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坐在窗前,看着丫鬟小翠忙前忙后地收拾着我的绣品。“二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一趟。”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 替嫁新娘
## 第一章
林府的深宅大院里,梨花落了一地,像是下过一场雪。
我坐在窗前,看着丫鬟小翠忙前忙后地收拾着我的绣品。“二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一趟。”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我放下手中的书,理了理衣襟。该来的,终究会来。
前厅里,爹爹端坐在主位上,神色复杂。他那平日里威严的目光,此刻竟有些闪躲。
“婉儿,坐。”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声音比往常柔和许多。
我依言坐下,静待他开口。
“婉儿,你知道,齐王府来提亲了。”爹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是为他们家的三公子求娶你姐姐。”
我轻轻点头。这事早已传遍京城。齐王府位高权重,三公子齐轩更是年少有为,是多少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只是,这样一桩好亲事,爹爹为何要单独与我商议?
“可是...”爹爹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你姐姐她...她心里已有所属。”
我依然沉默。嫡姐林玉儿与尚书公子私下互生情愫,我早有耳闻。
“爹爹知道,这对你不公平。”爹爹终于抬眼看我,目光中带着恳求,“但玉儿她性子刚烈,若逼她嫁入齐府,只怕会闹出什么事端来。所以爹爹想...”
“所以爹爹想让我替姐姐出嫁?”我平静地接上了他的话。
爹爹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一时愣住,随后艰难点头:“齐王府只见过玉儿的画像,你与玉儿有五六分相似,若是稍作打扮,应当能够蒙混过去。”
前厅里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烟丝缭绕的声音。我低头看着自己裙角上简单的绣样,想起小时候,每次有新衣裳,总是嫡姐先挑,她挑剩下的才轮到我;每次宴请宾客,我总是被嘱咐待在房里不要出来;每次嫡姐生病,爹爹总是彻夜守候,而我生病时,只有丫鬟陪着。
如今,连婚姻大事,也要我做出牺牲么?
“我可以替姐姐出嫁。”我抬起头,直视着爹爹的眼睛。
爹爹眼中闪过惊喜,但很快又被我接下来的话定在原地。
“但我有个条件。”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要林家半数家产,作为我的嫁妆。”
“你...你说什么?”爹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林家半数家产。”我一字一顿地重复,“白纸黑字,在我出嫁前交割清楚。”
爹爹猛地站起,脸色铁青:“荒唐!你可知半数家产是多少?你这是要掏空林家祖业!”
我微微一笑:“爹爹心疼姐姐的幸福,难道就不心疼女儿的未来吗?我这一去,便是顶着别人的名字过一辈子,若是连一点保障都没有,岂不是太可怜了?”
“你...你这是在威胁为父?”爹爹气得浑身发抖。
我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女儿不敢。女儿只是为自己考虑罢了。爹爹可以慢慢思量,只是齐王府那边,怕是等不了太久。”
说完,我转身离去,裙裾轻摆,不带一丝犹豫。
回到自己的小院,小翠急忙迎上来:“小姐,老爷找您什么事?”
我看着她关切的脸庞,轻声道:“去把我娘留下的那个匣子拿来。”
夜深人静,我打开那个褪色的木匣,里面是娘亲留下的一些首饰和一张已经泛黄的画像。画中的女子眉目如画,与我有七分相似。
“娘,您可知道,爹爹又要我牺牲了。”我轻抚画像,喃喃自语。
记忆中,娘亲总是坐在这个院子里,望着院门,等待那个永远不会来的身影。她是商贾之女,带着丰厚的嫁妆入府,却因出身不高,始终不得宠爱。她去世那天,爹爹正在外地办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回来见。
自那以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深宅大院里,不自私一点,活不下去。
三日后,爹爹再次召见我。
这次,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眼下的乌青透露着他的辗转难眠。
“婉儿,你提出的条件,为父思考良久。”他声音沙哑,“半数家产实在太多,四成如何?”
我轻轻摇头:“爹爹,女儿不是在与您讨价还价。”
爹爹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失望与恼怒:“你可知道,这些家业是林家几代人的心血?”
“女儿知道。”我平静地回答,“正因为知道,才更要牢牢抓在手里。娘亲去世后,她的嫁妆不也悉数归入了林家库房吗?我要的,不过是本就该属于我的一份。”
爹爹沉默良久,最终无力地挥了挥手:“罢了,就依你吧。但此事绝不可外传,尤其是不能让你姐姐知道。”
我点头应下:“女儿明白。”
走出前厅,阳光有些刺眼。我抬手遮在额前,看着这个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府邸,第一次感到它不是那么令人窒息。
小翠急匆匆跑来,低声道:“大小姐往这边来了。”
我抬眼,果然看见嫡姐林玉儿袅袅婷婷地走来,一身淡粉衣裙,衬得她肤白如雪。她看见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很快换上亲切的笑容。
“妹妹也在啊,爹爹找你什么事?”她问道,语气中带着试探。
我微微一笑:“不过是些家常罢了。姐姐这是要去见爹爹?”
玉儿点头,压低声音:“听说齐王府来提亲,我正要去求爹爹推了这门亲事。”她眼中闪着光,“我心里只有赵公子一人,你是知道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有些好奇:“姐姐就如此确定赵公子是良人吗?”
玉儿一愣,随即坚定点头:“自然。赵公子温文尔雅,才华横溢,与我有说不完的话。不像那齐三公子,听说性子冷硬,不解风情。”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看着她翩然离去的背影,我想起昨日无意中听到的对话:赵公子在酒醉后向友人炫耀,即将娶到京城第一美人才女,还能得到丰厚的嫁妆。
有些真相,说出来也没人相信,不如不说。
嫁妆事宜的商议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爹爹几次试图让我减少要求,我都坚决不从。最终,在齐王府送来聘礼的那天,爹爹终于签署了财产转让文书。
看着那张盖有官府大印的文书,我心中五味杂陈。
有了这份保障,即使将来在齐府过得不如意,我也能全身而退。
出嫁前夜,我独自在娘亲坟前坐了很久。
“娘,女儿要出嫁了。”我轻声道,“您会怪我太贪心吗?可我记得您说过,女子一生太过艰难,若不自已为自己打算,谁会为你打算呢?”
风吹过坟头的青草,像是娘亲温柔的抚摸。
第二天清晨,喜娘早早来到我的房间,开始为我梳妆打扮。大红的嫁衣是连夜赶制的,用的是最好的云锦,绣着精美的鸳鸯戏水图案。
小翠一边帮我整理衣角,一边偷偷抹泪:“小姐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我拍拍她的手:“傻丫头,你可以随我一起去齐府啊。”
小翠惊喜地抬头:“真的吗?”
我点头。在这府中,真心待我的,恐怕只有这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丫鬟了。
前厅里,爹爹面色复杂地看着一身嫁衣的我。一旁的嫡姐林玉儿则是满脸庆幸,她拉着我的手,假意哽咽:“妹妹,谢谢你成全姐姐。这份恩情,姐姐永世不忘。”
我微微一笑:“姐姐言重了,各取所需罢了。”
爹爹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但碍于在场众人,只得强颜欢笑。
吉时已到,鞭炮齐鸣。我盖上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踏上花轿。
轿帘落下的一刻,我听见爹爹低声说:“照顾好自己。”
花轿起程,吹吹打打的乐声渐行渐远。我掀开盖头,从轿窗回望逐渐缩小的林府,心中没有不舍,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手中紧握的是林家半数家产的文书,怀中揣着的是娘亲留下的唯一信物。
齐王府,将是我的新战场。
而我,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弱女子。
## 第二章
花轿在齐王府门前停下时,已是黄昏时分。
透过轿帘的缝隙,我能看见府门外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喜娘低声提醒我该下轿了,我深吸一口气,将盖头重新整理好。
接下来的仪式繁琐而冗长。我低着头,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和身旁那人玄色的靴子与一截红色袍角。齐轩,我的夫君,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连交拜时也只是微微躬身。
礼成后,我被送入新房,而他则留在外面招待宾客。
新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龙凤喜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我悄悄掀开盖头一角,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屋内陈设精致却不奢靡,处处透着军人特有的简洁与利落。
小翠悄悄递给我一块点心:“小姐,先垫垫肚子吧,这一天您都没吃什么。”
我接过,刚要入口,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我急忙放下盖头,正襟危坐。
门被推开,一股淡淡的酒气随之飘入。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下,一杆缠着红绸的喜秤伸入盖头下方,轻轻一挑。
盖头被掀开的瞬间,我抬眼望去,不禁怔住。
眼前的男子与我想象中的齐三公子截然不同。他眉目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肤色愈发古铜。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锐利如鹰,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也正打量着我,目光中带着审视。
“你就是林玉儿?”他开口,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温度。
我心头一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微微颔首:“是。”
他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头,与他对视。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许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看破了这场替嫁的骗局。
“与画像上不太像。”他最终说道,语气平淡。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画像难免失准,况且女子妆容每日不同。”
他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合卺酒。”
我起身走过去,接过酒杯。手臂相交时,我能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饮尽杯中酒,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我不禁轻轻咳嗽。
他放下酒杯,目光依旧锁定在我脸上:“我听说林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画梅竹。”
我心下一沉。嫡姐确实以画梅竹闻名京城,而我,虽也通晓书画,却更偏爱山水。
“妾身技艺粗浅,不敢当‘精通’二字。”我谨慎地回答。
他未再追问,只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月色:“今日起,你便是齐家妇。齐家规矩不多,唯有一点需谨记:不可欺瞒。”
最后四字,他说得极慢,极重。
我强压下心头不安,轻声应道:“妾身明白。”
那一夜,我们和衣而卧,他在外侧,我在里侧,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我几乎一夜未眠,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思绪万千。
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更衣。我随之起身,欲上前帮忙,却被他抬手制止。
“不必,我自己来。”他语气依旧冷淡,“今日要入宫谢恩,你准备一下。”
我点头称是,唤小翠进来为我梳妆。
镜中,我看着自己苍白的脸,暗暗提醒自己:从今往后,我便是林玉儿,京城第一才女,绝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进宫的马车上,我们相对无言。齐轩一直闭目养神,直到马车抵达宫门,才睁开眼,淡淡说道:“宫中规矩多,跟紧我,少说话。”
我点头应下。
皇宫巍峨,金碧辉煌。我跟在齐轩身后半步的位置,低眉顺目,步履平稳。在太和殿前,我们遇见了太子与几位皇子。
“齐将军,恭喜新婚。”太子笑着迎上来,目光却落在我身上,“这位便是闻名京城的林大小姐吧?果然姿容出众。”
我依礼下拜,齐轩伸手虚扶:“殿下过奖。”
寒暄间,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款款走来,众人纷纷行礼称她“永宁郡主”。她笑容明媚,目光却直直落在齐轩身上:“齐哥哥,好久不见。”
我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亲昵,以及看向我时那一闪而过的敌意。
齐轩微微颔首:“郡主。”
永宁郡主转向我,上下打量:“这位便是齐夫人?听闻林大小姐才艺双全,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见识一番?”
我心中警铃大作。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来者不善。
齐轩正要开口,我已微微欠身:“郡主谬赞,妾身技艺粗浅,不敢献丑。”
“齐夫人过谦了。”永宁郡主笑容不变,“不过是助兴而已,何必推辞?”
眼看难以推脱,我心思电转。嫡姐擅画梅竹,我若当场作画,必会露出破绽。但若断然拒绝,又显得太过失礼。
正在两难之际,我忽然瞥见殿外一株开得正盛的海棠,心下一动。
“既然如此,妾身便献丑了。”我抬头,迎上永宁郡主的目光,“只是梅竹常见,不如以海棠为题,不知可否?”
永宁郡主显然没料到我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自然可以。”
宫人很快备好纸墨。我走到案前,执笔蘸墨,心中已有成竹。这些年,我虽不常作画,但私下里一直练习山水花鸟,尤爱海棠的娇艳与坚韧。
笔尖在宣纸上游走,不过片刻,一株栩栩如生的海棠便跃然纸上。画毕,我又在旁题诗一首:“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放下笔,我谦逊退后:“拙作不堪入目,请各位殿下指教。”
殿内一时寂静,随后太子抚掌称赞:“好画!好诗!不过这诗题的是海棠,为何诗中写的却是红杏?”
我微微一笑:“回殿下,海棠与红杏同属春花,娇艳相似。妾身以为,作诗不必过于拘泥形似,取其神韵即可。”
太子闻言大笑:“妙!齐将军,尊夫人不仅画艺精湛,才思更是敏捷啊!”
齐轩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后拱手道:“殿下过奖。”
永宁郡主脸色微变,勉强笑道:“果然名不虚传。”
回府的马车上,齐轩破天荒地主动开口:“你今日应对得很好。”
我微微一愣:“多谢夫君夸奖。”
他沉吟片刻,又道:“那首诗,是你即兴所作?”
我心跳漏了一拍。那首诗并非我所创,而是来自娘亲留下的一本诗集,据说是外祖父经商时从一位落魄书生手中所得,外界鲜有人知。
“是妾身偶然读到的残句,今日一时想起,便借用了。”我半真半假地回答。
他点点头,未再追问。
回到齐府,管家早已候在门前,面色凝重。
“将军,宫中传来消息,北疆战事又起,皇上命您三日后率军出征。”
齐轩神色不变,只淡淡道:“知道了。”
我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新婚次日便要出征,这对任何女子都是打击,但我与齐轩本就无情分,反倒觉得松了口气。
是夜,齐轩来到我房中:“明日我要去军营整顿军务,后日出发。”
我点头:“妾身会为夫君准备行装。”
他凝视着我,忽然问道:“你可会怨我?”
我摇头:“国家大事为重,妾身明白。”
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我:“这是齐家祖传之物,你收好。府中事务,就交给你了。”
我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心中却是一惊。齐家祖传之物,理应传给真正的嫡媳,他此举是何意?
“夫君放心,妾身定会妥善打理家事,等您凯旋。”我垂首应道。
他点点头,转身欲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背对着我说:“永宁郡主是太后宠爱的侄孙女,性子骄纵,日后若再相见,尽量避开。”
说罢,不等我回应,便大步离去。
我握着那枚玉佩,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他这是在提醒我,还是关心我?
三日后,齐轩率军出征。我站在府门前,看着他一身戎装的背影渐行渐远,忽然觉得手中的玉佩沉重了许多。
回到房中,我取出随身携带的那个木匣,将玉佩与林家半数家产的文书放在一处。
窗外,春意正浓。
而我,即将独自面对这深宅大院中的风雨。
## 第三章
齐轩出征后的第七日,我收到了第一封家书。
信很简短,只说他已平安抵达北疆,战事紧张,日后书信可能稀少,让我不必挂心。字迹苍劲有力,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我将信收好,开始正式接手齐府的家事。
齐府人口简单,齐轩父母早逝,只有一位年迈的祖母在佛堂静修,不管世事。府中大小事务原本由管家齐伯打理,如今交到我手中,齐伯明显有些不情愿。
“夫人,这是府中近三个月的账本,请您过目。”齐伯将一摞账册放在我面前,语气恭敬却带着疏离。
我点点头:“有劳齐伯了,我先看看,若有不明白的再请教您。”
齐伯退下后,我翻开账本,一页页仔细查看。这些年在家,我虽不管家事,但私下里一直学习账目管理,娘亲留下的那些经商书籍,我早已烂熟于心。
很快,我便发现了几处蹊跷。采购项中,米粮价格明显高于市价,且有几笔支出记录模糊,只简单写着“杂用”,数额却不小。
傍晚,我召来齐伯,指着那几处问题,温和但坚定地问:“齐伯,这些条目我看不太明白,能否请您解释一下?”
齐伯脸色微变,支吾道:“这个...米粮涨价是常有的事,至于那些杂用,是府中日常开销,老奴一时也记不清具体用途了。”
我看着他闪烁的眼神,心中已明白几分,却不点破,只淡淡道:“原来如此。那往后这些开支,还请齐伯详细记录,我也好心中有数。”
齐伯连声应下,额角已见汗珠。
待他退下后,小翠不解地问:“小姐,您明明看出他在做假账,为何不揭穿他?”
我轻叹一声:“齐伯在齐府三十余年,根基深厚,我初来乍到,不宜贸然动手。今日点到为止,是给他一个警醒,也是给他一个台阶。”
小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以整顿家务为名,逐步更换了几处采办的负责人,又设立了新的账目审核制度。齐伯眼见我行事果断,手段圆滑,态度渐渐恭敬起来。
一月后的清晨,我照例去佛堂给祖母请安。
祖母已是耄耋之年,终日念佛,很少过问府中事务。但每次我去请安,她总会拉着我的手说几句话。
“轩儿又来信了吗?”她眯着眼,关切地问。
我点头:“前日刚收到一封,说战事顺利,让祖母不必挂心。”
祖母欣慰地拍拍我的手:“好,好。有你在家中,他在外也能安心。”她仔细端详着我的脸,忽然道,“你比刚来时清减了些,家中事务再忙,也要顾惜身子。”
我心中一暖:“谢祖母关心。”
从佛堂出来,小翠匆匆来报:“小姐,林府来人了,说老爷病重,请您回去一趟。”
我心头一紧,立即吩咐备轿。
回到林府,只见府中气氛凝重。管家引我直奔爹爹的寝室,只见他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不时咳嗽。
“爹爹。”我轻声唤道。
爹爹睁开眼,看到是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婉儿...你来了。”
这一声“婉儿”,让我微微一怔。自从替嫁之事定下后,他再未叫过我的小名。
“太医来看过了吗?怎么说?”我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
爹爹叹了口气:“老毛病了,不碍事。”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犹豫,“婉儿,爹爹这次叫你回来,是有事相求。”
我心下了然,面上却不露声色:“爹爹请讲。”
“林家...近来生意上遇到些困难。”他艰难地开口,“几个铺子接连亏损,若再没有资金周转,只怕...所以爹爹想,你当初要去的那些产业...”
果然是为了这个。我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惊讶:“爹爹的意思是,想要回那些产业?”
爹爹急忙摇头:“不,不是要回,是暂借。等林家渡过这个难关,一定加倍奉还。”
我看着他那焦急的神情,忽然想起小时候,我发高烧的那次,他也是这般焦急地守在嫡姐床前,而我只有奶娘陪着。
“爹爹,”我轻声开口,“那些产业,我已将它们大半变卖了。”
爹爹猛地坐起:“什么?你...你变卖了?”
我点头:“是的。夫君出征前,我将大部分产业变卖,换成了现银,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实话,但非全部。我将林家产业变卖后,通过娘亲旧日的关系,暗中投资了几处前景看好的生意,收益已相当可观。但这些,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爹爹颓然倒回枕上,面如死灰:“完了...林家百年基业,竟要毁在我手中...”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中并无快意,反而有些悲凉。
“爹爹,”我轻声道,“我虽不能归还产业,但可以借给林家一笔银子,助您渡过难关。”
爹爹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真的?多少?”
我伸出三根手指:“三万两白银,年息五分,以林家剩余产业为抵押。爹爹觉得如何?”
爹爹脸色骤变:“三萬两?这...这还不够填补亏空的一半!而且年息五分,这简直是高利贷!”
我平静地看着他:“爹爹若觉得不合适,就当女儿没提过。”
眼看我要起身离开,爹爹急忙叫住我:“等等!...就依你吧。”
我点点头:“好,明日我让管家送借据来,爹爹签好后,银子即刻到位。”
离开林府时,在回廊遇见了嫡姐林玉儿。她一身素衣,不施脂粉,看上去清减了许多。
“妹妹。”她叫住我,语气不再像从前那般盛气凌人。
“姐姐。”我微微颔首。
她犹豫片刻,低声道:“谢谢你愿意帮助爹爹。”
我有些意外。以她的性子,不该如此低声下气才是。
“爹爹病重,我做女儿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淡淡道。
她苦笑一声:“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们。当年...是林家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娘。”
我沉默不语。这些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提及往事。
“赵家前来退婚了。”她忽然说,眼中泪光闪烁,“说赵公子要娶吏部尚书的千金。”
我并不意外。那赵公子本就是趋炎附势之徒,如今林家势微,他自然另寻高枝。
“姐姐还年轻,日后自有良配。”我客套地安慰。
她摇摇头,泪珠终于滚落:“我不在乎赵公子,我只是...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些事。”她抬头看着我,“女子在这世上,若无依仗,终究是任人摆布的命。妹妹,你比我们都有远见。”
我怔住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骄傲的嫡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回齐府的马车上,我一直在想嫡姐的话。她说的不错,女子若无依仗,终究难以自主。而我,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争取保障。
三日后,我命人将三万两银子送至林府,同时收下了爹爹亲笔签字的借据。
小翠不解地问:“小姐,您既然有心帮助老爷,为何还要收利息、要抵押?”
我看着窗外熙攘的街市,轻声道:“小翠,你要记住,在商言商。亲情是亲情,生意是生意。若这次我无条件相助,下次他们还会来找我。有了借据和抵押,他们才会慎重考虑,努力自救。”
小翠恍然大悟:“小姐深谋远虑。”
深秋时节,北疆传来捷报,齐轩大破敌军,不日即将凯旋。
消息传来,齐府上下一片欢腾。我心中却也忐忑,不知他的归来,会给我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
更让我忧心的是,永宁郡主近日频频来访,每次都带着各种礼物,说是替太后探望齐老夫人。但她看我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加掩饰其中的敌意。
一日,她甚至直接问道:“齐夫人,听说你父亲病重,林家生意一落千丈,可有此事?”
我平静回答:“劳郡主挂心,家父已无大碍,林家生意也在好转。”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就好。齐将军即将凯旋,若是听说岳家如此不堪,只怕面上无光。”
我握紧袖中的手,面上仍保持微笑:“郡主说得是。”
当晚,我辗转难眠,起身来到院中。月色如水,洒在庭院里的海棠树上,那花朵已谢,只余满树绿叶。
我想起齐轩临行前给我的那枚玉佩,想起他信中简短的问候,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关切。
这场以替嫁和交易开始的婚姻,究竟会走向何方?
而我不知道的是,此时千里之外的北疆大营中,齐轩正对着一封密信皱眉。
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林氏玉儿乃替嫁,实为庶妹婉儿。”
烛光摇曳,映得他脸色明暗不定。
## 第四章
齐轩凯旋那日,京城万人空巷。
我站在齐府门前,看着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他。半年不见,他瘦了些,黑了些,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当他目光扫过来时,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皇上下令在宫中设宴犒劳三军,齐轩回府更衣后便要即刻入宫。
“家中一切可好?”他更衣时间我,语气平淡如常。
我递上干净的朝服:“一切安好,祖母身体康健,家中事务也井然有序。”
他点点头,系腰带的手顿了顿:“林家的事情,我听说了。”
我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夫君关心,家父已无大碍。”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宫宴直到深夜才散。我等到齐轩回府,帮他更衣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今日永宁郡主也在宫宴上。”他突然开口,“她向太后请求,要搬来齐府小住几日,说是向你学习理家之道。”
我手中动作一滞。永宁郡主此举,明显是别有用心。
“太后允了?”我问。
“嗯。”齐轩转身面对我,“三日后她便过来。你...小心些。”
我抬眼看他,想从他眼中读出些什么,但他已转身向床边走去。
三日后,永宁郡主果然带着大批行李仆从,浩浩荡荡地住进了齐府西厢的雅筑。
她一来就摆出主人架势,不是挑剔膳食不合口味,就是指责下人伺候不周。府中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得来找我诉苦。
“夫人,郡主说今日的茶不是她常喝的雪山银针,把整套茶具都摔了。”管家愁眉苦脸地汇报。
我揉揉太阳穴:“去我库里取一罐雪山银针给她送去。”
“可是...那是将军特意为您寻来的...”
“无妨,去吧。”我挥挥手。
傍晚,齐轩回府,永宁郡主立刻迎上去,笑靥如花:“齐哥哥,你回来了!我今日跟着夫人学理账,才发现齐府的开支比我们王府还大呢,特别是夫人院中的用度...”
我站在廊下,看着她装模作样地搬弄是非,心中冷笑。
齐轩面无表情地听她说完,只淡淡道:“齐府家事,不劳郡主费心。”
永宁郡主碰了个软钉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是夜,齐轩来到我房中:“郡主年幼任性,你多担待。”
我为他斟茶:“夫君言重了,郡主是客,我自会好好招待。”
他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带来一丝暖意:“林家那边,若需要帮助,可以跟我说。”
我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此事。
“多谢夫君,但不必了。”我轻声拒绝,“妾身已处理妥当。”
他凝视我片刻,忽然道:“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在我心中激起涟漪。我低头掩饰情绪:“妾身只是尽本分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永宁郡主变本加厉。她不仅处处刁难,还开始频繁出入齐轩的书房,美其名曰请教兵法。
更让我不安的是,她似乎开始在暗中调查我的身份。
一日,小翠慌慌张张地跑来:“小姐,郡主身边的丫鬟今天向我打听您在家做姑娘时的事,问得可仔细了,连您喜欢吃什么、常去哪里都问。”
我心中警铃大作。若她查出我是替嫁的庶女,不仅是我的处境危险,整个林家也会受牵连。
必须想办法应对。
机会很快来了。太后寿辰将至,永宁郡主为讨好太后,决定亲自绣一幅百寿图,但她的绣工平平,进度缓慢。
我主动提出:“郡主若不嫌弃,妾身可代为效劳。”
她怀疑地看着我:“你会刺绣?”
我微微一笑。这些年来,我虽不似嫡姐那般张扬才艺,但私下里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无一不精。娘亲说过,技多不压身,总有一天会用上。
我取来绣架,当场演示。针线在布帛间穿梭,不过半个时辰,一个精巧的寿字已然成型,针脚细密均匀,构图雅致。
永宁郡主看得目瞪口呆,不得不承认我的绣艺远在她之上。
“既然如此,就有劳夫人了。”她勉强道。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日夜赶工。齐轩见状,曾不解地问:“何必如此辛苦?”
我只答:“为太后尽忠,是臣子本分。”
真实的原因是,只有让永宁郡主有求于我,她才会暂时停止对我的调查。
百寿图完工那日,永宁郡主看着精美绝伦的绣品,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夫人果然才艺双全,难怪齐哥哥...”
她话未说完,但其中的酸意显而易见。
太后寿辰前一日,永宁郡主突然病倒,说是感染风寒,不能入宫贺寿。我心知她是怕太后见到绣品后,更加喜欢我,故而称病回避。
寿宴当日,我随齐轩入宫。当献上那幅百寿图时,太后果然大喜,连声称赞。
“早就听说齐夫人才艺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太后慈爱地看着我,“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我依言上前,在太后身旁坐下。这一殊荣引得在场命妇们纷纷侧目,我感受到无数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宴席间隙,我去御花园透气,不期遇见了嫡姐林玉儿。她作为赵府丫鬟出席——赵公子最终还是娶了吏部尚书千金,而玉儿不顾家人反对,自愿入赵府为婢。
“妹妹。”她轻声唤我,神色平静。
“姐姐。”我看着她粗糙的双手和简素的衣着,心中五味杂陈,“在赵府...可还好?”
她淡然一笑:“没什么好不好的,自食其力而已。倒是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我们沉默片刻,她忽然道:“前几日,永宁郡主的贴身嬷嬷来找过我,问了许多你从前的事。”
我心头一紧:“你说了什么?”
“我说,林家二小姐温良贤淑,才德不输长姐。”她看着我,眼中有一丝狡黠,“至于其他,我一概不知。”
我怔住了,没想到她会帮我。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她望向远处的亭台楼阁,轻声道:“因为我现在明白了,你我都是身不由己。况且...”她转回头看我,“那日你愿意帮助爹爹,我心中感激。”
我们说话间,永宁郡主突然带着几个宫女出现在回廊尽头。她看到我们在一起,脸色顿变。
我心中暗道不好,忙对玉儿道:“姐姐快走吧,日后有机会再叙。”
玉儿会意,匆匆离去。
永宁郡主快步走来,盯着玉儿离去的方向:“刚才那是谁?看着好生面熟。”
我平静回答:“是赵府的丫鬟,过来传话的。”
她狐疑地看着我,显然不信,但也没再多问。
回府的马车上,齐轩突然道:“今日太后对你很是赏识。”
我点头:“太后仁慈。”
他沉默片刻,又道:“永宁郡主后日就要回王府了。”
我有些意外:“这么快?”
“太后觉得她病体未愈,回王府将养更合适。”他语气平淡,但我却听出了一丝不寻常。
后来我才知道,是齐轩向太后进言,说齐府地气湿冷,不利于永宁郡主养病。
他这是在...保护我吗?
这个念头让我心绪不宁。
永宁郡主离开那日,脸色阴沉得可怕。临上轿前,她在我耳边低语:“别得意太早,你的秘密,我迟早会查出来。”
我面色不变:“郡主慢走。”
看着她远去的轿子,我心中并无轻松。知道这个把柄,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是夜,我辗转难眠,起身来到院中。却见齐轩独自站在亭中饮酒,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夫君还没睡?”我上前问道。
他转身看我,眼中有些许醉意:“在想一些事情。”
我为他斟酒:“夫君有心事?”
他接过酒杯,却不饮,只是凝视着我:“婉儿,你快乐吗?”
我浑身一震。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真名。
月光如水,他的眼神却比月光更清澈,仿佛能照进人心最深处。
我看着他的眼睛,知道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都已无用。
“夫君何时知道的?”我轻声问。
## 第五章
亭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看着齐轩,等待着他的回答,心中五味杂陈。
他放下酒杯,目光投向远处的黑暗:“出征前就知道了。”
我怔住了:“那么早?”
他转身面对我,眼神复杂:“有人送来密信,告知替嫁之事。起初我很愤怒,觉得被林家愚弄。”
“那为何...”我不解地问。
“为何不揭穿你?”他接过我的话,“因为在与你相处的短短几日里,我发现你与传闻中的林玉儿截然不同。你冷静、坚韧,处事圆融却不失原则。我很好奇,你这个庶女,为何要答应替嫁?”
我低头苦笑:“如果我说,是为了林家的半数家产,夫君信吗?”
出乎意料地,他笑了:“信。这才像你,凡事都会为自己争取最大的保障。”
我惊讶地看着他。
“婉儿,你知道我为何同意与林家联姻吗?”他忽然问。
我摇头。
“因为皇上忌惮齐家兵权,希望通过婚姻来牵制我。林家是清流文臣,与军方素无往来,是皇上心中最合适的选择。”他语气平静,却道出了惊心动魄的真相,“所以我并不在乎嫁过来的是谁,只在乎她是否能在齐府立足,是否能在京城这个漩涡中保全自己。”
他走近一步:“而你,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我心中波涛汹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夫君打算如何处置我?”我最终问道。
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何来处置一说?”
“可是我是庶女,替姐出嫁,这是欺君之罪...”我急切地说。
他摇头打断我:“在齐家族谱上,你已是齐林氏,是谁的女儿并不重要。至于欺君...”他微微一笑,“皇上日理万机,何必拿这等小事烦他?”
我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忽然明白了他早已接受这个事实,或许还...乐见其成。
“那永宁郡主...”我仍不放心。
“她不敢轻举妄动。”齐轩语气转冷,“她手中没有真凭实据,况且齐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我忽然感到一阵虚脱,踉跄了一步。齐轩及时扶住我,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他轻声说。
那夜之后,我与齐轩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依然不苟言笑,但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温度;我依然谨守本分,但心中的重担已卸下大半。
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我坐在窗前做针线,为齐轩缝制一件冬衣。他推门进来,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
“夫君回来了。”我起身相迎。
他点点头,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衣物上:“这是给我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妾身手艺粗陋,望夫君不要嫌弃。”
他接过半成品,仔细端详针脚:“很好。”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我心中一暖。
用晚膳时,他状似无意地说:“年后我可能要再去一趟北疆。”
我手中筷子一顿:“去多久?”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他看着我,“这次,你可愿随我同去?”
我惊讶地抬头。女子随军,在本朝并不常见。
“边关苦寒,不比京城舒适。”他补充道,“但你若愿意,我可以安排。”
我几乎没有犹豫:“妾身愿意随行。”
他眼中闪过笑意:“不怕吃苦?”
“有夫君在,何苦之有?”我轻声回答。
这个决定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太后特意召我入宫,劝我三思:“边关不比京城,你一个弱女子,何苦去受那个罪?”
我恭敬回答:“谢太后关怀。但嫁夫随夫,夫君在何处,妾身便应在何处。”
太后闻言,赞赏地点点头:“难怪齐将军对你如此看重。”
永宁郡主得知消息后,更是气得称病不出。
临行前,我回林府辞行。爹爹的身体已大好,林家的生意在我的暗中帮助下也逐渐好转。
“此去北疆,路途遥远,你要多加小心。”爹爹难得地流露出真切的关心。
我点头:“爹爹也要保重身体。林家产业,女儿已托付可靠之人打理,爹爹不必过于操劳。”
他看着我,眼中满是复杂:“婉儿,爹爹当年...”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打断他。有些伤口,即使愈合,疤痕仍在。
离府时,嫡姐追出来送我。她递给我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些常用药材,北疆缺医少药,你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接过包裹,心中感动:“谢谢姐姐。”
她摇摇头,眼中含泪:“该说谢谢的是我。若不是你,林家早已败落。从前是姐姐对不住你...”
我握住她的手:“姐妹之间,不必说这些。”
马车驶离林府时,我回头望去,只见她还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去。
年关过后,我们启程前往北疆。随行的除了亲兵,还有小翠和几个贴身丫鬟。
北上的路途确实艰苦,越往北走,景色越荒凉。但与我而言,这却是一段难得的自在时光。不必再应付京城的人情往来,不必再戴着大家闺秀的面具,我可以做回简单的自己。
齐轩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变化。一日马车中途休息时,他看着我与丫鬟们一起在河边嬉戏,忍不住笑道:“从未见你如此开心。”
我脸颊微红:“让夫君见笑了。”
他摇头:“这样的你,很好。”
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我们终于抵达北疆大营。将士们对将军夫人的到来既惊讶又好奇,但很快就被我的平易近人所打动。
我不仅亲自照顾齐轩的起居,还组织军眷们一起缝补衣物、腌制干菜,甚至开设了一个小小的学堂,教士兵们识字。
齐轩见状,眼中赞赏日益明显。他开始与我讨论军务,听取我的意见。我则将娘亲留下的经商智慧用在军需调配中,想出了几个节省开支的办法。
一日,我们并肩站在城墙上,眺望远处苍茫的草原。夕阳西下,将天地染成一片金黄。
“婉儿,你可曾后悔嫁给我?”齐轩突然问。
我转头看他,他的侧脸在夕阳中显得格外坚毅。
“从未后悔。”我轻声回答,“若非这场婚姻,我可能还在林府的深宅大院里,做一个无人问津的庶女。”
他握住我的手:“可我给你的,却是边关的风沙和危险。”
我微笑摇头:“但也给了我自由和尊重,这就够了。”
他转身面对我,目光深邃:“等北疆安定下来,我们生个孩子吧。”
我脸一热,低头轻声道:“但凭夫君做主。”
北疆的生活就这样平静地过着,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
“将军,紧急军情!”亲兵在帐外高喊。
齐轩立即起身,我为他披上外衣。他匆匆离去前,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大营。”
我点头,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接下来的三天,齐轩都没有回营。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敌军突袭,我军损失惨重,齐轩被困狼牙谷。
大营中人心惶惶,几个副将争执不休,有的主张立即救援,有的认为应当固守待援。
我听着帐外的争吵,心乱如麻。小翠焦急地问:“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齐轩离开前将兵符交给我保管,就是预防万一。如今军心不稳,我必须替他守住大营。
我走出营帐,对争执的将领们说:“诸位将军,请到主帐议事。”
众人惊讶地看着我,但碍于我的身份,还是依言进入主帐。
我取出兵符,高举在手:“将军临行前将此符交我保管,命我在他不在时代为理事。如今军情紧急,还请各位听从号令。”
帐内一片寂静,随后一位老将军开口:“夫人有何高见?”
我深吸一口气:“敌军既已围困将军,必料到我军会去救援。狼牙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强攻只会造成更大伤亡。不如派小股精锐连夜翻越西山,从后方奇袭,同时大部队佯攻正面,分散敌军注意力。”
众将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我一个深闺女子竟能提出如此战术。
老将军沉吟片刻:“此计可行。但派谁领精锐奇袭?”
我站起身:“我亲自带队。”
帐内顿时哗然。
“夫人不可!太危险了!”
我坚定地说:“正因危险,我才必须去。将士们看到将军夫人都不惧生死,才会士气大振。”
当夜,我换上轻甲,带着五百精锐悄悄出发。西山险峻,我们徒手攀爬,手心磨出了血,却无人退缩。
黎明时分,我们终于抵达狼牙谷后方。正如我所料,敌军主力全在谷口,后方空虚。
我一声令下,五百勇士如猛虎下山,直扑敌营。与此同时,正面佯攻开始,敌军阵脚大乱。
混战中,我看见了被围在谷中的齐轩。他浑身是血,但依然奋勇杀敌。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眼中满是震惊。
战事持续到午时,敌军终于溃败而逃。
我下马奔向齐轩,他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抱得那么紧,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你疯了!”他在我耳边低吼,声音却带着颤抖,“万一出事...”
我抬头看他,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你说过,齐家人从不畏战。”
他凝视着我,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回去再跟你算账。”
回到大营,军医为齐轩处理伤口,我则在一旁协助。他的伤势比看上去严重,左肩深可见骨,失血过多。
是夜,他发起了高烧,紧紧抓着我的手,时而唤着我的名字,时而喃喃着军令。
我守在他床边,一夜未眠。天快亮时,他的体温终于降下来,沉沉睡去。
三日后,齐轩伤势好转,召集众将论功行赏。当众将称赞我的胆识时,他握着我的手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与骄傲。
北疆的星空格外明亮。我们并肩站在草原上,他轻声说:“婉儿,等战事结束,我们回京,我要重新迎娶你,以你林婉儿之名。”
我靠在他肩上,心中满是宁静与幸福。
原来,命运给我的,不是替嫁的悲剧,而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 第六章
北疆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才十月初,已经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齐轩的伤势在精心照料下逐渐好转,但军务繁忙,他常常工作到深夜。我则继续管理军眷事务,同时暗中通过商队,为军队筹措更多过冬物资。
一日,我正与几位军眷一起缝制冬衣,小翠匆匆跑来,面色凝重:“小姐,京城来的急信。”
我接过信,是林家管家写来的。信上说爹爹病重,希望我能回京一见。信中虽未明说,但我能感觉到情况不容乐观。
晚膳时,我将信递给齐轩。他看完后沉默片刻,问道:“你想回去吗?”
我点点头:“虽说父女情薄,但终究是生身之父。况且...林家现在离不开我。”
自从我接手林家部分产业后,暗中安排了不少改革,若非如此,林家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齐轩握住我的手:“我派人护送你回京。等处理完军务,我尽快赶回去与你会合。”
我感激地看着他:“谢谢夫君。”
三日后,我带着一队亲兵启程回京。临行前,齐轩将一枚令牌交给我:“这是齐家暗卫的调令,若有急事,可凭此令调动他们。”
我接过令牌,心中暖流涌动:“夫君保重。”
回京的路途比来时更加艰难,风雪交加,道路泥泞。等我们抵达京城时,已是半个月后。
林府门前白灯笼高挂,我心中一惊,急忙下马车。
管家迎出来,老泪纵横:“二小姐,您来晚了...老爷前天夜里去了...”
我怔在原地,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还是涌起一阵酸楚。
灵堂上,嫡姐林玉儿一身孝服,跪在棺椁前。见到我,她红肿的眼中又涌出泪水:“妹妹,你回来了...”
我上前与她并肩跪下,为爹爹上了三炷香。
“爹爹走前可有什么话?”我轻声问。
玉儿摇头:“只是念叨着对不起你和你娘...”她拭去眼泪,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爹爹留给你的。”
我拆开信,爹爹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病中艰难写就:
“婉儿,爹爹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辜负了你娘,委屈了你。林家亏欠你的,只怕今生难还。玉儿性子柔弱,林家日后就托付给你了...”
信末,他竟将林家剩余的家产全部留给了我,只要求我照顾好玉儿。
我看完信,久久无言。这份迟来的父爱,让我心中五味杂陈。
葬礼过后,我召集林家各位掌柜,了解林家现状。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多处产业亏损,债主纷纷上门。
玉儿担忧地问:“妹妹,林家还能撑下去吗?”
我拍拍她的手:“姐姐放心,有我在。”
接下来的日子,我日夜操劳,重新整顿林家产业。有些铺子关停,有些转行,有些引入新的合伙人。凭借娘亲留下的经商心得和这些年的经验,我逐步稳住了局面。
这期间,永宁郡主曾派人来试探,想趁火打劫,低价收购林家几处旺铺。我断然拒绝,她恼羞成怒,扬言要让我好看。
一日,我正在查看账本,小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姐,不好了!官府来人,说要查封林家的铺子!”
我心中一沉,知道是永宁郡主开始动作了。她父亲是当朝亲王,要想找林家的麻烦易如反掌。
果然,来的官差态度强硬,说林家涉嫌偷税漏税,要立即查封所有产业。
我冷静应对:“大人可有搜查令和查封令?”
那官差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镇定:“这个...自然是有的。”
我仔细查看他出示的文书,发现了几处破绽:“这印章似乎不对,日期也有问题。大人,伪造官府文书可是重罪。”
官差脸色顿变,支吾几句后带人匆匆离去。
玉儿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妹妹,他们会不会再来?”
我点头:“一定会。不过下次来的,可能就是真文书了。”
当晚,我动用齐轩留下的暗卫,开始调查永宁郡主及其家族的把柄。既然她先出手,就休怪我不客气。
同时,我连夜写信给齐轩,说明京城情况。
三天后,官府果然再次上门,这次带来的文书货真价实。眼看林家产业就要被查封,一队人马突然到来,为首的是宫中的太监。
“圣旨到!”太监高声道。
我们连忙跪接圣旨。原来齐轩得知情况后,连夜八百里加急上奏皇上,陈述林家多年来对朝廷的贡献,以及目前遭遇的不公。皇上看在齐轩战功赫赫的份上,下旨暂停查封,命三司会审查明真相。
官差们悻悻离去,我松了口气,但知道危机还未解除。
三司会审需要时间,而永宁郡主绝不会善罢甘休。果然,不久后京城开始流传谣言,说我是庶女替嫁,欺君罔上。
玉儿焦急万分:“妹妹,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坐实了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我沉思片刻,忽然有了主意:“姐姐,可愿陪我演一场戏?”
第二日,我递牌子求见太后。许是看在齐轩的面子上,太后很快召见。
慈宁宫中,我跪在太后面前,泣不成声。
太后讶异:“齐夫人这是怎么了?”
我抬头,泪眼婆娑:“太后娘娘,妾身有罪,特来请罪。”
太后让我起身回话:“何事如此严重?”
我拭泪道:“近日京城传言,说妾身是庶女替嫁,欺瞒皇家。此事实有隐情,不敢再瞒太后。”
太后神色严肃起来:“细细道来。”
于是我娓娓道来:“当初齐林两家议婚,本是指定嫡姐玉儿。但恰逢家父病重,嫡姐需侍奉床前,无法完婚。而齐将军即将出征,婚期不能延误。无奈之下,只得由妾身代姐出嫁。此事家父曾上奏皇上,得皇上默许,并非有意欺瞒。”
这套说辞半真半假,皇上是否真的默许已无从考证,但太后显然不会为此事去质问皇上。
太后沉吟片刻:“即便如此,为何如今才坦白?”
我再次跪下:“妾身原本以为此事已过,不想近日有人借此生事,污蔑齐林两家欺君。妾身惶恐,特来请罪,愿承担一切责罚,只求不连累齐将军和林家。”
太后叹口气:“起来吧。你主动坦白,足见诚意。此事哀家会处理,你不必再忧心。”
我叩首谢恩,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果然,不久后太后召见几位宗室命妇,明确表示齐林联姻乃皇上认可,不得再妄加议论。永宁郡主也被其父王禁足府中,不得外出。
危机解除那日,玉儿拉着我的手,感慨万千:“妹妹,你如今真是脱胎换骨,再不是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婉儿了。”
我微笑:“环境逼人成长而已。”
冬去春来,齐轩终于班师回朝。皇上为表彰他的战功,特封他为镇北侯,我也因此得封一品诰命夫人。
封侯那日,齐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我穿着诰命服制,与齐轩一同接待来宾。人群中,我看见了永宁郡主,她远远站着,眼神复杂,最终没有上前祝贺。
晚宴后,我与齐轩在院中漫步。海棠花开得正盛,月光下美不胜收。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齐轩轻声说。
我摇头:“夫君在边关才是真辛苦。”
他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盒:“这是给你的。”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海棠花簪,与院中海棠相映成趣。
“真美。”我赞叹。
他为我簪在发间,端详片刻:“人比花娇。”
我脸一热,低头轻笑。
“婉儿,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齐轩正色道,“皇上想调我入兵部任职,以后我们可能长住京城了。”
我有些意外:“那夫君的意思呢?”
“我习惯了沙场,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反倒不擅长。”他苦笑,“但皇上心意已决。”
我握住他的手:“无论夫君在哪里,妾身都会相伴左右。”
他眼中柔情涌动,将我搂入怀中。
次日,我收到林家掌柜送来的账本。经过这段时间的整顿,林家产业不但起死回生,利润还增长了三成。我按照爹爹遗愿,将部分收益划给玉儿,确保她生活无忧。
玉儿却拒绝:“妹妹,这些还是由你打理吧。我...我想出家。”
我大吃一惊:“姐姐何出此言?”
她平静地笑了笑:“经历这许多,我已看破红尘。赵府的经历让我明白,情爱皆是虚妄。如今爹爹已去,你也有了归宿,我无牵无挂,只想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我再三劝阻,但她心意已决,最终我只得为她置办一处庵堂,让她带发修行。
送别那日,她握着我的手:“妹妹,你比我坚强,也比我聪明。林家交给你,爹爹在天之灵也会安心。”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中怅然若失。那个曾经骄傲的嫡姐,终究被命运磨平了棱角。
回到齐府,齐轩见我情绪低落,关切询问。我将玉儿出家的事告诉他,他轻声安慰:“人各有志,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已尽到责任。”
是啊,人各有志。我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从任人摆布的庶女,到如今的侯府夫人,其中辛酸与收获,只有自己知道。
夏初,太后在御花园设宴,我应邀出席。席间,太后特意召我至身边,亲切地问:“齐夫人,哀家听说你将林家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是得了什么真传?”
我恭敬回答:“回太后,妾身外祖父是商人,妾身自幼喜欢看经商方面的书籍,略懂皮毛而已。”
太后赞赏地点头:“女子有这才干不易。如今国库空虚,皇上正为开源之事发愁,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我思索片刻,大胆进言:“妾身以为,可增设海关,规范海外贸易,抽取关税;同时鼓励手工业发展,特别是丝绸、瓷器等可出口的品类...”
太后听得连连点头,末了说:“这些想法甚好,哀家会转告皇上。”
宴席结束回家后,我与齐轩说起此事,他惊讶地看着我:“没想到我的夫人还是位女谋士。”
我嗔怪地看他一眼:“夫君取笑我。”
他正色道:“不,我是真心佩服。婉儿,你有经世之才,困于内宅实在可惜。”
我靠在他肩上:“有夫君这句话,妾身就知足了。”
窗外,月华如水,海棠飘香。我想起娘亲曾经说过的话:女子一生太过艰难,若不自已为自己打算,谁会为你打算呢?
娘,女儿如今终于可以告诉您:我不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仰人鼻息的庶女了。我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也有勇气面对任何挑战。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看似不公平的要求——替嫁嫡姐,索要半数家产。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奇妙,那些看似不幸的开始,可能正是幸福的起点。
## 第七章
又是一年海棠花开时,我抱着刚满月的儿子在院中晒太阳。小小的婴孩在我怀中安睡,眉眼像极了齐轩。
“夫人,侯爷回来了。”小翠轻声通报。
我抬头,看见齐轩大步走来。他先是俯身看了看儿子,然后在我额上轻轻一吻:“今天感觉如何?”
“好多了。”我微笑,“这孩子比姐姐好带多了,不怎么哭闹。”
我们的大女儿已经三岁,此刻正在祖母房里午睡。
齐轩在我身边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北疆来的,巴特尔想与我们合作马匹生意。”
巴特尔是我们在北疆结识的部落首领,那场战役后,我们化敌为友,开始了贸易往来。
我看了看信,点头道:“这是好事。北疆马匹强壮,在中原很受欢迎。不过运输是个问题。”
“我已想好了,可以组建专门的马队,沿途设补给点。”齐轩拿出地图,指点着说。
我补充道:“还可以与各地镖局合作,确保安全。”
我们相视一笑,默契十足。这些年来,齐轩在朝中任职,我则打理齐林两家的产业,夫妻同心,将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侯爷,夫人,永宁郡主来访。”管家前来通报。
我与齐轩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自齐轩封侯后,永宁郡主就很少出现在我们面前,听说她最终嫁了一位翰林学士,生活平淡。
前厅里,永宁郡主一身素雅装扮,与从前那个华服美饰的郡主判若两人。
“齐侯,夫人。”她微微欠身,态度谦和。
我请她入座,吩咐上茶。
“郡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齐轩开门见山。
永宁郡主犹豫片刻,道:“我是来道歉的。为从前的种种作为,向二位赔罪。”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骄傲如她,竟会主动登门道歉。
她苦笑道:“经历了许多事,我才明白从前的自己多么幼稚可笑。特别是嫁人后,才知道持家不易,更佩服夫人当年的才干与气度。”
我看着她真诚的眼神,知道她是真心悔过,便柔声道:“郡主言重了,年少时谁没有几分任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她感激地笑了笑,又寒暄几句便告辞了。
送走永宁郡主,齐轩感慨:“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也不尽然。”
我点头:“是啊,岁月总会让人改变。”
就像我,从当年那个只能靠争取嫁妆来保障自己的庶女,变成了如今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侯府夫人。
午后,我带着孩子们回林府小住。如今的林府已不再是当年的深宅大院,而是开设了女子学堂和手艺作坊,专门收容无家可归的女子,教她们读书识字和谋生技能。
这是我用林家产业的部分收益创办的,以娘亲的名字命名为“芸娘学堂”。
学堂的管事李嬷嬷迎上来:“夫人来了,姑娘们正在上课。”
我示意她不必声张,悄悄走到教室窗外。里面,十几个年纪不一的女子正在跟着女先生读书,琅琅书声清脆悦耳。
“这些姑娘都很用功。”李嬷嬷低声说,“有几个已经学成,在咱们的绣坊做了女工,能自食其力了。”
我欣慰地点点头。创办这个学堂,不仅是为了纪念娘亲,也是想帮助那些如我们当年一样无助的女子。
回齐府的路上,我特意绕道去了玉儿修行的庵堂。她正在禅房里抄写经书,见到我和孩子们,露出温和的笑容。
“妹妹来了。”她放下笔,伸手抱过儿子,“长得真像齐侯。”
我看着她平静的面容,问:“姐姐在这里可好?”
她点头:“很好。每日诵经念佛,闲暇时教小尼姑们识字,心里从没有这般宁静过。”
我注意到桌上有一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庵堂后的竹林,笔法娴熟,意境清幽。
“姐姐的画技又精进了。”我赞叹。
她淡然一笑:“随心而画而已,不比从前为虚名所累。”
临走时,她送我一串佛珠:“这是我每日诵经时用的,给你保平安。”
我接过佛珠,知道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心中感动。
回到齐府时,齐轩正在书房处理公文。我把佛珠给他看,说了玉儿的变化。
他感慨道:“每个人都在寻找内心的安宁,你姐姐找到了她的方式,而我们...”他握住我的手,“我们彼此就是对方的安宁。”
我靠在他肩上,心中满是幸福。
晚膳后,我们陪着女儿在院中玩耍。三岁的小丫头蹦蹦跳跳,追逐着飞舞的蝴蝶,银铃般的笑声洒满庭院。
“娘亲,爹爹,看蝴蝶!”她兴奋地叫着。
齐轩一把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肩上:“走,爹爹带你去抓蝴蝶!”
我看着父女俩在花丛中嬉戏,夕阳给他们镀上一层金边,这画面美得让我想落泪。
曾几何时,我以为自己的一生将会在林府的深院里默默凋零,从未想过会有今天的幸福。
“夫人,想什么呢?”齐轩抱着女儿走过来。
我微笑着摇头:“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美好得像一场梦。”
他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搂住我的肩:“这不是梦,是你应得的幸福。”
是啊,从答应替嫁那一刻起,我就在为自己争取幸福。那些看似无情的决定,那些被人诟病的算计,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在命运洪流中努力掌舵的尝试。
夜深人静,我取出珍藏的木匣,里面是娘亲的画像、林家半數家产的文书、齐家祖传的玉佩,还有齐轩这些年来写给我的家书。
每一件物品,都记录着我走过的路。
窗外,月华如水,海棠依旧。
明天,齐轩将要入宫与皇上商议边关互市的具体事宜,而我约了几位商人太太,商讨组建女子商队的事情。
生活依然忙碌,但也充满期待。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齐轩在睡梦中含糊地说,手臂无意识地环住我的腰。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睛。
这一生,我们还会携手走过更多的春夏秋冬,看更多的海棠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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