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丧门星!克夫的玩意儿!拿了我们家三千块的彩礼,就想这么一走了之?门儿都没有!”王翠芬尖利的嗓门像淬了毒的针,扎得苏青芷耳膜生疼。
苏青芷拿着那张盖着红章的纸,指尖都在发颤。纸很轻,却压得她喘不过气。
民政所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马家人的叫骂。
“丧门星!克夫的玩意儿!拿了我们家三千块的彩礼,就想这么一走了之?门儿都没有!”王翠芬尖利的嗓门像淬了毒的针,扎得苏青芷耳膜生疼。
“妈,跟她废什么话!她现在是自由了,我那两万块的赌债谁还?当初要不是她,我能去赌吗?!”前夫马金宝的声音里满是无赖的怨毒。
苏青芷捏紧了手里的“和离书”,讽刺地笑了。结婚三年,她像个陀螺一样围着这个家转,伺候公婆,忍受马金宝的好吃懒做,每天去纺织厂上班挣钱,回来还要包揽所有家务。可结果呢?换来的是马金宝烂赌欠下的巨额债务,和婆婆变本加厉的磋磨。
她提出和离,马家炸了锅。他们不是舍不得她这个人,是舍不得她这个能挣钱还不用花钱的免费保姆。最后闹到街道办,马家狮子大开口,说她想走可以,必须承担马金宝一半的赌债。
一万块。
在如今这个工人月薪只有几十块的年代,一万块是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普通家庭的天文数字。
苏青芷答应了。她只想尽快脱离这个泥潭,哪怕是断骨剜肉。
她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走在老旧的筒子楼巷道里,周围邻居的指指点点像无形的利箭。
“看,就是她,苏青芷,听说她男人赌钱,她还傻乎乎地揽了一万块的债。”
“啧啧,长得倒是挺标志,就是脑子不好使。这下好了,一辈子都得给马家当牛做马了。”
“活该!谁让她当初瞎了眼看上马金宝那个二流子。”
苏青芷低着头,将这些话语尽数吞下。她没有家可回,娘家早就放出话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的死活他们管不着。她在厂里的宿舍也因为结婚退掉了。现在,她无处可去。
天色渐晚,秋风卷着落叶,萧瑟得让人心头发冷。她走到巷子尽头,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总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叫陆沉舟,是这条巷子里另一个“异类”。
他三年前从战场上退下来,一条腿落了残疾,走路微跛。国家发了些抚恤金,他却都用来安顿牺牲战友的家小,自己则住在这筒子楼里最破旧的一间屋子,靠给街坊邻居修修补补过活。
他总是沉默寡言,身上那股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让小孩子见了都绕道走。邻里们背地里都叫他“陆瘸子”,说他晦气。
此刻,陆沉舟正坐在小马扎上,低头专注地修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昏黄的路灯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勒出一道坚毅的剪影。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肩膀宽阔,脊背挺得笔直,即便坐着,也像一棵扎根于此的松柏。
苏青芷的脚步顿住了。
她的思绪飘回了十五年前。那年夏天,她失足落水,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跳下河,拼了命把她托举上岸。她只记得那个少年黝黑的脸庞,和一句沙哑的“抓紧了”。后来她大病一场,等再想去找救命恩人时,他家已经搬走了。
直到三年前,她嫁到这条巷子,第一次看到陆沉舟,她就认出来了。他眉眼间的轮廓,和当年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这些年,她默默地关注着他。看着他一个人扛起所有,看着他被邻里误解排挤,看着他深夜里坐在树下,对着月亮无声地抽烟。她知道,这个外表冷硬的男人,有着一颗最柔软的心。
【我欠他一条命。如今我一无所有,烂命一条,可他……他也不好过。】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藤蔓一样从苏青芷的心底滋生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陆沉舟面前。
陆沉舟察觉到有人,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看清是她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巷子里的风言风语,他不是没听到。
“有事?”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磨砂纸擦过木头。
苏青芷将行李箱往身前挪了挪,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多一点勇气。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陆沉舟,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沉舟修收音机的手停在半空,他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化为错愕,最后变成一种混杂着荒谬和探究的审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苏青-芷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知道这很唐突,你听我解释。”
她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从马家的无赖,到一万块的债务,再到自己如今无家可归的窘境,没有丝毫隐瞒。
“我不是要你帮我还债,这笔债,我会自己想办法。我只是……需要一个住的地方,一个户口,一个能让我暂时喘口气的地方。”她顿了顿,看着陆沉舟紧锁的眉头,继续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你还要照顾牺牲战友的遗孤,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你一个大男人,多有不便。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结婚后,我来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洗衣做饭,辅导功课,我什么都会。我还会去工作,挣了钱,除了还债,剩下的都当作家用。我不会拖累你,我只想报恩。”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很轻。
陆沉舟的瞳孔猛地一缩。
“报恩?”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
“十五年前,在城东那条河里,你救过我。”苏青芷的眼圈微微泛红,“这条命是你给的,现在,我想用它来为你做点什么。”
陆沉舟沉默了,他的目光落在苏青芷脸上,那张清秀的脸庞上满是倔强和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想起了十五年前那个夏天,那个在水里挣扎的小女孩。原来是她。
岁月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巷子里,王翠芬的叫骂声又隐隐传来,像一只聒噪的乌鸦。
“陆瘸子,你可别被这扫把星给骗了!她就是想找个冤大头!”
陆沉舟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站起身,比苏青芷高出一个头的身高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跛着脚,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你考虑清楚了?”他问。
“考虑清楚了。”
“我没钱,给不了你彩礼,办不了酒席,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家都没有。”
“我不在乎。”苏青芷迎上他的目光,“我只要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屋檐。”
陆沉舟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睛,看了很久。最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尘埃落定。
第二天,两个人就去了民政所,领回了一本崭新的结婚证。
当苏青芷拿着红本本,跟着陆沉舟走进他那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时,她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家徒四壁”。
一张硬板床,一张掉了漆的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煤炉,这就是全部的家当。墙角堆着一些废旧的电器零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小雅和小川暂时住在他们外婆家。”陆沉舟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这里……委屈你了。”
苏青芷摇摇头,放下行李箱,开始动手收拾。她把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挂起来,用带来的抹布把桌椅和地面擦得干干净净。很快,这个原本冷冰冰的小屋,就多了一丝烟火气。
他们的婚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始了。没有祝福,只有邻居们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疯了,真是疯了!一个背着一万块债的离婚女人,嫁给一个瘸子,这俩人是凑一对儿过苦日子吗?”
“我看苏青芷就是走投无路了,随便找个人搭伙过日子。陆沉舟也是,白捡个媳妇,也不管是不是个累赘。”
苏青芷对这些充耳不闻。她用最快的速度适应了新的生活。
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用煤炉熬一锅稠稠的白粥,配上自己腌的咸菜。陆沉舟不善言辞,但每次都会把粥喝得干干净净。
白天,她去附近的零工市场找活干,什么脏活累活都接。洗盘子,搬水泥,发传单……只要能挣钱,她都不嫌弃。晚上回来,不管多累,她都会帮陆沉舟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零件,给他打下手。
陆沉舟依旧是那个沉默的男人,但他会默默地在她回家时递上一杯热水,会在她累得睡着时,轻轻为她盖上毯子,会在她被零工市场的工头欺负时,一瘸一拐地站到她身前,用那如山般的气势吓退对方。
他们的交流很少,却有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在滋生。
这天晚上,苏青芷结算了一周的工钱,一共才三十块。她看着账本上那一万块的巨额债务,眉头紧锁。
【这样下去不行,光靠打零工,十年也还不清。我必须想个别的办法。】
她想起了自己的外婆。外婆是旧时大户人家的厨娘,有一手做酱料的绝活。特别是那款秘制香辣酱,鲜香麻辣,回味无穷。外婆曾把方子教给了她,只是这些年,她忙于生计,早就没碰过了。
【或许,我可以试试做这个。】
她把想法告诉了陆沉舟。
陆沉舟听完,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质疑,只是沉默片刻,问:“需要什么?”
“启动资金。买辣椒、香料、油盐,还有……一口大锅和一个推车。”苏青芷有些不好意思,“我手里的钱不够。”
陆沉舟没说话,转身从床底下的一个铁盒子里,拿出了一沓用布包得整整齐齐的钱。有零有整,是这些年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全部家当。
他把钱推到苏青芷面前:“都拿去。”
苏青芷愣住了。她知道这是他的全部。
“这不行,这是你的血汗钱,我不能……”
“我们现在是夫妻。”陆沉舟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喙,“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苏青芷平静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灯光下,他脸上的疤痕显得有些狰狞,但那双眼睛,却比星辰还要亮。
她没有再推辞,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接下来的几天,苏青芷全身心投入到了酱料的制作中。她跑遍了全城的菜市场,精心挑选最新鲜的朝天椒和各种香料。
筒子楼的小屋里,第一次飘出了浓郁的香气。
熬酱是个辛苦活,需要不停地翻炒几个小时,不能有一丝懈怠。油烟呛人,热气熏蒸,苏青芷的脸上满是汗水,手臂酸得抬不起来,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陆沉舟则默默地承担了所有体力活。他去旧货市场淘来了一辆结实的板车,又用木板和油布,给车子搭了个简易的棚子。他守在炉子边,在她累的时候,就接过铲子,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却认真地翻炒。
第一锅酱终于出炉了。红亮的色泽,扑鼻的香气,让整个巷子都闻到了味道。
苏青芷用筷子蘸了一点,放进嘴里。就是这个味道!外婆的味道!
她小心翼翼地将酱料分装进一个个干净的玻璃瓶里,贴上自己手写的“苏氏秘酱”标签。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陆沉舟就拉着板车,苏青芷坐在车边,两人一起去了城里最热闹的夜市。
摆好摊子,苏青芷心里七上八下。她准备了一些馒头片,抹上酱料,给路人免费品尝。
起初,根本无人问津。他们的摊位太简陋,在琳琅满目的小吃摊里毫不起眼。
苏青芷不气馁,主动吆喝起来:“尝一尝,看一看了啊!祖传秘方,苏氏秘酱!不好吃不要钱!”
一个中年大叔被香味吸引,将信将疑地拿起一片尝了尝。只一口,他的眼睛就亮了!
“哎哟!这酱可以啊!够味儿!”他当即拍板,“给我来两瓶!”
有了第一个顾客,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一晚上下来,带来的五十瓶酱料,竟然全都卖光了!
数着手里那皱巴巴却带着体温的钞票,苏青...芷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她看到了希望。
回家的路上,苏青芷坐在板车上,看着前面陆沉舟宽阔的背影,他虽然跛着脚,但车拉得很稳,一步一个脚印。
“陆沉舟。”她轻声喊道。
“嗯。”
“谢谢你。”
陆沉舟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不用。”
苏青芷的生意渐渐走上了正轨。她做的酱料味道好,用料足,回头客越来越多。很多人甚至专门跑到巷子里来找她买。
这下,邻居们的风言风语又起来了。
“哼,不就是个卖酱的吗?能挣几个钱?抛头露面的,真不嫌丢人。”
“我看她那酱指不定放了什么东西,不然怎么那么香?”
王翠芬和马金宝也听说了消息。这天傍晚,他们气势汹汹地堵在了苏青芷的摊位前。
“苏青芷!你个不要脸的!欠我们家的钱还没还,倒有闲心在这里做生意了?”王翠芬叉着腰,嗓门嚷得半条街都听见了。
马金宝则是一脸贪婪地盯着收钱的铁盒子:“这酱的方子是不是我们马家的?好啊你,偷我们家的东西出来卖钱!”
周围的食客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苏青芷气得浑身发抖:“王翠芬,你胡说八道!这方子是我外婆传给我的,跟你们马家没有半点关系!欠的钱,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们,但你们也别想讹我!”
“还钱?你拿什么还?就靠卖这几瓶破酱?我告诉你,今天不把钱拿出来,我们就把你的摊子给砸了!”马金宝说着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陆沉舟不知何时站在了苏青芷身前,他面无表情,眼神却冷得像冰。
“放手!”他盯着马金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千军万马的杀伐之气。
马金宝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仗着人多,还是嘴硬道:“陆瘸子,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少管闲事!”
“她现在是我妻子。”陆沉舟一字一顿地说,“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再敢动她一下,我让你另一条腿也走不了路。”
他的话里没有威胁,只有陈述。马金宝却毫不怀疑他能做到。他见过陆沉舟的眼神,那是真正见过血的眼神。
马金宝怂了,被王翠芬骂骂咧咧地拖走了。
一场闹剧收场,苏青芷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这个男人,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像一座山,为她挡住所有风雨。
从那天起,陆沉舟每天都会陪着苏青芷出摊收摊。他什么也不说,就坐在摊子旁边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零件擦拭修理,但只要有不怀好意的人靠近,他一个眼神扫过去,对方就立刻退缩了。
有了他的守护,苏青芷的生意做得更安心了。
“苏氏秘酱”的名气越来越大,从小摊子发展到了一个小小的门面。苏青芷雇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下岗女工帮忙,自己则专心研究新的口味。
她将陆沉舟牺牲战友的妹妹周小雅和弟弟周小川接了回来。两个孩子起初有些怕生,但在苏青芷的温柔照顾下,很快就接纳了她。小小的家里,第一次有了欢声笑语。
陆沉舟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他会笨拙地给小雅扎辫子,会把小川举到自己肩膀上。看着苏青芷和孩子们笑闹成一团,他总是坐在角落里,嘴角噙着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不到一年,苏青芷就还清了马家的一万块债务。
当她把最后一笔钱摔在王翠芬面前时,王翠芬和马金宝的眼睛都直了。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个被他们扫地出门的女人,怎么就翻了身。
“不可能!你哪来这么多钱?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王翠芬尖叫道。
苏青芷冷冷地看着她:“我凭自己的双手挣钱,干干净净。不像某些人,只会吸血和耍无赖。”
说完,她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那个曾经让她窒息的牢笼,如今再也困不住她了。
店铺的生意蒸蒸日上,苏青芷开始考虑扩大生产,建一个正规的酱料厂。她需要一笔更大的资金和一块地。
她四处奔走,却处处碰壁。银行嫌她规模小,不给贷款。街道办的地皮,也被一个叫“李老板”的本地富商看上了。
这个李老板是出了名的地头蛇,靠着不正当手段发家,为人嚣张跋扈。他看中了苏青芷的酱料生意,三番五次派人来威逼利诱,想用极低的价格收购她的配方和店铺。
苏青芷自然不肯。
于是,麻烦接踵而至。
先是有人来店里闹事,说吃她的酱料吃坏了肚子。接着是工商税务的人天天上门检查,鸡蛋里挑骨头。店铺的生意一落千丈。
苏青芷知道,这都是那个李老板在背后搞鬼。她又气又急,却毫无办法。
这天晚上,店铺的玻璃被人用石头砸碎了。苏青芷看着一片狼藉的店面,一直强撑的坚强终于崩溃了,她蹲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陆沉舟默默地走过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别怕,有我。”他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苏青芷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看着他:“沉舟,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斗不过他们。”
“你不是。”陆沉舟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能干的女人。这件事,交给我。”
说完,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夜色里。
苏青芷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心里充满了担忧。
第二天,奇迹发生了。
工商税务的人不仅不再来找麻烦,还派人送来了“优秀个体户”的锦旗。那个天天来店里闹事的混混,被人打断了腿扔在医院。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李老板,竟然主动上门,点头哈腰地向苏青芷道歉,并且表示愿意将自己手里的那块地皮,以市场价的一半转让给她。
苏青芷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追问陆沉舟到底做了什么。
陆沉舟只是淡淡地说:“找老战友帮了个忙。”
直到很久以后,苏青芷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那天晚上,陆沉舟找到了李老板。他没有动手,只是把自己的军功章和一张合影拍在了桌子上。
合影上,年轻的陆沉舟和一个肩膀上扛着将星的男人站在一起,笑得灿烂。
那个男人,是如今江城市新上任的一把手,周司令。而周司令,正是陆沉舟当年在战场上豁出性命救下的老首长。
陆沉舟从未想过用这份关系为自己谋取什么,但为了苏青芷,他破例了。
**他的真实身份,远不止一个退伍的瘸腿士兵那么简单!**
李老板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连夜处理了所有手尾,第二天就滚来负荆请罪。
苏青芷的心被巨大的震撼和感动填满了。这个男人,总是这样,默默地为她撑起一片天,却从不言说。
酱料厂顺利地建了起来。“苏氏秘酱”正式更名为“青舟酱料”,取了他们名字里的各一个字。
工厂开业那天,彩旗飘扬,鞭炮齐鸣。苏青芷站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笑容满面的工人们,看着身边站得笔直的陆沉舟,恍如隔世。
谁能想到,一年多以前,她还是一个背着巨债,被夫家扫地出门,无家可归的女人。
而现在,她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温暖的家,还有了……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庆祝。小雅和小川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学校的趣事,苏青芷含笑听着,不时给他们夹菜。陆沉舟坐在她身边,眉眼温和。
吃完饭,孩子们回房做功课。屋子里只剩下苏青芷和陆沉舟。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他们是法律上的夫妻,却一直分床而睡。他睡床,她打地铺。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名为“报恩”和“交易”的窗户纸。
苏青芷的心跳得有些快。她知道,这层纸,该捅破了。
“沉舟。”她鼓起勇气,开口道。
“嗯?”
“我们……当初说好的,是交易。”苏青芷的声音有些发紧,“现在,债也还清了,工厂也开起来了,我们的交易……是不是该结束了?”
【他会怎么回答?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过河拆桥?】
陆沉舟的身体一僵,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恢复了往日的冷硬。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他才沙哑地开口:“如果你想走,我……不拦你。”
苏. 青芷的心猛地一沉,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个男人,看似坚不可摧,内心深处却藏着深深的自卑。他怕自己残缺的身体,配不上如今光芒万丈的她。
苏青芷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她从不是为了离开才说这番话的。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他。
“陆沉舟,你看着我。”
陆沉舟缓缓转过头,对上她含泪的双眸。
“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苏青-芷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的交易是结束了。因为我不想再和你做交易了。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她拉过他那只布满厚茧和伤疤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开始,我是为了报恩。可后来,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眼睛里,心里,就全都是你了。你为我挡住马金宝的时候,你把所有积蓄都给我的时候,你默默陪我出摊的时候,你为了我去求人的时候……陆沉舟,我爱上你了。”
**我爱上你了。**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陆沉舟心中所有的冰封。
他浑身剧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泉,映着他的倒影,里面满是真诚和爱意。
这个铁血硬汉,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男人,此刻眼眶却红了。
“我……我只是个瘸子。”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在我心里,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苏青芷握紧他的手,“陆沉舟,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真正的家?”
陆沉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那力道,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愿意。”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哽咽,“青芷,我愿意。”
那一晚,房间里的地铺被收了起来。
他们的生活,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青舟酱料”在苏青芷的经营下,迅速占领了市场,成为了江城家喻户晓的品牌。她不仅还清了所有的贷款,还把工厂规模扩大了数倍,为更多下岗工人提供了就业岗位。
苏青芷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女企业家,但她依旧住在那个老旧的筒子楼里。邻居们对她的态度,早已从鄙夷变成了谄媚和敬畏。
“苏老板,您回来了?吃了没?来我家吃点?”
“哎哟,小雅小川放学了啊,真乖,像苏老板,有出息!”
而马家,则彻底败落了。
马金宝恶习不改,输光了家底,还借了高利贷。王翠芬整日以泪洗面,几次三番想来找苏青芷要钱,都被陆沉舟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有一次,马金宝被债主追得走投无路,竟然想跑去酱料厂闹事,散播谣言说“青舟酱料”用的是地沟油,企图毁掉苏青芷的事业。
然而,他还没靠近工厂大门,就被几个便衣警察给按住了。原来,陆沉舟的老首长一直默默关注着他们,早就派人保护着工厂。马金宝的行为,正撞在了枪口上。
最终,马金宝因造谣诽谤和多项旧案,被判入狱。王翠芬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
苏青芷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平静地叹了口气。那些恨意,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幸福的生活,被冲淡了。
她和陆沉舟,也在筒子楼街坊们的见证下,补办了一场简单而温馨的婚礼。
婚礼那天,苏青芷穿着洁白的婚纱,陆沉舟则穿上了一身笔挺的军装,胸前挂满了军功章。他虽然走路还是微跛,但在所有人眼中,他比任何人都高大挺拔。
周小雅和周小川当了花童,笑得比谁都开心。
巷子里的邻居们都来了,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两个曾经被所有人看不起的人,如何相互扶持,将一手烂牌打成了王炸,将苦涩的日子过成了蜜糖。
婚礼上,陆沉舟当着所有人的面,为苏青芷戴上了一枚亲手打磨的戒指。
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道:“苏青芷同志,过去,我的使命是保家卫国。现在,我的使命是守护你和这个家。我,陆沉舟,向你保证,此生忠于你,爱你,永不背叛。”
苏青芷含泪而笑,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几年后,他们搬离了筒子楼,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但那间承载了他们所有开始的小屋,被苏青芷留了下来,时常回去打扫。
“青舟酱料”已经成为了全国知名品牌,苏青芷作为董事长,经常要出差参加各种会议。而陆沉舟,则成了她最坚实的后盾。他洗手作羹汤,照顾两个已经上了中学的孩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冷硬的男人,他学会了笑,学会了说情话。他会在苏青芷疲惫时为她按摩,会在纪念日给她准备惊喜。
他们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却在细水长流的岁月中,愈发醇厚。
这天,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
陆沉舟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点上了蜡烛。苏青芷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心中感慨万千。
“沉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你说的是十五年前,还是十年前巷子口?”陆沉舟笑着问。
“都记得。”苏青芷靠在他的肩膀上,“十年前,我以为我的人生已经跌入谷底,是你,把我拉了出来。我本想报恩,却没想到,收获了全世界最好的爱人。”
陆沉舟揽住她的腰,轻声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是你,让我的生命重新有了色彩和温度。青芷,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窗外,月色如水,温柔地洒进屋内。
周小雅和周小川都已经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一个成了医生,一个成了军人,都成长为优秀的人。
他们的餐桌上,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是苏青芷和陆沉舟的女儿,取名“陆念安”。
念念不忘,岁月安好。
苏青芷看着丈夫,看着长大的孩子们,看着可爱的女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当初的一念之举,以报恩为始,却意外地开启了一段相濡以沫的爱情,成就了一番蓬勃发展的事业,也圆满了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
所谓和离,不是结束,而是新生的开始。
所谓发家,不只是财富,更是人生的价值。
所谓邻里,人心换人心,真诚终将换来尊重。
而所谓先婚后爱,不过是两个善良的灵魂,在尘埃里相遇,最终开出了最美的花。
来源:小模型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