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我早嫁人了!”他垂眸冷笑:那又如何,只要孩子是我的!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6-21 02:17 1

摘要:京畿坊间都骂他是佞臣贼子,权倾朝野蒙蔽圣听,唯有我知晓他满身伤痕。

阿姐从小心高气傲,争强好胜。

而我性子软弱,不争不抢。

明明是同一个父母,明明只相差一岁。

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我只是一个隐没人群的二小姐。

原以为尊贵体面是她的,可后来我发现,连如意郎君也是她的。

1

我那位未婚夫婿唤作顾鹤尘。

京畿坊间都骂他是佞臣贼子,权倾朝野蒙蔽圣听,唯有我知晓他满身伤痕。

三岁遭生父遗弃,七岁流落街头,十四岁那年险些冻毙在青石板巷尾。

积雪覆面的冬日里,我递去热腾腾的素馅包子,又偷了娘亲陪嫁的厚棉被予他。

待春暖花开时,少年扒着王府后墙青砖,指尖在砖缝里抠出血痕,字字铿锵:"待某出人头地,必当面叩谢姑娘大恩。"

尝遍人间冷暖的儿郎,如今被扣上贪墨敛财的罪名,我是断然不信的。

未行及笄礼时,我总爱蹲在南辅道旁的杏花酿铺子,隔着熙攘人群望他下朝。

旁的官员皆乘八抬暖轿,偏他爱穿那身赤红蟒袍,张扬跋扈地穿街过市。

犹记某日有妇人掷鸡蛋污他袍角,他剑眉微蹙,次日便换了玄色织金仙鹤补服。

后来才知,那件衣裳出自长姐之手。

"本郡主宁死不嫁五品芝麻官!父王速去回绝皇伯父!"

我贴着雕花隔墙屏息,听内室传来瓷盏碎裂之声。

长姐素来恣意妄为,连父王都让着三分。

果然茶凉时分,便听父王叹道:"明日为父便进宫回绝。"

悬着的心尚未落地,长姐冷冽声线刺破寂静:"贺家要娶的不过是王府女儿,我那好妹妹阿繁三日后及笄,父王何不替她讨个郡主封号?"

2

霎时寒意浸透骨髓,我攥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待月上柳梢才拖着灌铅的腿挪回西院,雾蒙蒙的月光将人笼成个孤影,仿佛陷在化不开的茧里。

这处院落偏居王府西南隅,荒草萋萋连麻雀都不愿落脚。

七岁那年母妃说我喜静,将我从长姐的琉璃阁迁来此处。彼时八岁的长姐刚受封宁安郡主,绫罗绸缎如流水般淌进她的阁楼,而我那间陋室倒成了她的库房。

次日破晓,我揣着蒙汗药摸进小厨房,却被长姐抓个正着。她染着丹蔻的指尖戳我额头:"阿繁何时学了这等下作手段!"

我含泪跪地:"长姐明鉴,我绝不愿顶着郡主名头嫁入贺家!"

长姐面色忽变,旋即冷笑:"你倒会偷听墙角!"

积攒多年的委屈如决堤洪水:"若非偷听,怎知长姐竟要将亲妹推进火坑!"

这是我头回冲长姐疾言厉色,她怔忡片刻,玉白面皮涨得通红:"贺家郎君乃新科探花,哪里辱没了你!"

"既如此好,长姐自去嫁他!"

"放肆!"母妃踩着晨光而来,睨了眼榻上昏睡的父王,反手握住长姐颤抖的指尖:"阿繁,你长姐性如烈火,怎堪嫁入书香门第?倒是你温婉柔顺……"

我望着母妃鬓间步摇,金丝凤凰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喉头泛起腥甜,终是将辩解咽回腹中。同是亲生骨肉,为何偏疼至此?檐角铜铃被风刮得叮当乱响,倒像在嘲笑我的痴心妄想。

3

五日后便是及笄之期,我终是横下心肠寻至顾鹤尘跟前。

如今他已是皇伯驾前股肱重臣,位列百官之首,必能助我脱困。

可顾鹤尘,他可愿援手?

米酒小筑外,玄衣冷面的男子端坐高头大马,目光如刀剜来。

我硬着头皮将信笺递上,待他接过后便落荒而逃。

光天化日岂敢与当朝宰辅攀扯,只得将所求尽付笔墨。

信笺未着半句虚言,仅十六字:

庚子深冬,援手之德,践诺之期,王府结缡。

及笄这日终究来临。

十七载春秋,首次众星拱月之势竟胜过阿姊。

可这万众瞩目于我如枷锁,当内侍总管捧着明黄绢帛踏入正厅时,恨不能立时褪去这身华服遁走。

圣谕赞我兰心蕙质,端庄温婉,特赐封宁兰郡主。

受封礼毕,第二道懿旨如惊雷炸响——

顾鹤尘未至婚典。

心如坠冰窟,寒意寸寸浸透骨缝。

司礼监宣旨时语调拖得绵长,那些繁文缛节听得人昏昏欲睡。

神思恍惚间,又见那年春闱放榜的光景。

我方及笄,他弱冠之年,恰似凭空窜出的黑马,以锋利笔锋撕开朝堂阴翳。皇城墙头那张答卷,字字如刀剖开黄河水患背后的贪墨、扬州商道暗藏的权谋、京城官场糜烂的积弊。

翰林院的老学究们曾言,若非圣上锐意革新,单凭卷中某句悖逆之言,便足以令顾鹤尘万劫不复。

状元游街那日,香囊手帕如落英缤纷。

若非惊世之才,这探花郎的玉树临风本该属他。

对了,那年摘得探花的是哪位郎君?

早已记不清了……

内侍总管终于念到关键处,我挺直腰背欲抗旨,却听闻:

"特赐宁兰郡主与丞相顾鹤尘缔结秦晋之好。"

何人?

竟是顾鹤尘!

胸腔里迸发出雷鸣般的鼓点,恍惚又见那日策马游街的鲜衣少年。

他终是来救我了。

未曾忘却旧诺!

然司礼监接下来的话语,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竟还求娶阿姊为平妻。

回首望去,阿姊红唇微翘,眉梢轻扬。

似嘲弄,似娇嗔,又似惊喜。

这般场景,早已不是头一遭。

初次是父王亲手雕的木蜻蜓,阿姊一句喜爱便夺了去。

二次是绣着虎头纹的锦袄,阿姊赞声颜色鲜亮便占为己有。

三次是学究赠的端溪砚,阿姊哭诉偏心便强要了去。

四次是母妃备的胭脂盒,阿姊言说更衬肤色便取走了。

五次六次七次……桩桩件件,凡她所求无不得偿。

"荒谬!区区寒门庶子,只知曲意逢迎的佞臣,也敢觊觎王府嫡女?"

父王拍案而起,全然不顾礼仪冲内侍喝骂。

母妃倒是端方,起身接旨时却脸色骤变。

此刻唯有阿姊笑靥如花:"爹,娘,女儿愿嫁。"

"住口!"母妃厉声呵斥。

阿姊却吐舌轻笑,全然不将训诫放在心上。

父王性烈如火,拂袖道:"去回禀圣上,宁安绝不做妾!"

"王爷息怒,周某自当转达。只是宁安郡主既是王府掌珠,亦是圣上看着长大的侄女,顾相乃国之栋梁,阿繁下嫁原是良缘,何必定要委屈郡主?"

我跪得双膝酸麻,却不愿起身,只觉喉间泛起苦涩。

这偌大家族,我始终是透明人。

长姐受不得委屈,那我呢?

正妻未入门先迎平妻,究竟是轻慢她,还是折辱我?

顾鹤尘,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

阿姊亲昵挽我起身,吐气如兰却字字诛心:"阿繁,看清了么?顾郎心系于我,想同我争?痴心妄想。"

未等我回神,她又扬声道:"真好,咱们姐妹从此永不分离。"

是啊,生生世世都要纠缠……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自母妃手中夺过圣旨,转身奔出门去。

"郡主留步!"内侍总管高呼。

父母亦惊起欲拦,然我动作更快,翻身跃上御马,斩断后厢缰绳。

"驾!"

枣红马扬蹄疾驰,冲破这锦绣堆砌的牢笼。长安城的流光溢彩中,我终要为自己搏个公道。

4

“不愿出阁?小阿繁,这桩婚事可是你跪在太极殿前求来的。”

御案后的帝王抚着胡须,明黄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我以额贴地,吉服下摆洇开汗渍:“阿繁……知错了。”

“圣旨岂同儿戏?”朱批御笔叩在奏折上的脆响震得人耳膜发麻,我死死掐住掌心,将战栗压在十二幅翟衣之下:“若皇伯父执意赐婚,阿繁情愿长伴青灯古佛!”

御书房陷入死寂。半晌,上首传来幽幽叹息:“朕看着你长大,倒头回见你这丫头犯倔。”帝王执起青玉镇纸,金丝楠木案几被敲出闷响:“起来回话。”

我借着宫灯摇曳的微光踉跄起身,金雀衔珠的步摇在鬓边乱晃,狼狈扶住案角才堪堪站稳。

“说说看,为何非要退婚?”紫宸殿独有的龙涎香萦绕鼻尖,我望着鎏金蟠龙香炉袅袅升起的青烟,喉间发紧:“阿繁心胸狭隘,容不得与长姐共侍一夫。”

“便是你长姐,往后也会有旁人入府。”帝王批阅奏折的朱笔未停,墨迹在折子上洇开血色牡丹。

“旁人皆可,唯长姐不行。”我攥紧袖中帕子,将那句“厌憎阿姐总夺我所爱”咽回腹中。

“哦?”狼毫悬在半空,帝王抬眸时眼底闪过精光:“既如此,倒要听听你如何评说这桩婚事——顾卿可是亲自跪在宣政殿求娶你长姐为平妻的。”

我望着御案上成堆的六百里加急奏本,忽然觉得喉间腥甜。是了,以那人今时今日的权势,何人能胁迫于他?

“愿皇伯父玉成良缘,阿繁绝不做那碍眼之人。”我垂首盯着金砖缝隙,恍惚看见那年上元节,阿姐夺走我掌中兔子灯时,也是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

帝王忽地掷了朱笔,玉阶下的龙涎香炉震得嗡嗡作响:“放肆!圣旨既出,岂有收回之理?”我望着绣金龙纹的袍角逼至眼前,正待咬牙认命,忽闻通传声穿透殿门。

“刑部侍郎沈砚之觐见——”

暗绿色官袍随步伐翻涌如碧波,来人青丝以玉冠束得一丝不苟。借着漏进的月光,我瞧见那截脖颈如冷玉雕就,侧脸轮廓似削金断玉的刀锋,最是那双执笏板的手——修长指节泛着玉色微光,青筋蜿蜒如远山溪涧。

“就他。”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在殿内回响,惊飞了梁间栖息的夜莺。

5

再度邂逅顾鹤尘,是在他与长姐缔结秦晋之好的良辰吉日。

这是我平生所见最盛大的婚典。

三书六礼周全无缺,问名纳吉循规蹈矩,请期亲迎环环相扣。迎亲队伍旌旗招展,唢呐声震云霄,新郎官端坐赤焰龙驹之上,金线绣就的麒麟纹蜀锦婚袍在日光下流转华彩,胸前佩戴的吉庆绸花红艳似火,三千青丝以南海红玉雕琢的祥云仙鹤簪束起,骏马轻缓的步履更衬得他丰神俊朗。

迎娶了心尖上的姑娘,他仿佛凯旋的将军般神采飞扬。

往昔总见他鲜衣怒马招摇过市,料想这是最后一次目睹这般光景。

已不重要了,他终究成了长姐的夫君,与我何干?

忆起婚期前数日,长姐央我为她绣制嫁衣,言道须得胞妹亲手缝制的祥瑞才够圆满。

我自是知晓她暗藏的显摆之心,却始终心境如古井无波。

虽不知顾鹤尘何时与长姐暗通款曲,但那深埋心底的情愫,早已被我执刃剜得干干净净。

长姐曾问:"昔年缘何求娶于你?"

我暗惊他竟连这般私密都倾诉与她,只得敷衍应答:"臣妹生性怯懦,遇着终身大事也想搏一搏,谁料竟误夺了姐姐的良缘。"

"阿繁,男子皆不可靠,唯有自立方能安身立命,瞧瞧你姐姐我,今日所有皆是亲手挣来的。"

银针刺破指腹,我本能地按住伤口,却见一滴朱红悄然洇入嫁衣。

我与长姐俱是怔忡,望着那抹消融在喜服间的血色,我轻嗤道:

"姐姐说得轻巧,幼时我争过、泣过、闹过,凭自身本事抢过,次次胜出的都是你。

"你大放厥词说自立方得圆满,不过是因苍天偏爱予你倚仗。

"父王母妃偏宠于你,兄长纵容溺爱,顾郎执意求娶,连学堂先生赠我墨砚后,转头便送你金丝狼毫。

"臣妹不同,臣妹唯有借男子为梯,方能逃离这樊笼,得片刻喘息之机。"

终是补全了象征吉庆的百鸟朝凤纹,将这件耗时三月的嫁衣取走。

沾血的吉服终究不祥。

大婚当日,长姐身着顾鹤尘重金求购的鸾凤和鸣锦绣袍,比我这件亲手缝制的嫁衣华美千百倍。

6

大婚上顾鹤尘俊美无比,与阿姐十分相配。

阿姐明媚大气,与霸气张扬的顾鹤尘站在一起,十足是一对璧人。

顾鹤尘看阿姐的眼神能溺出水来。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满目鲜红用来祭奠我沉默且懦弱的心动。

豆蔻年华果真留不住东西。

阿姐进洞房后,顾鹤尘约我在后院见面。

天色刚晚,晚宴只有一刻钟便要开始。

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晚霞刚落,星光渐起,他的肩上汇聚着黄昏与夜晚交错的光。

夏日蝉鸣声有些燥人,我第一次直面顾鹤尘。

从前多见到的是在高头大马上疾驰的他,现如今想来,那年寒冬几近死去的小乞丐早已在我的脑海中褪色,看不清脸。

顾鹤尘开门见山:“你那封信我看了。”

他废话。

我扬眉,示意他继续说。

“我本不愿娶你,只想娶你阿姐,可你阿姐说怕你伤心,愿退一步,只当平妻。”

明明我是站着他是坐着,却莫名地感到狼狈。

脆弱的尊严与脸面被顾鹤尘碾在地上,没入污泥。

“所以呢?”我掐住手心,努力不在阿姐的大婚之日失态。

“所以,本相不知二小姐怎么大言不惭自称于我有救命之恩,许是想学话本子上的烂俗桥段行顶替之事。

“但本相脑子没糊涂,分辨的出在那年大雪里救我的是宁安,不是你。

“既然我与你姐姐已经结成良缘,还请二小姐以后自重,宁安单纯,学不来你的城府。”

他说完话就潇洒离开,连背影都透着两个字:自重。

我不好形容现在的心情,只觉得五味杂陈又可笑至极。

阿姐的贼喊捉贼,我还是第一次体验。

杀伤力真大。

不仅抢走了我的如意郎君,还被如意郎君将我视为豺狼虎豹。

无边的刺痛从心底袭来,腿一软跌倒在地上,锤着碎裂的心脏无声嘶吼哭泣。

这世间好似有个符咒,将所有的偏爱与信任都贴给了阿姐。

那阿繁有什么?

阿繁有什么啊。

7

三月后,我穿上那件自己亲绣了只喜鹊的婚服,嫁给了贺九庭。

贺九庭就是那个在御书房被我突然挑中的夫婿,也是原本要求娶阿姐的探花郎。

兜兜转转,我还是嫁给了他。

新婚之夜,他说只是在皇帝面前求过一次赐婚,没有非要娶个郡主回家的意思,他并不是非要我阿姐,让我不要误会。

我说不论误不误会都随便了,总归我永远不是别人的第一选择。

他惊讶于我的自弃,沉默良久后将我拢在怀里。

“阿繁,你是我的妻子,以后是我的第一选择。”

贺九庭是个很好的夫君。

他会给我买西街最好吃的杨梅蜜饯,会笨拙地给我绣帕子,会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送我特别的小玩意。

就半年而已,我们的新房中全是千奇百怪的石刻、玉雕、木玩具。

最为珍惜的是,他会怕我孤单。

说来见笑,由于从小阿姐的光芒过盛,我竟然一个贴心的好友都交不到。

她们都去与阿姐玩,都与阿姐谈笑。

贺九庭防我孤单我做法是——将他妹妹叫了来。

贺九韵是个活泼的姑娘。

她喜欢夸我。

“嫂嫂是世上最美的女子,还好祖上保佑哥哥高中探花,不然还娶不到这么一个好嫂嫂。”

“小韵也很美。”我嘴笨,说不出漂亮的话。

“不及嫂嫂万分之一美。”

她还会拉着我放风筝、摘果子、画糖画。

这些有趣的东西我玩得不亦乐乎,贺九韵却是惊讶问我:“嫂嫂小时不曾玩过这些?”

我摇了摇头。

自从我七岁那年,阿姐发了次高烧险些丧命,请了个道士驱晦才救回一命后,父王母妃的目光就全在阿姐身上。

他们忽然开始不在意我,一心一意、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阿姐。

所以这些本该父母来教的童趣,我一个也没玩过。

那一晚贺九庭不知怎么在床上发了狠,大汗淋漓过后他拥着我,轻吻我眼睛一字一句说:

“以后我来宠着阿繁,阿繁别哭。”

我撇过脸,诺诺地说:“我没哭。”

清泪却从眼角流下,隐入棉织枕头。

8

中秋节前,母妃来传话,让我同新姑爷回王府吃团圆饭。

我不想回,怕回去了也是见证他们一家和乐美满的旁观者。

贺九庭知道我的心思,特在上朝时提了句皇家可开设中秋家宴一话。

皇伯父想了想,确实有两年未开设大宴,便邀了皇亲国戚与三品以上重臣家眷来宫中同乐。

如此我松了口气。

回想到回门宴那日,阿姐说要为我庆祝新婚,带着顾鹤尘来家中一同用膳。

“阿繁看起来瘦了,莫不是新姑爷亏待你?”

我停筷摸了摸脸,“阿姐看错了。”

贺九庭给我夹了筷牛肉:“阿繁是太瘦,妻姐放心,我定会把阿繁养得白白胖胖。”

“呵,看来你还是个对我妹妹用心的,阿繁,你该庆幸了,阿姐让给你的夫君不是火坑哦。”

曾经的气话被她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很莫名其妙。

我的第一反应是向贺九庭解释,可他却在桌下握住我的手捏了捏。

他信我。

我直接将筷子一拍,“阿姐这话什么意思?看不得我与夫君琴瑟和鸣,非要来挑拨离间?

“我的夫君你抢不走,便要毁了吗?阿姐,我自以为从未得罪过你。”

阿姐瑟缩肩膀,像是被我吓到,躲在顾鹤尘肩膀旁,仰头看着他说:

“鹤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最知晓我的,快帮我向阿繁解释。”

顾鹤尘摸了摸她的头,拧眉向我:“宁兰郡主性子倒是急。”

阿姐噘嘴:“对呀,阿繁你激动什么?我不过说了句你曾说过的话。”

母妃也将筷子一放:“好了,你们两姐妹从前是最要好的,如今各自嫁人却生分了,阿繁,你阿姐不过说一句玩笑话,莫认真。”

父王更是沉声训斥:“阿繁你怎像个小孩,稍有不如你意便摔筷子摆脸色,父王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像个小孩?

我稍不如意便摆脸色?

那从前阿姐的大吵大闹、肆意挥霍、威胁哭喊是什么?

是女儿家可爱的小性子吗?

从前父王母妃都只会在阿姐闹过后,无奈地说上一句“顽劣”后,又事事顺着她。

而我被阿姐在夫家面前下了脸子,只不过争了两句,就被他们一家人齐齐对立。

是啊,他们一家人。

在这个家里,始终是他们一家人。

残存的亲情几近湮灭,诗中描写的“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我好似从来没体会过。

环视四周,父王的不满,母妃的叹气,顾鹤尘的厌恶,阿姐的不怀好意,都成了击溃我最后一丝情意的利刃。

我倒了杯酒,举起酒杯,父王以为我朝他们敬酒道歉。

“阿繁还是个懂事的……”

下一秒,我手一翻,顺着半个桌子将酒倒下,在他们不解的眼神里,站起来冷冷说道:

“这杯酒,敬已故的亲情。”

“放肆!你胡说八道什么!”父王拍案而起。

我咬牙挺胸,不让自己落了下风。

腰间撑上来一只手,贺九庭环住我的腰,让我不要怕。

“不是胡说八道。”我已经变得漠然。

“父王、母妃、阿姐,从小到大,我好似从未插进过你们严丝合缝的亲情里。

“阿姐住在离你们最近的院子,我住在最远的小房里。

“阿姐的生辰宴全京城盛大,而我除了及笄有过一次生辰宴,不对,今年还有第二次,只是这场生辰宴全然为了阿姐罢了。

“我是你们想起来便利用,夸句懂事。想不起来就弃之如敝履的下人吗?

“不,我连下人都不如,至少你们还记得阿姐女使的生辰,在那个女使双十年华时,你们赐了她一对玉如意。

“和乐美满的同时,你们却想不起来那日正好也是你们的亲生女儿——阿繁的十四岁生辰。”

他们沉默了。

因为他们终于意识到,我说得这些都是对的,是无法反驳的。

母妃一向是端庄严厉的,现在倒是看我时,有了份愧疚与悲哀。

“阿繁……”

“父王,母妃,我从未恨过你们偏心阿姐,所以以后,也别惦记我承欢膝下。”

9

自那次团圆宴过后,我与王府的关系彻底破裂。

那晚给贺九庭宽衣时,我问:“王府这么大个靠山没了,你会不会怪我?”

其实我心中想的是,若是怪我,便和离吧,拿着嫁妆跑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小镇,在那里过自己爱自己的日子。

可贺九庭只是笑了笑后,捏住我的脸揉啊揉:“若是我堂堂探花郎还要王府提携,那考取的功名岂不成了笑话?”

至此我才放下心来。

中秋节很快到了,皇宫内灯火阑珊,玉兔捣药、嫦娥奔月的画一排排挂在城墙上,每隔十米便有宫人端着月饼与果子问要不要吃一个。

中秋宫宴,各家的女儿们都打扮得精致繁华,芙蓉盛面,公子哥们也体面端正,俊美不凡。

想到夫君的妹妹贺九韵也快及笄,我留了为她相看好男儿的心思。

这也是出门前她与我的玩笑话,“嫂嫂,若是有帅气高大清爽的男子,记得帮我问问是哪家的。”

我笑点她鼻子:“若不是我朝民俗开放,在前朝你只怕会被人羞死。”

贺九庭被皇帝叫去御书房论公事,想到晚宴还有一个时辰开始,我便瞎晃着暗自看哪家儿郎与贺九韵相配,好去问下名字家室,促成一番好姻缘。

镇北将军家的儿子不错,年十八,相貌清俊,学问也是京城中夫子常夸的。

正欲上前询问,背后却传来一句刻薄的话:

“你阿姐还说你单纯胆小,如今却在正宴乱盯着男子看,你那好夫君知道你心性孟浪、虚浮迷乱吗?”

顾鹤尘吃错了什么药?

我回身,嫌弃地问:“顾大人毫无缘由地嘲讽陌生女子,岂不是更加孟浪不堪,素质低下?”

他腰间佩玉是个青环圆佩,象征清正廉明,先下是不适合被他佩戴着的。

“你的嘴倒是利,也是,不然怎会有胆子冒充你阿姐,冒充我的救命恩人。”

“顾丞相说对了,阿繁胆子大,所以劳烦顾丞相别跟我夫君告状哦,阿繁要去勾引小公子了。”

说罢我利落转身,袅袅婷婷地朝着萧勉走去。

萧勉是我哥哥的好友。

“阿繁来了,许久不见,贺九庭那小子对你还好吗?”

我对萧勉甜甜一笑,用尽毕生的娇甜之音:“萧勉哥哥,中秋安乐,算来半年未见,不若我们去湖心亭叙叙旧。”

我刻意贴着萧勉走,中途回头看见顾鹤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眼神里却重重叠叠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为了气他,我头一次不顾礼教,对他白了一眼,然后转身回来。

萧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虽不知我的用意,却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配合得极好。

阿姐与顾鹤尘在宫宴时坐在上首,我与贺九庭坐于下首,故而我轻松很多。

今日宫宴的杨梅酒在盛夏开酿,如今第三个月,是最清甜的滋味。

一贪杯,竟给自己喝得半醉。

贺九庭时不时给我喂点糖果子吃,怕我醉了胃里难受。

他是男子,饮的是烈酒,我给他夹菜,怕到时他胃里反酸。

一来二去,甜蜜的氛围招到了“苍蝇”。

“阿繁,这是正宴,莫再喂饭失了礼。”

阿姐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能让大家听得真切又不唐突。

我嘴里刚咬下一块蜜豆馅的月饼,嚼吧嚼吧呆愣住。

不是,她有病吧?

满堂宾客都在安安静静闲聊用膳,感情好的公主驸马也在互相夹菜,感情就我一人失了礼?

果不其然,刚新婚不久的五公主,尴尬地收回手中盛着醪糟汤圆的手,顺带瞪了阿姐一眼。

五驸马也讪讪端坐好。

顾鹤尘应和阿姐:“你这妹妹不知礼数惯了,刚刚还在御花园明目张胆搭上萧公子叙旧。”

若是从前的我定然放下筷子,低头回好,此后宴会一言不发,维持着礼教。

可现在我直接一嗓子喊道:“顾丞相说话需谨慎,女儿家的名声重要,萧大人是哥哥的至亲好友,也算从小看我长大的半个哥哥,您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我不要做人了。

“再者,阿姐,这不是正宴,是家宴,皇伯父您说是吧。”

我从容自若地看着皇伯父。

皇伯父浅笑着点了点头,满脸“阿繁出息了”的表情。

皇后娘娘也应声缓和气氛,三言两语带过:

“宁安,家宴而已,不必如此拘束,宁兰与九庭夫妻之间和睦恩爱,轻轻松松地用膳多好,顾丞相,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出言需谨慎,还有,你怎能一人独自饮酒呢,快些给宁安夹个蜜豆果。”

顾鹤尘被我怼了,兴致不高,看起来还有些许不耐烦。

哼,解气。

他敷衍地给阿姐夹了筷拍黄瓜,便又一人不语醉酒。

我兀然一想,他哪里还有家人呢。

恍然间,我好似听到趴在墙头的少年,隐忍且卑微地问我:“你愿意当我的家人吗?”

我那时天真,脆生生地回道:“等你长大后娶我,我就是你的家人啦。”

丝竹管弦声拉回我的思绪。

贺九庭毫不在意地继续给我喂点心,我心中一暖,就着他的手吃下。

余光里,阿姐摔了筷子,拍下了顾鹤尘的酒杯,好似还凑近他恼怒地说了什么话。

但不重要,因为京城里最流行的《云娘记》戏曲要开唱了。

“这李郎真是瞎了眼,错认云娘,误娶荷娘,终身难饮悔恨水,只盼来世再续情长。”

戏曲班子唱完后,阿姐的脸色阴晴不定,顾鹤尘握着酒杯一饮而尽。

而我与贺九庭吃饱喝足,掷骰子玩儿。

10

中秋佳宴结束,由于饮多了青梅酒,我耍了下酒疯,非要贺九庭背着回家。

从太和殿到宫门口,走路足足两刻钟。

他稳稳当当地背着,不在意旁人怎么说。

我听到了羡慕的声音,也有阴阳怪气的,但我趁着醉意放肆一把,紧紧搂住贺九庭的脖子,嘴巴贴在他的耳廓说:

“何道月色晓辉,曦光乘下而接,九庭,你是阿繁的曦光。”

贺九庭温柔且坚定地告诉我:“阿繁,你也是我的光。”

我们像多年的夫妻,不在对方面前装模做样。

“宁繁真是嫁了人之后,就不知天高地厚,在宫里也任她这般放肆,合该由嬷嬷再授次课。”

阿姐的语气满是嫉妒与溢出来的阴沉,她总见不得我好。

贺九庭没理他们,把我背得更稳当后,自顾自地走了。

11

近日父王突然来贺府找我,碍于他王爷的身份,我不好多加阻拦。

“你母妃身体越发不好,太医说是郁结于心,想必你之前那番话伤到了她,随我回去认个错吧。”

我破防大笑,“父王,你这话可谓滑天下之大稽,母妃生病与我无关,况且上次中秋宴她可还健壮得很。”

实在不是我狠心,只是每每提到生病,我就会想起每年大寒时,我总会生场大病。

发烧、恶吐、体寒,年年都要经历一次,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冻死在内屋,还是奶娘脱了里衣用身子才把我暖回来。

原因无他,实在是冬日最冷时的银炭,都可着往阿姐那边送。

明明她的水灵阁主屋铺了地龙,明明她那座院子坐落东边,处于下风口,明明她比我能好过很多,但每年的银炭还是没有我的份。

倒不是没去诉过苦,可父王母妃只会说,“阿繁,你让着点你阿姐,她最是怕冷的。”

我就这么靠着熏得眼酸、没有暖意的黑炭,紧张地过完漫长冬天。

所以就一个病而已,她有什么资格让我去伺候她?

若是我再恶毒些,只怕她死了我也不会心痛。

父王吃了几次闭门羹倒也算了。

但今日他却火急火燎说我母妃病重,再不回去就见不到她的最后一面。

心底的道德驱使我回家。

可这仅剩的心软,在看到阿姐时荡然无存。

阿姐与母妃笑意绵绵,商议新年时改去采买哪些精致的点心,见到我来,二人齐齐像见了稀罕物件,诡异得令我不安。

“阿繁快来坐,今日母妃做了她最拿手的甜桂酥。”

我冷笑一声,“母妃最拿手的糕点吗?我倒是从来没吃过。”

母妃控制不住要训我,却不知想到什么,尴尬一笑,“怪母妃,竟没有给阿繁吃过,今日吃,今日吃。”

我说的是实话,母妃是做点心的高手,可她会做糕点是因为阿姐爱吃,她最拿手的甜桂酥也从未给我吃过一块,因为她只会做好糕点后,亲手端到阿姐房间。

捻起一块甜桂酥,我正要吃下去,却闻到一股不对劲的味道,那味道很微弱,可我有段时间常喝药,对药物的嗅觉敏感。

是蒙汗药的味道。

心中彻底寒如冰窖。

我作势张口要吃,她们不动声色地盯着我。

“算了,不吃了,我这人心眼小,吃不了阿姐爱吃的东西。”

她们悬着的心更悬,阿姐急道:“阿繁莫耍小性子,你可别忘了,你把母妃气得这几日身子都不利索。”

我耸耸肩表示:“既然没死,那我先走了。”

母妃终于忍不住训斥:“放肆!宁繁,我养你十七载,自认没亏待过你,你就这么盼我死?

“罪过罪过,菩萨保佑,善女气急说胡话。”

她边骂我,边双手合十求菩萨。

我听后无感,亏不亏待的,倒也没有什么衡量标准。

还活着就万分感恩了。

不求我一个亲生女儿能得到他们多少宠爱,总归他们没把我养死,算好的了。

虽然不知她们有什么目的,但蒙汗药总归不是假的,必须赶紧离开王府,曾经的家像是会吞人。

还没等我走到院外,就看到父王坐在院子里,带着一排家丁死死守在门前。

“这是……何意?”我打量周围,克制心慌。

父王悠悠饮茶:“阿繁,在家住几日。”

“若我说不呢?”

“不住也成,只是……”

“只是什么?”

母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是你要拿回去一包东西,悄无声息地给你家那位翰林院才子饮下。”

“我若不应呢。”

“阿繁,你不能不应,如今立储之事纷争,贺九庭非要与顾丞相作对,实属阻碍,王府可是你的家,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朝堂颠覆,王府覆灭?”

父王语气里的暗示很明显。

我也听过些风声。

贺九庭一派新势力坚持立储,阻碍了顾鹤尘旧派行事。

所以为了阿姐,他们又要牺牲我。

惨绝人寰,毫无人性。

“父王,母妃,你们没想过要是贺九庭死了,我的下场如何?”

母妃上前来牵住我的手:“好孩子,到那时母妃会送你去大相国寺躲两年,等动荡平息,会再寻个好人家嫁了,嫁状元郎都成。”

我一下一下掰开她的手,忍住心中的酸涩:“你、做、梦。”

母妃脸色大变,从慈爱猛然变成凶恶。

“你!”

我拔下头顶的簪子,按住簪子顶部,一把尖刀泛着银光露出。

扯过一旁的阿姐,一手锁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用簪子尖刀直接抵住她的脖子。

宁安吓得尖叫,慌张地质问我:“你干吗!蠢东西,快放开我!”

她卑劣根性暴露无疑,上次见到她这样的脸色,还是她拒婚贺九庭那晚。

我凑近她耳边,“阿姐,我从前蠢,现在可不蠢了。”

刀尖狠狠扎下去,鲜血涌出,阿姐痛呼,把父王母妃吓得忙哄我。

“别伤你阿姐!”

“畜生,你竟敢动手!”

见我更用力之后,他们的话演变成了:

“你想要干什么,我们都依你。”

“你别动了别动了,放你走,我们放你走。”

他们说再多,我也只有两个字:“让开。”

就这样,我挟持着阿姐,慢慢走到了王府门口。

门口,贺九韵正在等我。

离府前,我交代了小厮,若是一个时辰我还未归家,便叫贺九韵带上府里侍卫来接我。

现在王府门口站着几十号贺府侍卫,贺九韵见我出来,两步到我身边。

我放下簪子,把阿姐推开,顺带踹了一脚她屁股。

滚回去吧你。

贺九庭加强了贺府防卫,还大胆地将此事暗禀皇帝,皇帝甚至私下把御林军调派给他用。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疑惑,为何皇伯父如此相信贺九庭。

后来我才知道……

12

今年第一场大雪落得急猛,比往年都烈。

朝堂的局势也诡谲变换。

三皇子及冠不久便惨死在冬猎围场,大皇子被都指挥使查出在猎场做了手脚。

一时之间,两位最有可能夺嫡的皇子骤然落马。

渔翁之利居然是归隐大相国寺的四皇子。

这位皇子年仅十八岁,身子瘦弱多病,常年不见其人影。

此次冬寒引发皇帝旧疾,他的身体状况愈发渐下。

朝堂立储之事争纷,皇帝无奈将四皇子请出深寺,回归尘世。

身为翰林院职司的贺九庭担起了这份活。

大相国寺在郊外,如今大雪锁了山道,我害怕他出事,临走前给他拿了三个护身符才安心。

贺九庭宽慰我说他会小心,可不知怎么我的心始终惴惴不安。

贺九韵陪了我一天一夜,“嫂嫂不要担忧,哥哥说路程最多三日。”

我望着窗外挂满雪霜的梧桐树,脑子里闪过一幕幕他离开时的背影。

相处了这么久,贺九庭什么样子我几乎是摸透了,他今日撒了谎。

此去定不会仅仅接四皇子回朝这般简单。

恍惚间树上好像有个光点一闪而过,心里霎时一紧,赶忙把窗户放下,又叫贺九韵把门窗锁死,并将灯火都点起来。

烛火一暗,容易叫人偷袭。

只有明火才看得清敌人。

京城这局势实在令我不得不防。

“嫂嫂,怎么了?”

“小韵,外边树上有人,不知是敌是友,你拿着这把刀做防身。”我拉着她靠在墙角,随时准备从旁门逃走。

贺九韵被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紧紧攥着刀柄不松。

防身匕首只有一把,我从首饰盒里挑了只最尖的簪子防身。

两刻钟过去了,好似没有动静,却也不知树上的人走了没。

“嫂嫂,你看真切了?”贺九韵疑惑地问。

“真真切切,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腰间系着银牌反光。”

诡异的危险感越来越重,心跳声在此刻无限放大。

突然,头顶传来声音:“你们是在找我吗?”

阴测测的声音将紧绷的线剪断,贺九韵尖叫一声,两眼发白昏倒。

我死死咬住嘴唇,僵硬着脖子一点点往上看,映入眼帘一个满脸刀疤、凶神恶煞的男子。

终于,身子一倒,失去意识。

13

再一睁眼,热意四起,是一个豪华且处处馨香的房间。

屋子里角角落落都摆着红梅,暖黄色的蚕丝纱围绕着大床,珠串随着窗外透来的微风铃动,我从檀木大床上起来,惊觉脚上被绑了锁链。

再一低头,身上只着轻纱里衣,隐约透露的肌肤令我十分不自在。

环视一周,整个屋子被布置得淡雅不失俏皮,倒像是按照我的喜好布置。

脖子处传来肿痛,应该是那个凶神恶煞男子的杰作。

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我缩在被子里,警惕地盯着门口。

顾鹤尘徐徐出现。

“顾丞相?”

顾鹤尘坐到床边,眼中从前的厌恶变为了深深地纠缠之意。

他抚上我的脸:“阿繁,委屈你了。”

我往后缩,“顾丞相这是何意?宁繁自问从未得罪过您。”

顾鹤尘端起桌边的姜汤,吹温热后喂我,“阿繁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会得罪我。”

我偏头躲开勺子,惊讶他居然长眼了。

“顾丞相说笑,您的救命恩人乃我阿姐、您的妻子,不是我。”

顾鹤尘不勉强给我喂姜汤,从女使手里接过一个汤婆子放我被子里。

“阿繁怕冷我是知道的,房间里烧好地龙了,你先歇着,待一切尘埃落定。”

他起身要走,我抓住他的衣角追问:“尘埃落定?顾鹤尘,你究竟在计划些什么?”

忽然想到父王骗我回家那次,他们说顾鹤尘与贺九庭参与立储之事……

我心里渐渐发寒,“顾鹤尘,你把我的夫君怎么样了?”

顾鹤尘缓缓转身,我直视他的眼眸,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丝希望,可令我失望的是,他双眸冰冷无情。

“阿繁,他不会是你的夫君了,待大皇子继承大统,我会叫他赐婚于你我。”

心跳急剧加速,我满脑子只有贺九庭的安危。

眼眶瞬间泛红,我咬牙切齿地说:“你若敢动贺九庭,我定会杀了你。”

顾鹤尘愣了一下,眼中闪过杀意,勾着我的下巴道:

“杀了我?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毕竟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来啊,用你的那把藏刀簪杀了我。”

他语气平淡,脸色诡异,却看得出来已经动怒。

“顾鹤尘,你别以为我不敢!”

顾鹤尘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他有什么好?若不是当时我被你阿姐算计,你应当是我的妻!”

“你的妻?错了吧顾丞相,你的妻从来都是王府嫡长女,而不是我这个无宠无权的次女!

“从一开始其实你就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你还是去勾搭了我的阿姐,顺水推舟地将王府势力纳入囊中,你要娶的是权利,不是妻子。”

我发现顾鹤尘知道真相时,是在那次中秋宫宴。

阿姐给他递了块栗子糕,他素若平常地吃了下去。

而他,对栗子糕过敏。

这是当年他亲口跟我说的。

他坐在王府的墙上对我道谢,我怕他饿,递了块栗子糕给他。

他说他不能吃板栗,一吃便全身长红疙瘩。

阿姐不知道这件事。

后来正常宴会,他不停喝酒,喝得全身通红,只为掩饰吃了口栗子糕过敏之事。

临走前,我故意吟出那句当初安慰他的诗,他果真动容,却无半分惊讶。

顾鹤尘从始至终就未认错人。

我与阿姐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14

被困于相府已经三日,期间,贺九庭与贺九韵的消息我都无从得知。

我心内焦急却无一点儿办法,试过绝食与自残的法子,换来的是屋内监管的嬷嬷又多了两个。

一个喂我吃饭,一个为我按摩因绑着不能动的身子。

只有每晚顾鹤尘在房内时,我才不会被绑。

他每晚都会强制在我旁边睡觉,床很大,不想靠近他的话,我只能缩在角落里。

整个房间内都无利器,我便是想伤他都没办法。

又过了两日,他好似很忙,没有露面了。

阿姐终于杀上门。

尽管侍卫与嬷嬷们拦她,可她学我,用刀子抵着自己的脖子才顺利进来。

看到我脚踝上的链锁,她“呸”了一声:

“妹妹真是好大的本事,勾得我夫君金屋藏娇,还生怕你跑掉,宁繁,是阿姐从前低估你了。”

今日我的手未被绑住,只是撑着从床上起来时,身子还是虚软了一下。

阿姐上前直接打了我一巴掌,“贱人!你与鹤尘……你……贱人!”

她尖叫着又扇了我一巴掌,这次更狠,我的嘴角肿了起来,嘴里更是多了股浓重的血腥味。

两位嬷嬷在一旁冷淡地看着,不上前护我。

脑袋被打得发晕,缓了片刻视线才清晰,阿姐狰狞可怖的脸孔居高临下,她持续咒骂我,恨不得我立刻去死。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要将我扯到他们之间,凭什么我刚拥有的自由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们毁掉!

阿姐气急了又要打我一巴掌,在落下那一刻,我抓住了她的手,死死钳住。

“阿姐,打够了吗?”

阿姐挣扎,却发现我钳得纹丝不动。

“贱人,我自然没打够,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想向我炫耀你勾搭上了顾鹤尘?

“我告诉你,我才是顾鹤尘的妻子,名正言顺,八抬大轿的妻子!

“你别想取代我的人生,你别想!”

她这话说的奇怪,取代?

谁想取代她的人生。

我宁繁只想安稳一生,绝不会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得像个疯婆子。

“阿姐想多了,我有夫君。”

“呵,你是说那个在接四皇子回京途中摔下山崖的……贺九庭吗?”阿姐嘴角挂着恶意的笑。

摔下山崖……

我深呼吸保持沉默,稳住心神后说:“阿姐放心,若你现在有法子帮我开锁,我立刻逃离相府,永不踏入。”

宁安脑子一根筋,一听我这样说,竟还真这样做了。

15

刚回到贺府,贺九韵就大哭着往我身上扑。

她痛苦流涕地告诉我这些天发生的事。

贺九庭与四皇子一同摔下悬崖,生死不明,皇帝封了贺府,只许进不许出。

顾鹤尘搅动朝堂,联动大臣举荐大皇子为储。

处处都透露着天下大变。

我摸上心口的护身符,崩溃祈祷贺九庭平安归来。

“家中族老皆亲自去梵净山寻了,嫂嫂莫太担心。”

贺九韵见我神色惨白,反过来安慰我。

可我还没在贺府多久,顾鹤尘又派人将我掳了去。

这次他不同上次温柔。

发了疯一般。

他将我压在床上,大手扣住我的下巴,“阿繁,你就那么爱他?这么多年你对我的爱就这么轻易被磨灭吗!”

看,他是明白我心意的。

可他还是选择了阿姐。

“顾鹤尘,今晚你若是敢对我做什么,明日我就敢吊死在相府!”

他冷笑,“阿繁,我真是小瞧你了,你比我想象中更绝情。”

“什么叫绝情?是你不顾我的名声固执要娶阿姐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希望却又亲手打破的时候?是你为了权势将我的感情放在地上狠狠践踏的时候?

“顾鹤尘,你才绝情,你比我想象中更恶心!”

顾鹤尘呼吸更重,双眸通红,他不顾我的痛又一次蛮力将我锁住。

下一秒我的外衣被暴力撕破,肩膀处泛出血丝。

滔天的恐慌朝我袭来。

可锁链将我牢牢锁住。

无助,惊惧,瞬间涌入我的脑海。

“顾鹤尘,你放开我!”

他脱完我的外衣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阿繁,只要你成了我的人,就不会逃了吧。”

他用腿把我身子夹住,身影笼罩住我。

眼看他俯下身子,我绝望闭眼重重把舌头咬下。

血腥味充斥口腔,剧痛让我泛出泪水。

九庭,来世再见……

咻——

长箭划过的疾风声传来。

顾鹤尘闷哼一声,我身上的重力忽而尽数卸下。

我忐忑睁眼,望向窗外。

贺九庭急促跨过窗沿,向我跑来。

他急匆匆的身影,我看过很多遍。

大多是在他下朝后,见我在门口等他,怕我等的心急,他会第一时间下马朝我奔来再将我抱起,说上一句“阿繁等急了吧,今日下朝还算早,我们吃果子去。”

可这次他不似往常那般轻松,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我身边。

心中悬着的巨石稳稳放下,我终于忍不住大哭,泪水随着脸颊流湿枕头。

“夫君,你来接我回家吗?”我顾不上满身的伤痕,先摸了摸他的脸确定他安好。

顾鹤尘被箭射中肩胛,此刻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箭上有迷药,没一会儿他就昏倒了。

贺九庭快速帮我穿好衣服,砍断铁链,抱着我回了家。

16

贺九庭回来后,朝堂局势瞬间翻盘。

先是大皇子一派被查出贪盐税,皇帝震怒,削掉其左膀右臂。

再是顾鹤尘被查出乃原兵部尚书顾客之子,为顾家余孽。

顾客此人贪婪成性,利用兵部职位偷粮减担,兵器原料全部被替换成废铁,致使本朝规模最大战争“和煦之战”战败。

五万大军被围剿三天三夜,凌洲成了亡魂城。

凌洲往北三十里地全被南蛮国攻下,本朝气数大伤。

皇帝对顾家人的痛恨无法想象,于是顾鹤尘当即被革职,禁足顾府三月,待身份确定后再行定夺。

大皇子怕惹腥,退出立储之争。

至此,四皇子登场,册封为太子。

也就是这一刻,我恍然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为何一个小小探花郎,值得陛下如此喜爱。

原来他才是皇帝身边最利的那把刀。

四皇子母亲端贵妃是陛下挚爱,其子从小被下毒,太医称其活不过十岁,皇帝表面嫌弃将四皇子塞到大相国寺,其实暗地里精心保护。

贺九庭说,四皇子十岁时就帮着陛下改奏章,足以见皇帝重视爱护之心。

皇帝为了稳固四皇子地位,为他铺路,假意重用顾鹤尘,助大皇子一手遮天,权利一旦变大,犯的错误也越大,到时便可一击溃败。

贺九庭说,多年来,皇帝才是最痛苦的人。

挚爱死于宫斗,碍于大局却不能当即复仇,于是皇帝筹谋十八年,只为死后能向端贵妃赔罪邀功。

我感叹皇伯父的深情,天地可鉴。

三月后,顾鹤尘被斩于菜市口,五万军魂得以安息。

17

王府一家见我得势,觍着脸求和。

不厌其烦下,我挑了个良辰吉日去宗祠,打算在族内长老的见证下,亲手将我的名字从王府划掉。

也就是这一日,我见到了阿姐。

她形如枯槁,双眼无神。

听闻顾鹤尘死后,阿姐成了寡妇,父王母妃费了不少关系,才到官府把阿姐的户籍迁回王府。

之后,父王低声下气为她寻了不少儿郎,好笑的是那些儿郎纷纷避之不及。

久而久之,京城内难听的话越来越多。

有说她没良心,大难临头各自飞的。

有说她厚脸皮,嫁过人了还想祸害好儿郎的。

更甚有说她是灾星,克夫。

阿姐见到我身着华丽,面色红润,嫉妒的嘴脸瞬间显现。

“阿繁该谢谢阿姐,为你找了个好夫婿。”

真不要脸。

“阿姐说的是,阿繁谢过阿姐。”

她见我不吃她那套,情绪更加激动。

就在贺九庭上前护住我的腰时,她整个人像魔怔了一般喃喃自语。

“上天果真还是偏爱你,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久,最后幸福美满的还是你,上天不公,上天不公啊!”

她在宗祠大叫,全然不顾阖族长老在场。

母妃搂着她拍背,“宁安不哭,母妃会为你再找一位好夫婿,别哭,你可是我们王府的小福星,会否极泰来的。”

父王也心疼地为她拭泪。

还好我早已经麻木。

更何况我也拥有了偏爱我的人。

阿姐还在说话,只是说的秘密越来越不对劲。

“明明我已经将我们二人的生辰符调换了,为何我还是拿了天降灾星、遗祸无穷的结果。

“阿繁,可笑吧,阿姐努力了十八年,最终还是没有顺利取代你福运无双、旺家旺夫的人生。”

她说完这段话后,满屋寂静。

父王与母妃呆若木鸡。

我挑眉,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母妃缓过来后尖叫:“你是说,当初慧礼大师算出的福星不是你?!”

她松开阿姐,眉眼震怒。

父王倒是稳当许多,皱眉问:“你换了你与阿繁的生辰签?”

我猛一下记起七岁那年,阿姐重病痊愈后,依托于慧礼法师亲自做法去晦,此后母妃对道法之事深信不疑。

她为我和阿姐做了一个精美的生辰签,要给到相国寺好好瞧瞧。

我不知道解签的结果,只知道我再也没被他们宠过。

原来……竟是这样。

相国寺算出一福一灾,阿姐偷偷将我与她的批注调换,开启了我不被偏爱的十年。

可笑,太可笑了。

阿姐精神已经紊乱,越来越激动地问,为何福星不是她。

我无法回答她,因为我从不信这些。

一个人生来纯粹,祸福相依,日子过得怎样,都靠自己的心态。

父王愚,母妃狠,阿姐毒。

他们一家人,最好生生世世与我不复相见。

借助皇帝下的圣旨,我与王府划清界限,红泥手印按下的那一刻,幼时的痛苦一扫而光。

母妃求我不要那么狠心,我掰开她抓着我手臂的手指,一字一句道:“荣王妃,珍重。”

父王与母妃同那顾鹤尘一样。

他们一个为了权势娶阿姐,一个为了福气宠阿姐。

仔细想想,阿姐居然才是那个不被真正爱着的人。

这世道很奇怪,女子活得很艰辛。

我们大多都在被利用。

被利用上位、被利用管家、被利用繁衍、被利用和平……

很少很少有人是为着我们这个“人”,细数下来,为了我这个人着想的,只有皇伯父是一个,贺九庭是一个。

可除了他们,世间还有几个?

大多数男人都靠不住。

朝堂局势稳定后,我成立了一个女子书院,不论年龄,不问家世。

我没本事靠自己脱离苦海,那么往后余生,希望能帮助更多的她们自立、强大、盛放。

来源:玉台新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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