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宣平侯府的门楣,素来只有丧妻之哀,从未有过休妻之例。七日后,我会为你安排一场假死脱身之计。切记,莫要在人前露出丝毫破绽。离府之后,便莫要再踏足京城了。”
成婚三载,宋骁玥的夫君谢峙渊,竟将一颗心系在了自家表妹身上。
宋骁玥心中波澜不惊,转身便跪在了宣平侯府夫人面前,恳请自请下堂。
侯夫人闻言,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眼中掠过一丝满意,温声叮嘱道:
“宣平侯府的门楣,素来只有丧妻之哀,从未有过休妻之例。七日后,我会为你安排一场假死脱身之计。切记,莫要在人前露出丝毫破绽。离府之后,便莫要再踏足京城了。”
宋骁玥压下心头难堪,垂首应道:“骁玥明白。”
她心中了然,此一去,京城便是天涯陌路,那个叫谢峙渊的人,也将永世不见。
……
辞别谢母,宋骁玥步出花厅,迎面便撞上了她的夫君——宣平侯世子谢峙渊。
他身姿挺拔,肩宽背阔,剑眉星目间自有一股世家子弟的矜贵气度,堪称京城勋贵子弟中的翘楚。
满京城都在议论她挟恩图报,嘲笑她这个出身卑微的乞丐之女,是谢峙渊完美人生中唯一的污点。
可当年,以婚嫁报恩,乃是老侯爷亲口提出。宋骁玥曾天真地以为,谢峙渊不重门第,是心甘情愿娶她为妻。
然而,婚后三年,他用日复一日的冷淡告诉她,强扭的瓜不甜。纵使她百般讨好,终究捂不热一颗不爱她的心。
所以,她决定放手了。
正恍惚间,谢峙渊已行至宋骁玥身侧,眉头紧蹙,语带质问:“晗晗今晨前来拜见你,你却故意让她在寒风中等候半个时辰,她何处得罪了你?”
这淡漠疏离的态度,让宋骁玥心头一寒。
他口中的“晗晗”,正是他的表妹,赵晗晗。
若在从前,见他动怒,无论对错,宋骁玥定会抢先一步认错。
但此刻,她暗暗攥紧手心,强撑着为自己辩解:“表妹来时,我正于库房清点账目,并不知晓她已至。”
话音未落,谢峙渊的脸色愈发阴沉。
“我来寻你,并非听你狡辩。去向晗晗赔罪,否则便去掌教嬷嬷处重习规矩!”他冷冷撂下话,拂袖而去。
宋骁玥的脸色瞬间惨白。
当年大婚,她一个街头乞丐骤然跃升为世家大族的少夫人,礼仪、待客、才艺、掌家理账……样样皆需从头学起。稍有差池,便遭嬷嬷严惩——银针扎指、藤条鞭笞、滚茶泼身……那段时日,她夜夜被噩梦缠身。
她的痛楚,谢峙渊何曾在意分毫?
但她深知,若此番不遂谢峙渊的意,那掌教嬷嬷很快便会登门“教导”她何为“规矩”。
她不愿在这最后的七日里横生枝节,只得强忍屈辱,前往西院客居向赵晗晗赔罪。
不料,赵晗晗却闭门不见。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宋骁玥孤立于风雪之中,不多时,身上便覆了一层寒霜。
来往仆役投来异样目光。
不知僵立了多久,宋骁玥的手脚早已冻得麻木,才见谢峙渊从房中步出。
见她立在门前,他眉头一拧:“你先回去。晗晗这院子风大,我让人将书房隔壁的院落收拾出来,给她居住。”
宋骁玥心头一滞,抬眸望向谢峙渊。
自成婚起,他便与她分房而居,一直宿在书房,且严令禁止她踏入书房半步。
此刻,谢峙渊究竟怀着何种心思,竟在她面前如此毫不掩饰地偏宠赵晗晗?
强压下心口酸涩,宋骁玥问出了那个盘桓心底许久的疑惑:“你既如此钟情赵晗晗,三年前为何不拒了与我的婚事?为何不娶她?”
此言一出,谢峙渊骤然色变:“你平日便是这般不知分寸?张口便污晗晗清誉,世家的规矩都学到何处去了!”
宋骁玥眸光微颤,又是规矩!
可她谨守规矩,他却与表妹暗通款曲,究竟是谁不守规矩?
这一刻,她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勇气,仰头诘问:“谢峙渊,世家的规矩,便是瞒着发妻与人厮混吗?”
谢峙渊倏然转首,锐利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宋骁玥,眸中毫无暖意。
“你究竟意欲何为?”
男人陡然释放的威压,令宋骁玥心头一窒。
她骤然清醒。眼前之人,是世家精心栽培、文能谏君王、武能定乾坤的未来家主。他要护着的人,岂容她置喙半句?
方才凝聚的勇气瞬间溃散,宋骁玥垂眸,寻了个借口:“并无他意。只是……只是方才看了一则话本,讲的是有人欺瞒妻子,与表妹私通,最终气死了发妻,一时……有感而发。”
谢峙渊眉头紧锁:“少看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说罢,他越过她大步向外走去:“随我去库房挑些物件。晗晗既要搬过去,她的居所不可过于简陋。”
宋骁玥未置一词,默默跟上。
二人很快行至库房。
谢峙渊径直入内,挑出一面金玉镶嵌的屏风:“晗晗素喜华丽,此屏风她定会中意。”
宋骁玥一眼认出,这屏风乃是当年给她的聘礼之一,其上绣着鸳鸯交颈,寓意夫妻和鸣。她曾想将其置于自己房中,却被他斥为“奢靡张扬”。
原来,对待心爱之人,态度竟是这般不同。
宋骁玥咽下喉间苦涩,轻轻点头。
屏风被抬走后,谢峙渊又挑出一块色泽深沉的千年沉香木:“晗晗近来忧思难眠,此木正可助她安神。”
这沉香木不仅安神,更能解毒。乃是两年前谢峙渊身中剧毒,宋骁玥为救他性命,在佛前长跪三天三夜才求来的。那次跪拜之后,每逢雨雪天气,她的双膝便如针扎般刺痛。
然而此刻,她未诉半句委屈,只是浅淡一笑:“世子想送,便送吧。”
沉香木亦被抬走。谢峙渊的目光又落在一尊莹润的送子观音像上:“这送子观音你我无用,正好请去为晗晗祈福。”
“嗯,都听世子的。”
宋骁玥下意识抚了抚自己臂弯处那点鲜艳如血的守宫砂,望着那慈眉善目的观音像,一时有些出神:“此物……确是最宜赠与表妹。”
闻听此言,谢峙渊的目光终于肯在宋骁玥身上停留片刻。
“你能如此想,甚好。你是我谢峙渊的夫人,未来的侯府主母,理应贤惠大度,端庄知礼。”
宋骁玥只是笑笑,并未应答。
七日后,她便不再是他的夫人。
谢峙渊所求的贤惠大度,她学了整整三年,终究未能学会。他们,本就不合适……
选罢物件,宋骁玥又随谢峙渊来到书房隔壁的院落。
她看着他指挥下人将物件一一搬入,摆放在他精心挑选的位置;看着他命人用软布将屋内所有尖锐的棱角细细包裹。
宋骁玥忆起从前,新婚次日她随谢峙渊向长辈敬茶,因太过紧张,不慎撞到桌角。
他当时便冷声斥责:“怎的如此不懂规矩?”
她曾以为他天性便是这般冷峻严苛,如今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她不是赵晗晗。
正怔忡间,一名丫鬟匆匆来报:“世子,表小姐说腹痛难忍,请您过去瞧瞧。”
谢峙渊脸色骤变,当即疾步离去。
临走前,他吩咐宋骁玥:“我去看看晗晗。此处尚余些微末之事,你去我书房,将桌案上的那尊沉香香炉取来。”
成亲三载,宋骁玥终于被允许踏入谢峙渊的书房。
她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入眼处,屋内陈设规整得近乎刻板,透着一股沉闷而严谨的气息。
从前,宋骁玥对这书房充满好奇,如今真进来了,却无心细看。她径直走向紫檀木桌案,目光锁定在那只小巧的鎏金香炉上。
然而,就在她伸手欲取香炉时,旁边一块温润的玉佩却攫住了她的视线。
那玉佩瞧着分外眼熟,她恍惚记得,自己年少时也曾有过一块相似的。
鬼使神差地,宋骁玥拿起玉佩,对着窗棂透入的光线仔细端详。只见玉佩边缘,赫然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小字——
宋骁玥。
这……竟是她的玉佩?!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大雪纷飞,她在雪地里救下一个小哥哥。见他与亲人失散,饥寒交迫,她心生怜悯,便将随身佩戴的玉佩赠予他作盘缠。
那时,宋家尚未遭逢灭门惨祸,她还是爹娘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是江南知府府邸里无忧无虑的娇娇女。
指尖摩挲着玉佩温凉的表面,一滴清泪无声滑落,砸在手背上。
恰在此时,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谢峙渊迈步而入,一眼便瞧见她手中之物,脸色骤然冷冽如冰,劈手便将玉佩夺了回去。
“谁许你擅动我的东西?”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宋骁玥对上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不知怎的,脑海中竟浮现出当年那个雪地里的小哥哥。岁月模糊了面容,只记得那双眼睛,也如眼前这人一般,亮得惊人。
一个念头在心中盘旋,宋骁玥忍不住开口:“世子爷,这玉佩……您是如何得来的?是买来的?还是……他人所赠?”
谢峙渊小心翼翼地将玉佩贴身收好,这才抬眼,语气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珍视:“此乃晗晗幼时所赠。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是我此生至重之人。”
“因此,晗晗于我而言,意义非凡。你身为世子夫人,理当善待于她。”
宋骁玥心头疑窦丛生。这玉佩上分明刻着她的名讳,怎就成了赵晗晗之物?
莫非……是赵晗晗后来从那位小哥哥手中购得,再转赠给谢峙渊?
她还想追问,谢峙渊却已不耐地催促:“走吧,母亲唤我们一同去正厅用膳。”
宋骁玥只得将满腹疑问压下,默默跟在谢峙渊身后,步出书房。
两人刚踏入正厅门槛,便听得里面传来谢母与赵晗晗的对话。
“晗晗,你且安心将孩子生下来。我们宣平侯府绝不会亏待你们母子,峙渊他……也定会倾尽所有,疼爱这个孩子。”
“峙渊来了,你说是不是,峙渊?”
宋骁玥下意识地望向身侧的丈夫,却见他当着她的面,毫不犹豫地颔首应承。
“母亲所言极是。”
那一刻,宋骁玥只觉自己像个供人取乐的小丑。
偏偏此时并非抽身离去的时机,她尚需忍耐。
他们这般轻慢她,无非是仗着她娘家无人,无人替她撑腰罢了。
若是爹娘尚在……该有多好……
强压下鼻尖的酸涩,宋骁玥沉默地走到桌边坐下。不料,她刚坐稳,便听赵晗晗娇声道:“宋姐姐,劳烦你帮我盛碗汤可好?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凉。”
这分明是将她当作使唤丫头。
更令人心寒的是,宣平侯夫人与谢峙渊竟都视若无睹。
积攒了三年的委屈骤然翻涌,宋骁玥心头一横,冷声回应:“表妹,我是峙渊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的嫂嫂,并非你的丫鬟。”
“你身后站着的丫鬟,才是服侍你用膳的,莫非你看不见?”
话音落地,正厅内霎时一片死寂。
赵晗晗眼圈一红,委屈地垂下泪来。谢母回过神,当即拉下脸厉声呵斥:“放肆!你怎敢如此同晗晗说话?”
宋骁玥却只看向谢峙渊,目光直直撞入他眼底:“夫君,你今日还同我讲规矩。敢问让世子夫人给表妹当丫鬟盛汤,这合乎哪门子规矩?”
“若你觉得此事传扬出去也无妨,我此刻便起身,为表妹端茶送水,伺候周全。”
“够了!”谢峙渊蹙紧眉头打断,“不过一顿家常便饭,你若不愿吃,自行离去便是,何必在此咄咄逼人?”
宋骁玥闻言,竟真的笑了出来。她站起身:“我确实毫无胃口,诸位慢用。”
语毕,不等他们再发话,她已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正厅。
一路疾行,直到回到属于世子夫人的卧房,她才停下脚步,扶着门框急促喘息。
这时她才惊觉,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手心更是被自己掐出了十道鲜红的月牙印痕。
她苦笑一声。只因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而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侯府贵胄,所以,她仅仅想要一份应有的尊重,竟也耗尽了全身力气。
宋骁玥疲惫地躺倒在榻上。她原本还盘算着寻机向谢峙渊问清玉佩的来历——那玉佩,或许是爹娘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遗物了,她迫切地想拿回来。
可今日这般情形,即便她开口相求,那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又怎会轻易割爱?
不知在离开这侯府之前,她能否有机会要回那块玉佩……
身心俱疲间,宋骁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她出门去库房清点账册,途经花园时,却撞见了谢峙渊与赵晗晗。
赵晗晗正旁若无人地依偎在谢峙渊身侧,亲手为他系着雪白的狐裘披风,语带娇嗔:“表哥,你风寒未愈,就别陪我去赏梅了,我自己去瞧瞧便好。”
谢峙渊却执意道:“答应你的事,我从不食言。”
闻言,赵晗晗得意地瞥了宋骁玥一眼,故作惊讶道:“哎呀,宋姐姐何时来的?既然碰上了,不如一同去赏梅吧?”
宋骁玥本不欲掺和,拒绝的话尚未出口,谢峙渊的目光已扫了过来,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一同去吧。只是跟着便好,莫要再生事端。”
看出谢峙渊态度坚决,宋骁玥只得默默跟上。
三人来到宣平侯府名下那片广袤的山林。放眼望去,红梅似火,白雪如絮,漫山遍野的梅树望不到尽头。
清冽的梅香沁人心脾,宋骁玥的心绪刚刚平复些许,便听赵晗晗幽幽一叹:
“表哥,我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喜爱红梅,你竟为我种下了这满山梅林。听姨母说,当年你我指腹为婚时,恰好也是红梅盛放的好时节呢。”
宋骁玥倏然抬头,只见赵晗晗转向她,眼中含着委屈的泪光:“宋姐姐,若非当年你突然出现,横插一脚,如今坐在世子夫人位置上的,本该是我。”
宋骁玥下意识地望向谢峙渊,以为他会皱眉斥责赵晗晗的失言,却见他只是满眼心疼地安抚道:“你不是说要挑几枝最艳的红梅回去插瓶?现在便去选吧。”
他们之间那份亲昵与遗憾,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将宋骁玥钉在原地,显得她如此多余且不堪。
宋骁玥再也待不下去,转身欲走。可刚迈出几步,脚下忽地一滑,竟从一处陡峭的雪坡上失足摔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疾冲而来,有力的臂膀稳稳接住了她:“山林积雪湿滑,怎的如此不小心?”
“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宋骁玥狼狈地站稳,声音低若蚊呐。
谢峙渊见她无碍,这才松开手,沉声道:“日后行事需稳重些,我并非次次都能及时护你周全。”
宋骁玥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下一瞬,却听得赵晗晗一声惊恐的尖叫。
谢峙渊立刻转身冲了过去。
原来,不过是树梢一团积雪落下,砸在了赵晗晗的发髻上,吓了她一跳。
赵晗晗惊魂未定地扑进谢峙渊怀中,嘤嘤啜泣:“表哥,幸好有你在,我才觉得安心。若哪一日你不在我身边,我再遇着危险可如何是好?”
宋骁玥心头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紧接着,她便听见谢峙渊对赵晗晗许下郑重的承诺:“不会的,晗晗,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宋骁玥心中了然,谢峙渊的心尖上只放着赵晗晗一人。她早已收拾好行囊,预备着抽身离去。
然而,亲耳听见谢峙渊对赵晗晗许下承诺,她的心口仍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沉堵住,闷得发慌。
之后的赏梅雅集,宋骁玥只觉得意兴阑珊,全然没了那份闲情逸致。
回到王府不久,恰逢宣平侯府夫人遣人送来那至关重要的假死药。
这药需连服七日,待最后一碗汤药饮尽,人便会即刻停止呼吸,呈现出假死之态。
她刚端起药碗,谢峙渊竟意外地踏入了她的卧房。
“你……怎么来了?”
整整三年光阴,这还是谢峙渊头一回涉足她这方天地。
却见素来持重端方的谢峙渊,此刻难得显出一丝慌乱:“晗晗不慎着凉,动了胎气,寻常药物用不得。我记得你嫁妆里有一支千年老参,可否……给她用?”
那聘礼本就是谢峙渊所予之物,宋骁玥从未想过独占,他若要取回,原也不必特意问她。
宋骁玥直接将库房钥匙递到他手中:“你自己去取便是。”
言罢,她以为谢峙渊会即刻转身离开,便重新端起药碗,准备继续饮药。
谁知谢峙渊并未离去,目光反而落在她手中的药碗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关切:“你怎也在服药?也染了风寒?”
宋骁玥在他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将药汁一饮而尽。
她抬眸看向等待回答的谢峙渊,却答非所问:“若我死了,你会伤心么?”
她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谢峙渊却微微一怔,心底莫名掠过一丝不安。
他蹙眉打量着她的脸色:“缘何突然说这等话?”
宋骁玥眸光一黯。
他避而不答,想来便是不会伤心吧。
不过,这也寻常。谢峙渊不爱她,或许还怨她当年横插一脚,拆散了他与赵晗晗的好姻缘。她若死了,他该是高兴的。
宋骁玥垂下眼睫,不再自讨没趣,催促道:“你不是还要送药?快去吧。”
谢峙渊拧着眉头凝视她片刻:“拿了你的东西,我自会补偿于你。你想要什么,想好了便告诉我。”
语毕,他才转身离去。
宋骁玥心头微动。她确有一物想要。
只是不知,若她开口向谢峙渊讨要那枚玉佩,他肯不肯给?
离假死尚有几日,宋骁玥并未急着开口索要玉佩,趁着这最后的光阴,继续埋首整理账册,直至夜色深沉。
屋外风雪渐大,夹杂着呼啸的风声。
宋骁玥裹紧了身上的衣袍,依旧觉得手脚冰凉,寒意刺骨。
她正欲唤丫鬟送个暖炉进来,房门却被人从外推开。
谢峙渊走了进来,周身带着浓重的酒气。
宋骁玥愣住:“你不是去照料赵晗晗了么?怎会醉成这样?”
谢峙渊半倚在她肩头,并未作答,醉态明显。
天寒地冻,门口灌进的冷风凛冽,吹得宋骁玥瑟瑟发抖。
她不愿在此受冻,只得将谢峙渊扶进屋内,关紧了房门。
将他搀扶至软榻躺下,谢峙渊发间的雪花很快便融化了。刚吹了冷风,发丝又湿,这般最易染上风寒。
宋骁玥无声地叹了口气,取来干布巾,细细为他擦拭湿发。
“晗晗,别闹……”谢峙渊拂开她的手。
刹那间,窗外风声大作。
男人的话语,如同那呼啸的寒风,重重撞在宋骁玥的心口。
她松开手中的布巾,直直望向软榻上的男人。
“谢峙渊,你看清楚,我是你的妻子宋骁玥,不是赵晗晗。”
“哐当”一声巨响,寒风猛地吹开了窗户,一股刺骨的冷风直灌而入。
谢峙渊睁开眼眸,原本带着醉意的狭长双眸,此刻清明了几分。
他单手撑着软榻坐起身,目光投向宋骁玥。四目相对,他眼底的幽深与晦暗,令宋骁玥心头一紧。
说来也是讽刺,他们虽为夫妻,但除了新婚那夜,从未在深更半夜共处一室。
半晌,谢峙渊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一丝倦意:“抱歉,我醉得糊涂,走错了地方。”
言罢,他起身,步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房间。
呼呼的风声再次灌入屋内,宋骁玥走到窗边,用力关紧了窗户。
屋内虽无风了,丫鬟也及时送来了更多的暖炉,但宋骁玥依旧觉得冷。
她躺进被褥之中,那股寒意仿佛已渗透皮肉,直冻到心底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然而,半梦半醒间,忽听得外面下人惊慌失措地高喊:“世子夫人房里走水了!快来人啊!”
宋骁玥猛地惊醒,睁眼便见房内已是火光冲天!
断裂燃烧的焦木不断砸落,浓烟滚滚,呛得她喉咙刺痛,视线也一片模糊。她挣扎着下床,只踉跄走了几步,手脚已被灼热的气浪燎得生疼。
“咳咳咳!”
宋骁玥好不容易挪到门边,伸手一拉,却发现门竟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有人存心要害她性命!
她咬紧牙关,忍着皮肉撕裂般的疼痛,拼尽全力撞向门板,嘶声呼救:“救命!快来人啊!”
可刚喊出一声,头顶骤然传来“咔嚓”一声裂响——
她惊恐抬头,只见那支撑房梁的巨木,正朝着她的头顶,直直砸落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房门被人从外狠狠踹开!
宋骁玥尚未反应过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被带离了那致命之地。
惊魂未定,头顶便传来谢峙渊低沉而隐含怒意的训斥:“火势如此凶猛,竟不知开门逃生?”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宋骁玥听着,眼眶瞬间便湿了。
“谢峙渊,我刚才……差点就死了……”她哽咽着。
谢峙渊闻言一怔,凝望着宋骁玥沾满烟灰的脸庞,心头莫名一软,脸色也缓和下来。
“我说过,让你凡事稳重些,小心些。我并非每次都能及时赶到。”
宋骁玥抬手抹了把脸,解释道:“我的房门被人从外面锁死了,是有人要害我。”
谢峙渊动作一顿,眸光骤然变得幽深锐利:“我知晓了,此事我必会彻查。你今晚便去偏院歇息。”
“……嗯。”宋骁玥忍着身上灼痛,一瘸一拐地欲往偏院走。谁知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忽地悬空,竟被谢峙渊打横抱了起来。
“身上有伤为何不说?”
宋骁玥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忆起从前学规矩时,被掌教嬷嬷责罚,十指被银针扎得钻心疼痛,颤抖得连筷子都握不稳。那时她曾向谢峙渊诉苦。
可他却道:“你的事,与我何干?”
自那以后,再痛她也咬牙忍着,因为她明白,诉苦无人心疼。
此刻,她不确定谢峙渊这突如其来的怀抱,是出于怜悯?抑或是其他什么……
但她唯一确定的是,她不愿再继续这段名存实亡的姻缘。
沉默间,宋骁玥已被谢峙渊稳稳抱到了偏院。
大夫匆匆赶来诊治,而他,竟也未曾离去。
大夫临走前诊断:“世子夫人筋骨虽无大碍,但身子骨却异常亏虚,瞧着像是风寒久耗伤了根基,需得静心调养一段时日。”
谢峙渊闻言,眉头微蹙:“你的风寒还未痊愈?”
“嗯,这些时日一直在服药。”
实则不然,宋骁玥的虚弱,全因那假死之药所致。
她不愿在此事上多言,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谢峙渊腰间悬挂的那枚玉佩。
心头微动,她忽然开口:“谢峙渊,你取走那千年人参时,曾许诺会补偿我。如今,可否将这枚玉佩赠予我?”
谢峙渊原本还算和缓的面色骤然一沉:“此物不能给你。这是晗晗双亲留下的遗物,更是她幼时在雪地里救下我后,赠我作盘缠的信物,于我而言意义非凡。”
“你另择他物吧。”
宋骁玥听了这话,脸色却瞬间大变:“赵晗晗撒谎!这玉佩分明是我爹娘留给我的!”
“我生于江南,幼时曾在雪地里救下一个小哥哥。见他与亲人失散,饥寒交迫,便将这玉佩赠予他作盘缠……”
“够了!”
话音未落,便被谢峙渊厉声打断。
他冷冷睨着她,周身又散发出那股熟悉的、拒人千里的寒气:“你从何处听来晗晗救我的细节?竟妄想冒领她的功劳?”
宋骁玥急急辩解:“不是的!我所言句句属实!这玉佩上还刻着我的……”
谢峙渊却已不耐烦再听,霍然起身:“这些胡言乱语,我只当你是被大火惊得失了心智。往后,我不想再听到半句。”
言罢,他转身便走。
“你别走!”
宋骁玥挣扎着想起身追赶,却因虚弱踉跄一步,眼看就要摔倒。谢峙渊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她猝不及防跌入他怀中。
男人的气息骤然逼近,宋骁玥屏住了呼吸。
“你们在做什么?”屋外忽地传来赵晗晗的惊呼。
谢峙渊身形一僵,迅速松开了环抱宋骁玥的双臂。
赵晗晗见状,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嫉恨,换上盈盈笑意,对谢峙渊道:“表哥,我有些女儿家的私房话想同宋姐姐说,劳烦你去替我们再取个暖手炉来,可好?”
谢峙渊自是不会拒绝赵晗晗的请求。
他前脚刚走,赵晗晗脸上的笑意便荡然无存。
她甚至故意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语气带着炫耀:“宋骁玥,想必你也知晓了,我腹中已有了表哥的骨肉。”
“纵使你当年卑劣逼迫表哥娶你,可强扭的瓜终究不甜。表哥心中无你,连碰都不愿碰你。你若真心爱他,就该识趣些,和离滚出京城。”
宋骁玥听完,却只嘲讽地牵了牵嘴角:“我卑劣?那你冒认我的玉佩,顶替我在雪地救他的恩情,便算得上高尚了?”
赵晗晗脸色一慌,旋即又气急败坏地反驳:“我不知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该说的话我已说尽,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无情!”
说完,她便急匆匆转身离去。
赵晗晗此人,实乃彻头彻尾的伪善小人。
输给这样一个人,宋骁玥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没有追上去,只是默默回屋,安心为自己上药。
安心休养了几日,终于到了计划中假死离开的日子。
然而,就在这日清晨,谢峙渊却面色铁青地闯了进来。
宋骁玥被惊了一跳,尚未开口,手腕已被他狠狠扣住,不由分说地往外拖拽:“你竟敢给晗晗下毒?”
宋骁玥被拖得脚步踉跄,连连否认:“我没有下毒!”
刚被拖至门口,赶来的谢母便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你这毒妇!竟敢谋害晗晗!你该死!”
“啪”的一声脆响,宋骁玥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谢峙渊一松手,她便重重跌倒在地。
捂着火辣刺痛的脸颊,她抬眸望去,正对上谢峙渊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失望。
“你下毒害人,罔顾性命,即刻去祠堂罚跪思过!我会安排掌教嬷嬷重新教导你规矩!”
很快,宋骁玥便被下人强行拖拽至阴冷的祠堂。
掌教嬷嬷手持一根浸透了油脂、泛着乌光的鞭子,朝她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夫人的规矩学得还是欠火候,老奴这就帮您好好‘巩固’一番。”
话音未落,鞭子已挟着凌厉的风声破空而来!
“啪!啪!啪!”
鞭影翻飞,宋骁玥死死咬紧牙关,浑身上下疼得几乎失去知觉,才终于熬过这一轮残酷的“教导”。
刑罚过后,她又被强行按在地上,磕头认错。
她浑身血迹斑斑,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疼痛,却无人怜悯。
宋骁玥心头猛地一沉。若被谢峙渊察觉她假死的谋划,恐怕她真会被他押送去寺庙,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身侧的谢峙渊果然起了疑心,蹙眉追问:“上路?上什么路?”
宋骁玥强压下翻涌的慌乱,面上不动声色,从小丫鬟手中接过那碗药,镇定自若地扯了个谎:“想必是侯夫人心慈,知我风寒未愈,特命我服了药再启程前往寺庙。”
说罢,她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最后一碗假死药入喉,宋骁玥清晰地感觉到周身的力气如同退潮般缓缓流逝。
她脚下虚浮,踉跄一步。出乎意料地,身旁的谢峙渊竟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宋骁玥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鬼使神差般轻声问道:“谢峙渊,倘若……倘若我从前所言句句属实,我从未给赵晗晗下毒,当年雪地里救你性命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后悔这三年来对我的冷漠?”
谢峙渊心头莫名一悸,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然而,理智瞬间回笼,思及她话中之意,他脸色骤然阴沉,猛地甩开她的手,语气冷硬:“你怎的又说这等疯话?是想推卸下毒之责,不肯向晗晗低头认错?”
宋骁玥唇角扯出一抹苦涩至极的弧度,带着浓重的自嘲。
“罢了……只当是我说了几句胡话吧……”
她没有再辩解,神色间是浓得化不开的失魂落魄。谢峙渊望着她这副模样,心底竟罕见地掠过一丝不忍,这一刻,一个荒谬的念头竟在他脑中浮现——或许,她真的是无辜的?
他刚要开口,却被门外小厮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世子爷!不好了!晗晗小姐说腹痛难忍,请您快过去瞧瞧!”
谢峙渊心头那点微末的触动瞬间烟消云散,再也顾不上宋骁玥,匆匆丢下一句:“我先去看晗晗,你稍后务必过来赔罪!”
话音未落,人已疾步离去。
宋骁玥静静地目送他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院门之外,没有阻拦。
她在心底无声地回应:我没有错,绝不会去道歉。
很快,她便会成为他名册上的“亡妻”。
今日过后,山高水长,他们之间,再无瓜葛。
宋骁玥拖着沉重的步伐,踉跄着走回屋内,疲惫不堪地躺倒在冰冷的床榻上。
假死药的效力发作得极快,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蜿蜒而下,是刺目的黑血。奇怪的是,她竟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视线渐渐模糊,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宋骁玥缓缓阖上双眼,意识沉入黑暗。她想,待下次醒来,自己应当已远离这令人窒息的宣平侯府了吧……
另一边。
谢峙渊自踏出宋骁玥的院门,心头便萦绕着一股莫名的不安,沉甸甸的,几乎令他窒息。他起初以为是自己太过忧心赵晗晗的腹痛。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规矩,运起轻功翻墙越脊,不过片刻便落在了赵晗晗所居的院落之外。
正欲抬手敲门,屋内却清晰地传出侯夫人与赵晗晗的对话。
“姨母,我佯装中毒嫁祸给宋骁玥……表哥他……不会查出来吧?”赵晗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峙渊抬起的手,霎时僵在半空。
下一刻,侯夫人笃定而自信的声音响起:“放心,峙渊对那宋骁玥厌恶至极,怎会费心去查?你先前授意小厮放火烧她之事,不也轻轻揭过了吗?”
“再说了,即便真查出来又如何?你不是早已冒领了宋骁玥当年对峙渊的救命之恩吗?”
“有这份抢来的恩情在,峙渊便会永远偏疼你几分。待宋骁玥‘和离’之后,姨母定会为你做主,撮合你与峙渊成婚。”
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谢峙渊耳畔!轰鸣过后,只余下硝烟弥漫的死寂与彻骨的寒意。
蓦然间,他脑海中清晰地闪过不久前宋骁玥那空洞绝望、失魂落魄望着他的模样。
偏偏此时,屋内赵晗晗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疑虑:“可……宋骁玥怎会甘愿和离?谢氏一族不是祖训森严,只许丧妻,不许和离吗?”
“这你无需担忧,”侯夫人的声音带着运筹帷幄的得意,“姨母早已替你安排妥当,定能让宋骁玥‘乖乖’赴死。你只需安心等着,做我的儿媳便好……”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股巨力猛然踹开!
谢峙渊伫立在门口,一双墨玉般的眼眸此刻噙着从未有过的阴鸷寒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冷冷地扫视着屋内惊惶失措的两人:“母亲,你们方才……想要谁死?”
意识到他极可能已听全了方才的密谋,谢母与赵晗晗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赵晗晗反应极快,立刻捂着肚子,泪眼婆娑地哭诉起来:“表哥!我……我肚子好疼……你能帮我……帮我抚一抚吗?”她试图故技重施,用柔弱唤起他的怜惜。
然而,谢峙渊看着赵晗晗那张带泪的脸庞,心中却再无半分往日的关切,只剩下被愚弄的愤怒与冰冷。
他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待你平安产子后,便带着孩子离开侯府。”
赵晗晗闻言浑身剧颤,连装腹痛都忘了,慌忙扑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表哥!你答应过我的!你说即便我腹中孩儿非你亲生,你也会视如己出,让他堂堂正正上谢家族谱的!你怎么能反悔?”
谢峙渊猛地抽回手臂,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那些承诺,是建立在你是当年雪地救命恩人的份上!可你扪心自问,当年那个救我的小女孩,真的是你吗?”
赵晗晗顿时语塞,脸色由白转青,哑口无言。
见谢母还想开口维护赵晗晗,谢峙渊目光如电,冷冷截断她的话头:“父亲为人刚正,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母亲今日所为,我即刻便会飞鸽传书,告知远在边塞守城的父亲。您……好自为之,想想该如何向他解释吧!”
语毕,他不再看屋内两人惨淡的脸色,转身大步流星冲出内室,朝着宋骁玥的院落疾奔而去!
此刻,他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悔恨与焦灼交织,几乎将他吞噬。他只想立刻见到她!
他要向她认错,解开所有误会!
从今往后,他会好好珍惜她的情意,与她做一对真正的恩爱夫妻。
这个念头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心。越是靠近她的院落,心跳便越发急促,如同擂鼓,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惶恐。
终于,他一把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与慌乱:“宋骁玥!”
然而,冲进屋内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谢峙渊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只见宋骁玥静静地倒在床榻之上,嘴角残留着刺目的黑血,面容安详却了无生气,已然……没了呼吸!
谢峙渊脑海一片空白,心脏停跳。
他愣愣伸手去摸面前人的脸。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
“世子爷,小的这就去叫太医,您冷静!”
“世子爷,您不能出事!”
下人乱做一团,惊恐看着谢峙渊把宋骁玥的身体死死抱进怀里,看他亲吻死人的额头。
谢峙渊却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话,自顾自为宋骁玥理了理碎发。
“骁玥,你是不是怪我刚才没留下来陪你,跟我开玩笑?”
没人回应他。
谢峙渊收紧了手臂,好像是在自言自语:“骁玥,你说过,小时候你家乡被山匪劫掠,你装死骗过贼人才保住一命,那时你没和我说过,你能装的这么像……”
“快醒来好不好,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同样的话,他重复了很多遍,像是怀中人还活着一样。
下人们守在周围,不敢上前。
门外又匆匆传来脚步声,谢峙渊的贴身侍卫惊风大声喊道:“太医到了,太医到了。”
谢峙渊眼中迸发出光芒,紧紧盯着刚进门的太医,看他颤巍巍伸手给宋骁玥把脉,检查身体。
太医摸着已经凉到僵硬的尸体,抖了抖胡须。
“这,世子夫人确实已经过世……”
话没说完,就被谢峙渊厉声打断:“庸医!”
“我的骁玥只是装作没了呼吸跟我开玩笑,你竟然诅咒她已经死了?来人,把庸医带下去杀了!”
太医浑身一抖,惊风赶忙把他带了出门。
远离房门后,惊风才告罪一声:“世子爷受了太大刺激,多有得罪。”
太医惊魂未定:“世子怎么成了这样?这疯劲万一祸害了旁的人,可就是杀孽啊。”
正说着话,谢母匆匆赶来,大声叫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都慌什么?宋骁玥一个乞丐死了就死了!死了我宣平侯府该庆祝,死得好!”
惊风一惊,连忙上前要阻止谢母再说话,却见她匆匆闯进了门:“峙渊,既然人死了就该放手,宋骁玥的家人找了过来,把人交给他安葬吧。”
宋骁玥的家人自称宋城,是她的哥哥,带着宋骁玥的信物来见她。
得知宋骁玥的死,宋城趴在地上,哭得很伤心。
谢母站在一旁,也假惺惺用帕子擦了下眼睛。
“峙渊,你快把宋骁玥交给宋家人吧,人死了就是死了,该埋就早点埋,别让她在这儿占着地方不走了。”
谢母见谢峙渊迟迟不说话,忍不住出声催促。
谢母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早在宋骁玥喝下第一碗假死药时,谢母就跟宋骁玥约定,等她死了,会安排一个她的亲人,认领她的尸体。
那亲人会把她埋在事先安排好的地方,到时候尸体埋下去,转移出京城,神不知鬼不觉。
而对侯府来说,只要人一埋,侯府就再没有宋骁玥这个人。
赵晗晗就能光明正大做世子夫人,谢母也不用担心侯爷回来会找她算账了,毕竟宋骁玥人都死了,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谢母的算盘打得好,谢峙渊却脸色冰寒,看向谢母。
“母亲,我记得骁玥死之前,您派人送来一碗药,说要让她上路,骁玥如今成了这样,您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谢峙渊的眼神锐利,几乎要把谢母看透。
谢母早就知道会被怀疑,干脆承认:“对,我就是给她下了毒,让她去死。”
“峙渊,娘这也是为了你好,宋骁玥这个乞丐嫁给你,让你受了多少嘲笑,你难道不清楚?我让她死了,对你对她都好,她也再不用被人鄙夷出身了。”
谢峙渊眸色冰寒,盯着谢母的眼睛:“解药呢?把解药给我。”
谢母心底一跳,被谢峙渊的锐利目光盯着,有种安排宋骁玥假死的戏码被看透的感觉。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不会自乱阵脚,暴露事实,于是梗着脖子道:“峙渊,人都已经死了还要解药干什么?”
“那毒药都是鬼医给我的,我也没有解药,宋骁玥就是死了,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你还不快把人给宋城?”
谢母的笃定,让谢峙渊眸中的光亮一瞬暗淡。
他紧紧抱住怀中冰凉的尸体,哑声问宋城:“骁玥死前,有没有跟你说起我?”
谢峙渊在一遍遍回忆最后一次见到宋骁玥时的样子,却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那时他以为她下毒谋害赵晗晗,还以为宋骁玥因为吃赵晗晗的醋而不择手段,厌恶她耍的这些心机,所以没有深思过她的话。
可他现在才想起,宋骁玥就不是个会藏心事、耍心机的人,她从来直白,什么都会和他说。
被人嘲笑是乞丐时,她会鼓起勇气和他剖白,如果他也觉得她上不得台面,她会识相离开。
被母亲指着鼻子骂她是祸害,误了他的前程时,她会忐忑问他,她该怎么做,才能成为他的贤内助。
就连宋骁玥精心准备送他的礼物,她也从来憋不到第二天揭露。
对他,她永远是用心的。
只是他心底永远有幼时救命恩人的影子,对宋骁玥的期望只有相敬如宾的正妻之位,不谈感情,所以从没在乎过她的情意。
他守着心底的那个小女孩一世,却万万没料到,在得知真相时,宋骁玥已经被谢母毒杀。
谢峙渊只觉喉间腥甜。
宋城听他的问话,摇头:“世子,人死不能复生,您别再执着了,我要带我妹妹回江南安葬。”
谢峙渊眸光幽暗,一口否决:“不行,骁玥是我的妻子,她必须葬在京城。”
宋城见状,只得同意了。
宋骁玥的下葬很快,她孤身而来,连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没有。
谢峙渊把她送他的平安符放在她的身边,随后站在墓穴边,面无表情看着棺木被合上。
这一刻,他的脑海浮现宋骁玥曾经的音容。
他第一次见她时,周围人都在嘲笑她的出身,可他却没见到她有自卑怯懦,她的眼睛里闪着光,漂亮得不可思议。
可是她漂泊这么久,一定很害怕孤独。
他不会让她孤独太久。
谢峙渊没有等到棺木下葬,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墓碑上“宋骁玥”三个字,眼神柔和了一瞬。
随即转身匆匆回到侯府。
侯府却没有半点丧事的哀戚,反而张灯结彩,挂起红绸。
谢峙渊能听见侯府管家在大声嚷嚷:“手脚麻利点,等世子爷回来之前都布置好,到时世子爷马上就能再娶新的世子夫人!”
侯府门前,谢峙渊淡声发问:“谁是新的世子夫人?”
管家觉得这声音耳熟,但没多想,下意识回道:“当然是晗晗小姐,侯夫人都已经准备发喜帖了。”
话落才一僵,僵硬转头对上谢峙渊冰冷的视线,打了个哆嗦。
谢峙渊收回目光,吩咐属下:“惊风,让人把东西都撤掉烧了,世子夫人去世,全府都要披麻戴孝,哭灵四十九天,谁敢不从,直接打杀了。”
来源:小高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