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压锅里的红烧肉还在咕嘟冒泡。今早五点天没亮，我就揣着布兜去了菜市场。肉摊老张头说：“李叔又给孩子们做红烧肉？”我挑了块最匀乎的五花肉，皮上丁点细毛都用火钳烧得干干净净——小夏说过，毛茬子硌牙。
厨房的高压锅“嘶——”地喷着白汽，我盯着墙上的挂钟。七点一刻，分针刚划过“3”，和从前每个周末一样。
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是李阳媳妇的消息：“爸，阳阳临时加班，我们今儿不过来了。”我盯着屏幕上的字，手指在按键上悬了半天，到底没回。
高压锅里的红烧肉还在咕嘟冒泡。今早五点天没亮，我就揣着布兜去了菜市场。肉摊老张头说：“李叔又给孩子们做红烧肉？”我挑了块最匀乎的五花肉，皮上丁点细毛都用火钳烧得干干净净——小夏说过，毛茬子硌牙。
掀开锅盖，琥珀色的汤汁裹着肉块颤巍巍的，香得人鼻尖发酸。恍惚看见十六岁的小夏踮着脚，偷摸从锅里夹肉，被我抓个正着时，油星子溅在她花布围裙上，笑出小虎牙：“爸，你烧的比我妈还香！”
“咚——”
半年前那声摔门响突然撞进耳朵。门框上的全家福晃了晃，玻璃“咔”地裂开道缝。小夏哭红的眼睛瞪着我：“我不要两万块，我要的是你心里有我！”
那天是分房的日子。
老城区三套房子的房产证刚下来，李阳媳妇就坐不住了：“爸，我们住的那套得过户，不然小宝上小学没学区。”我陪社区主任喝了三回浓茶，找律师写了三份赠予协议，三套房子全落在李阳名下——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是李阳媳妇说的。
小夏是周五晚上来的。她提了个掉漆的保温桶，说给我带了萝卜牛腩汤。我正对着茶几上的协议发呆，没注意她啥时候坐下的，只闻见一股热汤的香气裹着萝卜味，混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她小时候一样。
“爸，王婶说您把房子都给哥了？”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和小学时问我要水果糖一个调调。
我喉咙突然发紧。小夏嫁去隔壁市五年了，女婿在工厂拧螺丝，俩孩子挤在四十平的老破小里。可李阳媳妇怀孕时就说了，李家的产业得传给儿子。我搓了搓围裙，把藏在兜里的银行卡推过去：“小夏，爸给你存了两万，算补偿。”
“当啷——”
保温桶砸在地上，深褐色的汤渗进地板缝，混着小夏的眼泪。她蹲下来收拾，发顶的碎发沾着泪，声音哑得像砂纸：“补偿？您记不记得我坐月子时，您坐三小时公交来送鸡汤？记不记得哥上大学的钱，是我高中辍学去纺织厂熬出来的？”
我张了张嘴，想说“你哥压力大，要养俩孩子”，可小夏已经站起来。她抹了把脸，把银行卡拍在我手心里，指甲盖泛着青白：“这钱您留着看病，我走了，别送。”
门“砰”地关上，震得窗台上的绿萝晃了晃。我蹲在地上擦汤渍，看见保温桶底下压着张纸条。小夏的字歪歪扭扭，像三年级写的作文：“爸，我不要房子，就想您能像疼哥那样疼我一次。”
那天之后，小夏再没回来过。李阳的过户手续倒是办得快，可他媳妇抱着孙子来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上个月我在厨房摔了一跤，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给李阳打电话，他说“在陪客户”；给小夏发消息，她秒回：“爸您别动，我联系了社区医生，二十分钟到。”
社区的王护士扶我起来时，从兜里掏出个毛护膝：“李叔，小夏前儿托我给您带的，说您膝盖怕凉。”我摸着护膝上歪歪扭扭的针脚，突然想起初中那年。小夏非要给我织护膝，毛线绕得乱七八糟，手指扎得全是血珠。我嫌丑没戴，她蹲在墙角抹眼泪：“等您老了就知道暖和了。”
昨天去医院复查，在门诊大厅撞见李阳媳妇。她拎着亮闪闪的LV袋子，指甲涂着玫瑰色，皱着眉头说：“爸，阳阳说了，您那套老房子该装修了，我们出两万，您找个保姆。”我盯着她涂着甲油的手，想起去年冬天。小夏来贴春联，手指冻得通红，指甲缝里全是泥，踩在凳子上踮着脚，把“福”字贴得端端正正：“爸，这样福就不会倒着跑啦。”
回家路上买了串糖葫芦。卖糖葫芦的老太太说：“您闺女有段日子没来买了，上回还说您爱吃山楂。”我咬了口糖葫芦，酸得眼眶发热。小夏总说我牙口不好，买糖葫芦专挑去核的，可我从来没问过她——她嫁的那个男人，有没有给她买过糖葫芦？
厨房的红烧肉凉了。我盛了一碗，搁在小夏的旧书桌上。抽屉里还塞着她的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泪水晕开：“今天爸说房子全给哥，可他不知道，我攒了三年钱，想把老房子翻修了，接他来住。”
窗外起风了，吹得窗帘哗啦响。我摸着墙上那道裂纹，镜框里的全家福是小夏十岁时拍的。她趴在我背上笑，李阳揪她辫子，我举着相机喊：“小夏最乖，笑一个！”那时候的我，怎么就忘了呢？
冰箱上还贴着小夏的便签，字迹歪歪扭扭的：“爸，降压药在第二格，早上一片。”我数了数药瓶，刚好够吃到月底。原来她从来没真的离开，只是藏在我生活的每个缝隙里——在护膝的针脚里，在春联的福字里，在降压药的瓶盖上。
现在我守着三套空房子，每到饭点就煮红烧肉。可那个会踮脚帮我擦灶台、会偷偷往我碗里多夹块肉的闺女，已经半年没回家了。
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红烧肉飘起一丝凉香。我摸着兜里那张被小夏拍回来的银行卡，突然想起她摔门时说的话。
你们说，这样的我，还有资格敲开小夏的门吗？
来源：灵感之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