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城隍庙在老洛阳的故事里,几乎谁家都绕不过去一笔。想想看,一座城市,有自己的守护神,这话搁今天说起来怪玄乎,在从前却是再正常不过了。城隍爷,好歹也算城里的大人物,不管你信不信,每年“访鬼”出巡那阵子,四关八隅跟过年一样,街坊邻居都得出来看看这场大戏。
城隍庙在老洛阳的故事里,几乎谁家都绕不过去一笔。想想看,一座城市,有自己的守护神,这话搁今天说起来怪玄乎,在从前却是再正常不过了。城隍爷,好歹也算城里的大人物,不管你信不信,每年“访鬼”出巡那阵子,四关八隅跟过年一样,街坊邻居都得出来看看这场大戏。
你要问这河南府城隍庙,洛阳人说得眉飞色舞,可是哪年头开工的,偏偏大多都拿不出准头。庙里立着块碑,是明武宗正德年间修庙时写的,提了一嘴,说朱元璋那会儿封城隍爷,就盖了。占地一百二十亩,气势得有,谁都知道不是小庙。那时候,除了王府、府衙,这庙就是城里头数一数二的大场面。可惜,老东西多半没了,也只有残碑碎石,还能捡着几处老影子。
赶上乾隆年修庙的事,倒没那么神秘,庙里留了块信女布施的碑。那会儿洛阳城边西大街还是热闹地,什么山门、戏楼,还能找到些老结构:幼儿园里头有座六角亭,校园厢房边还躺着老石柱,卷棚、殿堂,也各自散落在附近几个学校里。老洛阳城的人常说,小时候偷溜进庙里看热闹,山门的青砖总踩得吱呀响。
一到七月十五,城里人心里都有数:访鬼节,城隍爷那一尊木偶,总要抬出来遛一圈。道士一早就敲牌,外头鞭炮噼里啪啦,蓝轿抬出,夫人身后彩轿紧跟,前头肃静回避,一路锣鼓齐鸣。那些年巡城的浩荡队伍,头牌八旗五花八门,刀枪棍棒阵得齐齐整整,大鼓队敲起来激昂得很。紧跟着十县送来的香塔、香山、万民伞,后头棚戏、高跷、秧歌、狮子舞,全
洛阳的戏班都上阵了。和尚、道士两行排列,铜钵、佛尘、木鱼、笙管,忙得不亦乐乎。洛阳宫灯一盏盏挑得高高,金字城隍明晃晃四处望。最后城隍爷和夫人坐轿移步,圆顶杏黄伞遮着,左右黑金大扇招展……场面大得像过龙抬头。牛头马面、判官小鬼,也凑着队,只为警告善恶分明。
仪仗队绕四门,席棚搭在城角,城隍爷摇身一变,行香叩拜,平民百姓,都攒着香头来凑热闹。棚外老戏班吼上一出,棚里的夫人端坐,气氛紧张又热烈。到傍晚,和尚们念经,道士们念咒,锣鼓又响,城隍爷和夫人轿子“升”回庙去,正正好好,一年一度,不容马虎。
可是,这纽带一样的热闹,到快近六十年代,却突然急转直下。1959年修路,洛阳城隍庙被一刀切成南北两半,连庙宇里残存一点气息,也忒伤感。没了庙,巡城也淡了,洛阳人都说是城市改头换面,日子再无城隍守着的那种庄严。
城隍爷家的故事,说到近代,又跟冯玉祥这号人物扯上了。冯玉祥,戎马一生,两回在洛阳扎过根。第一次,直奉大战,专程来给吴佩孚过五十寿,送点“寿水”。第二次可不得了,北伐那阵,他任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兵发潼关,要收拾盘踞在洛阳的镇嵩军张治公。洛阳人当时都在看戏,谁也不知道冯玉祥到底会怎么搅这一池春水。
冯玉祥进城时,先是动了鬼点子。他晓得红枪会的农民对张治公心存怨气,就顺势做足宣传,说自己师出有名,大旗一打,老百姓跟着起劲。新安县激战十几天,两军要么你死我活,最后冯玉祥硬是把对方八个旅给打没了,洛阳变天。
进了城,冯玉祥坐镇,直接兼了河南省主席。这人特别好搞运动,先是妇女放足、剪发,专门弄了个“查脚队”,一家一家敲门查小脚。洛阳城那年头,女人都怕碰查脚队,生怕挨批评。如果说这只是改风俗,更震动的还在后头——冯玉祥下令:破除迷信!兵警满街找庙扒像,连最气派的河南府城隍庙也免不了。士兵们绳索一圈挂在泥塑佛像脖子上,吆喝一声,城隍、判官、阎王,一个个都摔成泥团。洛阳城的人站街头看热闹,一边心疼一边又不敢多说。
城隍爷碰上冯玉祥,风头全没。庙改做了中山公园,庙门巷变成公园巷,后来又折腾成河洛中学。老街坊左一句公园右一句巷,可知心里还是忘不了庙里的事。
冯玉祥做事猛,却也有温情一面。他拆庙的同时,搞民众教育,号召戒烟戒毒,还修体育场,说身体最要紧。洛阳城里头,民风也就跟着变了些样。可说来也奇怪,关帝庙他偏偏没动,东侧的关岳庙还被他封了“义勇街”,夸赞关羽岳飞的义气。庙没了,街名倒是留了,一直用到今天。
冯玉祥干“破迷信”这事儿,说起来像新派人。可偏偏他自己却信上了基督教,成了“基督教战士”,还上了美国杂志。他不只自己信,还硬让兵士们念圣经唱圣歌,牧师祈祷一套一套的。洛阳街头巷尾都笑,拆了佛庙拜洋神。你说这人是不是矛盾?谁敢论断,只能一人一嘴讨论着。
闲话说完,还是得翻回老城隍爷的身世了。古时造城,有水叫“池”,没水便叫“隍”——守城的沟壕,最初就靠个水庸神护着。后来护城神慢慢变为城隍爷,百姓一头栽进信仰。三国时代,芜湖就盖起了城隍庙。再到南北朝,慕容俨守郢城,粮断水绝,大家一起祈祷城隍,没想到狂风一来,封锁的苇子通通漂走,城里人士气大涨,跟着杀出重围,城隍爷的神力就此闯出名声,南北各地逐渐跟风立庙。
唐朝更是热闹,城市兴旺,庙宇纷起。道教把城隍收编成自家神明,说他能治水放晴、剪恶除凶,保民保国,甚至可以管亡魂。到了明朝朱元璋,神权全得让位皇权,封号一串一串,南京城隍头衔长得吓人——“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各地藩王、知府都得亲主祭,地府这路神明,真的比官僚还风光。见城隍庙排场,连祖宗神都自愧弗如。
不过,城隍爷也不是太一统,风土不同,庙里坐的神明各有故事。比如广西南宁、桂林,城隍是宋时知府苏缄,全家殉国,人们感念忠勇,把他供着。杭州的城隍爷,是周新——铁面清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上海庙里三位,汉朝的霍光、元代秦裕伯、清代陈化成,个个英雄,各自坐殿。北京的城隍,为文天祥和杨椒山,南宋、明代,全是顶天立地的硬汉子。
说回头,纪信,大汉忠勇,替刘邦死得英烈,全国城隍庙常见他的名字。外省城隍还有春申君、杨景文、周苛、萧何……说不尽。
这些城隍,看似神明,却骨子里还是一群有血有肉、有故事的人——百姓希望他们守城护民,抑恶扬善。庙里神像其实也带着人的气味,泥塑金身,只是让人有个寄托罢了。
洛阳人的记忆里,城隍庙是庙,是公园,是学校,也是故事。冯玉祥拆庙那一刻,城隍爷的神位也许塌了。可城隍在人心里的位置,到底还能保多久?现代城拆了重建,庙改成了巷,神明换了人名,老洛阳仿佛也融进了别样的命运流转里。
再问一句,你家乡的城隍庙,可还供着哪位城隍爷?哪怕只是块老石碑,一盏旧宫灯,或许还能让人胡思乱想:神像虽碎,故事却还在流传着,终究难以磨灭。
来源:江上聆听的渔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