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澜跟我说,她要和老许去大理玩一个星期的时候,我正在给她剥一只虾。
林澜跟我说,她要和老许去大理玩一个星期的时候,我正在给她剥一只虾。
那只罗氏虾很大,虾头里有饱满的黄,我小心翼翼地把虾身和虾头分开,再慢慢把壳剥掉,一整块完整的虾肉,白里透着红,像一小块玉。
我把虾肉蘸了点姜醋汁,放进她面前的白瓷小碟里。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她。
“你说什么?”
她好像有点不敢看我的眼睛,目光在我们家那盏宜家买的、用了五年的餐吊灯上绕了一圈。
“我说,老许约我去大理,散散心。”
“老许?”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什么味道古怪的食物。
“对啊,就是老许,”她终于把目光落回我脸上,语气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他最近刚辞职,时间自由。我呢,你也知道,最近项目压力大,快喘不过气了。正好一起去放松一下。”
我点点头,拿起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油。
“哦。”
就一个“哦”字。
林澜显然对我的反应很不满意。她预想中的剧本,大概是我暴跳如雷,或者至少是阴阳怪气地质问。
但凡我表现出一点点不快,她就可以顺势把话题转到“你根本不信任我”“我们之间连这点空间都没有了吗”“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上面去。
这是我们这几年吵架的固定套路。
可惜,我今天不想配合她演戏。
我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凉掉的普洱茶。茶水有点涩,正好压一压心里的那股火。
火气当然是有的。
哪个男人能听到自己老婆要和她那个所谓的“男闺蜜”单独出去旅游一个星期,心里还能一点波澜都没有?
除非那不是他老婆。
或者他不是个男人。
但我更清楚,发火是最没用的行为。它除了能证明你的无能狂怒,什么也解决不了。
“挺好的,”我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大理现在风景不错,去散散心也好。”
林澜愣住了。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的惊愕。
“你……你同意了?”
“我为什么不同意?”我反问她,“你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社交自由。老许又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们认识比认识我还早,不是吗?”
这句话我说得格外诚恳。
诚恳到我自己都快信了。
林澜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有惊讶,有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对,是失望。
她可能觉得,我的无动于衷,恰恰证明了我不在乎她。
女人有时候的逻辑就是这么奇特。
你管她,是控制欲强,不给空间。
你不管她,是不爱她,不在乎她。
横竖都是你的错。
“那……那我可就订票了?”她还在试探。
“订吧,”我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嚼着,“注意安全,钱够不够?不够我转你。”
“够了够了,”她连忙摆手,然后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好像那米饭是什么稀世珍肴。
这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沉默里吃完了。
我收拾碗筷,进厨房洗碗。
哗哗的水流声,盖住了客厅里她打电话订票的兴奋声音。
“喂,老许吗?搞定了!他对,他同意了……嗯,就这么说定了,下周二出发!”
我关掉水龙头,靠在冰冷的琉璃台面上,听着水槽里积水慢慢漏下去的声音,咕噜,咕噜。
就像我这段婚姻,正在一点点地漏掉最后那点温度。
我没生气。
真的。
生气就像对着一堵墙挥拳头,除了把自己手打肿,墙连一丝裂缝都不会有。
我只是觉得,该结束了。
林澜和老许的关系,是我们婚姻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老许,大名许志远,是林澜的大学同学。用林澜的话说,他们是“比亲兄妹还亲的铁哥们儿”。
我刚认识林澜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
那时候,我觉得没什么。谁还没一两个异性好友呢?
我太大度了。或者说,太天真了。
婚后,这根刺才开始真正扎进我的肉里。
老许失恋了,一个电话,林澜可以半夜十二点穿着睡衣跑出去陪他喝酒。我拦着,她就说我“没人情味”“不懂得知己”。
老许工作不顺,喝醉了,打电话来,林澜能陪他聊到凌晨三点。我第二天要开早会,让她小点声,她就跑到阳台上去,回来时眼睛红红的,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阶级敌人。
老许搬家,林澜请了一天假去帮忙,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回来对我做的晚饭挑三拣四。
最离谱的一次,是去年我生日。
我提前半个月订了家很难订的法餐厅,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当天下午,林澜给我打电话,说老许的狗丢了,她得陪他一起找。
“一只狗,比你老公的生日还重要?”我当时在电话里,几乎是吼出来的。
“陈阳你怎么这么冷血!那是毛毛!是老许养了五年的家人!”她在电话那头哭得撕心裂肺。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那家昂贵的餐厅里,吃完了那份七成熟的惠灵顿牛排。
味道怎么样,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服务生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从那天起,我就很少再因为老许的事情和她争吵了。
心死了,也就懒得吵了。
婚姻像一盆需要精心照料的植物,我曾经努力浇水、施肥、晒太阳。
但老许就像一只随时来刨根的野狗。
现在,这盆植物已经从根上烂掉了。再去计较一片叶子是不是黄了,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当她提出要和老许去大理时,我心里那根紧绷了五年的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我没生气。
我只是觉得解脱。
周二早上,我照常起床上班。
林澜起得比我早,化了精致的妆,穿了条新的波西米亚长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像一朵盛开的花。
她正在往行李箱里塞最后几件东西。
“我走了啊,”她拖着那个28寸的银色行李箱走到门口,回头对我说。
“嗯,路上小心。”我正在换鞋,头也没抬。
“我给你带了早饭,放桌上了。”
“好。”
“我大概……一个星期就回来。”
“知道了。”
门口安静了几秒钟,然后是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接着是关门声。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我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桌上放着她买的豆浆和油条。
还温着。
我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我不想吃。
我怕吐。
那天在公司,我写了一天代码,效率出奇地高。
同事胖子凑过来,一脸惊讶。
“阳哥,今天打了鸡血啊?BUG都让你一个人改完了,我们都没事干了。”
我敲下最后一个回车,保存,关闭。
“晚上有空吗?陪我喝点。”
胖子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
“又跟嫂子吵架了?”
“没有,”我摇摇头,“她出去旅游了。”
“好事啊!那你还愁眉苦脸的?走,撸串去,我请!”
晚上,烧烤摊。
人声鼎沸,烟火缭绕。
我和胖子面前摆满了各种串儿,还有一箱冰啤酒。
胖子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最好的哥们儿。我们俩在一个公司,他做测试,我做开发,我俩的矛盾主要集中在“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全是BUG”和“你那是什么奇葩操作,用户根本不会那么点”上。
但私下里,关系铁得很。
我把林澜和老许去大理的事,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
连我“大度”地同意了这件事,也一并说了。
胖子听完,半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一串烤腰子撸得干干净净,然后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啤酒。
“操!”他骂了一句。
“你他妈就这么让她去了?”
“不然呢?”我看着他,“跟她打一架?把她绑在家里?”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这叫什么事儿!这不就是明晃晃地给你戴绿帽子吗?”胖子的声音很大,引得旁边几桌的人都朝我们看过来。
“小点声,”我给他满上酒,“帽子还没戴上呢,别嚷嚷。”
“还没戴上?都他妈单独出去旅游了!还是去大理那种地方!孤男寡女,风花雪月,你信他们晚上会开两间房?”
我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
信不信,重要吗?
“陈阳,你是不是傻?你得拿出点态度来啊!”胖子急得脸都红了。
“我拿出了啊。”我说。
“你拿出什么了?你就一个‘哦’字?”
“我准备把家里的锁换了。”我平静地说。
胖子的动作僵住了,他举着酒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换……换锁?”
“对,”我拿起一串烤韭菜,慢慢吃着,“她不是喜欢自由吗?我给她。”
“我操,”胖子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脸上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和狂喜的表情,“牛逼!阳哥,你他妈终于爷们儿了一回!”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你来真的?”
“真的。”
“想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一换,基本上就等于直接掀桌子了。”
“想好了,”我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这张桌子上的菜,早就馊了。不掀,还留着过年吗?”
胖子的表情严肃起来。
“行。我支持你。”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需要帮忙吱声。”
“不用,换个锁而已,我自己能搞定。”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
胖子一直在骂,骂林澜,骂老许,骂这操蛋的生活。
我没怎么骂。
我只是喝。
酒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你的大脑暂时短路,让那些盘踞在心里的烦躁和压抑,都变成一团模糊的雾气。
第二天,宿醉。
头疼得像要裂开。
我请了半天假,在家里的沙发上躺了一上午。
房子太空了。
以前林澜在家的时候,总是有各种声音。她看剧的笑声,她刷抖音时传出的神曲,她和朋友打电话的闲聊声。
那时候我觉得吵。
现在,安静得只剩下冰箱运转的嗡嗡声。
我忽然觉得,这才是生活本来的声音。
下午,我上网找了一个开锁换锁的师傅。
电话打过去,对方很专业。
“您好,是换锁吗?什么门?什么级别的锁芯?”
“盼盼门,我想换个C级的,最好的那种。”我说。
“好嘞,地址发我,半小时到。”
半小时后,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老师傅准时敲响了房门。
他工具箱一放,动作麻利。
旧的锁芯很快被拆了下来。
我看着那个熟悉的锁孔,忽然想起,这套房子,是我和林澜结婚前一起买的。
那时候我们刚工作没几年,没什么钱。两家父母凑了首付,我们俩背上了三十年的房贷。
拿到钥匙那天,林澜兴奋地抱着我,在这个空荡荡的毛坯房里转了好几个圈。
她说:“陈阳,我们有家了。”
是啊,我们有家了。
可家,不只是一个装着锁的房子。
“师傅,好了吗?”我问。
“马上,”老师傅正在调试新的锁芯,“这锁好,C级叶片锁,技术开锁基本打不开,安全。”
他把三把崭新的钥匙递给我。
钥匙是黄铜色的,沉甸甸的,上面还有一串独一无二的编码。
“您试试。”
我拿起一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
“咔哒。”
一声清脆的响声。
门开了。
再一转。
“咔哒。”
门锁了。
严丝合缝,顺滑无比。
“行了。”我说。
我用手机付了钱,送走了师傅。
我手里攥着那三把新钥匙,站在门口,看着那把银色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新锁。
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平静。
就像一个外科医生,刚刚完成了一场复杂但成功的手术,切掉了一个早就该切掉的肿瘤。
过程可能有点血腥,但你知道,这是为了活下去。
我把属于林澜的那把旧钥匙,连同我自己的那把,一起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金属碰撞垃圾桶内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再见。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异常规律。
上班,下班,自己做点简单的饭菜,或者干脆叫外卖。
晚上看看书,或者打两局游戏。
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争吵。
林澜偶尔会给我发微信。
一张苍山洱海的照片,配文:天气真好。
一张她在一家网红咖啡店的自拍,笑容灿烂。
一张她和老许的合影,是在一个开满鲜花的院子里,老许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每次都只回一个字:嗯。
或者:好。
再或者,干脆不回。
我知道她什么意思。
她在向我示威,在炫耀她的快乐,也在试探我的底线。
她在等我发作,等我质问她:“你跟一个男人出去玩,还拍这么亲密的照片,你把我当什么了?”
然后她就可以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我的不信任和小心眼。
我偏不。
我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钓鱼佬,看着水里的鱼儿一次又一次地试探鱼饵,但我就是稳坐钓鱼台,纹丝不动。
因为我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条鱼。
我是想把这个鱼塘给炸了。
周五晚上,我妈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
“儿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澜澜呢?”我妈的眼睛在屏幕那头四处寻找。
“她出差了。”我说谎说得面不改色。
“又出差啊?这孩子,也太忙了,”我妈有点心疼,“你俩什么时候有空,回家来吃个饭。”
“好,等她回来吧。”
“对了,你俩也老大不小了,孩子的事,到底怎么打算的?”
又来了。
这是我妈每次打电话的保留节目。
以前,都是林澜在旁边帮我打哈哈。
“妈,我们还年轻,想再过两年二人世界嘛。”
“妈,陈阳工作太忙了,等他轻松点再说。”
今天,只能我自己应付。
“妈,这事以后再说吧,我这儿还有点工作。”
我匆匆挂了电话。
心里有点烦。
我和林澜结婚五年,一直没要孩子。
一开始是我觉得经济压力大,想再等等。
后来,是林澜不想。
她说,生孩子身材会走样,会失去自我,她还没做好当妈的准备。
尤其是在她和老许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之后,我更是不敢要孩子。
我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孩子怎么办。
我不能这么自私。
周末,我进行了一次大扫除。
把房子里里外外,所有属于林澜的东西,都打包了起来。
她的衣服,她的鞋子,她的包,她的化妆品,她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摆件。
我买了十几个巨大的收纳箱,把它们分门别类地装好,贴上标签。
整个过程,我异常冷静。
就像一个流水线工人,在处理没有生命的物件。
当我把最后一个收纳箱封上胶带时,我看着这个几乎被搬空了一半的家,忽然觉得,空间大了好多。
也亮堂了好多。
衣帽间里,原本被她的衣服挤得满满当当的衣柜,现在空出了一大半。我的几件衬衫和T恤孤零零地挂在那里,显得有点可笑。
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曾经摆满了她的瓶瓶罐罐,现在只剩下我的牙刷、剃须刀和一瓶洗面奶。
我甚至把床单被罩也换成了我喜欢的灰色。
之前那套是林澜买的,粉色的,上面印着俗气的碎花。我一直不喜欢,但她喜欢。
做完这一切,我累得瘫倒在沙发上。
家里一尘不染,井井有条。
但看起来,不再像一个家。
更像一个……样板间。
一个即将迎来新主人的样板间。
周一,林澜给我发微信。
“我明天晚上的飞机,大概十一点到家。”
我看着那条信息,过了很久,才回了一个字。
“好。”
该来的,总会来的。
周二晚上,我没有加班。
七点钟,我就回到了家。
我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卧了两个鸡蛋。
吃完,把碗洗干净,放进橱柜。
然后,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关掉了所有的灯,只留了玄关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我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塑。
我在等。
等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开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九点。
十点。
十点半。
我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平稳,有力。
终于,十一点十五分。
楼道里传来了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
由远及近。
然后,声音停在了我家门口。
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咔哒,咔哒。”
是旧钥匙试图匹配新锁芯的声音。
徒劳,而刺耳。
声音停了。
外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能想象出林澜此刻的表情,从疑惑,到不解,再到一丝慌乱。
几秒钟后,手机屏幕亮了。
来电显示:老婆。
我按下了接听键,但没有说话。
“喂?陈阳?”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气地喘息和急躁。
我还是没说话。
“陈阳!你说话啊!你在家吗?为什么门打不开?”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我在家。”我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回音。
“你在家?那怎么回事?锁坏了吗?”
“没坏。”
“没坏我怎么开不了门?!”她几乎是吼出来了。
“我把锁换了。”我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这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大概过了十几秒,我甚至能听到她因为震惊而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说,我把锁,换了。”我一字一顿地重复。
“陈阳!你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她终于爆发了。
歇斯底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刚下飞机,累得半死,你就给我来这一出?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没什么意思。”我说,“只是觉得,这个家,该换把锁了。”
“你把门给我打开!”她开始疯狂地砸门。
“砰!砰!砰!”
每一声,都像砸在我的心上。
不,我的心已经不会痛了。
那只是噪音。
“陈阳!你开门!我们当面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了,林澜。”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你不是喜欢自由吗?现在你自由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就因为我跟老许出去玩了一趟?我跟你解释了多少遍,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我冷笑一声,“半夜陪你喝酒的朋友?让你为了他的狗,放我生日鸽子的朋友?现在,又陪你单独去大理风花雪月的朋友?”
“陈阳,你简直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林澜。”我站起身,走到门口,隔着那扇冰冷的防盗门,对她说。
“从你决定要跟他单独出去旅游的那一刻起,你和我,我们这个家,就已经完了。”
“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尊重过我,也从来没有尊重过我们的婚姻。”
“在你心里,我这个丈夫,可能还不如你那个‘男闺蜜’的一条狗重要。”
门外的砸门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哭声。
我靠在门上,闭上了眼睛。
五年。
我们结婚五年了。
那些甜蜜的,争吵的,温暖的,冷漠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飞速闪过。
最后,定格在她拖着行李箱出门的那个背影上。
“陈阳,你开门……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的声音变得柔软,带着哭腔,是我最熟悉的那种撒娇的语气。
以前,只要她用这种语气说话,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心软。
但今天,不会了。
心死了,就不会再软了。
“林澜,”我说,“太晚了。”
“东西我都帮你收拾好了,放在次卧,一共十二个箱子。明天上午,你找个时间,或者找人来,把它们拉走。”
“至于其他的……我们找个时间,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然后,我关掉了手机。
世界,彻底安静了。
门外,她的哭声还在继续。
从小声的抽泣,变成嚎啕大哭。
我没有再理会。
我走进卧室,躺在换了新床单的床上。
灰色的床单,很舒服。
我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是我五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生物钟叫醒的。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斑。
我拿起手机,开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林澜的。
还有几十条微信。
从一开始的咒骂,到后来的哀求,再到最后的绝望。
最后一条是今天凌晨四点发的。
“陈阳,你真狠。”
我看着那几个字,没什么感觉。
我不是狠。
我只是不想再骗自己了。
我起床,洗漱,给自己煎了个鸡蛋。
吃完早饭,我给胖子发了个微信。
“搞定了。”
胖子秒回。
一个大拇指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牛逼!晚上出来庆祝?”
“再说。”
上午九点,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接起来,是老许的声音。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也很愤怒。
“陈阳,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一个大男人,有必要这么对一个女人吗?澜澜昨天晚上在酒店哭了一夜!”
我笑了。
“许先生,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
“我是澜澜的朋友!”
“哦,朋友啊,”我拉长了音调,“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我跟我老婆之间的事,跟你这个‘朋友’,有什么关系?”
“你!”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许志远,”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蠢。现在看来,你不仅蠢,而且坏。”
“你打着‘男闺蜜’的旗号,在我跟我老婆的婚姻里,像个苍蝇一样嗡嗡嗡地飞了五年。你享受着她的关心,享受着她的依赖,享受着破坏别人家庭的快感。你觉得很有成就是不是?”
“我没有!”他急忙否认。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说,“你如果真的当她是朋友,就该跟她保持距离,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把她从自己丈夫身边拉走。”
“你如果真的爱她,就该等她离婚了,再正大光明地去追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一个偷鸡摸狗的第三者。”
“你什么都不敢,你只敢用‘朋友’这个廉价的借口,去满足你那点可怜的占有欲。”
“所以,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嘴脸。你没资格跟我说话。”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一气呵成。
爽。
前所未有的爽。
中午,我接到了林澜的电话。
她的声音很沙哑,应该是哭久了。
“陈阳,我下午找搬家公司过去,你在家吗?”
“在。”
“好。”
她挂了电话。
下午两点,搬家公司的车到了楼下。
林澜没有上来。
上来的是两个穿着工服的师傅。
我打开门,指了指次卧。
“里面的箱子,都搬走。”
师傅们开始搬运。
十二个箱子,来来回回搬了快一个小时。
我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进进出出。
当最后一个箱子被搬出门的时候,这个家,就真的空了。
师傅们走后,我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衣帽间,卫生间,梳妆台……
所有属于她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这个房子,好像从来没有过女主人。
我走到阳台,看到那辆搬家公司的货车,缓缓驶离了小区。
林澜就站在车边,穿着昨天那条波西米亚长裙,在下午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单薄。
她没有抬头。
我也没想让她看见我。
我们就这样,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完成了最后一次告别。
一个星期后,我们约在民政局门口见面。
她瘦了很多,化了淡妆,但依然掩盖不住憔悴。
我们全程没有交流。
取号,填表,拍照,按手印。
当工作人员把那本红色的离婚证递给我的时候,我感觉手里一轻。
那本压了我五年的结婚证,终于换掉了。
走出民政局,外面阳光刺眼。
“陈阳。”她忽然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为什么?”她问,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怨恨,只剩下不解,“为什么不吵一架?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为什么……这么决绝?”
我想了想,说:
“林澜,你记得我们家楼下那棵香樟树吗?”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
“三年前,那棵树生了虫,叶子一天比一天黄,掉得满地都是。我给物业打了好几次电话,他们都说没事,正常落叶。”
“后来,我自己在网上查了资料,买了药,兑了水,每天下班回来就去给树喷药。喷了半个多月,一点用都没有。”
“有一天晚上,我下楼倒垃圾,看到一个园丁,拿着一把很长的锯子,正在锯那棵树的一根大树杈。那根树杈,从里面已经完全被蛀空了。”
“我问他,这树是不是没救了。”
“他说,不是。就是因为根烂了,再怎么给叶子喷药都没用。只有把烂掉的根和枝干都锯掉,让它重新长,才能活。”
我说完,看着她。
“我不想再给叶子喷药了。”
林澜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她捂着嘴,蹲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
我没有去扶她。
我只是转身,离开了。
办理离婚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顺利。
我们没有孩子,财产分割也很简单。
房子是婚前两家一起凑的首付,婚后我们一起还贷。按照法律,属于共同财产。
我提出,把房子卖了,一人一半。
林澜同意了。
她的东西搬走后,我就把房子挂到了中介。
因为地段好,户型也不错,很快就找到了买家。
签合同那天,我和林澜又见了一面。
是在中介的办公室里。
她看起来比上次好了一些,至少,没有那么憔est了。
整个过程,我们依然没什么交流,只是在需要签字的地方签字,需要按手印的地方按手印。
拿到卖房款的那天,我把属于她的那一半,一分不少地打到了她的卡上。
然后,我删除了她的银行卡号。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的项目经理。
虽然疲惫,但心里很踏实。
我用卖房的钱,在离公司不远的一个小区,租了一套一居室。
房子不大,但一个人住,足够了。
我开始过上了真正属于我一个人的生活。
我给自己买了一个新的游戏机,在周末可以打上一整天。
我报了一个健身班,每周去三次,曾经因为久坐而僵硬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有力量。
我甚至开始学着做菜。不再是以前那种只求填饱肚子的应付,而是真的去研究菜谱,去菜市场挑选新鲜的食材。
当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从我手里诞生时,那种成就感,比写出一段完美的代码还要强烈。
胖子来看过我一次。
他提着两瓶好酒,在我那小小的出租屋里,跟我喝到半夜。
“阳哥,你现在这状态,比以前好多了。”他说,舌头已经有点大了。
“是吗?”
“真的。以前你,怎么说呢,就像一个 постоянно绷着的弹簧,看着都累。现在松弛下来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是啊,松弛下来了。
当你不必再费尽心力去维护一段早已千疮百孔的关系时,当你不必再为另一个人的情绪负责时,你自然就松弛了。
“对了,”胖子忽然想起什么,“我前两天,好像看到你前妻了。”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
“在哪?”
“就在我们公司附近的一个商场。她跟一个男的在一起,应该就是那个……老许。”
“哦。”
“她看起来……不太好,”胖子小心翼翼地措辞,“瘦得厉害,也没怎么化妆。跟那个男的好像在吵架,我看她还哭了。”
我沉默着,把杯子里的酒喝完。
“跟我没关系了。”我说。
是真的没关系了。
我甚至连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都没有。
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后来,我又陆陆续续地从一些共同朋友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消息。
她和老许,真的在一起了。
但似乎,过得并不好。
老许辞职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高不成低不就。
两个人住在一起,开销很大,林澜一个人的工资,渐渐有点撑不住了。
据说,他们经常为钱吵架。
老许嫌林澜花钱大手大脚,林澜嫌老许没本事,吃软饭。
当初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一旦落到柴米油盐的现实里,就变得面目可憎。
朋友说,有一次聚会,林澜喝多了,哭着说,她后悔了。
她说,她那时候才发现,许志远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灵魂伴侣。
他只是一个自私、懒惰、又没担当的普通男人。
她说,她开始怀念我的好。
怀念我每个月准时上交的工资卡,怀念我为她剥好的虾,怀念我深夜为她留的那盏灯。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听到这些,我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
只是有点感慨。
人啊,总是这样。
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但被弄丢的东西,就是找不回来了。
又过了一年。
我的生活,平静,且充实。
我在公司升了职,加了薪。
健身让我减掉了十几斤的赘肉,甚至练出了模糊的腹肌轮廓。
我开始尝试一些以前从没做过的事。
一个人去看午夜场的电影。
一个人去听livehouse。
一个人背着包,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待上一个周末。
我发现,我越来越享受这种独处的自由。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坐高铁去了趟大理。
就是那个,我曾经拒绝前往的地方。
我没有去那些网红打卡点。
我只是租了一辆自行车,沿着洱海,慢慢地骑。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水汽和青草的味道。
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碎了一地的钻石。
真的很美。
我忽然有点明白,林澜为什么想来这里了。
在那样美丽的风景里,人是很容易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比如,以为身边的那个人,就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比如,以为逃离了眼前的苟且,就能拥有诗和远方。
但他们都忘了。
风景会看腻,幻想会破灭。
最终,你还是要回到现实里,去面对一地鸡毛。
我在洱海边的一家小客栈住了两晚。
客栈老板是个很有趣的人,四十多岁,北京人,几年前也是辞了职,跑到这里开了这家客栈。
晚上,我们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
他问我,一个人来旅游?
我说是。
他笑了笑,说:“挺好,一个人,自在。”
我问他,你后悔吗?放弃北京的一切,跑到这里来。
他给我续上茶,说:“没什么后不后悔的。人生就是一段旅程,选了哪条路,就看哪条路上的风景。没走过的那条路,你永远不知道是更好,还是更坏。”
“重要的是,走好脚下的路。”
那一刻,我豁然开朗。
是啊。
重要的是,走好脚下的路。
我跟林澜的那段婚姻,就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段路。
我们曾经并肩走过,看过一些风景,也踩过一些坑。
后来,我们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她选择了另一条路,跟另一个人走了。
而我,继续走在自己的路上。
这就够了。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选择不同。
从大理回来后,我的生活回归正轨。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以前的丈母娘,林澜的妈妈。
电话里,她的声音很疲惫。
“陈阳啊……我是阿姨。”
“阿姨,您好。”我有点意外。
“我……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您说。”
“澜澜她……她生病了,住院了。你能不能……去看看她?”
我愣住了。
“她怎么了?严重吗?”
“是……是宫外孕,大出血,刚做完手术,人还在医院里。”阿姨的声音里带了哭腔,“那个姓许的……根本指望不上!一听说要做手术要花钱,人就找不到了!电话也打不通!”
“我跟她爸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她现在一个人在医院,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我沉默了。
说实话,我心里很复杂。
愤怒,同情,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陈阳,阿姨知道,我们林家对不起你。澜澜她不懂事,伤了你的心。但是……但是看在你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就去看看她,行吗?她现在……太可怜了……”
阿姨在电话那头,几乎是在哀求我。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阿姨,您把医院地址发给我吧。”
我最终还是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想给那段过去,画上一个真正彻底的句号。
在医院的走廊里,我找到了那间病房。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看到了林澜。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干裂,没有一点血色。
她就那么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完全没有了以前那个神采飞扬的样子。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
只剩下叹息。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听到声音,转过头。
当她看到是我的时候,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想说什么,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把手里提着的水果和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阿姨给我打电话了。”我平静地说。
我的平静,似乎让她更加崩溃。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发出了压抑的、呜咽的哭声。
我没有安慰她。
我只是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等她哭够了。
过了很久,她的哭声才渐渐停下来。
她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
“你……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她沙哑地问。
我摇摇头。
“我只是来看看,你死没死。”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看来还没死,”我继续说,“那就行了。”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陈阳!”她急忙叫住我。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祈求。
“你别走……求你,别走……”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林澜,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哭着说,“我不该鬼迷心窍,不该不珍惜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复婚,好不好?”
我转过身,看着她。
看着这个我曾经爱过的女人,此刻正卑微地乞求着我的原谅。
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林澜,”我说,“你知道吗?当初我换锁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茫然地看着我。
“我在想,这把锁,锁住的,不只是一个家。它锁住的,是我过去五年的青春,是我所有的爱和失望,是我对婚姻最后的一点幻想。”
“当我把旧钥匙扔掉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
“我不会回头,也不可能回头。”
“因为那条路,我已经走完了。”
“我给你请了个护工,24小时的,钱我已经付了一个星期的。你好好养身体吧。”
“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我说完,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出了病房。
身后,传来了她绝望的哭喊声。
我没有停留。
走出医院,外面的阳光正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陈阳先生吗?我是上次帮你租房子的中介小李。你之前不是说,想买套小户型的房子吗?我们这边新出了一套,我觉得特别适合你,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我看着远处的天空,一只鸟儿正自由地飞过。
我笑了。
“好啊。”我说。
“我现在就过去。”
来源:云揉软风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