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海女孩KC九岁时随父母迁居伦敦，马上就在自己的小学名列前茅。除此之外，她的小提琴和钢琴十分出色，曾经登上Royal Festival Hall（皇家节日音乐厅）的舞台，为3000多名购票观众演奏。这样一个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报考伦敦排名第一的女校St Pau

从来没有哪一代20多岁的人经历过这么多拒绝。

文丨Sylvia 编丨KK

上海女孩KC九岁时随父母迁居伦敦，马上就在自己的小学名列前茅。除此之外，她的小提琴和钢琴十分出色，曾经登上Royal Festival Hall（皇家节日音乐厅）的舞台，为3000多名购票观众演奏。这样一个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报考伦敦排名第一的女校St Paul’s Girls时居然没有被录取。

这对KC来讲也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挫折，更多顶尖私校给她奖学金，伸开双臂欢迎她。然而，对于绝大多数中、美、英等国的00后，如今的世界可以说相当不友好。

他们几乎从刚开始对最宝贝自己的家庭和学校之外的世界有朦胧认知时，就要经历入学考试或者各种竞赛出局的苦涩，开始知道“还有人比你更出色更拼”的世界真理。很多时候甚至谁都说不清楚出局的理由，更无从调整努力的方向。

一对矛盾在当下十分突出——一方面，全球担忧低出生率，未来没有足够的纳税人口；另一方面，愿意努力的年轻人，却在各个节点被推开。这个世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无休止的饥饿游戏

哈佛每年发出52000封以上的拒信，顶尖34所美国大学发出的拒信每年超过100万，如果再算上67所比较难进的大学，拒信数量在200万左右。从来没有哪一代20多岁的人经历过这么多拒绝，以至于成年人不知道如何安慰那些失望的小孩。

每一年我都听到许多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小孩为什么被那么多大学拒绝的震惊和错愕。小孩子明明比自己当年的各项条件优越不知多少倍，为什么我们轻松被录取，而他们却不能如愿？

很多高中生经历了四年的苦读、无数的考试和申请，因为他们相信这一切不仅值得，而且必须。只是他们和他们的父母都没有料到的是，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12月或是4月后的半年，可能会是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都不会再有的轻松和快乐时光。

因为进入大学以后，真正的饥饿游戏才刚刚开始。而这一轮饥饿游戏的杀手，不是躲在幕后的招生官或是竞赛评委，而来自本是同根生，刚刚上岸没多久的同学和学长。

相煎何太急

哈佛大学开学后新生迎来comps——争夺400多个学生俱乐部的加入资格。申请入会似乎是大学申请的重演，时间长，任务多，入围率低。哈佛被称为全世界最排他（exclusive）的学校，然而exclusive不只是挡住进不了哈佛的学生，内部排除（internal exclusivity）也一样无情。

成立于2006年的HCCG（咨询俱乐部）入围率为12%，在哈佛校园被认为是一个傲慢的存在。The Crimson Key Society组织校园参观和迎新周，自认是哈佛的脸面，必须端着，所以每年拒绝88.5%的申请者。

一个叫Stoller的女生说，申请哈佛时被告知有百万个学生俱乐部，什么都可以尝试，然而一开学就发现能加入的寥寥无几，大学第一学期就被拒绝加入想参加的活动十分令人沮丧。

HCCG俱乐部

有些俱乐部倒是不对抗厮杀，但是要求苛刻。比如金融分析俱乐部（The Harvard Financial Analysts Club），维持资格必须每周定时上课并交作业，学期末还要做选股提案（stock pitch），负担不亚于一门课，导致很多人被迫中途退出——还是一个典型的饥饿游戏。

不少哈佛的教授和员工也不理解孩子们为什么要彼此为难，然而这些孩子是一路淘汰赛走到这里的，除了饥饿游戏的规则，缺乏对别的范式的想象力。“既然过五关斩六将地进了哈佛，再过几道关卡又如何？”前辈说。

其它大学也大同小异。伯克利的咨询俱乐部（the Voyager Consulting business club）每年从800-1000份申请人中挑选6、7人。耶鲁的生存威胁对应俱乐部（the Existential Threats Initiative）要求申请人已经是气候变化或农业科技领域的专家，“好让俱乐部的对话保持高水准”。

除了俱乐部，热门课程和研究项目都要抢，被拒是家常便饭。纽约时报的专栏作者David Brooks在耶鲁的seminar有24个名额，申请人却总是在120以上。Brooks让申请人写短文书，但是他承认，他没有办法评价学生的能力和潜力，邀请或者拒绝谁是一件非常随机的事。

求职之殇

如果20岁之前的拒信还可以挥挥手抛在脑后，20岁以后的被拒就是真的“伤筋动骨”。

高盛投行每年收到315,000份暑假实习申请，发出的offers是2700，也就是30万以上的拒信。根据Glassdoor的数据，平均每个工作职位会收到250份简历，而只有4-6个人会被邀请面试。大多数人的求职路上，都会收到无数封拒信。

2024年对过去5年毕业的大学生的一项调查中，23%表示还没有找到全职工作，64%称收入不足以支付账单和日常开销。

成年人该怎样安慰并指导那些投400份简历，拿不到offers甚至面试的学生呢？如果是个别例子还可以找不够努力、不够技巧的原因，如果是普遍现象就必须深入研究背后的大趋势和动能。

亚特兰大的作者Derek Thompon提出了大学生求职难的三大理由。

第一是周期性。2008年的金融危机后就业市场从未完全复苏，之后的疫情和加息又使得脆弱的复苏胎死腹中，大厂普遍裁员或冻结招聘。以软件开发为例，自2022年以来Indeed网站上的职位减少了一半还不止，大学毕业生求职最集中的科技、咨询、金融业恰好是工作机会骤减的重灾区。

如果周期性的求职难还可以靠时间解决，那么后面两个结构性的趋势是所有人不得不面对的难题。

二，2010年是个历史性拐点：从这一年开始，工作网站上需要大学学历的职位比例开始下降，并且大学学历和大学学历以下的工资差不再扩大。换句话说，经济结构已经改变，市场需要更多的蓝领劳动者，白领工作已经饱和。

三，人工智能取代白领工作的世代已经来临，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大学毕业生申请的职场入门级工作。哈佛经济学家David Deming解释说，生成性人工智能现在已经可以非常可靠地阅读、分析和整理信息及数据，并生成报告和图文——而这些任务传统上正是职场新人的工作。

有一个数据最能反映大学毕业生的窘境：总失业率减去新大学毕业生失业率。大学毕业生的失业率历史上一直低于整体失业率——因为他们便宜，企业要裁人或者冻结招聘一般从工资待遇高的人群开始。

然而2025年3月最新的统计报表中，这个数字直线下降达到历史最低。事实上这个数值2015年就开始往负数方向下探，表明大学生求职难于有经验者。

Deming解读说这张表反映出公司正在用机器替代大学毕业生。比如，律所用AI替代法务助理，咨询公司让5个大学毕业生用Chat GPT完成原来20个新人的工作，而科技企业也只需要少数明星员工利用AI co-pilots取代大量的程序员。随着技术的成熟，美国白领工作只会不断地萎缩。目前，科技企业普遍优先技术开发，进一步缩减人力资源开支。

此外，年轻人需要培训，大学毕业后通常要锤炼几年才能为企业创造财富。而现在的经济充满不确定性，企业不会大规模招聘新人为未来布局，而需要解决眼前各种更为紧迫的业务发展或转型问题。

网络黑洞

除了大趋势，这里还想补充一个大学生做梦也想不到的求职黑洞。

据英国卫报的调查，40%的公司在官网上发布一些假的工作职位，而且这一做法越来越普遍。所谓假的工作，意思是公司并没有打算招人，却发布招聘广告。更为离谱的是，这些公司中的85%还真的会联系部分投简历的人安排“面试”。

公司这么做的动机也不难猜测：向市场放信号，业务蒸蒸日上，不断招兵买马；威慑现有的员工，随时可以找人替代你；放钩子吸引真正的人才，虽然现在没有职位开放，但说不定哪天真需要呢，收集一些合适的候选人没啥损失。

最后一个理由是，培训现有员工的面试技巧。从前，很多咨询公司会支付费用给商学院的学生，让他们做年轻顾问的案例面试陪练。现在，网上发布招聘广告邀人来面试，这笔费用都省了。

常态被拒下的自我保护

除了升学和职场的常态被拒，学者们还注意到00后的社交焦虑。在Instagram上稀稀疏疏的点赞、没有被邀请的人气群组、ghosting（忽然消失的线上好友），构成充斥着日常生活的挫败感。

心理学家Roy Baumeister长期研究被拒绝对人的心理影响，他的结论是，人会变得富有攻击性，缺乏同理心，自我控制力减弱。他们会觉得这个世界很黑暗，无法信任机构和他人。他们也不想做任何长线的规划。

David Brooks跟许多名校生通电话，询问这些挫败感对他们心理和情感发生了怎样的影响。一个女生说，她觉得自己很没好气，而且不得不每时每刻都戴着一层自我保护的面具。顶尖文理学院威廉姆斯四年级的David Wignall说，周围的人越来越提前锁定仅有的确定性，放弃探索更多的可能性。

12岁以前定下体育或音乐专攻，高中就要按一个剧本演绎自己的人设和专业追求，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大学二年级如果有咨询公司或投行的offers赶紧签约。是的，现在咨询公司和投行看穿了孩子们的焦虑，大二就发offer，反正那些顶尖大学的顶尖俱乐部已经帮他们完成了筛选。

名校负资产

近几年有一个离奇的现象是有些藤校和“常春藤+”大学（一般指斯坦福大学、麻省理工学院、芝加哥大学和杜克大学）的学生在申请工作时——尤其是创意类职位时，刻意隐瞒自己的大学，他们觉得在目前的政治气候下，有些雇主可能对精英大学的毕业生有偏见。

福布斯2024年的一份调查显示，33%的招聘经理表示，跟5年前相比，他们雇佣常春藤毕业生的意愿下降。参加政治抗议活动是经理们对藤校学生警惕的原因之一——学生在学校里到底读了点啥？以为自己是谁呢？是一些招聘经理的私语。

顶尖大学现在的取向不需要个人全面发展，而要打造一个背景优势多元的集体。这也许符合大学的审美，但这样一个大学集体对于要招聘个人的公司来说却是莫名其妙。不少经理们觉得藤校生过于集中在富裕阶层，生活在自己的泡泡里，把自己太当一回事，在多元化、接地气、同理心，甚至技术能力方面也没有高于公立大学的学生，甚至不及。

特朗普代表和推波助澜的反精英大潮也体现在一些非投行、咨询公司、律所、硅谷企业的取向中。福布斯甚至推出了一份雇主喜爱的新藤校清单。

新私立藤校

印度：新的边疆

本文在此还想补充第四大大学毕业生就业难的原因，那就是海量入门级白领工作正在向印度的转移。

如果说中国是全球工厂，那印度无疑是全球的后台办公室。印度从70年代开始承接欧美的呼叫中心、财务结算等工作，经过50多年的演化，并随着云计算的普及，印度在服务外包上不断升级，目前已经涉足研发、设计、法务、财务、软件开发、客服等等你能够想到的所有企业和政府运营后台业务。

目前Global Capacity Centers达到1700多个，雇佣160万员工，到2030年，这个数字预计会增长到250万。高盛1/5的员工都在印度，全球1/5的芯片设计人员也在印度。印度，正成为工作机会增长之所在。

平台经济

与全职工作的萧条相比，中美两国的平台经济确如火如荼。

The gig economy原指在平台上接单的网约车、快递、外卖、跑腿等零工，但目前办公室的工作也越来越零工化。2024年的一项问卷调查揭示，69%新进大学毕业生打零工，而且零工是31%的主要收入。智联和清华大学的研究也有类似的发现。有学者预测2025年60%的人都将从事零工工作。

也许00后从现在开始就要放弃毕业后全职工作的执念，多掌握一些零工技能，包括软件开发、数据分析、视频编辑、社交媒体维护、数字营销、搜索引擎优化、撰稿、设计、项目管理、客服、补习……

诗与远方

但在不断被拒绝的反面，00后也有着豁达与积极的一面。他们能够非常爽快地暂时抛开一切，去未知的世界寻找自我和人生的意义。

苏格兰青年Jack Scott和他的大学同学James Fleming结伴，在Facebook上买了一辆Land Cruiser越野车，改装了车内酒吧，带上浮潜设备，从Scott的苏格兰老家出发，穿越17000英里，一直开到Fleming的老家津巴布韦Harare。这次洲际旅行彻底改变了他们的人生，Fleming辞去培训公司的繁重工作，在津巴布韦找到一份环保工作。而Scott也辞去了冰箱制造公司的乏味工作，在苏格兰Orkney打捞扇贝。

美国姑娘Preethi Parthasarathy辞去银行的工作计划去印度旅行6个月，结果这一去就是5年半。她成为一名网络博主，分享自己在印度、斯里兰卡、马尔代夫和澳洲的历险。

5%的别人家的孩子，在任何时代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所谓好时代，就是5%之外的人，也能得到一份稳定和体面的生活。

当这份确定性彻底消失，当不友好的世界成为常态，一场诗与远方的心灵救赎之旅大概是屡试不爽的一剂解药。归来之后，改变自我，与世界和解。

来源：外滩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