去信用社贷款?”
“不了,村长。我们等等看,也许国强会回来。”李秀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敢确信的希望。
小宇在学校的成绩开始下滑。从班上第一掉到了第十几名。老师找李秀兰谈话,说孩子上课注意力不集中,经常发呆。李秀兰知道,儿子是想爸爸了。
晚上,李秀兰整理小宇的书桌时,发现抽屉里有一叠信。信封上写着“爸爸收”,但没有地址。她轻轻打开一封,看到儿子稚嫩的字迹:
“爸爸,你在哪里?我很想你。妈妈每天都很累,爷爷身体不好。我昨天数学考了85分,比以前差多了。如果你在,一定会教我做那些难题吧。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妈妈说你有急事,可是什么事比我们还重要呢?”
李秀兰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将信放回原处,没有告诉小宇她看过这些信。
时间一天天过去,陈国强失踪已经一年多。李秀兰的头发开始有了白丝,陈老爹的背驼得更厉害了,小宇也长高了不少,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
03
2008年,小宇初中毕业。尽管经历了父亲失踪的打击,他还是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入了重点高中。
“妈,我考上了!”小宇拿着录取通知书,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李秀兰激动地抱住儿子:“好孩子,好孩子!”
陈老爹坐在一旁,抹着眼泪:“要是你爸知道,该多高兴啊。”
小宇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爷爷,我会更加努力的。”
高中的学费很贵,虽然学校因为小宇成绩优异减免了部分,但还是需要不少钱。李秀兰东拼西凑,四处借钱,总算凑齐了第一学期的费用。
“妈,要不我不去了吧。”看到母亲为钱发愁,小宇心疼地说。
“不行!”李秀兰斩钉截铁,“你必须去,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不要像...”她停住了,没有说下去。
小宇明白母亲的意思:不要像父亲那样。虽然他们从不在明面上批评陈国强,但心里的责怪是无法掩饰的。
陈老爹身体越来越差,但他仍坚持教小宇古诗文。每当小宇在学校遇到不理解的古文,回家总会请教爷爷。陈老爹会戴上老花镜,认真地分析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意思。
“读书明理,做人要正直。”这是陈老爹常说的话。
2010年春节,是陈国强离家的第五个春节。一家三口围坐在简陋的饭桌前,四个菜,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还有一碗永远不会有人动的饭。
“爸,您少喝点。”李秀兰看到陈老爹又倒了一杯白酒。
“没事,过年嘛。”陈老爹笑笑,眼睛却看着那个空位,“来,小宇,爷爷敬你一杯,祝你学业有成。”
小宇端起茶杯,和爷爷碰了一下。屋外响起鞭炮声,照亮了他们三人沉默的脸。
春节刚过,村里修的柏油路通车了。这让去县城方便了很多,村民们的生活也改善了不少。但对陈家来说,生活依然艰难。
李秀兰的工资勉强够支付小宇的学费和陈老爹的药费,家里的日常开销只能靠她晚上做手工来补贴。有时她整夜赶工,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学校教课。
村里人对陈家的态度也在变化。从最初的嘲笑和指点,到后来的同情和帮助。特别是看到李秀兰独自抚养孩子、照顾老人,还拒绝了多次说媒,村民们对她的敬重越来越多。
李大伟经常带些自家种的菜或者其他农产品来陈家。“秀兰,尝尝我家的新鲜蔬菜。”他每次都找各种理由送东西来。
李秀兰感激却也坚持:“村长,我们家还不至于要接济。”
“这哪是接济,就是邻里间的往来。再说了,你一个女人,照顾老人孩子已经够辛苦了。”
夜深人静时,李秀兰会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想起曾经和陈国强在这里看星星的日子。那时候,他们规划着未来的生活,梦想着小宇长大后的样子,畅想着新房子建成后的模样...
“你到底在哪里?”李秀兰轻声问,声音融入夜色,无人回应。
04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2011年。这一年,小宇高考,考入了省会大学的计算机系。
“妈,我考上了,是计算机系!”小宇兴奋地在电话里喊。
李秀兰在学校办公室接到电话,眼泪瞬间涌出。她捂着嘴,不让同事们看到她的失态,但喜悦之情无法掩饰。
回到家,她第一时间告诉了陈老爹。老爷子听到消息,激动得颤抖着站起来,然后又重重地坐下,嘴里一直念叨着:“好啊好啊,我们小宇有出息了。”
大学的费用比高中更高。李秀兰不得不再次借钱,几乎将所有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
小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开学前,他对母亲说:“妈,我在学校找了家教工作,能减轻一些负担。”
李秀兰心疼地看着儿子:“你读书就是正事,别太累着自己。”
“没关系,我时间安排得开。再说,多接触社会也好。”小宇笑着安慰母亲。
陈老爹将自己多年来的积蓄也拿了出来。那是他偷偷存的养老钱,足足有三千多元。
“拿去,给小宇买些学习用品,或者改善一下生活。”陈老爹将钱交给李秀兰。
李秀兰不忍心接:“爸,您留着自己用吧。”
“我一个老头子,还用什么钱?小宇才是未来,这钱给他花最值。”陈老爹坚持道。
村里也在飞速变化。通了宽带,安装了路灯,甚至有年轻人从城里回来创业,开起了农家乐和电商。原来的荒地变成了蔬菜大棚,家家户户的收入都在提高。
只有陈家的老房子,在一片新气象中显得格外陈旧。院墙斑驳,屋顶的瓦片缺了几块,门窗也摇摇欲坠。但李秀兰没有精力、也没有钱去修缮。
村民们开始使用智能手机,在微信群里交流村里的大小事务。李秀兰也买了一部最便宜的智能手机,主要是为了能和在大学的小宇保持联系。
“妈,您学会视频聊天了吗?”小宇在电话里问。
“还没有,这手机太复杂了。”李秀兰有些为难。
“没关系,等我放假回来教您。”
“什么时候能回来?爷爷很想你。”
“期末考试后就回去,妈,您和爷爷保重身体。”
2013年,村里要拆迁建设新农村。陈家的旧宅也在拆迁范围内。但因为陈国强失踪,户主没法确认,拆迁的补偿款迟迟无法发放。
“秀兰啊,这事我已经跟上面反映了,但程序上就是有问题。要不你去申请宣告国强死亡?这样补偿款就能发下来了。”李大伟建议道。
李秀兰坚决摇头:“不,他还会回来的。”
“已经八年了,你...”李大伟欲言又止,“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最终,李大伟特批陈家在新区一角临时搭建了小屋居住。比起原来的老房子,新住所更小更简陋,但至少不漏雨,也有了卫生间。
村里人对陈家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嘲笑变成了同情和援助。不少人送来粮食、蔬菜,或者主动帮忙搬家、修缮屋子。
“秀兰,你一个人不容易,有什么需要尽管说。”邻居王大妈热心地说。
李秀兰感激地点头,眼圈微红。曾几何时,这些人还在背后议论她和陈国强,现在却成了支持她的力量。
2014年春节,小宇大三,回家过年。他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高大挺拔,眉宇间有几分像父亲,但性格更加坚毅沉稳。
“妈,我找到实习了,一个月能有三千块钱呢。”小宇骄傲地告诉母亲。
李秀兰欣慰地笑了:“好,真好。”
“等我毕业找到工作,一定好好孝顺您和爷爷。”
陈老爹坐在一旁,看着外孙,眼中满是欣慰和骄傲:“小宇长大了,真像你爸当年...”
话没说完,小宇的表情就沉了下来。提到父亲,他总是这样,立刻沉默或转移话题:“爷爷,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一天黄昏,村里来了一个陌生人。他拖着行李箱,穿着略显破旧的外套,脸上布满疲惫,但眼睛却炯炯有神。
“那是谁啊?”村口几个闲聊的老人好奇地看着。
“看着有点眼熟...”
“等等,那不是...陈国强吗?”
名字一出,村口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中年男人。他比离开时老了许多,头发有些花白,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但确实是九年前消失的陈国强无疑。
“真的是他!”
“天哪,他竟然回来了!”
“那二十万呢?”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村。陈国强站在陈家临时搭建的小屋前,看着这个比他记忆中小得多的家,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05
李秀兰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听到院子里嘈杂的声音,探出头来看。
陈老爹坐在门口晒太阳,忽然听到有人喊“陈国强回来了”,激动地站起来,却因为动作太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扶着墙,向外张望。
“爸...”陈国强站在院门口,声音哽咽。
李秀兰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手中的锅铲掉在地上。她慢慢走出厨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男人。
就是这个男人,九年前不辞而别,拿走了他们全部的积蓄,让她独自承担起整个家庭的重担,让儿子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让老人家日夜思念成疾。
“秀兰...”陈国强向前一步。
“滚!”李秀兰的眼泪夺眶而出,但声音却冷得像冰,“滚出去!”
陈国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陈老爹颤巍巍地走过来,伸出手想要触碰儿子的脸,确认这不是幻觉。
“国强,真的是你回来了?”老人的声音颤抖着。
“爸,是我,我回来了。”陈国强握住父亲的手。
陈老爹突然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握着儿子的手,不断点头。
正在这时,小宇从村口走来。他刚和同学聚完,远远看到家门口围了一群人。挤进人群,他看到了那个陌生而熟悉的背影。
九年了,记忆中父亲的样子已经变得模糊,但那个背影却刻在了心底。小宇站在原地,不知是该上前还是转身离开。
“小宇来了!”有人喊道。
陈国强转过身,看到了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那个记忆中还在念小学的男孩,现在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
“小宇...”陈国强眼含热泪。
小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说:“陈先生,您认错人了。我父亲早就死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走。村民们面面相觑,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小宇!”陈国强想追上去,却被李秀兰拦住。
“你别想再破坏这个家!”李秀兰咬牙切齿,“九年了,九年!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村民们纷纷议论,有人同情陈国强,更多人站在李秀兰这边。毕竟这些年,大家都看在眼里,李秀兰一个女人是如何支撑起这个家的。
李大伟闻讯赶来,看到场面混乱,急忙调停:“大家别围着了,有什么事回家去说。国强,你先跟我回去吧,给他们一点时间冷静一下。”
陈国强看了一眼倔强地站在门口的妻子,又看了看哽咽的父亲,最终点点头,跟着李大伟离开了。
晚上,陈老爹一直在念叨:“国强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李秀兰沉默不语,手中的针线不停。
小宇没有回家,给母亲发了条信息说在同学家住一晚。
第二天一早,陈国强就来到陈家门口。他没有进去,只是在院子外面站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李秀兰出门上班,看到他,冷冷地绕过。
“秀兰,我们谈谈好吗?”陈国强恳求道。
“没什么好谈的。”李秀兰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老爹出来,看到儿子,招招手:“进来吧,屋里坐。”
陈国强进到屋里,打量着这个比记忆中小很多的家。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已经泛黄,照片里的小宇还是个孩子。
“你这些年都去哪了?”陈老爹问,声音中没有责备,只有关切。
“爸,我...”陈国强欲言又止,“我去了很多地方,做工,挣钱。”
“那二十万呢?”
陈国强沉默了一会儿:“用完了。”
陈老爹叹了口气:“你知道这些年秀兰和小宇是怎么过来的吗?”
陈国强低下头:“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会弥补的。”
“怎么弥补?时间能弥补吗?小宇缺失的父爱能弥补吗?秀兰独自一人的苦能弥补吗?”
陈国强没有回答,泪水滴在了桌子上。
小宇直到下午才回家。他看到屋里坐着陈国强,转身就要走。
“小宇!”陈国强喊住他,“能给我五分钟吗?”
小宇停下脚步,没有转身:“什么事?”
“我...我想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带着我们的二十万消失九年?解释你为什么在我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一声不吭地离开?还是解释你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小宇的声音越来越大。
陈国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二十万花完了?”小宇冷冷地问。
“我...”
“你不用解释了。”小宇打断他,“我明天就回学校,你走不走随你,反正这个家已经习惯没有你了。”
说完,小宇走进房间,重重地关上门。
接下来的日子,陈国强住在李大伟家,每天都会到陈家门口,但李秀兰始终不愿见他。他只能和陈老爹聊几句,然后默默离开。
村里人对陈国强的态度复杂。有人暗示他是被通缉才东躲西藏,有人猜测他在外面有了新家庭,现在钱花完了才回来。
“你看他那样子,哪像是有钱的人?”
“肯定是混不下去了才回来的。”
陈国强听到这些话,只是沉默。他开始主动帮村里修理公共设施,比如村口坏了的路灯、村委会漏水的屋顶。渐渐地,一些村民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
小宇如约回了学校,临走前都没和陈国强说一句话。李秀兰送儿子到村口,看到陈国强站在不远处,转过身去。
晚上,陈国强偷偷给远方的朋友打电话:“我已经回来了,但比预期的困难...”
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有村民看到他经常深夜一个人坐在村口,望着星空发呆。
李秀兰无意中发现陈国强经常独自去县医院。她本想不管,但还是忍不住问李大伟:“村长,国强是不是生病了?”
李大伟摇摇头:“他没跟我说,不过看他气色是不太好。”
村长也偶然提到陈国强问他拆迁政策和补偿标准,似乎对此很关心。
“他问这个干什么?”李秀兰不解。
“可能是想帮忙争取更多补偿吧。”李大伟猜测道。
四千字卡点:这些线索逐渐在李秀兰心中形成一个模糊的拼图,她开始怀疑丈夫回来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愧疚?是为了钱?还是另有隐情?九年的分离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是否还愿意去理解这个曾经最亲密的人。
06
一天晚上,李秀兰在村委会加班批改学生作业。陈国强借口找村长,“偶遇”了她。
“秀兰,能聊几句吗?”陈国强小心翼翼地问。
李秀兰本想拒绝,但想到这么多天来,陈国强的种种反常,还是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回来?”她直接问道。
“因为...我想你们了。”陈国强说,声音有些发颤。
“九年了,你现在才想起来?”李秀兰冷笑,“是不是钱花完了,无处可去了?”
“不是的,我...”
“那二十万呢?知道那是什么钱吗?是我们卖祖宅的钱,是准备给小宇上大学的钱,是我们准备盖新房子的钱!”李秀兰的眼泪夺眶而出,“你拿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我当时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能让你抛下老父亲、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什么苦衷能让你消失九年连个电话都没有?”
陈国强想解释,但看到李秀兰痛苦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突然脸色大变,捂着胸口,痛苦地弯下腰去。
“国强?”李秀兰吓了一跳,下意识上前扶住他。
“我没事...”陈国强的声音很微弱,额头上冒出冷汗。
“怎么会没事?你脸色煞白!”李秀兰虽然心中还有怨气,但看到丈夫这副样子,还是担心起来。
陈国强想站直身子,却突然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国强!”李秀兰惊叫起来,赶紧喊来李大伟,一起将陈国强送往县医院。
医院的走廊上,李秀兰坐立不安。虽然心里还恨着陈国强,但毕竟曾经是最亲密的人,如今看他病成这样,心里又忍不住担忧。
张医生从急诊室出来,表情凝重:“家属是吗?病人需要立即手术,请签字。”
“他怎么了?”李秀兰紧张地问。
“肝癌晚期,已经扩散。”
李秀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肝癌晚期?扩散?这怎么可能?
“你确定吗?他之前有确诊过吗?”她不敢相信。
“根据检查结果和病人自己提供的病历,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而且一直在接受治疗。”张医生说。
李秀兰震惊地看着医生。陈国强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这就是他这些天经常去医院的原因?
李大伟也惊呆了:“他从来没提过他生病了。”
“现在情况很危急,需要立即手术。虽然晚期肝癌手术效果有限,但至少能缓解病情,减轻痛苦。”张医生催促道。
李秀兰犹豫了。签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还承认这段婚姻关系,意味着她还在乎这个九年前抛弃家庭的男人。
“秀兰,不管怎样,先救人吧。”李大伟劝道。
李秀兰最终点点头,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手术前,陈国强短暂地清醒过来。他坚持要见村长,交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是什么?”李大伟疑惑地问。
“打开看看吧。”陈国强虚弱地说,然后被推进了手术室。
李大伟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现金和一份文件。文件上赫然写着“捐赠协议”,内容是陈国强要捐款二十万用于村小学建设。
“这...”李大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宇接到母亲的电话,连夜从学校赶回来。到医院时,陈国强还在手术室。
“他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小宇听完母亲的讲述,难以置信。
李秀兰点点头,神色复杂:“我也是刚知道。”
小宇沉默了,心里五味杂陈。他看向手术室的方向,不知道该希望里面的人平安无事,还是该继续恨他。
无意中,小宇在父亲的随身物品中发现了一本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欠家人的,必须加倍偿还。”
后面是详细的记账内容,记录了这些年来他挣的每一分钱,花销也一笔一笔清清楚楚。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专门的账户,标注为“家用”,金额已经超过了一百万。
小宇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如果我能活着回去,这些钱都是他们的。如果不能,希望他们能知道,我从未忘记亏欠他们的。”
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当医生走出来时,李秀兰和小宇同时站起来。
“手术很成功,但是...”张医生摇了摇头,“癌细胞扩散得太广了,我们只能尽量减轻他的痛苦,延长他的生命。”
“他...还能活多久?”李秀兰的声音颤抖。
“不好说,可能几个月,可能更短。”
五千字卡点:李秀兰感到一种深深的讽刺和痛苦——她等了九年,期盼丈夫回来,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却带回了死亡的判决。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即将离开人世的男人,不知道九年的怨恨是该放下还是继续坚持。而最大的谜团依然未解: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离开?为什么现在才回来?那二十万到底去了哪里?
07
陈国强醒来后,看到病床边坐着李秀兰和小宇,微微一笑:“你们都在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生病了?”李秀兰问,声音中既有责备也有心疼。
“不想让你们担心。”陈国强的声音很微弱。
“担心?”小宇冷笑,“九年前你消失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我们会担心吗?”
陈国强看着儿子长大成人的面孔,心中既欣慰又愧疚:“小宇,爸爸知道错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小宇的声音中带着哽咽,“我小时候多少次梦见你回来,多少次在别人问起你时编造谎言。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陈国强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我知道我亏欠你们太多。这次回来,就是想在死前...”
“别说死不死的。”李秀兰打断他,“我看过医生,好好治疗,还有希望。”
陈国强摇摇头:“秀兰,我早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一年前确诊的时候,医生就说最多两年。我回来,是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和你们在一起,也把欠你们的还上。”
“欠我们的?”李秀兰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说那二十万?”
“不止二十万。这些年,我挣了不少钱,全都存着,足足有一百多万。还有一套省城的房子,都是给你们的。”
小宇皱起眉头:“挣了这么多钱,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陈国强叹了口气:“我被人威胁,不能联系家里...”
“什么威胁能让你九年不敢回家?”小宇追问。
陈国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说明。最终,他说:“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我不能说太多。但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二十万不是我自己用的,是被迫交出去的。”
“被谁威胁?为什么不报警?”李秀兰追问。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回来了,带回了不止二十万,而是一百万。”
陈国强看着妻子和儿子,恳求道:“我知道我无法弥补九年的亏欠,也不求你们原谅我,不求回家同住。我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做完一件事。”
“什么事?”李秀兰问。
“帮你们拿到应得的拆迁补偿。我听说村里拆迁了,但因为我不在,你们的补偿款一直没着落。”
李秀兰惊讶地看着丈夫:“你是为了拆迁补偿才回来的?”
“不全是。”陈国强微笑,“我是为了你们才回来的。拆迁只是一部分原因。”
小宇看着父亲,心情复杂。他既恨这个抛弃家庭九年的男人,又不得不承认,他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如何补偿家人。
“钱比家人重要吗?值得消失九年吗?”小宇质问道。
陈国强摇头:“不,家人最重要。正因如此,我才...”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口起伏不定。
李秀兰赶紧倒水给他,小宇也紧张地站起来。
“我没事。”陈国强喘了几口气,“小宇,等我好一点,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病房里陷入沉默。三个人,曾经的一家人,如今因为九年的分离变得如此陌生又如此亲近。
陈老爹也来医院看望儿子。老人家已经住进了敬老院,身体越来越差,但听说儿子生病住院,坚持要来看看。
“国强啊,你这是怎么搞的?”陈老爹心疼地看着病床上的儿子。
“爸,我没事,就是有点小毛病。”陈国强强撑笑容。
“少骗人了,医生都跟我说了。”陈老爹叹气,“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
“不想让您们担心嘛。”
陈老爹看了看一旁的李秀兰和小宇,轻声问:“你们和好了吗?”
没人回答。李秀兰低着头,小宇看向窗外。
“唉,一家人,有什么想不开的。”陈老爹握着儿子的手,“国强回来了,无论如何都是好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爸,您别操心了。”陈国强看着父亲明显憔悴的面容,心疼不已,“我会处理好的。”
村里人得知陈国强身患重病,态度也有了变化。不少人来医院探望,带着水果和营养品。
“国强啊,你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身体要紧,好好养着。”
即使如此,仍有人怀疑陈国强的动机不纯,认为他是因为知道村里拆迁,才急匆匆回来分一杯羹。
陈国强对这些闲言碎语不以为意。他只关心一件事:在他离世前,确保家人能得到足够的保障。
08
陈国强的病情稳定后,出院回到村里。他没有回陈家,而是在村子另一头买了一个小院子住下。
院子虽小,但收拾得很干净。每天早上,村民们都能看到他在院子里站一会儿,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就开始忙碌起来。
令人惊讶的是,陈国强开始修缮村里废弃的老学校。那是一栋荒废了多年的建筑,曾经是村小学,后来村里盖了新学校,老校舍就闲置了。
“国强,你修那老学校干嘛?”李大伟好奇地问。
“我看那地方挺好的,修好了可以做图书室或者老年活动中心。”陈国强说。
李大伟看着他,若有所思:“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怎么突然有钱了?”
陈国强笑笑:“在外面打工呗,做建筑。”
“一般打工能挣那么多?”
“我从普通工人做到管理层,靠加班和接高危项目,一点点攒下来的。”陈国强解释道,“不过代价也不小,这病就是落下的。”
李大伟将信将疑,但也没再追问。
这段时间,小宇一直在调查父亲的过去。他发现父亲这九年来在多个城市用化名工作过,几乎每年都换一个地方。
“妈,爸爸为什么要用化名工作?”小宇问李秀兰。
李秀兰也感到不解:“我也想知道。”
一天,李秀兰收到一封远房亲戚送来的信。原来这些年,陈国强曾经写了很多信给家人,但最终都没寄出,而是托人保存着。
李秀兰打开其中一封,看到的是丈夫潦草的字迹:
“秀兰,你还好吗?小宇学习怎么样?我很想你们,但现在还不能回去。请相信我,我不是有意离开的。等事情解决了,我一定回来。这些钱(信封里夹着五千元)请收下,就当是外人资助,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我给的...”
信是五年前写的,但从来没有寄出过。李秀兰翻看其他信件,发现每封信里都夹着钱,总共有十几封,加起来有近八万元。
这个发现让李秀兰震惊不已。陈国强一直在惦记着家人,甚至偷偷寄钱回来,只是这些信最终没有送到她手中。
另一边,张医生告诉小宇,他父亲的病与长期接触建筑材料有关,特别是一些有毒的化学物质。这也证实了陈国强确实在建筑行业工作过。
线索渐渐拼凑起来,但最大的谜团依然存在:陈国强为什么会带走那二十万离家出走?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敢联系家人?
一天下午,陈国强的病情突然恶化,再次被送进医院。医生说,他的时间不多了。
病床前,陈国强决定坦白一切。
“小宇,秀兰,我欠你们一个解释。”陈国强虚弱地说。
“爸,不用着急,等你好一点再说。”小宇握着父亲的手,语气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陈国强摇摇头:“时间不等人。我想把真相告诉你们。”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2005年,我发小王东做生意失败,欠下高利贷二十万。”
“就是那个一直联系不上的王东?”李秀兰问。
陈国强点点头:“他当时情况很危险,黑社会威胁要伤害他全家,包括他年幼的孩子。他走投无路,找到我...”
“所以你就偷偷拿走我们的钱去救他?”小宇问。
“当时我想,救人要紧。我本打算很快挣钱回来,可那些债主威胁说,如果我敢跟家里联系,就会把我交出钱的事告诉警方,让王东坐牢。”
“这有什么问题?帮朋友是好事啊。”李秀兰不解。
陈国强苦笑:“事情不那么简单。那笔高利贷...”他犹豫了一下,“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回来了,带回了不止二十万,而是一百万,还有省城的一套房子。”
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银行存折和房产证:“这些都是给你们的。”
李秀兰接过来,眼泪模糊了视线:“你知道这九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钱能弥补得了吗?”
“我知道弥补不了。”陈国强的声音哽咽,“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真相仍有一部分被隐藏,陈国强似乎有更多的秘密没有说出口。但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李秀兰和小宇都没有继续追问。
“还有一件事。”陈国强说,“我知道村里将拆迁,回来也是为确保你们能得到公平补偿。李大伟说过,如果我回来,补偿标准会高很多。”
李秀兰这才明白为什么丈夫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不仅是病情恶化想见家人最后一面,还考虑到了家人的未来生活。
“我只有一个请求。”陈国强握住小宇的手,“不要告诉王东我为他做的事。”
“为什么?”小宇不解。
“他的压力已经够大了。知道我因为帮他而家破人亡,他会过不去的。”
李秀兰看着丈夫,心中的怨恨逐渐被复杂的情感取代。她不知道是该继续怨恨这个男人,还是该原谅他的苦衷。
几天后,陈国强的病情急剧恶化,医生说他随时可能离世。
“我只有一个心愿,能回村子里看看我修的老学校。”陈国强恳求道。
医生摇头,说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移动。但陈国强坚持,最终李秀兰和小宇决定冒险,将他偷偷带回村里。
村口,陈国强坐在轮椅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村庄,眼中满是不舍。修缮了一半的老学校静静立在村头,夕阳的余晖洒在斑驳的墙壁上。
“接下来的工作,能请你们完成吗?”陈国强问妻子和儿子,“我想把它建成一个图书室,让村里的孩子有个读书的地方。”
李秀兰点点头,泪水无声流下。
第二天凌晨,陈国强在医院平静地离世,走时脸上带着微笑,似乎了却了心愿。
09
陈国强的葬礼很简单,按照村里的传统举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失联多年的王东也来了。
王东看起来比同龄人老很多,头发花白,眼神中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悲伤。
“秀兰...对不起。”王东站在李秀兰面前,声音哽咽。
李秀兰疑惑地看着他:“你知道些什么?”
王东望了望四周,低声说:“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吗?”
在陈家的院子里,王东向李秀兰和小宇坦白了一切。
“那二十万不是用来还高利贷的。”王东声音颤抖,“国强替我担责,用那笔钱消除了证据。”
“什么证据?”小宇追问。
“九年前,我在省城跟人合伙做工程,被卷入了一起工程回扣案。如果案子查实,我要坐牢十年以上。国强得知后,用二十万托关系,消除了指向我的证据。”
李秀兰和小宇震惊地看着王东。
“国强为了不连累你们,就离开了。他怕被人发现他帮我做了这些事,会连你们也牵连进来。”王东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但他总是避开我,不让我知道他的行踪。”
原来,陈国强不仅仅是帮朋友还债那么简单,而是冒着牢狱之灾的风险,替发小抹去了犯罪证据,本质上是一种包庇行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秀兰问。
“因为...”王东哽咽了,“因为二十年前,我父亲出车祸,是国强的父亲不顾危险救了他。国强说,他欠我们家的,这辈子都要还。”
这个真相让所有人都沉默了。陈国强的行为固然不对,但他的出发点却是报恩和义气。他宁愿让自己背负骗子的名声,也要保全发小的前途和家庭。
“这些年,你都知道他在哪吗?”小宇问。
王东摇头:“他很小心,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直到前年我才找到他,但他坚决不让我联系你们,说事情过去太久,怕你们无法原谅他。”
“那他为什么现在回来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王东叹息,“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在离开前,确保你们能过上好日子。”
李秀兰听完,泪如雨下。九年的怨恨在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复杂。她既痛恨丈夫的决定,又不得不承认他的无奈和苦衷。
“这笔钱,我会还给你们。”王东掏出一个存折,“这是二十万加上这些年的利息,总共五十万。”
小宇接过存折,随手丢在桌上:“脏钱!我不要!”
“小宇...”
“我爸为了你,离开我们九年,最后孤独地死去。这笔钱,能弥补什么?”小宇声音颤抖。
王东低下头:“我知道我无法弥补,但至少让我尽一点心意。从今以后,我会照顾你们...”
“不必了。”李秀兰平静地说,“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的补偿。”
村里的拆迁工作完成后,陈家获得了两套新房,加上陈国强留下的财产,李秀兰的生活条件大为改善。但她却选择继续住在那个简陋的小院子里。
小宇最终接受了现实,理解了父亲的选择,虽然他仍不认同那种牺牲家庭的做法。他用父亲留下的钱完成了学业,后来在省城找了份工作,经常回来看望母亲。
李秀兰用部分钱款成立了“陈国强助学金”,资助村里贫困学生。老学校也按照陈国强的心愿,改建成了图书室,成为村里孩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村民们对陈国强的评价也开始分化。有人称赞他重情重义,替朋友两肋插刀;也有人批评他愚忠,为了所谓的义气牺牲了自己的家庭。
陈老爹在儿子去世一年后也离开了人世。临终前,老人家躺在病床上,看着儿子的照片,喃喃自语:“何必呢,何必呢...”
一天,李秀兰整理陈国强的遗物,发现了一本素描本。翻开一看,里面全是家人的肖像和家乡的风景。每一幅画后面都标着日期,从2005年一直到2014年,九年间从未间断。
这些画记录了陈家的变化,记录了小宇从童年到青年的成长,记录了李秀兰从年轻到中年的岁月。有秀兰在学校教书的背影,有小宇在院子里写作业的侧脸,有陈老爹坐在村口望远的身影...
最后一幅是陈家三口的合影,画中的小宇已经长大成人,李秀兰和陈老爹站在他两侧,背景是村子的日落。画的落款是陈国强,署名旁边写着一行小字:“亏欠一生,来世再还。”
李秀兰抱着素描本,泪流满面。九年的分离,没有带走的是那个男人心底最深处的牵挂。他用画笔记录下了无法亲临的每一个家庭瞬间,用沉默诉说着无法表达的思念。
多年以后,当有人问起陈国强的故事,村里人会这样评价:“那是个重情义的人,为了朋友,丢下了整个家庭;也是个狠心的人,九年不联系家人;但他也是个痴情的人,心里装的始终是家人...”
而李秀兰只会静静地看着那本素描簿,不置可否。有些事,不需要评价;有些情,不需要言明。岁月会记住一切,也会原谅一切。
来源:雨夜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