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是这个月的一千块钱。"我把红色百元大钞递给母亲,眼角余光瞥见弟媳孙丽芳微微扬起的嘴角。
钱与情
"这是这个月的一千块钱。"我把红色百元大钞递给母亲,眼角余光瞥见弟媳孙丽芳微微扬起的嘴角。
她接过钱时的那种笑,就像是提前知道这钱最终会落入何处一般。
我叫周美莲,今年四十有二,曾在东风纺织厂做过十五年的细纱挡车工。
二零零三年厂子改制,我成了最早一批下岗工人,领了几千块钱的补偿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丈夫李国强倒是安慰我:"人这辈子能有几回转弯?转弯处才是风景呢!"
他大我三岁,是个退伍军人,在县运输公司开过卡车,后来也因单位不景气回了家。
我俩合计了几天,拿出积蓄在小区门口租了间十几平米的门面,开了个小卖部,卖些油盐酱醋、日用百货,还有附近工厂工人爱买的槟榔、香烟。
日子虽不宽裕,但看着六十多岁的母亲操劳一辈子,身子骨日渐衰弱,我便每月从营业额中抽出一千元孝敬。
母亲每次都推辞,脸上写满了"使不得"三个字,却又小心翼翼地收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钞票,眼里盛满了感激。
"乖囡,攢着买件新棉袄吧,你那件都穿了八年了。"母亲总是这样说。
我不知道的是,这份孝心竟成了我和弟媳之间无言的较量。
弟弟周建国比我小五岁,中专毕业后通过关系进了县电力局,做基层工人,每月工资一千出头,虽然不多,但胜在铁饭碗。
他娶的孙丽芳是隔壁村的姑娘,脸蛋圆润,个子不高,为人勤快却精明得很。
两人婚后便与母亲同住在城郊的老房子里,名义上是赡养老人,实则母亲还在忙里忙外,照顾他们的儿子小铭。
那是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盖的砖瓦房,三间正屋,东西厢房各两间,青砖灰瓦,院子里有口老井,还种着几棵枣树和一架葡萄。
每到夏天,葡萄架下,母亲总要支一张竹躺椅,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哄小铭午睡。
而我和国强,婚后在县城里通过单位分了一套六十平的小两居,家具不多,却也温馨舒适。
记得去年春节前,我买了两件羊毛衫给父母,特地去老屋送时,正赶上弟弟不在家。
"妈,试试合身不?"我将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母亲。
母亲接过去,脸上露出喜色,却被孙丽芳一句话浇灭了。
"姐,你就知道买这些没用的东西,还不如多给点钱实惠。"孙丽芳嘴角带着讽刺。
我一怔,说不出话来。
"丽芳,你这是说的甚么话?"母亲轻声责备,眼神却有些躲闪。
"妈,我又没说错,我们整天照顾您,美莲姐倒好,一个月只给一千块,自己开小卖部赚得盆满钵满,这也太小气了!"
孙丽芳的脸涨得通红,拉着小铭进了里屋,只留下我和母亲面面相觑。
"别跟她一般见识,年轻人嘴快。"母亲轻拍我的手背,眼里却溢满了歉疚。
那一刻,我的心揪了起来,不是为我被误解的委屈,而是为母亲的难堪。
每逢春节,全家团聚。去年除夕夜,炊烟袅袅,饺子的香气弥漫在老屋的每个角落。
老旧的电视机播放着春晚,母亲包的饺子一个个像小元寶,整整齐齐地摆在蓝边大瓷盘里。
筷子刚伸向桌心,孙丽芳便当着全家人的面开了腔:"姐,你每月给妈那一千块,还不如直接给我们,反正都是我们照顾妈,钱也是我们花。"
我的筷子顿在半空,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母亲低头嚼着饺子,沉默不语,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弟弟尴尬地给我倒了杯二锅头:"丽芳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来,姐,喝一个。"
国强看出我的委屈,轻轻握住我的手,摇了摇头。
饭桌上的气氛冷了下来,只有电视里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小铭倒是天真,不停地问:"奶奶,为什么大家不说话了?"
那晚回家后,我靠在国强肩头哭了,像个孩子似的。
"国强,我这心里憋屈啊!我又不是没给家里出力,怎么到丽芳嘴里,我成了不孝顺的了?"
国强沉默地抽着烟,许久才说:"钱这东西,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却是是非之源啊!"
往事如烟,而现实更是让人心力交瘁。
"姐!妈说要买台洗衣机,你能不能多出点?"这是农历二月初,弟弟周建国打来的电话。
"弟,不是姐说你,家电下乡不是有补贴吗?一千多块钱,你们自己拿不出来?"我有些不悦。
"哎呀,我们刚给小铭报了补习班,手头紧啊!再说妈一直用你给的钱贴补家用,不也是为了我们?"
我一时语塞,最终还是答应多给五百元。
电话那头传来了孙丽芳的附和声:"谢谢姐,早该这样了!"
挂了电话,国强拍拍我的肩:"随他们去吧,你这心善,总担心母亲在弟弟家受委屈,实在不行,把老人接来咱家住算了。"
我摇摇头:"妈腿脚不好,我们白天又要看店,怎么照顾?再说小铭是她的心肝宝贝,她舍不得离开。"
国强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一个偶然的星期三下午,店里客人少,我便让国强看着,自己去老屋给母亲送她爱吃的核桃酥。
刚进院子,就听见隔壁王婶和母亲攀谈的声音。
"刘大姐,你闺女每月给你钱,你咋不给自己买点好吃的?那孙丽芳可精明着呢!"
"莫乱说,丽芳待我不差!再说小铭要上学,家里开支大,我这老婆子有吃有穿就成!"母亲的声音里满是维护。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在巷口的石凳上坐了许久。
这些年,我给的钱究竟进了谁的口袋?母亲真的用上了吗?
半月后,又一个送钱的日子,我特意挑了母亲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去。
"妈,您身体还好吧?"我看着母亲瘦削的身影,心疼不已。
"挺好,就是腿有点疼。"母亲笑着说,却不经意地揉了揉膝盖。
"该去医院看看了。"我皱眉,从包里拿出钱,"这是这个月的一千元,您自己收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母亲接过钱,眼神闪烁:"知道了,你别操心。"
"妈,实话告诉我,我给您的钱,您都用在哪儿了?"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母亲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家里开销大,建国工资不高..."
我没等她说完,便转身去了厨房,翻出母亲常放钱的糖罐。
罐子里空空如也。
正准备离开时,我在母亲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本存折。
翻开一看,每月都有存入的记录,而取出的日期恰好都是小铭开学前或者补习班交费时。
这些年,我给母亲的钱,她几乎分文未动,全都攒了下来!
一种心酸涌上心头。
"你翻我妈东西干啥?"弟弟突然出现在门口,脸色铁青。
"我只是..."我一时语塞,手中存折像烫手山芋。
"还给我!"弟弟一把夺过存折,眼睛瞪得溜圆,"你以为给点钱就能主宰我妈的生活?我们才是日日夜夜照顾她的人!姐,你太过分了!"
弟弟像是压抑已久,一股脑倒出心中的不满:"你知道小铭上学有多费钱吗?补习班、特长班,没有妈这点钱,我们拿什么供?"
"那是我给妈的钱,不是给你们的!"我也来了火气。
"妈是我们一起的妈!她把钱给谁不是给?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当初分家产时,你拿了大头,现在连每月给妈一千块都要管东管西!"
"我拿大头?我读书时,你知道我省了多少钱给你念中专吗?爸走后,厂里困难,我每个月省吃俭用给家里寄钱,你怎么不记得了?"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我的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
"够了!"母亲突然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你们姐弟俩,争什么争?我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
母亲说完,突然踉跄了一下,扶着门框坐在了地上。
就在我们争执不下时,电话铃声打断了僵局——是国强,听说我半天没回去,担心出事,来电话问情况。
我匆匆告诉他母亲不舒服,他立刻说要过来接我们去医院。
母亲却摆摆手:"没事,休息一下就好,别大惊小怪的。"
可不到半小时,母亲又晕倒了。
医院的走廊冰冷而漫长,没有尽头,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和护士匆忙的脚步声。
"周建国家属?"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手中的检查单。
"我是她女儿,他是儿子。"我急忙上前。
"老人家有轻度贫血,血压偏高,膝关节炎也比较严重,可能平时没注意保养,建议住院观察几天。"
检查费、住院费、药费,一系列数字让弟弟脸色煞白。
我掏出钱包:"我来付。"
弟弟却拦住我:"我是男人,我来!"
他翻遍全身的口袋,最后只凑出几百块,脸上写满了窘迫。
"妈的医药费,我们一起出。"我不想在这时候伤他的自尊,小声说道。
就在此时,母亲虚弱地指了指衣服口袋:"存折...里面有钱..."
弟弟从母亲外套口袋里摸出那本熟悉的存折,递给了医院的收费员。
当护士告诉我们,母亲可能是过度劳累加上长期节省营养所致时,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孙丽芳赶到医院时,医生正好查完房。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婆婆,再看看墙上挂着的各种滴液,她的脸上终于流露出愧疚。
"美莲姐,对不起..."她低声说,眼圈红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给小铭攒学费。"母亲握着我和弟弟的手,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我怕我走了,小铭上大学没人帮衬..."
原来,母亲是怕自己年纪大了,活不到孙子上大学那天,便一点一点地把钱存起来,作为小铭将来的学费。
"我不贪心,就想让他有个好前程。我这辈子没文化,吃了多少苦!"母亲的眼角渗出泪水。
"妈,您别担心,我和国强会照顾好您的。小铭的学费,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我握紧母亲的手。
"姐..."弟弟站在病床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些年,是我不懂事。"
病床前,弟弟哽咽着,孙丽芳低着头抹泪,我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心里酸涩不已。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钱不是问题的根源,人心才是。
母亲住院的第三天,我和国强决定,从下个月起,每月资助提高到两千元,并承诺小铭的大学学费由我们夫妻二人负责一半。
"姐,我也有责任。"弟弟面色凝重,"我和丽芳商量过了,以后我们好好照顾妈,绝不让她再操心钱的事。"
孙丽芳也点点头,眼神中多了几分真诚:"美莲姐,以前是我不懂事,小铭的学费我们自己来想办法,您给婆婆的钱,我们绝不乱用。"
母亲出院那天,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老屋的院子里。
葡萄架下,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小铭给每个人倒了茶,像个小大人似的。
"奶奶,我会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长大了挣钱给您养老!"小铭奶声奶气地说。
母亲笑弯了眼,抚摸着孙子的头:"好孩子,奶奶相信你。"
她看了看我们姐弟,又看了看院子里那棵开花的老枣树,轻声说:"咱们周家的人啊,再苦也不能苦了心。"
国强插了一句:"妈,您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人这一辈子,钱财乃身外之物,亲情才是最宝贵的。"
弟弟点点头,眼里闪着泪光:"是啊,我这些年太钻牛角尖了,总觉得姐姐家条件好,应该多出力,却忘了咱们是一家人,没必要斤斤计较。"
孙丽芳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尖酸,她拉着母亲的手,轻声说:"婆婆,以后我多烧些您爱吃的菜,您要是想买啥,就直接说,不用偷偷摸摸的。"
母亲笑着点头,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仿佛年轻了许多。
那个下午,阳光照在老屋的青砖灰瓦上,照在那本已经空了的存折上,照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夕阳西下时,国强提议带母亲去照张全家福。
我们换上新衣服,站在那棵老枣树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茄子——"随着摄影师的一声喊,快门定格了这温馨的一刻。
回家路上,我问国强:"你说,这钱和情,哪个更重要?"
国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路边的一棵老槐树说:"你看这树,枝繁叶茂,为啥?因为根深。咱们家的亲情就是根,钱财再多,没有亲情,也是空中楼阁。"
我点点头,心里豁然开朗。
第二天一早,我去银行开了个新的存折,专门为小铭的大学学费。
每个月,我和国强都会存入一部分收入,不多,但胜在坚持。
弟弟和孙丽芳知道后,也开始效仿,每月从工资中抽出一部分存起来。
母亲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脸上的褶皱少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不再偷偷摸摸地攒钱,而是把我给的钱一部分用于自己的生活改善,一部分则大大方方地贴补家用。
小铭的学习也越来越好,期末考试常常名列前茅,这让我们全家人都感到自豪。
有一次,他对我说:"姑姑,我长大要像您一样,赚钱孝敬爸爸妈妈,还有奶奶!"
我摸摸他的头,心中满是欣慰。
钱,只是一种物质,而情,却是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永远是人与人之间那份真挚的情感和责任。
今年母亲七十大寿,我们姐弟合力给她操办了一场热闹的寿宴。
席间,母亲拉着我和弟弟的手,眼含热泪:"我这一生,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你们这些好儿女。"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两张存折:"这是我这些年的一点心意,一本给美莲,一本给建国,你们别推辞。"
我们打开一看,每本都有两万多元,这是母亲多年来省吃俭用的积蓄。
"妈,您留着用吧,我们不缺这个。"我和弟弟异口同声地说。
母亲却坚持:"拿着!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人这一辈子,钱不钱的无所谓,心意才重要。"
看着母亲慈爱的眼神,我和弟弟终于收下了这份沉甸甸的爱。
小铭已经上初中了,学习刻苦,成绩优异,老师说他有希望考重点高中。
每当我看到母亲和小铭坐在葡萄架下,一个讲着过去的故事,一个认真地听,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幸福。
这,才是真正的财富。
钱,终究会花完,而亲情,却会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会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但唯有亲情,是永远割舍不断的纽带。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回望来时的路,我不禁感慨: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我们都不能忘记那份亲情的温暖。
因为在这人世间,最难得的,不是金钱和地位,而是那份刻骨铭心的亲情与爱。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