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啪嗒”掉在油腻的餐桌上,震得碗碟嗡嗡作响。妻子李梅正收拾碗筷的手僵在半空,围裙上沾着洗不净的油渍,她茫然地转头:“建国,怎么了?”陈建国嘴唇哆嗦着,试图发出声音,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挤出不成调的气音:“中……中了……”
彩票店老板嘶哑的嗓音穿透了陈建国的耳膜:“老陈!是你!中了一千二百五十万!”
手机“啪嗒”掉在油腻的餐桌上,震得碗碟嗡嗡作响。妻子李梅正收拾碗筷的手僵在半空,围裙上沾着洗不净的油渍,她茫然地转头:“建国,怎么了?”陈建国嘴唇哆嗦着,试图发出声音,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挤出不成调的气音:“中……中了……”
“中了多少?”李梅的声音发颤,放下碗筷,指尖冰凉。
“一千……一千二百五十万。”陈建国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虚弱得仿佛不是他自己。
厨房窗外的阳光陡然变得刺眼,空气里漂浮的灰尘颗粒都仿佛凝固了。下一秒,李梅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扑过来死死抱住陈建国,眼泪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他的旧衬衫上。那件衬衫领口已经磨得发白起毛,此刻却承载了足以改变一生的重量。
陈建国却像被抽去了骨头,任由妻子摇晃着,目光穿过厨房油腻的玻璃窗,投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巨大的眩晕感淹没了他,这不是美梦成真,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将他熟悉、安稳、按部就班的中年生活,瞬间连根拔起,卷向不可知的深渊。他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李梅的手,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三天后,税后八百多万的巨款沉甸甸地躺在陈建国名下一张全新的银行卡里。那串数字长得惊人,他坐在银行VIP室冰冷的真皮沙发上,指尖反复划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余额,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阵不真实的心悸。银行经理职业化的笑容和殷勤的低声建议,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却一个字也钻不进脑子。财富的重量远超他的想象,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惶恐。
这惶恐很快便有了具体的形状——丈母娘张桂芬那张骤然变得无比亲热的脸庞,挤进了他尚未平静的世界。
“建国啊!我的好女婿!”张桂芬的声音透过电话,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夸张的甜腻,“我就知道你有大出息!这下可好了,你弟弟强子那事儿,总算有着落了!”
陈建国握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妈,强子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张桂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理所当然的急切,“强子和他对象看中了市中心那个‘铂金府邸’,首付就得两百多万!全款下来不得五百万?妈跟你说,这钱啊,就得一次性付清!省得背那劳什子贷款,白白给银行打工!你如今手指缝里漏点,不就够拉你弟弟一把了?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哪!”
五百万!这三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陈建国刚刚被巨款灼热的胸腔,瞬间冷却了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电话那头,丈母娘还在喋喋不休地描绘着那套“铂金府邸”如何如何好,强子如何如何需要这个“体面”,仿佛那五百万只是他陈建国欠下的、早该归还的债。
“妈,”陈建国打断她,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这钱……我和李梅还没捂热乎,以后怎么打算,我们自己都没想清楚。强子买房……我们可以帮忙,但五百万,太多了。”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几秒钟后,张桂芬的声音冷得掉冰碴:“陈建国!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发达了就不认穷亲戚了?忘了当年强子是怎么帮衬你们的?忘了你开修车铺差点倒闭,是谁求爷爷告奶奶帮你借的本钱?做人要讲良心!五百万,一分都不能少!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尖利的声音刺得陈建国耳膜生疼,他疲惫地闭上眼:“妈,这不是良心不良心的事。这钱,我有我的安排。”
“你的安排?哼!”张桂芬重重地冷笑一声,“行!你有安排是吧?我看你能安排到几时!”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急促地敲打着陈建国的耳膜,也敲碎了他对这笔横财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一场由金钱引发的风暴,正以他无法阻挡的速度,席卷而来。
当天晚上,家里的气氛就降到了冰点。李梅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靠枕,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张桂芬下午的电话显然已经添油加醋地转述到了她这里。
“建国,”李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躲闪,“妈……妈下午又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得……也不是全没道理。强子是我亲弟弟,他过不好,我这当姐的心里也难受……五百万是有点多,但……但咱们现在不是有吗?帮帮他,以后他也会念着咱们的好……”她越说声音越低,底气不足,带着被母亲长久灌输后的愧疚和动摇。
陈建国看着妻子疲惫而挣扎的脸,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李梅心软,更知道岳母二十年如一日的洗脑功力有多深。他把李梅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试图传递一点力量和温度:“梅子,钱我们有,但不是这么花的。强子买婚房,我们可以支援他首付,甚至多给些,让他贷款压力小点。但五百万全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我们大半的身家!我们也要生活,也要为以后考虑!强子还年轻,他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自己奋斗?”
“奋斗?”李梅猛地抽回手,语气激动起来,“你说得轻巧!现在房价多高?靠他那点工资,奋斗到猴年马月?妈说得对,你有钱了,心就硬了!那是我亲弟弟啊!你就不能看在……看在我的份上……”她说不下去,眼泪又涌了出来。
“就是看在你的份上!”陈建国也提高了声音,压抑许久的烦躁涌上来,“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你妈牵着鼻子走!这笔钱,是我们两个人的!它关系到我们将来的安稳,甚至关系到我们还能不能是我们!”
争吵毫无结果。张桂芬的电话如同催命符,一天比一天密集,语气一天比一天刻薄难听。她不再局限于向李梅施压,开始直接轰炸陈建国。
“陈建国,你翅膀硬了是吧?敢这么对我女儿?我告诉你,没有我当年点头,你能娶到李梅?忘恩负义的东西!”
“五百万!少一分,我就让李梅跟你离婚!这钱是你们婚后的,离婚就得平分!我看你到时候还能攥着钱不撒手?”
“李梅!你这个没出息的!你就看着他这么欺负你妈和你弟弟?他不给钱,你就去法院告他!告他转移财产!告他冷血无情!这婚必须离!离了,该你的四百万一分不少!强子的房子就有着落了!”
这些恶毒的、赤裸裸的算计,像毒液一样透过电话线渗透进来,污染着家里的每一寸空气。陈建国看着妻子在母亲一次次歇斯底里的咆哮后,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越来越空洞,他的心也一点点凉透。
终于,在一个阴沉的周末下午,张桂芬亲自杀了过来。她双手叉腰堵在门口,尖利的声音震得楼道嗡嗡作响:“陈建国!今天你必须给个准话!钱,到底给不给?”
陈建国挡在门口,面色铁青:“妈,我说过了,强子买房,我们可以支援首付,五百万不可能。”
“好!好!好你个陈建国!”张桂芬气得浑身发抖,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陈建国鼻子上,“你有种!李梅!你给我听好了!这种狼心狗肺的男人,你还跟他过什么?明天就给我去法院!起诉离婚!这钱,他休想独吞!”
“妈……”李梅站在陈建国身后,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
“你闭嘴!”张桂芬厉声打断女儿,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不去告他,就别认我这个妈!我没有你这么窝囊废的女儿!”
那声“别认我这个妈”,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李梅紧绷的神经。她身体晃了晃,捂着脸,蹲在地上压抑地痛哭起来。
陈建国看着妻子崩溃的样子,看着丈母娘那张因贪婪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一股冰冷的绝望和同样冰冷的怒火交织着,在他胸中猛烈燃烧。他盯着张桂芬,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钱,我一分都不会给强子。至于离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蹲在地上颤抖的妻子,声音沉得如同坠入寒潭的石头:
“李梅,你听好。你真要听你妈的,去法院起诉离婚,要分这笔钱,我绝不拦你。法院判多少,我一分不少给你。但是,”他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铁,“钱一旦到你手里,我立刻、马上,给你妈账户打过去四百万!这笔钱,就算是我替强子,付给你妈的‘养育之恩’!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就只剩这张法院的判决书了。”
连李梅压抑的哭声都骤然停止。
张桂芬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取代,紧接着,那错愕里又迅速涌上赤裸裸的狂喜!四百万!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个金光闪闪的数字!至于女儿的未来、女婿的决绝……那都不重要了!她甚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好!建国!这可是你说的!四百万!说话算话!”
陈建国没有再理会丈母娘那令人作呕的贪婪嘴脸。他缓缓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温柔,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轻轻放在李梅面前冰冷的地板上。纸张落地的声音,轻微却刺耳。
“梅子,”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路,你自己选。”
他不再看地上的妻子,也不再看门口那尊被金钱照亮的狰狞雕像。他挺直脊背,转身,一步一步,异常沉重却也异常坚定地穿过客厅,走向紧闭的卧室房门。
“砰。”
门轻轻合拢的声音,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像一记重锤,砸在空旷死寂的客厅里,久久回荡。
李梅的目光死死盯住地板上那份离婚协议,纸张雪白刺眼。母亲狂喜的絮叨如同苍蝇振翅,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四百万!梅子!快签字!签了字,你弟弟的房就有了!妈给你保管着……”
那“保管”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浑身一哆嗦。她猛地抬头,看向紧闭的卧室门,那扇门后,是她共同生活了十五年的丈夫,是那个曾经笨拙地给她煮红糖水的男人,是那个在女儿出生时抱着襁褓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如今,那扇门冰冷地关着,隔开了两个世界。
母亲那张因狂喜而扭曲放大的脸,在眼前晃动,与记忆中无数次被索取、被牺牲的画面重叠——她省下的学费变成了弟弟脚上的名牌球鞋;她渴望的连衣裙变成了弟弟游戏机里跳动的点数;她婚后的积蓄一次次变成填补弟弟窟窿的砖石……每一次,母亲都用“你是姐姐”、“一家人”来堵她的嘴。这一次,母亲要的,是她后半生的家,是她仅剩的尊严,去换弟弟一套金光闪闪的牢笼!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愤怒,混杂着巨大的悲哀,从心底最深处轰然炸开!像积蓄了太久的火山,终于冲破了那层名为“亲情”的脆弱地壳!
“够了!”李梅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力量。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旁边的矮凳,发出刺耳的响声。
张桂芬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一愣,随即恼怒地瞪眼:“你吼什么?我这还不是为了……”
“为了强子!永远都是为了强子!”李梅打断她,眼泪汹涌而出,却不再是懦弱的哭泣,而是燃烧的岩浆,“为了他,我从小到大,什么都要让!什么都要给!现在,为了他一套房子,你要我卖掉自己的家!卖掉我十五年的日子!妈!我是你女儿吗?还是你给强子养的一头随时可以宰了卖钱的牲口?!”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张桂芬被戳中心事,脸涨成猪肝色,气急败坏地扬起手。
李梅没有躲闪,反而上前一步,挺直了脊梁,布满泪痕的脸颊上,眼神却亮得骇人,像淬了火的琉璃:“你打!你打啊!就像小时候我多吃了一块弟弟的糖那样打我!打完了,好让你心里痛快!好让你觉得,我这个女儿,就该是强子一辈子的垫脚石!”
张桂芬扬起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女儿眼中那近乎绝望的火焰,竟一时被那气势慑住,没敢真的落下去。
李梅不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地上的离婚协议。她弯腰,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绝。她捡起那张纸,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然后,在张桂芬骤然放大的、充满狂喜和期待的目光中——
她猛地将协议举到眼前!
“嘶啦——”
刺耳的裂帛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客厅里!
雪白的纸张,被李梅用尽全身力气,从中间狠狠撕开!再撕!碎片如同被惊散的惨白蝴蝶,纷纷扬扬,飘落在地板上,落在张桂芬骤然僵硬的脚边,也落在李梅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旧拖鞋上。
张桂芬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碎裂,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暴怒:“你!你这个疯子!败家玩意儿!你撕了它干什么!那是四百万!四百万啊!”
李梅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地上散落的纸片,又抬起头,望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门依旧关着,里面一片死寂。
她抬手,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她不再看地上目瞪口呆、如同被抽了魂的母亲一眼,径直转身,走向那扇门。
她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冰凉的门板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然后,她拧动了门把手。
“咔哒。”
门开了。
门内,陈建国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异常孤直僵硬。窗外是城市傍晚灰蓝的天幕,没有星光。他听到了撕纸的声音,听到了妻子那声爆发的“够了”,也听到了那声决绝的开门声。但他没有回头,只是肩背绷得更紧,像一块沉默的礁石,等待着最后的惊涛拍岸,或是彻底沉没。
李梅站在门口,看着丈夫那拒绝回望的背影,心口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无数的话语堵在胸口,最终只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带着哽咽后的沙哑和孤注一掷的颤抖:
“建国……那钱……我们……我们自己留着……好好过……”
窗前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片坠落的星海。那笔从天而降的千万财富,依旧冰冷地躺在银行的深处,像一个巨大而沉默的问号。它没有带来预想中的天堂,反而先一步照见了人性的深渊。原来命运最昂贵的馈赠,背面早已悄然标好了价签,那上面写的,有时并非幸运,而是足以撕裂灵魂的抉择。
来源:本泽马背锅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