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想象一下,你寒窗苦读数十载,天赋异禀,名动京华,眼看就要鱼跃龙门,跨入那个决定命运的考场——大唐进士科。
“天若有情天亦老。”
这句诗,穿越千年,至今读来,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沧桑、不平与孤寂。
它是无数文人墨客心头绕不开的一道坎,一句公认的“千古绝对”。
而创作这句诗的诗人,更是唐朝历史上一位公认的旷世奇才,被誉为“诗鬼”。
这位“诗鬼”,却被一个荒唐到极致的理由,彻底改变了轨迹。
想象一下,你寒窗苦读数十载,天赋异禀,名动京华,眼看就要鱼跃龙门,跨入那个决定命运的考场——大唐进士科。
结果,一纸通知告诉你:抱歉,你不能考。理由?
你父亲的名字里,竟然有一个字,和“进士”的“进”同音!
就因为这一个字,李贺——这位未来的“诗鬼”,硬生生地被挡在了进士科的大门外。
要说李贺,他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寒门士子。论家世,他算得上根正苗红的唐朝宗室远亲。
他的祖上,是赫赫有名的西魏八柱国之一李虎,李渊的爷爷!
放在盛唐,那也是响当当的权贵后裔。
可惜,时代变了。
武则天一番折腾,李氏宗室大受清洗,李贺这一支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彻底沦落,只能在偏僻的昌谷(今河南宜阳)过着清贫的日子。
父亲李晋肃,也只做了个微末的小官,俸禄勉强度日。
显赫的血脉,只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没能给他带来半点现实的好处。
但老天爷赏了他另一碗饭——惊人的天赋。
七岁,别家孩子还在玩泥巴,李贺已经能下笔成章,写出的诗连当时的文坛盟主韩愈都叹为观止,直呼“奇才”。
韩愈回京后到处讲这个少年的故事,李贺因此在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名满天下了。
更可怕的是,他不仅有天赋,还拼命。
李商隐在《小传》里写他,每天骑着家里的毛驴,背个破竹篓,四处转悠找灵感。
想到一句好诗,就赶紧写下来,扔进篓子里。
晚上回家,老娘看着沉甸甸的篓子,心疼地骂:“这孩子,是想把心肝儿都累出来吗?!”这份刻苦,放眼历史也是罕见的。
这样一个家世不算寒微(虽然没落)、天赋惊人、又勤奋到变态的年轻人,似乎没有理由不成功。
他写诗给韩愈求荐,韩愈也确实惜才,有意提携。
正当李贺准备参加科举时,父亲李晋肃去世。按照当时的规矩,必须回家守孝三年。三年的宝贵时间,就这么耽误了。
三年后,守孝期满,李贺重燃希望。
恰逢韩愈在河南府负责科举事务,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李贺不负众望,在乡试中凭才华脱颖而出,被韩愈选中,准备参加同年稍晚在长安举行的进士考试。
所有人都觉得,有韩愈这层关系,加上李贺的逆天之才,进士及第,是板上钉钉的事。
然而,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那场足以“名留青史”的荒诞大戏开场了。
一群平日里可能才华不如李贺,却深谙官场门道的“有心人”跳了出来。
他们翻遍了李贺家的底细,最终把主意打到了他已经去世的父亲李晋肃的名字上——“晋肃”的“晋”字,和“进士”的“进”同音!
于是,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理由被堂而皇之地提了出来:“子不言父名”,父亲名字里有“晋”字,儿子怎么能去考“进士”呢?这犯了“忌讳”,按规矩,不能考!
荒唐吗?在今天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当时,名字避讳确实是一种普遍现象,但通常避讳的是皇帝和自己直系尊长的名字。
像这种仅仅因为同音,就拿去世父亲的名字来断子孙前途的,即便不是闻所未闻,也绝对是牵强附会到了极点。
韩愈听到这个理由,也是气得七窍生烟,大骂这是“因父名讳,不得举进士”,简直是违背伦常、道理不通。
他据理力争,引经据典(“质之于律,稽之于典”),试图为李贺辩护。
在那些蓄意阻挠的人面前,道理、才华、情分,统统不好使。
这不仅仅是几个人的“嫉妒”那么简单,背后折射的是中唐官场根深蒂固的沉疴。
安史之乱后,唐朝元气大伤,藩镇割据,朝堂纷争不断。
科举作为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早就成了各种势力博弈、安插亲信、排挤异己的战场。
李贺太耀眼了。
他的横空出世,他的绝世才华,他的非自己圈子的背景,触动了太多人的神经。
那些平庸却占据着位置的人,害怕他的“进”,会威胁到自己的“稳”。
“名字同音”这种荒谬的借口,不过是他们精心包装的、最便于操作的“绊子”,是一张堵死李贺前路的网。
韩愈再怎么力争,也拗不过这股盘根错节的保守与排斥势力。
最终,天才李贺,真的因为父亲名字里的一个“晋”字,被剥夺了参加进士考试的资格。
这个打击,对李贺是致命的。
他彻底看清了所谓“朝廷”的真实面目,那是一个不讲道理、不问才华、只看背景和关系的污浊泥潭。
尽管后来韩愈又推荐他做了个从九品的“礼部奉礼郎”(一个负责祭祀礼仪的小官),但李贺在京城不到三年,就因为见识了官场的黑暗、再加上疾病缠身,毅然辞官回家了。
他终其一生,再未进入权力中心。他把一腔的热血、愤怒、不平,以及那种对人世荒诞、历史沧桑的深刻体悟,都倾泻在了他的诗里。
他的诗,想象力奇崛,用词秾丽诡谲,充满了神仙鬼怪的意象,却又深刻地观照现实,借古讽今,烛照黑暗。他因此得名——“诗鬼”。
而“天若有情天亦老”,正是他这段时期(辞官归家途中所写《金铜仙人辞汉歌》)的绝唱。
当他看到历史的遗迹,想到人事的变迁,结合自身的遭遇,那种“天”尚且会因为“情”而衰老,“人”面对无情命运又该如何的慨叹,喷薄而出。
这句诗,字字泣血,是李贺坎坷一生的凝练,也是他对那个腐朽、不公时代发出的最有力的控诉。
这句诗实在是太高妙了,意境深远,对仗工整(从律诗对仗角度),自它问世后,无数文人想为它对出下联,但整个唐朝竟然没有一个满意的。
直到北宋,才有一位同样仕途不顺的诗人石延年,或许是感同身受,对出了“月无长恨月长圆”。
但这句下联,虽然不错,相比李贺那句蕴含的极致的生命沧桑和不平之气,总觉得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不够“劲”。
或许,正如很多人感慨的,只有真正经历过李贺那样的绝望、那种被无理打压的痛楚,才能真正懂得这句诗的份量,才能对出那最完美的下联。
李贺死了,仅仅活了二十七岁,天才的生命如此短暂。
但他的死,不仅仅是個人的悲剧,更是那个时代——那个表面上还维持着“中兴”假象,实则内里早已腐朽、规则荒诞、人才被轻易牺牲的时代的悲哀。
一个仅仅因为父亲名字里的同音字,就能被断送前程的制度,它“杀”死的,何止一个李贺?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