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爸看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突然问我:“向东,……是不是该回来做饭了?”
我爸看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突然问我:“向东,……是不是该回来做饭了?”
我正拿着个苹果,给他一小块一小块地削皮,闻言手里的刀顿了一下。
“爸,妈都走了快十年了。”我把一小块苹果塞到他嘴里,语气跟哄孩子似的,“今天我陪您吃,让晓琳歇一天。”
他嚼着苹果,眼神还是空洞洞的,像蒙了一层雾。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哦,走了啊……那,那我的《资治通鉴》呢?昨天看到哪儿了?”
这就是我爸,李敬源,退休的大学历史系教授。痴呆二十一年,他的时间是混乱的,记忆是碎片。上一秒还在宋朝,下一秒就跳到了他刚参加工作那年。
我呢,叫李向东,他儿子,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历史老师。我的人生,好像就是把他散落一地的记忆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再徒劳地想拼回原样。
我们家的“稳定”,就是建立在这种日复一日的错乱和我的“纠正”之上。他问,我答。他忘,我记。
二十一年了,像一场永远不会醒的漫长午觉。我以为,我们就会这样,一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01
那天下午,阳光特别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我爸靠在躺椅上,眯着眼,半天没说话。我以为他又睡着了。
突然,他睁开眼,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有了一丝清明的光。他扭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
“向东。”
他很少这么清晰地叫我的名字。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凑过去:“爸,怎么了?”
“咱家……咱家老宅子,院里那棵老槐树底下,”他说话很慢,但字字清晰,“往下挖三尺,有八个罐子。你得去,把它们取回来。”
我愣住了。
老宅子,那是我爷爷奶奶留下的,我们早不住了,空在那儿好些年,也就是逢年过节回去看看,打扫一下。
“爸,您说什么呢?”我试探着问,“什么罐子?”
“八个,酱菜罐子。”他眼神很执着,甚至伸出干枯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槐树,正对着你原来住那屋的窗户。别记错了。”
我的心跳得有点快。
二十一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给我一个如此具体的“指令”。不是问我妈去哪了,不是找他那些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的书,而是一件……听起来像藏宝图一样的事。
妻子晓琳从厨房出来,听见半截,擦着手说:“爸又说什么胡话呢?咱家老宅哪有什么罐子,小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我爸没理她,只是看着我,重复道:“八个。一个都不能少。”
那眼神,不像痴呆,倒像是一种临终嘱托。
伦理困境就这么来了。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像一根小刺,扎在我心里。
信,还是不信?
信他,可能就是开着车折腾一百多公里,在邻居看笑话的眼神里,挖开院子,最后发现只是他脑子里的又一个幻象。
不信他,万一呢?万一他这次说的是真的?那眼神里的清明和嘱托,如果被我当成幻象忽略了,会不会成为我下半辈子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
02
我跟晓琳商量这事。
“你是认真的?”她把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看着我,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向东,你是不是太累了?爸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上个星期他还说床底下有只猫呢,结果呢?是我一只旧的毛线拖鞋。”
我没说话,心里很乱。
“来回折腾一趟,油费不要钱啊?再说,你把院子挖得乱七八糟,让老家的街坊邻居怎么看?还以为李教授家出了什么事,儿子回来刨祖坟呢。”晓琳的话很实在,句句在理。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为这个家好。照顾我爸,已经花光了我们大部分的积蓄和精力。女儿丫丫上大学,正是花钱的时候。我们这个家,经不起任何不必要的折腾。
可是,我爸那双眼睛,总在我脑子里晃。
那不是痴呆的眼神。那是我小时候,做错事,他要跟我讲道理时的眼神。严肃,认真,不容置疑。
周末,我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没告诉晓琳,就说学校有点事。我从储物间里翻出了一把旧的工兵铲,扔在车后备箱。
车开在高速上,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我甚至开始盘算,如果真有,会是什么?我爸一个教书的,一辈子清清白白,总不能是金条吧?难道是些他舍不得扔的旧书?或者,是他年轻时候写的什么手稿?
越想越觉得荒唐。我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竟然被一个痴呆老人的胡话牵着鼻子走。
到了老宅,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杂草丛生。
那棵老槐树还在,枝繁叶茂,比我记忆里更粗壮了。
我找到他说的位置,正对着我小时候住的东厢房窗户。我站那儿,拿着工兵铲,犹豫了半天。
隔壁的王大爷探出头来:“向东回来啦?这是干啥呢?院里长白蚁了?”
我脸上有点发烧,含糊地应付:“没,没啥,松松土,准备种点东西。”
王大爷“哦”了一声,眼神里全是好奇。
我硬着头皮,开始挖。
泥土很硬,挖起来很费劲。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滴进眼睛里,涩涩的。
半个小时过去了,除了石头和蚯蚓,什么都没有。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挖了一个半米多深的坑,工兵铲碰到的,依然是坚硬的泥土和石块。
我停下来,靠在树上喘气。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晓琳的每一句话都应验了。我就是太累了,累到开始产生幻想,希望从我爸混乱的世界里,找到一点点正常的逻辑。
结果,现实给了我一铲子。
我感受到的不是失望,而是一种更沉重的无力感。这无力感,比二十一年来每天给他穿衣喂饭、处理他弄脏的床单,来得更具体,更伤人。
因为这一次,我投入了“希望”。
而这希望,被证明是假的。
我爸,是真的回不来了。连他偶尔的清醒,指引的,也是一条通往虚无的路。
03
我一屁股坐在坑边,浑身都是泥。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斑斑驳驳地照在我身上。我不想动,也不想思考。
就这么坐着,看着这个我从小长大的院子。
墙角那几块青砖,是我小时候搭“城堡”用的。东墙根下,是我妈种的丝瓜,夏天的时候,藤蔓会一直爬到屋檐上。
我突然想,我爸为什么会说“八个罐子”?为什么是“酱菜罐子”?
我们家以前确实用那种粗陶的酱菜罐子,我妈用它腌雪里蕻,腌萝卜干。那味道,是我整个童年的记忆。
我开始不自觉地用我爸的思维去想这件事。
他是个历史教授,一辈子严谨、有条理。他做事,讲究逻辑,讲究证据。如果他要藏东西,他会怎么藏?
他说的位置,“槐树底下,正对窗户”,这是个大概的方位。但几十年过去,树长粗了,参照物可能已经有了偏差。
他是个很细心的人。他会不会设置某种更精准的标记?
我的目光在院子里逡巡。
突然,我看到了台阶。
东厢房门口有三级青石台阶。最下面一级台阶的右下角,有一个很不显眼的缺口。
我记得这个缺口。是我小时候拿我爸的锤子砸的,为此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打。我爸当时特别生气,说这房子的一砖一瓦都是历史,不能乱动。
我爸那么看重“历史”,他会不会用这个他亲手“训诫”过的标记,来定位他自己的“历史”?
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
我站起来,走到那个缺口前,蹲下。然后,我转身,面对老槐树。
我不再是站在窗户的正前方,而是站在了这个缺口的“延长线”上。
位置,向南平移了大概一米。
我的思考模式,好像悄悄发生了变化。
之前,我是被动地执行一个荒唐的指令,心里充满了怀疑和疲惫。我觉得这件事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倒霉事。
但现在,我开始主动地去“破案”。
我不再问“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而是开始问“如果我是我爸,我会怎么做?”
我换了个位置,重新开始挖。
这一次,我不再像刚才那样烦躁,反而有了一种奇怪的平静。
我不是在挖什么宝藏,我是在进行一场和我父亲的隔空对话。我想通过这个行为,去理解他,理解那个在痴呆的迷雾背后,曾经清晰、严谨、深爱着这个家的李敬源。
挖了大概十几分钟。
“当”的一声。
工兵铲碰到了一个硬物。不是石头那种沉闷的声音,而是带着一点空洞回响的、瓦罐的声音。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04
我小心翼翼地刨开周围的土,一个灰扑扑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粗陶罐子,露了出来。
就是我妈以前腌咸菜的那种罐子。
罐口用油纸和细绳封着,外面还涂了一层蜡,防水防潮。做得非常仔细,完全是我爸的风格。
我把它抱出来,沉甸甸的。
紧接着,在它旁边,我又挖出了第二个,第三个……
不多不少,正好八个。
它们像一窝蛋一样,静静地埋在地下,埋了不知道多少年。
我坐在地上,看着这八个罐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激动?好像有。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实感。
我爸说的是真的。
在他那片混乱的记忆海洋里,真的有一座清晰的灯塔。
我找了块砖头,小心地敲开第一个罐子封口的蜡。解开绳子,掀开层层包裹的油纸。
一股陈年的、干燥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把罐子里的东西倒在事先铺好的一张报纸上。
没有金条,没有银元,也没有什么珍贵的古董。
里面是一堆……小孩子的玩意儿。
一个掉了漆的拨浪鼓,几块画花了的积木,一本缺了封面的连环画《铁道游击队》,还有一张我的小学一年级的奖状,上面写着“李向东同学,被评为三好学生”。奖状的边角已经泛黄,但依然平整。
我拿起那个拨浪-鼓,摇了摇,还能发出“咚咚”的声音。
我记得它。这是我一周岁生日时,我爸出差从外地给我带回来的。
我愣住了。
我又打开第二个罐子。
里面是一沓信。信封已经黄脆,但字迹依然清晰。是我爸写给我妈的,那会儿他们还没结婚,一个在南城,一个在北城,两地分居。
“……见信如晤。今日风大,料峭春寒,望多添衣。勿念。”
我爸的字,跟他的人一样,刚正、内敛。几十年前的纸上,那些现在看来有些文绉绉的关心,却透着一股滚烫的真诚。
第三个罐子。
里面是我妈用过的一个小小的、银色的发卡,上面镶嵌的水钻已经掉了几颗。还有她的一本日记,只写了寥寥几页,记录的都是我出生后的一些小事。
“八月十二,晴。向东今天会笑了,眼睛像他爸爸。”
“九月三日,雨。向东发烧,一夜未睡。敬源抱着他,在屋里走了大半夜。”
我一个一个地打开罐子。
第四个,是我中学时偷偷写的第一首诗,幼稚得可笑,被我爸发现后,我以为他早扔了。
第五个,是我第一次参加工作,领了工资,给他买的一条烟,他没舍得抽,连包装都完好无损。
第六个,是女儿丫丫出生时戴的小手环,还有她抓周时抓到的一个毛笔头。
第七个,是我妈生病期间,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我妈的头发已经很稀疏,但她笑得很灿烂,我爸搂着她,眼神里全是温柔。
我打开最后一个罐子。
里面只有一样东西。
一张我的高考成绩单。
那一年,我考得不好,离我爸期望的大学,差了很远。我觉得没脸见他,一个人在外面躲了两天。
我以为他会对我失望透顶。
结果,他找到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带我回家,我妈给我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我一直以为,这件事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也是我心里的一个刺。
没想到,他把我这张“不光彩”的成绩单,也像宝贝一样,收了起来。
八个罐子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在我面前铺了一地。
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
全是这个家的,我们三个人的,点点滴滴的,被时间冲刷得快要褪色的记忆。
我坐在那儿,看着这些所谓的“破烂”,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折腾了半天,满怀着对“宝藏”的荒诞期待,结果挖出来的,就是这些。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希望,都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爸,这个曾经那么睿智、那么骄傲的学者,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最看重的,就是这些别人看来一文不值的“垃圾”。
痴呆,是不是真的把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感到一阵深切的悲哀。不是为我自己,是为我爸。
我感觉,我彻底地、完全地失去了他。那个曾经是我心中偶像的父亲,好像在这些琐碎的、无用的物件面前,彻底崩塌了。
这就是他拼尽最后一丝清明,想要告诉我的秘密?
一个关于“破烂”的秘密?
我坐在老宅的院子里,被八罐“破烂”包围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心里一片冰凉。
05
夜色像墨汁一样,慢慢浸染了整个院子。
我没有开灯,就那么坐着,任由黑暗把我包裹起来。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掉了一块。
我伸手,拿起那张泛黄的高考成绩单。
上面的分数,那么刺眼。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夏天,那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他为什么要把这个也收起来?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有多让他失望吗?
我把成绩单翻过来。
背面,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很小的字。是我爸的笔迹。
“人生路长,不止于此。平安,就好。”
字迹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
我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考砸了这件事,是耿耿于怀的。因为从那以后,他很少再跟我谈论未来和理想。我们父子之间,好像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我以为那是失望。
现在我才知道,那可能是他的小心翼翼。他怕再给我压力,怕他的期望会变成我的负担。
我拿起那首我中学时写的幼稚的诗。
在诗的末尾,同样有铅笔的批注:“文笔尚可,情感真挚。比我强。”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看到这首诗,只是皱着眉头说了一句:“不好好学习,写这些没用的东西!”然后就把纸收走了。
我当时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好几天没跟他说话。
原来,在他严厉的表情背后,藏着的是一句“比我强”的肯定。
我一件一件地看过去。
那个掉了漆的拨浪鼓,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安”字。
那本连环画,在最后一页,他用钢笔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
每一件“破烂”,都被他用他自己的方式,悄悄地标注了时间的意义。
它们不是垃圾。
它们是他生命里,一个个闪光的坐标。
他不是在收藏物件,他是在对抗遗忘。
一个研究了一辈子历史的人,当他自己的“历史”开始被疾病一点点吞噬的时候,他用了一种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试图把它们留下来。
他把我们一家人的温暖瞬间,他没能说出口的爱和肯定,他深藏心底的担忧和期望,全都装进了这些朴实的酱菜罐子,然后像一个农民埋下种子一样,把它们深深地埋进他最熟悉、最安心的土地里。
他希望有一天,这些“种子”能被我挖出来,能在我面前,重新“发芽”。
让我知道,在他那片混沌的世界里,我们,这个家,才是他唯一清晰、唯一珍视的版图。
我明白了。
我彻底明白了。
这八个罐子,不是他痴呆后的胡言乱语,而是他清醒时,为自己,也为我,准备的最后的“教材”。
他用一辈子的时间教我历史,教我那些王朝的兴衰,人物的更迭。
在他人生的最后,他用这八个罐子,给我上了最后一课。
这一课,关于爱,关于记忆,关于一个父亲所能给予的一切。
我坐在黑暗里,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不是悲伤,也不是激动。
是一种……被巨大的、沉默的爱击中的感觉。
我好像穿过了二十一年漫长的、充满迷雾的隧道,在隧道的尽头,看到了那个依然清晰、依然深爱着我的,年轻的父亲。
06
我没有马上回家。
我找来一块干净的布,把那些物件,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擦干净。
像是在擦拭一件件绝世珍宝。
然后,我把它们重新装回罐子里,搬上车。
我把院子里的坑填平,把土踩实,尽量恢复原样。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开着车,行驶在回城的路上。
车窗外,城市在晨光中一点点苏醒。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明亮。
回到家,晓琳已经起来了,看到我一身泥土,一脸疲惫,愣了一下。
“你……你真去了?”
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她看到我搬下车的八个罐子,眼神里全是疑惑。
我把罐子放在客厅的地板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在晓琳面前。
我给她讲那个拨浪鼓的故事,讲那封信的故事,讲那张成绩单背后的字。
晓琳听着听着,眼圈也红了。
她走过来,轻轻抱了抱我,说:“向东,你爸……他其实什么都记得。”
是啊,他什么都记得。
他只是,忘了怎么说出来。
我走进我爸的房间。
他醒着,正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床边,把那个掉了漆的拨浪鼓,放在他手里。
“爸,您看,这是什么?”
他浑浊的眼睛,盯着那个拨浪鼓,看了很久很久。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我把耳朵凑过去,听到他说:“……东东……笑……”
我的心,像被温水泡过一样,又软又暖。
我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一点点酸楚,但更多是释然和温暖的笑。
我笑我之前的愚钝,竟然花了二十一年,才真正读懂我的父亲。
我笑我爸的“傻气”,用这么一种笨拙的方式,藏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笑我们这个家,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但爱的底色,从来没有褪去过。
从那天起,我们家多了一个新的“仪式”。
每天下午,我都会从罐子里拿出一两样东西,放到我爸面前,给他讲这件东西背后的故事。
有时候,他会有反应,会说出一两个词。有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没什么表情。
但这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不再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
我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交流的“父亲”。
我不再是那个日复一日、麻木地重复着“纠正”工作的儿子。我变成了他记忆的“讲解员”,一个珍宝的“保管者”。
我找到了和他相处的新方式。
我们之间那条因为疾病而断裂的桥,被这八个罐子,重新连接了起来。
我的人生,好像也不再是单调的灰色。那些从罐子里取出来的,五颜六色的记忆碎片,不仅照亮了我父亲混沌的世界,也照亮了我自己的生活。
我依然是那个普通的高中历史老师,每天面对着一群半大的孩子,讲着那些遥远的故事。
但现在,我知道了,历史不只在书本里。
它也在每一个普通的家庭里,在每一个酱菜罐子里,在每一句没能说出口的“我爱你”里。
而我,李向东,是这一切最幸福的见证者。
来源:岩上攀爬的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