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水刚过,老家的天空还带着冬日的凉意。我开着表弟借我的小面包车,冒着细雨回到许久未踏足的河湾村。
雨水刚过,老家的天空还带着冬日的凉意。我开着表弟借我的小面包车,冒着细雨回到许久未踏足的河湾村。
车刚驶过村口的大槐树,就被一条新铺的水泥路打了个措手不及。去年我回来时还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如今竟然通了水泥路,连通往各家的小路也铺上了石板。
“你可算回来了!”刚停好车,村头李大娘就朝我招手。她依旧是那身深蓝色的对襟褂子,只是腰弯得更厉害了,“你奶奶念叨你好几天了,说你今天准能回来。”
我提着城里买的礼品盒和几斤水果,迈步朝村子深处走去。
奶奶的老屋在村子中央位置,青砖灰瓦,房檐下挂着几串晒干的红辣椒。这座屋子见证了我童年最美好的时光,每年暑假,爸妈都会把我和妹妹送到奶奶家。
“奶,我回来了!”我推开院门,喊道。
门口的老黄狗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趴回去了。之前还会吠几声,现在连吠声都懒得给我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奶奶从厨房走出来,满脸笑容。她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些,但精神好得很,手里还拿着一把刚洗好的小葱。
屋里飘着饭菜香,看来奶奶早就准备好了我爱吃的菜。
吃饭时,我和奶奶说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我在城里开了一家小小的装修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胜在做事认真,客户越来越多。
“对了,你姑姑前天刚回去,说工作太忙,只能待两天。”奶奶说着,顺手把一块红烧肉夹到我碗里,“你大伯前几天摔了一跤,现在还在县医院。”
我点点头,问起表哥的情况。
“你表哥啊,”奶奶叹了口气,“去年结了婚,在县城里当了个小官,很少回来了。”
饭后,奶奶神秘地招手让我跟她进了里屋。屋里摆着一个老式衣柜,柜门上贴着泛黄的福字,那是我小时候跟奶奶一起剪的。柜子旁边是一张小床,上面叠着整整齐齐的被褥。
“咳咳……”奶奶清了清嗓子,突然严肃起来。“娃啊,奶奶老了,今年八十有三了,说不准哪天就走了。”
“奶奶,您别这么说…”我急忙打断她。
奶奶摆摆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铁皮盒子,上面落了一层灰。她用袖子擦了擦,打开盒子,取出一卷发黄的纸。
“这是咱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地契,”奶奶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文字,还盖着几个红印章,“一共五亩地,靠近村东头那条小河。当年你爷爷和我就是在那块地的河边相识的。”
我看着那份古老的地契,不明白奶奶为什么突然拿出来给我看。
“奶奶想把这块地给你。”奶奶的眼睛直视着我。
“给我?”我吃了一惊,“可是按理说,这块地应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奶奶打断我,“按理说应该给你爸爸或者大伯。但这块地是我陪嫁的,当初你爷爷过世时,就交待过,这块地由我来处置。”
我沉默了。按照农村的传统,土地理应传给长子,或者是平分给儿子们。给孙辈,而且是给二儿子的孩子,这在我们村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奶奶,这样不妥吧?大伯和爸爸…”
“他们都有各自的事业,早就不在乎这几亩薄田了。”奶奶坚定地说,“你表哥在县里当官,连家都不常回。你表弟嫌农村土,去了上海打工。只有你,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还惦记着这片土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奶奶说得没错,我是舍不得奶奶这个家。小时候在这里度过的时光,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再说了,你不是开装修公司吗?我想在这块地上重建一座小院子,让你奶奶以后有个安身之所。”奶奶的眼里闪着光。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奶奶突然变得固执起来,“明天我就去村委会,把地契过户给你。”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争吵声。
“凭什么给他?按理说这地该是我爸的!”是表哥的声音。
“老太太,你这么做太不像话了!”这是表嫂。
我匆忙穿好衣服出去,看见表哥和表嫂站在院子里,表哥脸涨得通红,表嫂则双手叉腰,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奶奶站在堂屋门口,脸色苍白。
“咳,表哥,大清早的,有什么事慢慢说。”我试图缓和气氛。
“有什么好说的!”表哥转向我,眼里满是愤怒,“你算什么东西?那块地可是我爷爷奶奶的心血!凭什么给你?”
“大伙儿都知道,家产就该由长子继承,”表嫂也帮腔道,“你奶奶这么做,是存心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看了看奶奶,她的脸上满是伤心和失望。
“表哥,奶奶年纪大了,你少说两句…”
“少在这里装好人!”表哥打断我,“我知道你在城里混得不错,是不是早就盯上这块地了?”
“小平,你怎么能这么说!”奶奶终于忍不住了,“这孩子从小就孝顺,三年前你爷爷去世,是谁天天守在灵前?是谁为你爷爷打点后事?不是他是谁?你倒好,连爷爷的葬礼都迟到,说是有个什么会议走不开!”
表哥被说得哑口无言,但表嫂仍不依不饶:“那又怎样?论辈分,还是我们家应该得到这块地!”
“够了!”我忍不住喊道,“奶奶,这地我不要了,还是按老规矩办吧。”
奶奶却倔强地摇头:“不行,我答应过你爷爷,这块地必须交给懂得珍惜的人。”
就这样,一场关于地契的风波在家族内部爆发了。
表哥气冲冲地离开后,村里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人说奶奶偏心,有人说表哥不懂感恩,更有人说这都是城里人争家产的把戏。
下午,村支书来了,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腰板却挺得笔直。
“老嫂子,”村支书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手里捧着一碗奶奶刚沏的茶,“我听说了这事,你考虑清楚了吗?”
奶奶点点头:“我心里有数。那块地是我的陪嫁,我有权处置。”
村支书沉吟了一会儿:“那块地,说起来还真有些来头。前些年县里来人,说那一片要建旅游度假区,只是后来因为资金问题搁置了。最近又有了消息,说是要重启这个项目。”
我和奶奶都惊讶地看着他。
“不过这都是传言,具体如何还不好说。”村支书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但不管怎样,那块地确实是老嫂子的嫁妆,你有权决定给谁。”
事情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我本打算在家住几天就返回城里,但奶奶坚持要我帮她在那块地上盖一座小院子。
“趁着我还在,想看看新房子的样子。”奶奶说。
我拗不过奶奶,只好答应下来。第二天我就联系了几个工人,开始测量土地,准备动工。那块地确实位置不错,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风水极好。
工人们刚开始挖地基,就遇到了意外。
“老板,你快来看!”一个工人喊道。
我跑过去,看见挖掘机铲出了一块黑色的石头。不,那不是石头,而是一块黑色的大理石。工人们小心翼翼地挖掘,很快,一块完整的石碑露了出来。
石碑上刻着几个大字:“烈士永垂不朽”。
我惊呆了。
村支书得知消息后迅速赶来,看到石碑后神情变得凝重。
“这块地原来是个烈士陵园,埋着几位抗日战争时期牺牲的村民。后来解放后,政府在县城修建了新的烈士陵园,把烈士们的遗骸都迁了过去。这块地就荒废了,后来被分给了你爷爷奶奶。”
我立刻回家询问奶奶。奶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爷爷就是那几位烈士的后代之一。当年分地,政府特意把这块地给了你爷爷,算是对烈士家属的补偿。你爷爷生前说过,这块地要传给懂得珍惜历史的人…”
奶奶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份发黄的地契,目光迷离,像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她取出那个铁皮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本日记本,递给我。
“这是你爷爷的日记,你应该看看。”
我翻开日记,里面记载着爷爷年轻时的故事。原来,爷爷的父亲在抗日战争中牺牲了,和其他几位村民一起埋葬在那块地里。解放后,政府虽然迁走了烈士遗骸,但把那块地给了爷爷,也算是对烈士家属的一种补偿。
爷爷在日记中写道:“这块地不仅仅是一块普通的土地,它承载着先辈的鲜血和牺牲。我希望将来这块地能交给懂得珍惜历史,懂得感恩的后人…”
合上日记,我的眼眶湿润了。
回到工地,我决定停止建房计划,而是设计一个小型纪念园,用来纪念那些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牺牲的先辈们。
消息很快传开,村里人纷纷点赞。连表哥也沉默了,他来到工地,看着那块石碑,问我:“你真打算建纪念园?”
我点点头:“这是爷爷的心愿。”
表哥沉默了很久,才说:“算我一份。我也是爷爷的孙子,我也该做点什么。”
就这样,在村支书的协调下,我和表哥联手,在那块地上建起了一个小小的纪念园。园内种满了鲜花和翠竹,中央是一座小小的碑亭,碑上刻着村里牺牲的烈士名单,其中就有我的曾祖父。
奶奶常常坐在园内的石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村民和专程前来参观的游客,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你爷爷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奶奶轻声对我说。
很快,这个小纪念园成了村里的骄傲,甚至惊动了县里领导。一次,县长亲自来访,参观了纪念园,连连称赞。
“这个地方很有意义,我们准备把它列入红色教育基地。”县长说。
随后,县里投入资金,扩建了纪念园,并在附近修建了一条红色旅游线路。游客络绎不绝,村里的经济也因此得到了提升。
表哥主动请缨,成为了纪念园的管理者。他告诉我:“之前是我太功利了,忘了爷爷的教诲。这块地确实该交给懂得珍惜的人。”
去年冬天,奶奶走了。她走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临终前,她拉着我和表哥的手,说:“你们能和好,能一起守护这块地,是奶奶此生最大的欣慰。”
如今,我依旧在城里经营着我的装修公司,但每个月都会回老家看看。纪念园已经成为当地的一张名片,吸引了不少游客。村里的年轻人也不再一味地往外跑,有些人开始回乡创业,开民宿,做农家乐。
站在纪念园的碑亭前,我常常想起挖地基那天的发现。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奶奶的良苦用心。她不是偏心,而是希望这块承载着历史和记忆的土地,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和传承。
有时候,我会想起奶奶的一句话:“土地不仅仅是财产,更是责任和记忆。”
河湾村的黄昏依旧美丽,夕阳洒在纪念园的石碑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我知道,无论走到哪里,这片土地,将永远是我魂牵梦萦的家园。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我仿佛看见了奶奶站在园子门口,佝偻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
来源:白开水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