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2年深冬,年关将至,东南军区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迎新春的热闹氛围。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982年深冬,年关将至,东南军区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迎新春的热闹氛围。
军营机要室里,气氛却格外凝重。
首长神色凝重地望着谢颜汐:"谢同志,火灾假死现场已布置妥当,十五日后你便能脱身,随我们前往西北科研基地开启新生活。"
谢颜汐眸光坚定,斩钉截铁地应道:"明白!能为国家科研事业奉献终生,是我无上的光荣。"
十五天后,正是她名义上的大伯嫂、周纤月的预产期。
说来荒唐,周纤月实则是她丈夫宋铭淮兼祧两房的另一位妻子。
前世,周纤月诞下白胖男婴,谢颜汐却终生未育。
她将那孩子视若己出,倾尽心血抚养,临终前却被拔掉氧气罩——
"都怪你占着我妈的位置,害我从小只能管亲爹叫叔叔!如今你死了,我们一家终于能堂堂正正相认!"
直到此刻她才醒悟,那"侄子"竟是宋铭淮与周纤月通过试管技术所生。
宋家上下,竟合谋骗了她整整一辈子。
重生归来,谢颜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策划这场假死,彻底斩断与宋铭淮的孽缘。
离开机要室时,谢颜汐拐过僻静小路,步入冬日暖阳下。
腊月的寒风裹着细雪,宋铭淮却满头大汗地朝她奔来。他身上的白色军衬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着精壮的肌肉轮廓,刚毅的面容在寒风中透着焦急,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气势凌人。
一见到她,男人紧绷的肩线骤然松懈,大步上前将她猛地揽入怀中。
"我的祖宗,又乱跑什么?出门怎的不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快把军区翻个底朝天了?"
"往后可再不许这样,要是真把你弄丢了,我还活不活了?"
这番肉麻话引得路过的战士们哄笑。
"咱们宋营长真是妻管严,半刻都离不得媳妇!等我娶了老婆,也得跟营长学学,把媳妇当眼珠子疼!"
"那可不!别看宋营长训练场上是活阎王,回家立马变厨子,嫂子爱吃的菜式他样样精通。"
"还敢调侃宋营长?忘了他当年为护嫂子,赤手空拳打死七头狼的事啦?那回他浑身是血,硬是护着嫂子毫发无伤!"
全营上下都知道,谢颜汐就是宋铭淮的命。
可此刻闻着他身上浓重的桂花油味,谢颜汐胃里直犯恶心——这味道,分明是大伯嫂周纤月惯用的头油。
她不懂,宋铭淮怎能一边将她捧在手心,一边坦然地与周纤月暗通款曲?
察觉她的僵硬,宋铭淮抬脚作势要踹人:"滚滚滚!别在我媳妇面前耍嘴皮子,她脸皮薄,该羞得钻地缝了!"
战士们嬉笑着散去,宋铭淮转身握住她的手,温声细语:"走,去供销社买些麦乳精。大嫂预产期就在除夕前三天,万一孩子生在年关,怕铺子都关门了。"
他眼底泛着柔和的光,满是对新生命的期待与慈爱。
前世,谢颜汐也曾沉溺在这般温柔里,真当周纤月腹中是宋家大哥的遗腹子。
甚至周纤月难产时,宋铭淮在产房外守了三天三夜,后来更在军区大办洗三宴……她亦跟着忙前忙后,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宋铭淮得知她"葬身火海"的消息时,可会为她的"洗三礼"摆上几桌?
权当是她送给他和周纤月孩子的贺礼了。
"媳妇儿?怎么发呆?"宋铭淮捏了捏她的手心,俯身在她耳畔低笑:"可是想着咱们何时也要个孩子?"
说罢,搂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声音染上几分暧昧:"你若想要,我今晚就加把劲……"
谢颜汐强压下眼底寒意,轻轻推开他:"正经些,不是说要去供销社?"
距离她彻底消失的日子,还剩十五天。
这辈子,她绝不会再怀上宋铭淮的孩子。
供销社里,宋铭淮依旧如从前般细心。
先给她挑了玫瑰香皂、百雀羚雪花膏、酥得掉渣的果子,最后才拎起两罐麦乳精。
但两人刚踏进家属房,宋铭淮便急着将两罐麦乳精抱在怀中。他神色如常地转向谢颜汐,语气里带着惯常的体贴:"媳妇儿,你在家好好歇着,要是饿了就先吃点酥皮果子垫垫肚子。我把东西给大嫂送过去,一会儿就回来给你做饭。"
此时周纤月仍住在军区外的合租房里。宋铭淮尚不敢直接将她接到家属院——他如今只是个营长,分到的房子仅够两人居住。
谢颜汐垂眸未多言语,像往常般轻声叮嘱:"早去早回。"宋铭淮眼底泛起温柔笑意,轻轻点头应了声,像往常那般在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这才转身往门外走。
"咔嗒"
房门合上的瞬间,谢颜汐当即沉下脸,从口袋里抽出帕子,用力擦拭着方才被宋铭淮亲过的额头。
她与宋铭淮在军校相识,因着满腔爱意与信任,毕业后她放弃去枪械研究所的机会,毅然随军来到东南军区,做着份简单的文职工作。原本也算得上幸福美满,可这一切,自宋铭淮去年过年独自回老家后便全变了模样。
起初见他满面愁容,谢颜汐还贴心关怀、体谅宽慰。如今她重活一世,才算彻底明白——宋铭淮回老家是为他大哥料理后事。他不仅答应借种给大哥留后,还将周纤月接到身边,两人合谋演戏瞒她,让她误以为周纤月腹中胎儿是已故大哥的遗腹子。
想到上辈子自己勤勤恳恳操持,却被蒙在鼓里惨死,谢颜汐便控制不住浑身发抖。
桌上摆着两人的合照,谢颜汐越看越觉刺目。她伸手拿起相框,指尖微微一松。
"啪嚓!"
相框砸落在地,玻璃碎得四分五裂。她冷眼看着满地狼藉,取过灰撮和扫把,将照片、相框与碎玻璃一股脑扫进簸箕。往外倒垃圾时,却不慎被碎玻璃割伤了手。
她捂着渗血的手指往家走,在门口与提着两棵白菜的宋铭淮撞了个正着。宋铭淮一眼瞧见她手上的鲜红,脸色瞬间煞白。他慌忙扔掉手里的白菜,急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媳妇儿,这是怎么了?怎的会流血?"
直到包扎完伤口,他眼中仍满是自责与后怕。他握着谢颜汐受伤的手指,轻轻放在嘴边吹着,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媳妇儿,你有凝血障碍,上次不过流个鼻血就休克,要不是我及时赶回,你差点就没了。怎么还这般不小心,让自己受伤呢?"
同样的担忧,他说过不下十次。
望着他满是关切的眼,谢颜汐突然轻声问:"若没有我,你真的活不下去吗?"
宋铭淮当即握紧她的手贴在胸口,目光诚挚而坚定:"媳妇儿,我爱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若我有半句假话,便叫我失去身上这层最骄傲的军装。"
"我知道你也爱我,为我的骄傲而骄傲,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再受伤了。"
谢颜汐一字一句听着,从容勾起嘴角:"好,你的话我记下了。"
掌心传来他强劲规律的心跳,谢颜汐清楚,宋铭淮此刻说的是真心话。
真是好极了。
她真的很想看看,待自己"死后",宋铭淮会不会真的失去军装?没了军人这层先天优势,周纤月那对白眼狼母子像膏药似的缠着宋铭淮,他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谢颜汐不愿再面对宋铭淮,草草吃过晚饭便借口困了,上床歇下。宋铭淮收拾完碗筷,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大掌一下一下温柔拍着她的胳膊。
这些年相处下来,宋铭淮知道她睡觉浅,便一直这般哄她入眠。这些细节处处都在诉说着他的爱意,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会骗了她整整一生呢?
谢颜汐闭眼假寐,呼吸均匀绵长。
没过多久,耳边传来宋铭淮的低声试探:"媳妇儿,你睡着了吗?"
谢颜汐没有应声,只努力让呼吸更平缓些。
不多时,轻轻一声"咔",门被关上。直到所有声响都消失,谢颜汐才起身,悄悄离开军区,往军区外的合租房走去。
夜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脚边,谢颜汐在周纤月住处前停下脚步。隔着栅栏,她看见宋铭淮正轻柔抚摸着周纤月的肚子,嘴里还念着:"宝宝乖,叫爸爸。"
宋铭淮眼中那抹熟悉的怜惜,谢颜汐早已看过无数次。
她痉挛般蜷缩起手指按住小腹,闭上双眼。这里也曾孕育过一个鲜活的小生命。
却因她凝血功能的缺陷,一场意外令她痛失骨肉。那撕心裂肺的剧痛,连同宋铭淮红肿着眼、跪在病榻前颤抖恳求的画面,至今刻骨铭心。
“颜汐,只要我们俩能相守,孩子不要也罢!求你打起精神来,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
彼时,他掷地有声的承诺,是她晦暗天地里最牢不可破的支柱。
她曾那样笃定,他们是彼此命中注定的归宿,定能执手共赴白首……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谢颜汐终于缓缓掀开眼帘。
最后瞥了一眼院子里那对宛如璧人的身影,她悄然转身,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回到家中,她翻开书桌抽屉,取出那份早已备好的离婚报告,径直走到灶台边。火苗倏地窜起,贪婪地吞噬了纸张。既然决心假死脱身,这离婚文书便成了多余。
依据法律,丧偶满两年,婚姻关系自会解除。
至于宋铭淮,她从未想过要向他道别。
次日,天光早已大亮。
谢颜汐撑起身子,目光扫过身侧。那床铺盖卷叠得棱角分明,连一丝褶皱都与昨日无异。她探手抚过冰冷的床褥——宋铭淮昨夜,根本不曾归家。
眼底的光悄然黯淡,片刻后,她利索地洗漱完毕,换上一身笔挺的绿军装出门上工。
早操的集结号声嘹亮,队伍前方却不见宋铭淮如常挺立的身影。谢颜汐心头掠过一丝疑云,却也仅是一闪而过。
他在何处,又与她何干?
她垂首前行,房舍后僻静的角落却隐约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宋营长,你清楚自己行为的后果吗?” 这严厉的嗓音,谢颜汐辨出是部队政委。
“你自己也亲口说过,谢颜汐同志比你的性命还重!她堂堂军校高材生,为你流产伤了根本,放弃了去枪械研究所的大好前程,甘愿窝在档案室当个文员!”
“可你……你怎么能和你亲大嫂,做出这等逾矩之事?你就不怕颜汐同志知晓了,铁了心要跟你离婚?”
话未说完,便被宋铭淮斩钉截铁地打断,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轻松:“她不会的,颜汐信我。”
听听,宋铭淮是何等的狂妄自信,才敢如此笃定她谢颜汐离不得他?
听到此处已然足够。谢颜汐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心底甚至泛起一丝冰冷的嘲弄。她倒真想看看,当她彻底从宋铭淮的世界消失时,他那张脸上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因计划假死离开,手头的工作需交接给新来的档案员,谢颜汐一忙便到了午饭时辰。
宋铭淮照例打好了饭菜,来到档案室。两个铝制饭盒在她面前摊开,盛满了她偏爱的菜色,连她厌恶的姜丝,都已悉数挑拣干净。
“今早起得早,看你睡得沉就没唤你。早饭没落下吧?” 他如常关切地询问。
这熟悉的温言软语,此刻听在谢颜汐耳中,只觉无比讽刺。
“你昨晚……一直都在家里吗?”
话音落,宋铭淮夹菜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眸底掠过一丝异样,却被他迅速掩去。一筷子嫩黄的炒鸡蛋落入谢颜汐碗中。
“我当然在家了,深更半夜不守着自家媳妇睡觉,我还能去哪儿?” 他答得理所当然。
谢颜汐眸色一沉,无意识地戳着碗中的米饭,心底冷笑翻涌。
是啊,深更半夜,守着媳妇儿安寝天经地义。
只不过他守着的,是另一位“媳妇儿”。
档案室从前仅谢颜汐一人,午饭后宋铭淮常在此小憩片刻。今日谢颜汐实在不愿见他,直接下了逐客令:“新同事来了,你继续待这儿不合适,走吧。”
宋铭淮见确实多了张生面孔,未作多想,只笑着道:“大嫂说承蒙我们这些日子关照,晚上请我们过去吃顿便饭。下午我来接你一道过去。”
言罢,不等谢颜汐应声或拒绝,他已转身离去。
下午时分。
离下班尚有一段时间,宋铭淮的身影便早早出现在了档案室门口。
那姿态,仿佛生怕谢颜汐不给情面,不肯去赴周纤月那顿饭局。
距离离开的日子只剩下不到半个月,谢颜汐不愿在这个敏感时期横生枝节,索性推着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和宋铭淮并肩步行。
年关将近,过年的氛围一日浓过一日。军区内外,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崭新的喜庆对联,周纤月的住处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当谢颜汐行至周纤月家门口时,却见院门前一片嘈杂喧嚷,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位媒婆正拽着个陌生男子,极力向周纤月推销,要安排两人相亲。
“周家妹子,我介绍的人品绝对靠得住!吃苦耐劳、本分踏实,人家可说了,愿意把你肚里的娃娃当自个儿的亲骨肉养!”
这话音刚落,宋铭淮的脸色骤然剧变。他几步拨开人群,冲上前去,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挡在周纤月前面,厉声喝道:“都给我滚开!我的孩子轮不着外人来养!”
话音出口的刹那,宋铭淮隔着攒动的人头,猛然撞上谢颜汐投来的视线,他脸色瞬间煞白。
他立刻不假思索地驱散围观者,冲到谢颜汐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语气焦灼地解释:“媳妇儿,我说错了!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是想说,大嫂怀的是咱老宋家的血脉。大哥不在了,照顾好她们母子是我的本分。再说了,”他急切地补充道,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与紧张,“咱们俩肯定能把这个孩子好好抚养长大,你说对不对?”
望着他眼中那份急切与不安,谢颜汐唇角弯起一抹弧度,应声道:“对,你说的都对。”
说完,她便轻轻抽回被宋铭淮握着的手,目光扫过门口正低头抹着眼泪、一副受惊模样的周纤月,语气体贴地提议道:“嫂子看起来吓得不轻,今天的晚饭估计是吃不成了。你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妥当,我就先回去了。”
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将方才的失言放在心上,宋铭淮紧绷的肩线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抬手抹去额角渗出的冷汗。
他却丝毫未曾留意到,谢颜汐转身离去时,脸上猝然凝结的冰冷寒意。
夜幕低垂,直至天色完全黑透。
宋铭淮依然没有归家的迹象。
谢颜汐合上手中的书卷,抬眼望向墙上的挂钟,指针已悄然指向夜晚九点。
他今晚,大约是不会回来了。
谢颜汐垂下眼帘,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默默熄灯上床。
在朦胧睡意即将袭来的边缘。
身后忽然贴上来一条结实有力的臂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颈间,宋铭淮的嗓音带着一丝低沉沙哑:“媳妇儿,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本该是“再要”,却脱口成了“也要”。
浓稠的黑暗中,谢颜汐倏然睁开了眼睛,眸底一片化不开的冷冽。被窝里的手死死攥紧了小腹处的衣料。宋铭淮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宽厚的手掌覆上她整个腰肢,细密轻柔的吻落在她耳畔,带着抚慰的意味。
“媳妇儿别怕,这回我保证,绝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半点委屈。”
不受半点委屈?
难道日后她的孩子,要和周纤月的孩子一同争夺父亲的目光与关爱,在宋铭淮看来,这就不算是委屈了吗?
谢颜汐终于忍无可忍地坐起身来。
她的动作让宋铭淮吃了一惊。昏暗的月光透过窗棂,不足以照亮她的神情,也看不清她剧烈起伏的胸口。
“你去院子里冲个凉水吧,身上汗津津的,腻得慌。”
“行!保证完成任务!”宋铭淮语调轻快地应着,翻身下床出去了。
直到他离开,谢颜汐才得以大口喘息。只是屋子里那若有似无的、属于周纤月的桂花头油气味,似乎怎么也挥散不去。
宋铭淮这副模样,倒不如干脆住在周纤月家里别回来。
谢颜汐被他这一番搅扰,睡意早已荡然无存。
她硬是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熬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再次酝酿出一点睡意,身后原本睡得深沉的宋铭淮却突然惊叫出声:
“颜汐!”
紧接着,他的身体猛地一颤,霍然惊醒,惊慌失措地低头看向自己臂弯。
直到确认谢颜汐还安然躺在怀中,他才如释重负般长长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更紧地拥住了她。
谢颜汐本能地抗拒着这拥抱,也不再装睡:“怎么了?”
宋铭淮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
“媳妇儿,我…我做噩梦了。梦见你走了,不要我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还好,还好只是个梦。”
“以前我一个人对付七头野狼,都没刚才那么害怕。跟狼拼命的时候我就想,我不仅要护住你,还得好好活着。”
“就算…就算真死了,我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你孤零零一个人,或者…或者成了别人的媳妇儿。”
“媳妇儿,没了你,我真活不下去。”
谢颜汐敷衍地拍了拍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梦罢了,我这不还好好在这儿么。”
等她真的不在了,再害怕也不迟。
仿佛没过多久。
甚至比雄鸡报晓更早抵达的,是院门外“咣咣咣”震天响的砸门声。
紧接着,一个尖利刺耳、充满怨气的嗓音穿透了清晨的寂静:“老二媳妇儿!日头都晒腚了你还挺尸!你大嫂挺着个大肚子都爬起来烧火做饭了!你一个当小的,不知道去跟前伺候着点?”
谢颜汐几乎整宿未眠,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昏昏沉沉。
宋铭淮闻声也立刻惊醒,低声安抚道:“妈怎么突然从老家跑军区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妈她…一向对你有成见。媳妇儿你别动,省得出去受她的气,我先去看看。”
谢颜汐还是跟着起了身。既然人已经堵到了门口,躲是躲不掉的。更何况,上辈子再难堪的场面,她也早已领教过了。
她迅速穿好衣服,也走出了卧室。
院子里,宋铭淮正低声和宋母说着什么。老太太斜着眼睛,一脸的不痛快,嗓门倒是比刚才收敛了些,但那刻薄的话语依旧清晰刺耳:
“有些人嫁进门都多少年了?肚皮半点动静都没有,就是个占着窝不下蛋的母鸡!趁早把那工作辞了,去伺候你大嫂生养才是正经!”
谢颜汐的脸色瞬间冷若冰霜。
宋铭淮吓得连忙打断:“妈!颜汐是正经大学生,在军区做的是体面的文职工作,哪能说辞就辞?孩子的事…我们慢慢来,不着急。”
一听这话,宋母更加不满,挣脱人冲上前,手指头恨不能戳到谢颜汐鼻子上。
“大学生怎么了?女的生不了孩子就是废物,不孝!”
“我老宋家的香火不能断,纤月这一胎要是女孩儿,你如果还不生,我就去你们单位闹,让你们领导开除你。”
谢颜汐冷漠看着,忽地笑了。
“妈,您别着急啊,大嫂预产期还有十三天,十三天后你就有孙子了。”
听到这话,宋铭淮母子俩俱是一愣。
不知怎的,宋铭淮心中猛地升起一股不安,他紧盯着谢颜汐的脸,想从上面发现些什么。
但什么都没有。
反倒是宋母,下三白的眼中多了一丝狐疑:“你咋知道?”
谢颜汐面不改色:“学校教的。”
宋母一听,也顾不上再说道她,急忙忙奔周纤月家去了,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念着她的大孙子。
她一走,宋铭淮立即大步上前,紧紧抱着谢颜汐:“媳妇儿,妈说的那些话确实过分,你别往心里去。”
“但是你跟妈说,她十三天后就有孙子,这事儿是不是太笃定了?可别说是学校教的,你骗骗妈也就算了,骗我可不行。”
说着,他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严肃皱眉凝视着她。
窥见他眼中的紧张,谢颜汐垂眸掩去嘲讽,轻笑:“你既然知道我是骗人的,还这么认真做什么?”
宋铭淮讪讪笑笑,这才松开人。
“喔喔!”
东方破开鱼肚白,鸡叫了两声。
谢颜汐催促:“你快去大嫂家看看吧,妈不喜欢我,我就先去上班了。”
说完,她没事人似的走进院子,去推二八大杠。
宋铭淮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心里发慌。
今天的谢颜汐,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
在她准备骑车离开的时候,宋铭淮伸手拦在车前,笑得有些勉强:“媳妇儿,我听营里的战士说,后天镇上放电影,我带你一起去看吧?”
他的手扶着车把手,下意识用力。
谢颜汐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不想叫他发现异常,只好点头应下:“好。”
见她答应,宋铭淮终于松了口气,恢复以往的嬉皮笑脸:“那你忙,两天后我亲自带你去看电影。”
时间滴答过,很快到了两天后。
军区外的小镇子空地上,一块宽大的白色幕布,被两根粗壮的竹竿高高撑起,四周的村民们抱着小手炉,或站或坐,喜气洋洋地讨论着一年的收成。
谢颜汐和宋铭淮也在其中。
他俩从部队带了两个小马扎,此刻并肩坐着,夜风拂面,宋铭淮握紧了谢颜汐的手。
“媳妇儿,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牵手,也是看露天电影,那时候还在学校,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宋铭淮语速缓慢,声音低沉磁性。
要是以前,谢颜汐一定会跟着回忆从前,可现在她却不想多说一个字。
察觉到她的冷淡,宋铭淮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语气愧疚:“对不起媳妇儿,我知道妈让你受委屈了。”
“她就是来照顾嫂子坐月子的,过完年,开春就走了,你先忍一忍,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谢颜汐心中泛起一丝冷笑,这话宋铭淮上辈子也说过。
可最后呢?
周纤月生下孩子后,宋母和周纤月就没离开过,她们之后都没出去工作,却总叫嚣着再苦不能苦孩子。
她和宋铭淮那点工资几乎月月光。
往后十多年,谢颜汐都没添一件新衣服,到最后却养出了个十足的白眼狼……
正想着,谢颜汐身下的小马扎就被人踢了一脚。
谢颜汐回头,就见宋母拉着大肚子的周纤月站在她身后。
视线相对,宋母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起开让纤月坐下,纤月可怀着孕呢!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一见到这对婆媳,谢颜汐顿时没了看电影的兴致,索性直接站了起来。
宋铭淮见状一同起身,压着声,脸色难看:“妈,大嫂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这么矮的小马扎也坐不了,你干嘛非要和颜汐过不去?”
“你们要来看电影,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话落,宋母就大声嚷嚷:“跟你说什么?养个儿子白养了!你那颗心啊,都快叫她给勾走了!”
说着,她的眼刀还使劲剜向谢颜汐。
周围人顿时指指点点:“这大着肚子的,不会是这位军人同志的老婆吧?”
“那男同志的妈都叫那女的不要脸!”
谢颜汐冷下脸,看向宋母时再没了以前的好脾性。
“妈,看在你是我丈夫母亲的面子上,我再叫你一声妈。”
“首先,我才是宋铭淮的军婚妻子,其次,你就是再喜欢大嫂,也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往我身上泼脏水。”
说完,她的视线扫过紧张的宋铭淮,故意撂话——
“我是体面人,做不来抢别人老公,和人共侍一夫的事,如果大嫂肚子里是我丈夫的种,别说让个凳子,男人我都让给她。”
谢颜汐说完,夜色中,宋铭淮惨白的脸色清晰可见。
他连忙上前抱住谢颜汐,却肢体僵硬:“媳妇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嫂肚子里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
谢颜汐望着宋铭淮脸上不自然的假笑,心中冷意更甚。
就在这时,一直没作声的周纤月忽地扶着腰坐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起来。
宋铭淮当即松开谢颜汐,冲过去将周纤月整个抱住。
眼中满是关切:“嫂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周纤月泪眼汪汪抓着他的袖子,委屈又倔强:“颜汐,你别跟铭淮置气,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没了男人,也不会来打扰你们。”
“明天我就跟妈回老家,你俩别吵架,好好过日子,我……我怎么都能活……”
话到结尾,她呜咽着靠在宋铭淮肩膀。
宋母的手指又要来戳谢颜汐,却被谢颜汐偏身躲开。
宋母气得不行,转头又去宋铭淮跟前哭:“造孽啊!我们老宋家怎么娶了姓谢的这种丧门星。”
谢颜汐垂眸,冷冷看着这场闹剧。
其实这种场面,她上辈子看了无数次。
曾经她会服软、会妥协。
现在,她心里的厌恶达到极点,偏偏宋铭淮就吃周纤月装可怜、博同情这一套。
“媳妇儿……”宋铭淮面露难色,“大嫂毕竟是有身子的人,你就让让她吧。”
谢颜汐扬起嘴角轻笑一声:“好啊,那我都让给她。”
说完,她转身就走。
宋铭淮见状,立即撇下周纤月几步追上她,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腕。
“媳妇儿,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是想坐凳子,我把我的凳子让给大嫂,你们俩坐着看,好不好?”
“我们都是一家人,嫂子大着肚子,我也不能把她和妈就这么扔下。”
望见他眼中的哀求,谢颜汐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掰开他的手:“宋铭淮,我没有逼你选择。”
她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身后的人没再追上来。
这场电影,终究谁都没看成。
“啪嗒——”
一滴冰雨砸在脸上。
紧接着,是成千上万滴。
谢颜汐方才汹涌的怒意,都变成了满腔酸涩。
胸腔一阵胀痛,她在雨中蹲下身,死死揪着衣襟。
上辈子,她被爱情蒙蔽双眼,一心一意和宋铭淮过日子,哪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会跟他笑着说没事。
那时的她以为,无论如何,宋铭淮到底都向着她。
可现在,他也叫她让。
回到家。
谢颜汐全身都湿透了,开门进去,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宋铭淮守在她床前,后怕抱紧她:“媳妇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一回来就见你晕倒在地上,高烧将近四十度,真是吓死我了。”
“我去卫生所给你拿了特效药,快起来吃了。”
他言辞恳切,眼圈发红,眉宇间满是焦急。
扶着谢颜汐坐起来,给她递上了药片和水。
她吃完药,看着宋铭淮身上新换的衣服,默默放下茶缸,转身背对着他。
床铺凹陷,高大的身躯罩住了她,宋铭淮伏在她肩头叹气。
“媳妇儿,你别生我的气,昨天那种情况,我实在不能撇下妈和大嫂。”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你要是不喜欢她们,等大嫂一生完孩子,我就立马送她们回老家。”
谢颜汐实在不想听这种虚假的承诺,沙哑赶人:“我很累,你先出去,让我安静睡会儿。”
宋铭淮的话戛然而止。
他似乎还有很多话堵在了喉咙,但最后只是失落嘱咐了两句,听话离开。
只是没过多久,刚刚闭合的屋门又开了。
谢颜汐有些厌烦:“不是让你出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勉强坐起身,回头却看见周纤月站在床边,手里还端着一碗鸡蛋羹。
“颜汐,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周纤月一边说着,还故意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我知道你已经看到了,我肚里的孩子的确是铭淮的种。”
“去年在乡下,我和他也拜堂成亲过了,宗亲族老都认,就算没有结婚证,我也是他老婆。”
说完,她抬起下巴,颇为大度说:“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我不是来拆散你和铭淮,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周纤月的自得炫耀,刷新了谢颜汐的三观。
她强忍着高烧头痛,撑起来质问:“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这样算重婚,是犯法?”
周纤月顿时不乐意了。
“什么犯不犯法,亏你还是大学生呢,肚量这么小,我这个大老婆都不在乎,你个做小的还计较上了?”
说着,她把手里的碗往前一送,没好气道:“把鸡蛋羹喝了,这可是好东西,别整天病歪歪的,都没法伺候我坐月子。”
原来在周纤月心里,她周纤月才是宋铭淮的大老婆。
难怪上辈子,周纤月能心安理得地指使她做这做那。
谢颜汐一想到,曾经的自己为了这个家、为了所谓的侄子掏心掏肺,就一阵眩晕,气血上涌。
她冷脸指向门口:“现在不是封建社会,你不是什么大老婆,我更不是小妾,请你立刻从我家离开。”
周纤月扶着腰,气哼哼跺脚。
“不识好歹!看我怎么让铭淮收拾你!”
说完,她就端着那碗鸡蛋羹,摇摇晃晃地出门去了。
“哐当!”
门被摔上。
谢颜汐呼出一口气,将自己重新埋进被褥。
一股深深的疲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眼皮越来越沉,她抵挡不住,再度昏睡过去。
等她迷迷糊糊睁眼,天已经擦黑。
屋子里没开灯。
宋铭淮站在床前,一脸凝重地望着她。
“大嫂也是好心,那鸡蛋她自己都没舍得吃,巴巴地给你送来,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干嘛拿汤泼她呢?”
谢颜汐头痛欲裂,却还是忍不住冷笑。
以前她发烧,宋铭淮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用白酒帮她擦身体降温。
可现在,他只顾着帮周纤月说话,却连她发烧不能吃鸡蛋都忘了。
她直直盯着男人的眼:“周纤月说我泼了她,你就信了?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背后撒泼的小人?”
宋铭淮面色一僵,连忙在床边坐下,伸手扶她。
却被谢颜汐冷漠避开。
宋铭淮碰了一鼻子灰,却仍语重心长劝解:“媳妇儿,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冲我来,别为难大嫂,她毕竟还怀着孩子。”
“你就先委屈一阵子,以后你要什么我都依你。”
说话间,宋铭淮已经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她的手。
谢颜汐垂眼看着他的小动作,忽地笑了。
她用嘲讽的语气反问:“宋铭淮,你究竟是想让我委屈一阵子,还是委屈一辈子?”
“你说这些话的时候,真的是在为我考虑吗?”
宋铭淮皱着眉,嘴角紧抿,看向她的眼神复杂而受伤。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把你看得比命都重要,你怎么会觉得,跟我在一起会受一辈子委屈?”
谢颜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故意嘲讽。
“家属院其他人也有怀孕的亲戚过来,但没谁像你这样,对嫂子好得就像对自己的媳妇一样。”
不出意外,男人身体一僵。
空气静了许久,宋铭淮才干巴巴解释:“我们家情况到底不一样,大哥去了……”
“大嫂肚子里毕竟是大哥的骨肉,我这个做叔叔的,只能多上心。”
似乎是说服了自己,他打开灯,将谢颜汐抱进怀里。
“媳妇儿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无论是谁都不能让我背叛,我确实多照顾了大嫂一点,但她只是大嫂,怎么能和你比?”
说着,宋铭淮还举起了三根手指发誓。
“如果我有一天背叛你,就罚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一辈子一事无成,孤单老死。”
谢颜汐终于笑了。
她望着宋铭淮发誓的手掌,一字一句:“好,你一定要记得这个话,应验的时候千万别后悔。”
宋铭淮抱住谢颜汐。
信誓旦旦:“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离开你这种事应验。”
谢颜汐笑笑:“是吗?”
那她拭目以待。
之后几天。
就像故意表忠心似的,宋铭淮几乎对谢颜汐寸步不离。
端茶倒水、煲汤喂药、洗衣洗脚,甚至还买了汤料包,下训后特地去炊事班跟着新来的大厨学了营养汤的做法。
全军区都夸,宋营长是二十四孝好老公。
但奇怪得很,明明宋铭淮这样精心照顾,谢颜汐的病总不见好。
尤其是每次他给的药,谢颜汐都控制不住要睡大半天,她觉得不对劲。
还特意问了:“你给我拿的是什么感冒药?怎么我吃了之后,总是控制不住昏睡?”
宋铭淮刚从外面挑了两桶水回来,闻言脸色一变,神情有些尴尬:“可能是感冒药的副作用。”
也就是这天晚上,宋母和周纤月再次上门,好说歹说,都没能把宋铭淮叫走。
反而被宋铭淮不耐烦驱赶:“颜汐是我媳妇儿,你们不心疼她,还不让我心疼她了?赶紧走。”
宋母听了这话还了得,故意冲屋内叫喊:“就知道装病躲清闲!你还心疼她,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你老娘,心疼心疼纤月?”
周纤月穿着一身红色新袄,挺着肚子,句句都是挑衅和炫耀。
“妈,咱听铭淮的,您少说两句,等颜汐早点把病养好,往后我生了,咱抱个大胖小子回来,也有她忙。”
谢颜汐自顾自闷头睡,懒得理会她们的算盘。
明晚,就是周纤月的预产期,周纤月就要去卫生院待产。
而她也在明晚离开。
所谓的大胖小子,宋铭淮一个人好好伺候去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终于清静了。
宋铭淮端着一茶缸热水走了进来,伸手贴上谢颜汐的额头。
“还好已经不发烧了,这几天真是吓死我了,以后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走。”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谢颜汐内心却毫无波澜。
见她兴致缺缺,宋铭淮以为她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连忙递上茶缸岔开话题:“你是不是困了?喝点水再睡吧,免得晚上口干。”
宋铭淮陪在她身边这几天,每天晚上都会给她准备一茶缸热水。
她也的确睡得香。
谢颜汐端起茶缸轻抿了一口,不禁皱眉:“有点烫,我一会儿喝。”
宋铭淮应下,摸摸她的头:“行,那你喝完就先睡吧,我把院子收拾一下,马上就来陪你。”
谢颜汐点点头,端起茶缸又尝了一口,总觉得有些恶心,干脆把水倒进了夜壶里。
她蒙着被子躺下,却不像前几天沾枕就睡着。
索性闭眼假寐,放松身体,等待入睡。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
身后传来脚步声,谢颜汐本想睁眼,却闻见一股桂花油味,顿时心里一紧,暗自攥住了被角。
没过多久,宋铭淮压低的嗓音响起,听起来有些惊讶:“大嫂?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是说,每天等颜汐睡着后就过去找你吗?”
周纤月“嘁”了一声:“怕什么,你给她挑回来的水,妈不是每天都往里下了蒙汗药吗?她睡得跟猪一样,打雷了都不会醒。”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直叫谢颜汐牙关打战。
她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原来从这么早开始,口口声声说爱她,没她不行的男人,就已经对她下狠手。
她真庆幸,自己决定假死离开。
假死离开宋铭淮,恐怕是她两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周纤月和宋铭淮的拉扯还在继续:“大嫂,你让开点,别拉拉扯扯,我先照顾颜汐,等她睡熟了我自然会过去陪你。”
宋铭淮话没说完,就被周纤月打断:“哎呀,她能有什么事儿,倒是我,这几天涨奶涨得厉害,你不在我可难受了,不信你摸摸。”
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在解衣服。
“嫂子,这不合适!”宋铭淮语气有些严肃。
空气静了一瞬。
周纤月低声啜泣:“你哥娶了我,没几天就死了,我一辈子没有活头,当时妈让你娶我,你亲自点头答应了兼祧两房。”
“我也是你媳妇儿,现在你却叫我嫂子,那我还不如跟当初一样,死了算了……”
说罢就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和嘭咚碰撞的声音。
接着,宋铭淮无奈叹息,语气最终软下来:“好了纤月,我又没说不要你,走吧,我陪你回去。”
脚步声远去,屋子终于安静。
谢颜汐终于睁开眼,再也忍不住空气中的桂花油的气味,跑到院子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吐到胆汁都出来,她才靠着身后的墙壁,无力滑坐。
这一晚,直到天亮,宋铭淮都没回来。
谢颜汐一夜无眠,早上五点,她打了盆水,洗去脸上的狼狈与疲惫。
刚提起菜篮子准备出门,就迎面撞上了回家的宋铭淮。
对上她那双泛红的眼,宋铭淮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快步迎上来:“媳妇儿,你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扶着谢颜汐在门前的凳子上坐下。
他半蹲在她面前,从兜里掏出两个热乎包子,献宝似的捧给她。
“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你还呼呼睡呢,这是我特意去给你买的包子,还热着,你尝尝。”
“回来的路上,我看街边贴了告示,晚上有马戏团表演,我记得你最爱看,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看。”
“你放心,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人,一定不会有别人打扰。”
谢颜汐什么都没说,只是垂眸静静看着他。
谎话说多了,他竟然张口就来,都忘记了今天是周纤月的预产期了?
他还能有时间陪自己看马戏团表演?
不过,撒不撒谎都不重要了。
谢颜汐伸出手,轻轻摘掉宋铭淮肩膀上的一根长发:“我去集上买点肉,你在家摘好菜,中午咱们吃顿好的。”
就当是告别吧。
宋铭淮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一口答应:“行,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今天也是有口福了。”
谢颜汐笑笑,没多说什么。
转头出了院门,她却没有直接去菜市场,而是先去军营任务机密处,拿到了新户籍和身份证。
姓名没变,但户籍信息和履历已全然不同。5
再过十几个小时,东南军区的谢颜汐,就会成为一个‘死人’。
买完菜回家,已经是上午十点。
看到一篮子鸡鸭鱼肉,宋铭淮惊讶上前迎接。
“媳妇儿,买这么多菜,咱家这是要提前过年吗?”
谢颜汐捶肩膀的手一顿。
是啊,还有三天就是除夕了。
她扫了眼大门上新挂的红灯笼,顺着宋铭淮的话点头:“就当是提前过年吧。”
毕竟以后,再也没机会一起过年了。
宋铭淮系上围裙,利落将鸡鸭斩成小块,笑着回应。
“媳妇儿,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妈、有大嫂的,只是不好意思说,等会儿做好饭,我就去叫她们。”
“咱们吃完饭,晚上一起去看马戏团表演,她们保准高兴。”
话落,谢颜汐就淡漠打断:“这顿饭,就咱俩吃。”
宋铭淮动作一顿,笑容僵住,但还是点头答应:“行,那就咱俩。”
一人炒菜,一人生火。
谢颜汐弯腰在锅边翻炒,只要一伸手,宋铭淮就能准确将她需要的配菜和调料递给她,这是多年来,两人一同建立的默契。
看着递到手里的辣椒,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宋铭淮脸上。
四目相对,他展颜一笑。
恍惚中,谢颜汐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刚结婚时相爱的日子。
那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三餐四季,没有欺骗心无芥蒂。
中午十二点。
饭菜出锅,香气扑鼻。
最后一条鱼端上桌,宋铭淮刚拿起筷子,就听外面传来宋母的叫喊:“老二!老二!纤月要生了!你快来!”
一听这话,宋铭淮瞬间撂下筷子,却在起身时看向谢颜汐。
她往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淡淡看他:“去吧,嫂子重要。”
宋铭淮松了口气安抚:“媳妇儿,咱们以后日子还长,不差这一顿饭,等大嫂生完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过年,好好庆祝庆祝。”
说完,他抓起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菜里辣椒放多了,呛得人眼睛发胀。
谢颜汐放下碗筷,直直望着外头已经跑远的男人。
“宋铭淮,没有以后了。”
上辈子,周纤月晚上八点多才出发去卫生院,这一次竟然提前生产了。
最后这顿饭,吃不上也好。
毕竟连上天都在告诉谢颜汐,早该结束和宋铭淮的孽缘。
坐了一会儿,谢颜汐起身将一道道菜打包好,送给了左邻右舍。
热心的婶子招呼她晚上一起去看马戏团表演,谢颜汐也只是笑着拒绝。
夜幕降临。
马戏团音乐响起,左邻右舍都关了灯,锁了门。
谢颜汐摘下手腕上的结婚手表,交给了负责安排她假死的人。
她转身坐上门口的吉普车,车辆启动。
滚滚烟尘里,谢颜汐跟着车灯望向前路,没有回头一次。
往后余生,她和宋铭淮再也没有关系。
他们,永不再见。
来源:树洞藏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