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声音 | 王逢鑫 :我与《北京大学学报》的不解之缘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5-31 18:29 1

摘要:我从2010年7月开始审校《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总260期),至2024年7月,已过了14年,整整84期了。1990年第5期《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刊载了庞广廉的书评《实用语言学研究的新成果——读王逢鑫著〈英语意念语法〉》。这是我第一次

作者简介

王逢鑫

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

我与《北京大学学报》的不解之缘

我从2010年7月开始审校《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总260期),至2024年7月,已过了14年,整整84期了。1990年第5期《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刊载了庞广廉的书评《实用语言学研究的新成果——读王逢鑫著〈英语意念语法〉》。这是我第一次与《北京大学学报》的交集。从此,我经常到北京大学图书馆阅览《北京大学学报》,精读我感兴趣的文章,从不间断。

我一生从事英语语言、文学和文化的教学与科研。从1990年至1999年,我在《北京大学学报》发表了《非语言交流手段的若干语义问题》《论色彩词——英汉色彩词语义比较》《词典的分类与编纂方向》《论象声词——英汉象声词语义比较》《论语义的分级性》《论量词——英汉量词语义比较》《论亲属词——英汉亲属词语义比较》《论感叹词——英汉感叹词语义比较》等一系列论文。我与《北京大学学报》走得更近,更加亲密了。

王逢鑫《论象声词——英汉象声词语义比较》,载《北京大学学报(英语语言文学专刊)》1992年第2期

我在北京大学英语系四十余年丰富多彩的教学生涯,教书育人,做学生思想工作,开设新课,编写教材,备课,讲课,批阅学生作业,给学生解析错误,带硕士生和博士生,指导学位论文,辅导青年教师,做学术报告,进行学术交流,承担科研项目,撰写论文,著书立说。我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这些经历和经验,都为我现在审校《北京大学学报》英文摘要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十余年前,英语系钱军和赵白生老师曾去美国哈佛大学做访问学者,回来后都给我讲述发现哈佛大学图书馆藏有《北京大学学报》。我为此感到骄傲,但是也为学报的英文摘要质量担忧。退休后,时任《北京大学学报》主编的程郁缀老师邀我帮忙修改英文摘要,我欣然答应。之前,我曾谢绝有的学校用高薪请我上课,谢绝有的出版社请我写专著或翻译文学作品。有的朋友和同事对此不理解,问我为什么放弃有名有利的事,专做替人作嫁衣的事情。我对此并不认同。我本淡泊名利,进入耄耋之年更视名利为过眼烟云。我为《北京大学学报》审校英文摘要,是出于对学术的崇敬,更出于对北大的热爱。

我审校每篇英文摘要,从不敢拿过来不假思索就修改起来。这十余年,我像小学生一样毕恭毕敬认真阅读每位作者的原文,吃透精神,然后动手兢兢业业审校英文摘要。十几年下来,读了八十余期学报的全部文章,学到不少知识,也从修改工作中总结了一套方法和经验。学报的文章涉及古今中外,天南海北,文史哲,政经法,五花八门,无所不包。中文编辑需要是个杂家。我干的审校工作实际上是英文编辑,需要是个懂两门语言的杂家。审校英文摘要,实质上是检查翻译质量。但是,翻译是门遗憾的艺术。由于出版时间紧迫,对一些生僻的专门词汇,虽冥思苦想,但往往不容我想出一个较为理想的译法。事后忽然找到一个比较满意的译法,但早已经白纸黑字,为时晚矣。总是有些遗憾的事。

许多专门词汇,前人没有翻译过。有时,原作者提供的译法仅是汉语拼音,或一个不太合适的英语词,没有什么可参考的东西,需要自己创造。我常常为一个词如何翻译冥思苦想,费时几天。有一期载北大藏秦简的六篇文章,其中遇到“竹牍”和“竹简”两个词。我花了很长时间,查阅了许多参考资料,才弄明白二者的区别,终于找到暂时比较满意的译法。将“竹牍”译为bamboo piece;将“竹简”译为bamboo slip或bamboo strip。

有篇文章谈到“古雅”“文雅”“典雅”和“风雅”等四个词,基本上是同义词,原作者都译成elegance,没有区别。我试用了多种译法,用elegance的同义词grace,gracefulness,refinement表示,依然没有多大区别。又用了classical elegance表示“古雅”,用literary elegance表示“文雅”,但是与原文意思不符。我最后想出trans-historical elegance(古雅),trans-ritual elegance(文雅),trans-knowledge elegance(典雅)和fame-free elegance(风雅)的译法,以适合文章上下文,弥补原作者提供译法的不足。

还有篇文章专门论述宋代书信体类的消长与创新。汉语的“信”,仅有letter和correspondence两个英语对应词。letter的原义是“字母”。英语字母构成单词,单词组成句子,句子连成信。英语的“信”(letter)强调“信”的基本元素和构成方式。汉语的“信”由“人言”二字组成,指人用语言传递信息,交流沟通,强调的是“信”的功能。汉语表示“信”的词汇太丰富。那篇文章讲到宋代书信体类有“书”“帖”“启”“状”“简”“劄子”“尺牍”等。语义是流动的,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些词在不同时代、不同语境有不同的含义。那篇文章用了汉语拼音的省时省力方法。但是我不想用这样偷懒的做法,而是反复阅读原文,反复查阅有关资料,将上述字词分别译为correspondence(书),calligraphic letter(帖),courtesy letter(启),private letter written to one’s superior(状),short letter(简),folded short letter(叠幅小简),official letter submitted to one’s superior(劄子),folded official letter(叠幅劄子)和informal letter(尺牍)。对目前的译法,依然不甚满意,就算抛砖引玉。

翻译是个非常细致的工作。审校译文更需要精确,容不得半点疏忽。有时一字之差,会使意思全拧。最常见的错误是语法不对,语用不当。汉语说“在那个时候”,可以指“在过去的那个时候”,英语须译为at that time(过去时);也可以指“在将来的那个时候”,英语须译为until then(将来时)。有位作者不熟悉二种用法的细微区别,把将来时的“在那个时候”,误译成过去时的at that time。

英语是拼音文字,每个单词由字母组成,而字母有大小写的区别。大写字母用于句子开头或专门称谓,即专有名词,如人名、国名、地名、单位名称、宗教名称等。大写字母使用有严格的规则。有篇关于基督教历史的论文,其英文摘要将“基督教”写成小写的christianity。英语中,将大写的专有名词Christianity写成小写,是一大忌讳,也是不可容忍的基本错误。英美读者许多人都是基督徒,看到我们的刊物上有小写的christianity,恐怕会十分不悦,认为是我们对基督教和基督徒的不尊重。

用词不当,是常见的错误。有篇文章谈到“马克思哲学的二重性”,其正确译法是the duality of Marx’s philosophy。该文作者将“二重性”,误译成duplicity,其意思是“欺骗”,与duality(二重性)的拼写首尾虽有相似之处,但意思有天壤之别。the duplicity of Marx’s philosophy的译法变成严重错误。

又如,“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正确译法是New-democratic Revolution。可是有位作者用词不当,将其译为New-populist Revolution,变成了“新民粹主义革命”,又是一个严重错误。

英语是拼音文字,多一个字母或少一个字母,字母前后位置颠倒,都会因拼写错误而弄错意思。有篇文章提到“高地位”一词,英语应译为high status,可是作者误写成high statue,变成了“高雕像”。

英语的根词,可以衍生成意义不同的派生词。例如,subject的意思是“主体”,而其派生词subjective的意思是“主观的”。有篇文章讨论“主体意识”,应译为subject consciousness,而该文作者将其译为subjective consciousness,变成了“主观意识”。

有的作者找不到英语对应词,就使用汉语拼音取而代之。有篇文章讲述中国近代史上的“四个甲子”周期。英语通常将“甲子”译为sixty-year cycle,即“60年周期”。该作者本意想用汉语拼音将“甲子”写成jazi,但可能是电脑自动修改拼写错误,将jazi改成jazz,意思是“爵士乐”。这样,中国近代史上的“四个甲子”周期就变成了中国近代史上的“四部爵士乐”,弄巧成拙,闹了笑话。英文摘要主要是供外国读者参考的,他们遇到汉语拼音会不知所云。因此,我主张不用或尽量少用汉语拼音,努力找到恰当的英语对应词。

翻译本质上是一种解释。对找不到英语对应词的词汇,不妨采用解释或意译的方法。有篇文章谈到“根尘”,本是佛教用语。眼、耳、鼻、舌、身、意为“六根”;色、声、香、味、触、法为“六尘”。该文作者将“根尘”直译为root dust,英语没有这样的搭配,与原义风马牛不相及。佛家认为:色之所依而能取境者为“根”;而根之所取者为“尘”。我依此将“根”译为what people perceive with;而将“尘”译为what are perceived by people。这种译法对仗工整。

另有一篇文章谈到“见在”和“发出”。“见在”的意思是“现存”;“发出”的意思是“显现出”或“表现出”。该文作者提供的译法是the ready-made和the derived,不知道出自何处。我做翻译,力争遵循严复老先生提倡的“信达雅”三原则,不仅忠实于原义,行文通顺,还要显示出中国文化的高雅。我将“见在”和“发出”分别译为what is present和what is presented。what is present(=the thing that is present),即“现存的东西”。这里,present是形容词,意思是“存在的”“在场的”,与absent(“不在场的”“缺席的”)是反义词。而what is presented(=the thing that is presented),意思是“被展示的东西”。这里,present是动词,意思是“展示”。what is present和what is presented也是对仗工整。

英语存在大量的一词多义现象,容易造成歧义。翻译时,选词不当会产生错误。有篇文章谈到“宗教基础”,该文译成religious foundation。英语的foundation有两个意思:一是“基础”,二是“基金会”。religious foundation的意思容易被理解为“宗教基金会”。为避免歧义,我将“宗教基础”译为religious basis。

又如,一篇文章论述“女俗”时,将其译为female custom。英语的custom有“风俗”和“定制”两层意义,female custom的意思是“女性定制”。而将“女俗”译为women’s custom,可以排除歧义。

英语许多词汇意义有雅俗之分、褒贬之别,使用时需要格外注意,不可混淆。最常见的例子是将“政治家”译成politician。在美国英语中,politician多含贬义,特指a person who is good at using different situations in an organization to try to get power or advantage for himself or herself,即“善于玩弄阴谋,勾心斗角,以谋私利的政客或政治骗子”。“政治家”应译为statesman,意思是a political or government leader,especially one who is respected as being wise,honorable,and fair-minded,即“政治领袖或政府领导人,因其明智、可敬和公正而受到尊重”,是个褒义词。

有篇文章论述某个事件“引起很大反响”,这本是中性义或褒义。该文作者用了arouse great repercussion的译法。英语repercussion的意思是an indirect and usually bad result of an action or event that may happen sometime after wards,即“恶果”或“负面影响”。这句话的翻译应该用arouse great echo,表示中性义或褒义。

另有篇文章讲到“政府和公众间距离”,正确译法本是简单的the distance between the government and the public。可是该文作者画蛇添足,在distance后面莫名其妙加了个relationship。the distanc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government and the public的意思是“政府和公众间异地恋”,又是一个笑话。

我们的刊物要有长盛不衰的生命力,需要一代一代作者和一代一代编辑的努力、积累、传承和创新。大家需要遵循“严谨”和“一致”的原则,包括规范写作体例、统一术语等。我从开始为《北京大学学报》担任英文摘要审校,就致力于细心修改英文摘要,一丝不苟,精益求精。这十几年,我看到不少作者虚心学习,英文写作水平显著提高,格式趋于规范,行文也大有进步。我是感到非常欣慰的。

我已进入耄耋之年,终将退出审校工作,将接力棒传给后来人。我一方面注意培养青年编辑,将自己的经验体会与大家分享。另一方面,我着手创建资料库建设。为统一译名,保持前后一致,我建立英汉栏目名称库和英汉关键词词库,不断积累,不断修正。又建立作者中英文通讯地址资料库,规范作者所在单位译名。我深信这些资料对刊物建设是有益的。

我们的刊物要立足于世界学术之林,必须有高质量文章,包括高质量英文摘要。中文再好,英文一塌糊涂,也是白搭。中文好,英文也好,才是绿叶扶红花。我想中文编辑和英文审校都有责任保证文章质量,需要修改不妥之处。当然,修改可以编辑自己做,也可以与作者商榷。总之,编辑要为刊物的生命力负责。再优秀的作者也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像郭沫若这样的大师,都虚怀若谷,还有“一字之师”。但是我看现在有些作者想真正达到高水平,还需要付出极大努力。有一篇论述西夏国君主的文章,作者把论述的君主的名字写颠倒了。结果害得我这个对西夏国了解甚少的人,查了许多资料,才弄清是作者自己搞错了。

这十几年,我修改过一些英语国家作者写的英文摘要,没有听到不同意见的反馈。但是,曾经有一位中国籍作者坚持不让修改英文摘要的事让我不解。古人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圣贤之人都难免有错误,何况我们这些普通人。我们写文章,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失误和疏忽,因此要努力避免犯错。我自己写文章,总是谨小慎微,反复看许多遍,力求少点遗憾。我欢迎别人为我写的文章挑错,我尊重“一字之师”。每个刊物为了保证质量,都有自己的审校制度和程序。我曾三次在联合国教科文总部工作,担任过同声传译、笔译和审校,看到国际组织对翻译文件和报告有极其严格的审校制度和程序。那里的作者和译者水平都是很高的,但是他们对每篇文件和每份报告,都要求反复审校几次,尽量做到万无一失。我希望我们刊物应有这种追求完美的精神。

我的感觉是现在有些学者过于自信,不够虚心。这跟大环境有关,也跟作者本人有关。我曾跟随老一辈学者学习多年,看到他们学问大,但是谦虚,没有架子。现在有些学者学问还不够大,架子却不小。我们现在有些学者不太懂“虚心使人进步”的道理。1970年,我与另外三位英语教师曾在中南海受到敬爱的周总理的接见,座谈英语教改问题四个小时。周总理曾拿着我们编写的英语教材读给我们听,问我们读得对不对。我惊讶地发现他老人家英语读音那样准确,而作为一位领袖又是那样谦逊。他是我一生学习的楷模。我愿像他那样在有生之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北京大学学报》贡献自己的菲薄之力。

疫情期间,王逢鑫先生特意坐车来学校,跟不同时期与他合作的三位学报“英文助手”相见,并给予鼓励。

(左起:管琴,王逢鑫,杨伊佳,郑园)

排版:陈楚楚

审核:郑 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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