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祭司阿普拄着蛇杖站在吊脚楼前,望着东南方那片被瘴气笼罩的密林,浑浊眼珠里映出两点幽绿鬼火。
青冥山巅终年云雾缭绕,山脚下苗寨的铜铃在夜风里叮当作响。
老祭司阿普拄着蛇杖站在吊脚楼前,望着东南方那片被瘴气笼罩的密林,浑浊眼珠里映出两点幽绿鬼火。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摊开时,赫然落着几片带血的枫叶。
"阿爹!
十七岁的阿蘅赤着脚从竹楼里冲出,腰间银饰撞得哗啦作响。
她搀住老人颤抖的臂膀,却见父亲指尖正渗出黑血,顺着蛇杖纹路蜿蜒成诡异的符咒。
老祭司反手扣住女儿腕脉,枯枝般的手指突然发力:"三更天去后山祖庙,把供桌下的陶罐取来。
他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朽木,"记住,若听见绣鞋踏过青苔的声响,就闭眼数自己的心跳。
阿蘅刚要追问,却见父亲脖颈浮现蛛网般的青纹,转瞬又隐入衣领。
她想起三日前寨中突发的疫病——得病的人脖颈都会出现这样的纹路,待纹路爬到眉心便七窍流血而亡。
此刻山风送来断续的哭声,像是女人在唱送魂歌,又像是婴儿夜啼。
祖庙的铜锁早被锈蚀,阿蘅用银簪挑开时,月光恰好穿透瓦缝,照见供桌下那尊蒙尘的陶罐。
罐身绘着朱砂符咒,却有道新鲜裂痕自底部蜿蜒而上。
她刚要伸手,忽觉后颈掠过森冷气息,像是有人对着她耳垂呵气。
"一、二、三……"阿蘅死死咬住下唇,听着那脚步声由远及近。
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黏腻声响,每一步都带着水渍拖曳的痕迹。
当数到第九十九下时,供桌下的阴影突然扭曲,伸出只苍白的手抓住了陶罐。
"多谢姑娘。
女声清泠如碎玉,却带着金石相击的颤音。
阿蘅壮着胆子睁眼,只见个身着鲛绡宫装的丽人立于月光下,脖颈处空荡荡的,唯有青丝如瀑垂落至腰际。
她手中绣绷银针翻飞,竟在虚空中绣出朵血色并蒂莲。
无头娘娘的绣花针突然顿住,绣绷上金线无风自动:"你身上有故人的味道。
话音未落,整座祖庙开始震颤,梁柱间垂落的驱邪幡无火自燃。
阿蘅腰间银铃齐声哀鸣,她这才发现那些铃铛内壁,竟都刻着与父亲脖颈相同的青纹。
破晓时分,阿蘅抱着陶罐跌跌撞撞跑回吊脚楼。
老祭司正盘坐在火塘边,往铜盆里倾倒朱砂与雄黄。
见女儿怀中陶罐完好,他布满裂痕的脸上竟露出笑意:"好孩子,把罐子埋在神树根下。
话音未落,寨中突然传来凄厉的号哭。
阿蘅冲出门去,只见十几个青壮汉子正抬着具无头女尸往乱葬岗去。
尸体脖颈断面平整如镜,周身却缠绕着无数金线,在晨光中泛着诡异光泽。
她认出其中一人正是昨夜在祖庙外值守的阿勇,此刻他右臂青纹已蔓延至肘弯。
"是金蚕蛊的反噬。
老祭司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中蛇杖重重顿地,"当年我师父用九十九个活人炼蛊,终究遭了天谴。
他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嵌着枚金灿灿的蚕蛹,正随着心跳明灭闪烁。
阿蘅突然想起幼时见过的场景——每逢月圆之夜,父亲总会独自进入后山禁地。
有次她偷偷跟去,看见父亲跪在座无头神像前,将金蚕蛊喂给神像手中的绣花针。
此刻那针的虚影正在她眼前晃动,针尾系着的红绳,分明与无头娘娘腰间那条一模一样。
当夜子时,阿蘅带着祖传的苗刀潜入禁地。
石窟深处供奉的正是无头娘娘神像,只是比起祖庙那尊,这尊神像的绣绷上多了幅未完成的百鸟朝凤图。
她刚要细看,神像突然睁开了眼——不,是绣绷上的凤凰突然振翅欲飞,金线绣就的眼珠泛着血光。
"原来是你。
无头娘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绣花针破空而至,钉在阿蘅脚前三寸。
她这才发现神像底座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与父亲心口的金蚕蛊竟是同源。
石窟深处传来锁链拖拽声,借着凤凰金羽折射的微光,阿蘅看见个被九条玄铁链穿透琵琶骨的老道,他胸前金蚕蛊正与父亲那枚遥相呼应。
老道突然抬头,露出与老祭司如出一辙的面容:"乖徒儿,你终于来了。
他每说一字,锁链便深陷肉中三分,"当年为师用九阴玄女大阵炼制长生蛊,却被这孽畜反噬。
如今你父亲用全寨人的性命供养金蚕,倒是帮为师续了二十年阳寿。
阿蘅的苗刀突然发出龙吟,刀身浮现出凤凰图腾。
她想起无头娘娘今晨说的话——原来自己竟是百年前被献祭的玄女转世。
此刻凤凰金羽化作万千利刃,将玄铁链斩得火星四溅。
老道狞笑着张开双臂,心口金蚕蛊突然炸开,化作漫天金粉涌向阿蘅。
千钧一发之际,无头娘娘的绣花针破空而来,针尖挑着滴心头血。
金粉触及血珠的刹那,整座石窟响起凄厉的惨叫。
老道七窍流血,化作具干尸轰然倒地。
阿蘅这才看清,他后颈处也有道与父亲相同的青纹,只是这道纹路早已爬满整张脸。
"他偷了我的绣绷。
无头娘娘的虚影出现在祭坛上,手中绣绷正在修补凤凰残缺的尾羽,"当年我以发为线、魂为针,本欲绣出逆转生死的阵图,却被这牛鼻子老道夺了机缘。
她突然抬手,阿蘅腰间银铃尽数飞起,在空中拼成幅星图。
石窟开始崩塌,阿蘅却见无头娘娘的脖颈处浮现出淡淡金光。
那光晕中,分明有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
当第一块巨石砸落时,绣花针突然刺入她眉心,无数记忆如潮水涌来——原来百年前真正该被献祭的,是那个偷偷将绣绷塞给她的道童。
晨光刺破云层时,阿蘅抱着陶罐站在神树下。
寨中的疫病早已消退,只是老祭司的吊脚楼成了废墟。
她将陶罐埋入树根,看着最后一缕金线没入泥土。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绣娘的歌声,针线筐里的银针突然齐声颤动,在晨曦中拼出个完整的凤凰图腾。
三个月后,有采药人看见青冥山巅多了座无字碑。
碑前永远摆着副未完成的绣绷,每当月圆之夜,便有绣花针自行穿梭,在月光下绣出星河流转。
而山下苗寨的姑娘们都说,新来的绣娘针法出神入化,只是她总爱唱支古怪的曲子,歌词里藏着"金蚕噬月,玄女归位"八字。
这年冬至,湘西来了位云游道人。
他在无字碑前长跪不起,直到星斗满天才起身离去。
有人看见他道袍下摆绣着半只凤凰,针脚走势与碑前绣绷上的如出一辙。
而当夜寨中老妪们闲聊时,忽然都想起三十年前那个被逐出师门的道童,据说他左肩有块凤凰状的胎记。
残阳如血,将青冥山巅的积雪染作胭脂色。
云游道人青玄立在无字碑前,道袍下摆的凤凰刺绣在朔风中翻飞,尾羽上九点金斑恰似星宿排布。
他忽然抬手接住片飘落的枫叶,叶脉间蜿蜒的纹路竟与碑前绣绷上的针脚暗合。
"二十年了。
青玄指尖抚过碑面,冰凉的触感里藏着细密凹凸。
这是阿蘅用苗刀刻下的符咒,每一道刻痕都浸着凤凰血。
山风卷起他束发的青玉簪,露出后颈处狰狞的青纹——那纹路此刻正顺着脊椎游走,在他心口聚成只振翅欲飞的金蚕。
子时三刻,青玄循着记忆中的秘径踏入禁地。
石窟中的玄铁链早已锈蚀成灰,唯有祭坛上的无头神像依旧保持着托举绣绷的姿势。
只是今夜神像手中的银针泛着幽蓝,针尾红绳无风自动,在虚空中勾勒出幅残缺的河图。
"你果然来了。
清冷女声自神像腹中传出,绣绷上的凤凰突然睁开双目。
青玄瞳孔骤缩,那双金瞳里映出的分明是阿蘅的面容。
他反手抽出背负的桃木剑,剑身却传来熟悉的震颤——正是当年师父赐予他的本命法器,此刻剑柄缠着的红绳,与绣针尾端的竟是同根同源。
石窟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青玄猛地转身,却见个身着玄色道袍的老者从阴影中踱出。
那人面容与记忆中的师父分毫不差,只是眉心嵌着枚流转的星纹,周身缠绕的罡气将洞顶钟乳石震得簌簌落尘。
"好徒儿,为师等你这具身躯等得太久了。
老者抬手轻点,青玄手中的桃木剑突然调转剑锋,直直刺向自己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无头神像手中的绣针破空而至,将剑尖击偏三分。
青玄踉跄后退,却见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布满了蛛网般的青纹,与师父眉心的星纹遥相呼应。
老者仰天大笑,洞窟顶部落石如雨:"当年你偷换祭品,将玄女转世之身送入苗寨,可曾想过今日?
他抬手虚抓,青玄顿觉魂魄欲离体而出,却见绣绷上的凤凰突然振翅,金羽化作万千锁链将老者缚在祭坛中央。
青玄趁机咬破舌尖,精血喷在桃木剑上的刹那,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
这是阿蘅临终前用凤凰血绘就的往生咒,此刻剑锋过处,老者眉心的星纹竟开始寸寸龟裂。
老者发出非人的嘶吼,周身罡气化作万千毒蛇扑向青玄,却在触及他心口金蚕的瞬间灰飞烟灭。
"你以为赢了?
老者突然诡异一笑,身躯如流沙般消散。
青玄正要追击,却见祭坛上的绣绷无风自动,凤凰金羽竟在虚空中织就面水镜。
镜中景象令他如坠冰窟——苗寨中正在举行盛大的祭典,九十九名少女身着鲛绡立于星盘之上,而她们脖颈处都浮现着与自己相同的青纹。
水镜突然炸裂,化作漫天金粉涌入青玄七窍。
他踉跄着扶住神像,却见无头娘娘的虚影从绣绷中浮现。
这次他看清了,那虚影的脖颈处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盘踞着条由金线凝成的蛟龙,龙睛正是两枚绣花针的针尖。
"你师父用二十年布下此局,要的从来不是长生。
无头娘娘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颤音,"他真正要的,是让玄女与金蚕在轮回中相噬,最终炼成破开九幽的钥匙。
她抬手轻点,青玄心口的金蚕突然化作流光没入绣绷,凤凰尾羽上的九点金斑随之亮起。
石窟开始地动山摇,青玄却仿佛陷入另一个时空。
他看见百年前的自己跪在师父面前,手中捧着个襁褓——那婴儿眉心赫然生着凤凰胎记。
师父将金蚕蛊种入婴儿心口时,他袖中的绣花针突然刺破指尖,一滴血落在蛊虫身上,从此种下了今日的因果。
"原来我才是最初的祭品。
青玄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洞顶落石如雨。
他扯开道袍,心口金蚕蛊的位置已化作个漩涡,将四周罡气尽数吞噬。
无头娘娘的虚影突然凝实,绣绷上的凤凰化作流光没入她脖颈,蛟龙金线缠绕间,竟渐渐显出个绝色女子的面容。
女子抬手抚过青玄面颊,指尖带着绣花针特有的寒意:"你师父算错了一件事——玄女与金蚕本就是同源而生。
她突然并指如剑刺向自己心口,金线如瀑涌出,在虚空中织就座巨大的罗盘。
罗盘转动间,青玄看见无数个时空的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有个青玄与阿蘅,在轮回中重复着相遇与分离。
当罗盘停转时,青玄发现自己站在片虚无之境。
脚下是星河倒悬,头顶是黄泉奔涌,而阿蘅正站在星河与黄泉的交汇处。
她身着初见时的苗疆盛装,手中绣绷却化作柄通天彻地的巨针,针尖挑着个不断坍缩又重组的宇宙。
"还记得祖庙里的陶罐吗?
阿蘅的声音在虚空中层层回荡,"那里面封印的从来不是瘟疫,而是师父第一世炼制失败的混沌蛊。
她突然抬手,巨针刺入自己眉心,金线如龙卷风般席卷整个空间。
青玄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风暴中浮现——原来每世轮回,阿蘅都会在临终前将部分魂魄封入绣花针,只为等待今日。
当风暴平息时,青玄发现自己回到了石窟。
无头娘娘的神像已然崩塌,唯有绣绷悬浮在半空,凤凰金羽间流转着星河与黄泉的光影。
他伸手触碰绣绷的刹那,心口金蚕突然化作流光没入其中,而自己后颈的青纹则顺着经脉游走全身,最终在掌心聚成枚金针。
"原来如此。
青玄突然轻笑,将金针刺入自己眉心。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他却在这痛楚中看清了天道——所谓长生,不过是无数个刹那的永恒;而轮回,不过是命运织就的绣品。
当金针完全没入的瞬间,他的身躯开始崩解成金粉,却在最后一刻化作漫天星斗,与绣绷上的凤凰图腾融为一体。
三年后的上巳节,湘西苗寨来了位游方绣娘。
她手中的绣绷永远悬着半幅未完成的星图,每当月圆之夜,便有金线从她指尖自行溢出,在月光下绣出山河变迁。
寨中老妪都说,这绣娘的针法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位阿蘅姑娘,只是她总爱在绣品角落藏枚金针,针尾红绳上系着片褪色的枫叶。
这夜暴雨倾盆,绣娘正在吊脚楼中赶工。
忽闻窗外传来熟悉的铃音,她抬眼望去,只见个青衣道人立于雨幕之中。
那人眉心有枚流转的星纹,手中桃木剑却缠着根红绳,绳端系着的金针正与她绣绷上的如出一辙。
"姑娘的针法,倒是让贫道想起位故人。
道人踏雨而来,道袍下摆的凤凰刺绣在闪电中栩栩如生。
绣娘手中银针突然颤动,在绣布上刺出个奇异的符咒——正是当年青玄在无字碑前刻下的印记。
暴雨骤歇时,寨中孩童看见绣娘的吊脚楼亮起奇异光芒。
那光中隐约有凤凰展翅,又有金蚕破茧,最终化作漫天星斗没入青冥山巅。
次日清晨,早起采药的村民发现神树根下多了个陶罐,罐身绘着从未见过的符咒,却有道新鲜裂痕自底部蜿蜒而上,恰似二十年前阿蘅取走的那个。
而千里之外的终南山巅,有位白发道人正在观星。
他手中的罗盘突然迸发金光,指针所指方向,正是湘西苗寨所在。
道人抚须长叹,指尖拂过罗盘上新刻的凤凰图腾——那图腾尾羽处,分明藏着枚微不可察的金针。
二十年后的中元节,苗寨来了群云游的戏班子。
班主是个盲眼琴师,怀中琵琶的轸木上刻着半只凤凰。
当夜他们唱的是出新编的《绣魂引》,讲的是位绣娘与道人跨越百年的情劫。
戏至高潮时,琴师突然拨断根金弦,断弦化作流光没入夜空,竟在银河间织就幅巨大的绣品。
看客们仰头惊叹,唯有寨中那位老绣娘突然泪流满面。
她颤抖着摸出枕下的绣绷,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金蚕噬月终有尽,玄女归位始见真"。
而此刻银河中的绣品突然流转,化作无数金针落入人间,每根针尾的红绳上,都系着片褪色的枫叶。
北斗倒悬之夜,湘西十万大山同时响起裂帛之声。
苗寨祭坛上的青铜古钟无风自鸣,钟身饕餮纹里渗出暗红锈迹,在月光下竟凝成九滴血珠,悬停于虚空如星子列阵。
老绣娘手中的银针突然齐声悲鸣,针尾红绳寸寸断裂,露出内里流转的星辉。
"来了。
她枯槁的手指抚过绣绷上新添的针脚,凤凰尾羽处不知何时多了枚金蚕图腾。
山风穿堂而过,吹散她鬓角银丝,露出后颈处蜿蜒如龙的青纹——那纹路此刻正顺着脊椎游走,在她心口聚成个旋转的太极。
子时三刻,寨外鬼哭林传来玉磬清响。
七十二盏幽蓝鬼火自地底升起,照亮了林间蜿蜒的青铜古道。
老绣娘抱起绣绷踏入雾霭,足尖点地时,青石板上绽开朵朵金莲。
每朵莲心都嵌着半枚残缺的卦象,正是二十年前青玄道人刻在无字碑上的符咒。
古道尽头立着座九层祭坛,坛顶悬浮的浑天仪正逆向旋转。
老绣娘认出那是师父第一世炼制的混沌至宝,此刻仪轨上的星图却与她绣绷上的凤凰图腾完全重合。
祭坛四周立着九根盘龙柱,每根龙柱都缠绕着具透明魂体——细看竟是历代苗寨大祭司,他们脖颈处的青纹皆与老绣娘同源。
"玄女归位,金蚕合道。
沙哑嗓音自祭坛深处传来,白发道人踏着星轨现身。
他手中桃木剑已化作紫竹拂尘,拂尘尾端系着的金针却与老绣娘怀中绣绷上的针脚共鸣震颤。
老绣娘瞳孔骤缩,认出那拂尘柄上刻着的,正是自己幼时在祖庙见过的三清禁制。
道人突然甩出拂尘,万千银丝化作锁链缠向老绣娘。
她却不闪不避,任由金针从心口飞出,在虚空中织就面水镜。
镜中景象令道人脸色骤变——他看见自己九世轮回的身躯正在镜中湮灭,而每具躯壳心口都嵌着枚金蚕蛊,蛊虫尾部红绳皆系在老绣娘指尖。
"原来如此。
道人抚掌大笑,周身道袍无风自动,"你竟将九世魂魄炼作绣线,每世记忆都化作针法。
他突然并指如剑刺向自己眉心,星纹裂开处涌出漆黑雾气,雾中浮现出无数个青玄道人的面孔,每个面孔都在重复着炼蛊的手诀。
老绣娘突然轻笑,指尖金针化作万千流光。
流光过处,雾气中的面孔尽数破碎,却在重组时化作她记忆中的模样——七岁那年偷尝蛊酒的自己,十七岁为救阿爹闯禁地的自己,三十岁抱着陶罐在神树前落泪的自己……所有虚影在星空中交织成网,网心悬浮的正是那枚金蚕蛊。
"师父可曾算过?
老绣娘踏着虚空步步生莲,绣绷上的凤凰突然振翅高飞,金羽化作漫天剑雨,"玄女与金蚕本就是天道织就的因果线,而您,不过是穿针引线的傀儡。
她抬手轻点,混沌至宝突然调转方向,浑天仪上的星图竟与她掌心血痕完美契合。
道人终于色变,手中拂尘化作万千毒蝎扑向老绣娘。
却见她怀中绣绷自动展开,凤凰图腾化作火凤长鸣,毒蝎在凤火中化作金粉。
这些金粉并未消散,而是聚成条蛟龙缠绕老绣娘周身,龙睛正是那两枚绣花针的针尖。
"你竟悟透了《天工开物》最后一卷!
道人踉跄后退,道冠滚落露出满头银丝,"那卷残篇明明随我第一世身死道消……"他话音未落,老绣娘已踏着星轨欺至身前,指尖金针抵住他眉心星纹:"师父可曾想过,当年在无字碑前刻符的,究竟是谁?
祭坛突然剧烈震颤,九根盘龙柱同时崩裂。
历代大祭司的魂体化作流光没入老绣娘体内,她后颈青纹瞬间蔓延至全身,却在眉心处凝成枚太极印。
道人看着她周身流转的罡气,突然癫狂大笑:"原来如此!
你早将九世修为炼作绣娘线,每根银针都藏着天道劫雷!
老绣娘不答,手中金针突然刺入自己心口。
剧痛中她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星空中炸开——第一世她作为祭品被送上祭坛时,青玄道人袖中的绣花针便沾了她的血;第三世她化为金蚕蛊时,青玄用本命精血喂养了她百年;第七世她以绣娘身份轮回,青玄化作云游道士在她门前跪了三年……
"原来我们从未分开过。
老绣娘泪落成珠,每颗泪珠都化作凤凰虚影。
她抬手扯断心口金蚕蛊的红绳,那蛊虫竟发出婴儿啼哭,化作流光没入混沌至宝。
浑天仪突然迸发金光,星图开始逆向重组,最终在祭坛中央凝成个巨大的茧。
道人看着茧上流转的卦象,突然面如死灰:"这是……鸿蒙初开时的……"他话音未落,茧中突然伸出只缠绕金线的手,轻轻按在他天灵盖上。
道人七窍顿时涌出金血,身躯如流沙般消散,却在消散前露出解脱的笑容:"原来如此……我们都只是……"
茧破之时,万籁俱寂。
老绣娘看着茧中走出的身影,手中绣绷突然化作齑粉。
那是个身着星月道袍的青年,眉心太极印流转,手中却握着根再普通不过的绣花针。
青年抬手轻点,十万大山同时响起凤鸣,苗寨中所有银铃无风自动,在晨光中拼成幅完整的河图。
"该醒了。
青年将绣花针别在老绣娘发间,指尖拂过她眉心时,太极印化作朵金莲没入神识。
老绣娘只觉浑身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种超越轮回的清明。
她看见自己九世轮回的身躯在星空中重组,每具躯壳都化作绣娘手中的银针,针尾红绳系着的,是不同时空的阿爹、阿勇与苗寨众生。
青年突然并指为剑刺向自己心口,金蚕蛊携着混沌至宝破体而出。
这次蛊虫没有啼哭,而是化作条金龙绕着老绣娘盘旋三匝,最终没入她心口太极印中。
祭坛开始崩塌,青年却踏着星轨走向天际,每步落下都绽开朵金莲,莲心卦象与她绣绷上的针法如出一辙。
"去织就你的天道吧。
青年的声音在云海中回荡,手中桃木剑化作流光没入十万大山,"待你补全最后九针,便是混沌重开时。
老绣娘望着青年消失的方向,突然抬手轻点虚空。
指尖金线如瀑涌出,在晨曦中织就幅遮天蔽日的绣品。
绣品上山河变迁、日月轮转,却在东南角留着片空白——那里本该绣着青冥山巅的无头娘娘,此刻却空悬着两枚绣花针,针尾红绳正系着不断坍缩又重组的宇宙。
三年后的寒露,终南山巅来了位云游绣娘。
她手中的绣绷永远悬着半幅星图,每当月蚀之夜,便有金线从她指尖自行溢出,在月光下绣出混沌初开的景象。
有道门真人认出,那绣法竟与《黄庭经》中失传的"补天绣"完全吻合,只是针脚间总藏着两枚逆时针旋转的绣花针。
这夜暴雨倾盆,绣娘正在破庙中赶工。
忽闻窗外传来熟悉的玉磬声,她抬眼望去,只见个青年道人踏雨而来。
那人眉心太极印流转,手中拂尘却缠着根红绳,绳端系着的金针正与她发间那枚共鸣震颤。
"姑娘的针法,倒是让贫道想起位故人。
道人踏雨而入,道袍下摆的星图与她绣绷上的针脚完美契合。
绣娘手中银针突然颤动,在绣布上刺出个奇异的符咒——正是当年青年在十万大山留下的卦象。
暴雨骤歇时,破庙梁柱间垂落的驱邪幡无火自燃。
火光中,绣娘看见道人拂尘扫过绣绷,那些未完成的针脚竟自行游走,在虚空中织就座巨大的罗盘。
罗盘转动间,她听见十万大山同时响起凤凰长鸣,而自己发间的绣花针突然化作流光,在庙顶劈开道时空裂缝。
"该补最后一针了。
道人抬手轻推,绣娘不由自主地刺出手中银针。
针尖触到罗盘的刹那,整个宇宙突然静止——她看见银河化作绣线,黑洞变成针眼,而自己与道人正站在针尖与麦芒的临界点上。
当银针完全没入的瞬间,所有时空碎片开始重组,最终在裂缝中凝成枚金灿灿的蚕蛹。
蚕蛹裂开时,老绣娘与青年道人并肩立于虚空。
他们脚下是重生的十万大山,头顶是流转的混沌星图,而手中绣绷上的凤凰图腾,此刻正化作漫天星斗洒落人间。
某颗流星坠入苗寨时,化作个啼哭的婴孩,她眉心生着凤凰胎记,手中却紧紧攥着枚金针。
来源:李教授传承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