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我失业后去当保安,一个业主对我说:小伙子,跟我炒股吧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1-18 11:29 1

摘要:一九九八年的冬天,我记得特别清楚,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我,张展鹏,三十岁,刚刚从一个名字听着挺气派的国营纺织厂“下岗”。以前我是车间的副主任,技术骨干,现在,我是“静安花园”小区的保安。

01. 一根救命稻草

一九九八年的冬天,我记得特别清楚,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我,张展鹏,三十岁,刚刚从一个名字听着挺气派的国营纺织厂“下岗”。以前我是车间的副主任,技术骨干,现在,我是“静安花园”小区的保安。

每天,我穿着那身大了两号、不知道传了多少手的深蓝色保安服,站在冰冷的大门口,对着进进出出的汽车抬杆、敬礼。那些车里的人,有的西装革履,有的珠光宝气,他们的眼神扫过我,就像扫过一根电线杆。没人知道,这根“电线杆”曾经也捧着铁饭碗,在单位的联欢会上,用一把破吉他弹唱过《光阴的故事》。

自尊心这东西,在饥饿和寒冷面前,一文不值。家里还有我老婆卫蔓,她是医院的护士,最近倒班越来越勤,人也越来越沉默。我们那间三十平米的职工房里,空气总是凝固的。她越是假装没事,我就越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那天下午,轮到我巡逻。静安花园是当时我们市里最高档的小区,楼王是几栋独栋别墅,住在里面的非富即贵。我走到最里头那栋,看见一个老人正蹲在花园里,拿着个小铲子,小心翼翼地侍弄一盆兰花。

他就是范翰林,我们都叫他范老。听说以前是大学里的经济学教授,退休后就住在这儿,深居简出。他不像别的业主,看我们保安时,眼神里没有那种审视和挑剔,总是很温和地点点头。

我站住了,看着他把一点点黑色的肥料,用小勺子,像喂药一样,轻轻撒在兰花根部。那动作,专注得像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小张,又巡逻呢?”他没抬头,声音却很清晰。

“是,范老。”我赶紧立正站好,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指着那盆兰花说:“你看这花,叫‘建兰’。想让它开得好,不能急。水多了,烂根;肥多了,烧苗。得懂它的脾气,顺着它的性子来。”

我哪懂什么花,只能干巴巴地应和:“是,是,有讲究。”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看透一切的平静。“小张,我看你最近,心里有事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种被人看穿的窘迫,让我的脸瞬间涨红。我低下头,盯着自己那双磨得发白的旧皮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别站着了,进来喝杯茶。”他转过身,推开了别墅的院门。

我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范老,我这还在上班呢……”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天这么冷,暖和暖和。”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犹豫再三,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那是我第一次走进这样的人家。屋里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没有我想象中的金碧辉煌,而是一整面墙的书柜,塞得满满当当。

他给我泡了杯热茶,茶香氤氲。我捧着杯子,手心里的暖意,仿佛一点点渗进了心里。

“我听老李说,你是纺织厂下来的?”他坐在我对面的藤椅上,随口问道。

我点点头,声音有点发涩:“嗯,厂子效益不好,都……都下来了。”“下岗”两个字,我说得特别轻,好像怕惊扰了这屋里的宁静。

“以前是技术骨干吧?”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他的眼神很亮,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我有点狼狈地点头:“以前是车间副主任。”

“那就对了。”他点点头,像是验证了自己的某个猜想,“有技术,有脑子,不甘心。所以你现在心里憋着一股火,一股不服气的火。这股火要是用不好,能把自己烧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积压了几个月的委屈、迷茫、不甘,瞬间冲垮了我的防线。我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得我手一哆嗦。

“范老,我不服!我干了十年,厂里所有的机器我闭着眼睛都能拆了重装!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我现在站大岗,一个月三百块钱,我老婆都不敢多看我一眼!我算个什么男人!”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丝颤抖。

范老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我,等我把情绪宣泄完。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惊讶。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钉进了我的心里。

“小张,这个时代在变。以前是机器重要,以后是资本重要。你懂技术,但你不懂资本。所以,你被淘汰了。”

“资本?”我像听天书一样,这两个字离我太遥远了。

“对,资本。”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那盆兰花。“你觉得,是我这盆花值钱,还是种花的土值钱?”

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花值钱。”

“错了。”他摇摇头,“对于懂行的人来说,这盆‘素冠荷鼎’,价值连城。但对于不懂行的人,它就是一盆草。而能让它长好的土,才是根本。资本市场,就是一片更大的土壤。有人在里面种出了参天大树,有人在里面,连种子都烂掉了。”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小伙子,跟我炒股吧。”

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他那句话,在我耳朵里嗡嗡作响。炒股,这个词我只在新闻里听过,什么“一夜暴富”,什么“倾家荡产”,对我来说,那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一笑:“我不是让你去赌博。我是想教你怎么在这片新的土壤里,种出自己的东西。你那股不服输的劲,别用在抱怨上,用在学习上。你敢不敢?”

我看着他平静而深邃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这身保安服,心里那团快要熄灭的火,被他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只知道,这是我沉入水底时,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我站起身,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范老,我学。”

02. 他不给代码

我以为的“炒股”,是范老给我几个神秘的数字代码,我照着买,然后等着账户里的钱像吹气球一样涨起来。

但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二天我再去范老家,他没带我去看电脑屏幕上红红绿绿的曲线,而是把我领进了他的书房,指着书架上的一排书,对我说:“先把这些看完。”

我凑过去一看,头皮都麻了。《证券分析》、《聪明的投资者》、《日本蜡烛图技术》……一本本砖头一样厚的书,光看名字就让人犯困。

“范老,这……这不是应该先买几只试试手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范老看了我一眼,眼神很严肃:“你连枪都没摸过,就想上战场?你是想当炮手,还是想当炮灰?”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展鹏,记住第一条规矩:永远不要把你辛苦挣来的钱,投到你根本不了解的东西上。你现在对股市的了解是零,所以,你一分钱都不能投。”

那天,我从范老家抱回了三本书,沉甸甸的,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重。

晚上回到家,卫蔓看我没精打采的,又看见我怀里那几本书,皱起了眉头:“展鹏,你这是干嘛?真信那个老头子的话,去看这些没用的东西?我听我们科室王姐说,她表哥炒股,人家都有内部消息的,一个代码就能赚好几万!”

“小蔓,范老是大学教授,他懂这个。他说得先学习。”我辩解道。

“学习?学习能当饭吃吗?咱们家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儿子上幼儿园的钱怎么办?”卫蔓的声音尖锐起来,“张展鹏,我不是看不起你当保安,我是怕你被人骗!天上不会掉馅饼!”

我没再跟她争,我知道她是为了这个家好。我只是默默地坐到桌子前,打开台灯,翻开了那本《证券分析》。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辛苦,也最充实的时光。白天,我在寒风里站岗,脑子里全是市盈率、净资产收益率这些陌生的名词。晚上,我趴在小桌子上,啃那些天书一样的理论,一字一句地做笔记,常常看到凌晨两三点。我的笔记本,很快就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和图。

每个周末,我都会去范老家,向他请教我看不懂的地方。他很有耐心,不管我问的问题多幼稚,他都会仔細地给我讲解。他从不直接告诉我答案,而是引导我去思考。

“展鹏,你看这家公司的财报,它的负债率连续三年上升,而毛利率却在下降,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这家公司宣布要投资一个全新的、跟主营业务完全不相关的领域,你觉得是机会还是陷阱?”

他教我的,不是怎么去“预测”股价,而是怎么去“理解”一家公司。他说,股票不是一张可以买卖的纸,它是你拥有这家公司一部分的凭证。你买它的股票,就等于把你的钱交给了这家公司的管理层,你必须确定,他们是一群聪明、正直,并且会为你负责的人。

他给我布置的作业,是让我去研究我曾经工作过的纺织行业。

“你是这个行业出来的,你比任何分析师都懂这里面的门道。哪家厂的管理好,哪家厂的技术新,哪家厂的库存积压严重,你去搞清楚。这就是你的优势。”

我开始利用休息时间,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去拜访以前的工友,去各个纺织厂的门口转悠,跟门卫、跟货车司机聊天。我把我收集到的信息,整理成一份份粗糙的“调研报告”,拿给范老看。

他会仔细地阅读,然后指出我的不足:“你只看到了表面,没有看到背后的逻辑。这家厂为什么能拿到出口订单?是因为它的产品质量好,还是因为它的报价低?如果是报价低,那它的利润空间在哪里?能持续吗?”

就这样过了半年,我写了三大本笔记,把那几本书翻得卷了边,却连一次股票账户都没登录过。

卫蔓对我的“不务正业”已经忍到了极限。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就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份压抑的平静,也将我推向了深渊。

那天,一辆崭新的桑塔纳开到小区门口,车窗摇下来,是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名牌西装,头发抹得油光锃亮。

“喂,保安,开门!”他冲我喊道,语气里满是傲慢。

我正要说话,他看见了我胸前的名牌,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笑了起来:“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张大主任吗?怎么着,纺织厂不景气,跑这儿来看大门了?”

我心里一紧,认出他了。陈凯风,以前厂长的小舅子,靠着关系进厂,整天游手好闲。没想到,现在混得人模狗样。

我压着火,给他开了门。

没想到,他是来找范老的。他是范老的外甥。

那天晚上,陈凯风开着车送范老回来,在门口碰见了我。他摇下车窗,夹着一支烟,用一种施舍的口吻对我说:“张保安,听说我舅在教你炒股?”

我没理他。

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跟你说,看书有什么用?那都是骗傻子的。这玩意儿,靠的是消息!”他弹了弹烟灰,压低声音说,“我舅就是太书生气了。这样吧,看在以前一个厂的份上,我给你个代码,深发展,马丄要重组了,内部消息,至少翻一倍。挣了钱,别忘了我这个陈经理就行。”

说完,他一脚油门,桑塔纳冒着一股青烟,消失在夜色里。

我站在原地,那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深发展……翻一倍……”

回到家,我把这件事跟卫蔓说了。她一听,眼睛都亮了:“真的?他真是这么说的?”

“嗯。”

“展鹏!这是个机会啊!这肯定是老天爷看我们太苦了,给我们指条明路!”她抓住我的胳膊,激动得浑身发抖,“咱们家还有两万块钱,是准备给儿子上学用的,我们……我们全投进去!”

我犹豫了:“可是,范老说……”

“范老范老!你就知道范老!他教了你半年,让你挣到一分钱了吗?人家陈经理是证券公司的人,那才是专业的!张展鹏,你听我一次,就这一次!我们赌一把,赢了,我们就翻身了!”

看着妻子满是泪水和期盼的眼睛,听着她那句“我们就翻身了”,我那颗被理论和纪律包裹了半年的心,开始剧烈地动摇了。

范老教我的那些道理,那些规矩,在“翻一倍”的巨大诱惑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03. 一夜归零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道理都懂,但当诱惑足够大,大到能让你看见一条通往天堂的捷径时,所有的理智都会被瞬间烧成灰烬。

卫蔓的眼泪,陈凯风那笃定的语气,还有我们家那本写满了“欠款”和“预算”的账本,像三座大山,压垮了我最后一道防线。

“好,就信他一次。”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揣着家里那张存了两万块钱的存折,走进了证券公司的大厅。那是我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杂着烟草、汗水和金钱的狂热味道。红红绿绿的数字在巨大的屏幕上疯狂跳动,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我找到了陈凯风,他穿着笔挺的工装,胸前挂着“客户经理”的牌子,正被一群大爷大妈围着,满面红光地指点江山。看到我,他把我拉到一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想通了?我就说嘛,读书不如听消息。”

我把存折递给他,手心全是汗:“陈经理,就……就这个,深发展。”

“放心吧,张大主任。”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声“主任”叫得格外刺耳,“一个礼拜之后,你来找我,请我吃饭就行。”

我开了户,把那两万块钱,我们家所有的积蓄,全部买了深发展。当交易员敲下回车键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把全部身家都押在轮盘赌上的赌徒,心脏狂跳,手脚冰凉。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着了魔一样。

上班的时候,我魂不守舍,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小区门口报刊亭里那台小小的黑白电视,上面滚动着股市行情。每次看到“深发展”三个字后面是红色的上涨箭头,我就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第一天,涨了百分之三。

第二天,涨了百分之五。

第三天,一个涨停板。

我的账户里,数字每天都在变大。两万块,变成了两万一,两万三,两万五……

卫蔓也变了,她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我:“今天又涨了多少?”我们开始计划着,等钱翻倍了,就去把那台看了很久的二十一寸大彩电买回来,再给儿子报个钢琴班。

那几天,我们家久违地充满了笑声,仿佛贫穷和失业的阴霾已经被彻底驱散。

我甚至开始觉得,范老那些理论,确实有点“书生气”了。你看,陈凯风一个消息,顶得上我看半年书。这个世界,终究是讲究门路和捷径的。

我有些心虚,一直躲着范老。巡逻的时候,都绕着他的别墅走。

到了第五天,周五。陈凯风说的一周之期马上就到了。那天早上,深发展开盘就强势拉升,很快又是一个涨停。我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嗓子眼,两万块的本金,账面上已经变成了三万八千多。离翻倍,只有一步之遥。

卫蔓给我打了电话,声音都在颤抖:“展鹏,涨停了!我们发财了!”

我握着电话,感觉自己像在做梦。我甚至开始想象,我是不是有炒股的天赋,以后可以告别这身保安服,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股神”。

然而,天堂和地狱,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下午一点,风云突变。

我正在门口站岗,听见报刊亭的老板惊呼一声:“哎呀,深发展打开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冲过去一看,只见屏幕上,那只股票的买盘被巨大的卖单瞬间砸开,股价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笔直地往下掉。

绿色,刺眼的绿色,占据了整个屏幕。

我的血一下子凉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喃喃自语,大脑一片空白。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我看见证券公司里,无数人疯狂地往外挤,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我想给陈凯风打电话,可他的办公室电话根本打不通。

股价还在跌。百分之五,百分之八,跌停。

三万八,三万五,三万,两万五……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数字,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地瘪下去。

收盘的时候,股价被死死地封在跌停板上。我的账户,只剩下了一万三千块钱。

一天之内,从盈利近两万,到亏损七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推开门,卫蔓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脸色惨白。看见我,她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展鹏……我们的钱……”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想抱抱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那个晚上,我们家死一样的寂静。

周末,我不眠不休地守着各种财经消息,希望能看到什么“利好”来拯救我们。但等来的,却是一则澄清公告:关于市场流传的深发展重组消息,纯属谣言。

谣言。

原来,陈凯风给我的,根本不是什么“内部消息”,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他们提前放出谣言,拉高股价,吸引我们这样的散户接盘,然后他们自己,在高位出货。

我,就是那个最后的“接盘侠”。

周一开盘,毫无悬念,又是一个跌停。

周二,继续跌停。

……

一周后,当我们终于能把手里的股票卖出去的时候,两万块的本金,只剩下不到八千。

那天晚上,卫蔓收拾了一个小包,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望。

“张展鹏,我累了。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她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在我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震得我心口发疼。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还有桌上那几本翻得卷了边的投资书籍。

我输了。输掉了我们家所有的积蓄,输掉了妻子的信任,也输掉了我那可笑的、摇摇欲坠的自尊。

我拿起那本写满了笔记的本子,一页一页地撕碎,扔向空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像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嘲笑着我的愚蠢和贪婪。

我以为我抓住的是救命稻草,却没想到,那是一根把我拖入更深旋涡的毒藤。

一夜归零。不,比归零更可怕。我的心,也跟着一起,碎成了齑粉。

04. 笨功夫

在废墟之上,人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

卫蔓回了娘家,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那间三十平米的小屋,空得让人害怕。我把自己关在里面,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拒绝见任何人。我请了长假,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从亮变暗,再从暗变亮。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几天的场景:陈凯风轻蔑的笑,卫蔓期盼的眼神,屏幕上刺眼的绿色,还有最后那扇冰冷的、砰然关上的门。

我恨陈凯风,更恨我自己。恨我的贪婪,恨我的愚蠢,恨我的自以为是。

就在我快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我不想开,但敲门声很执着,不紧不慢,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上。

我最终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范老。

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看着我形容枯槁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了进来,把饭盒放在桌上,打开。是小米粥和两个小菜。

“吃点吧。”他说。

我摇摇头,喉咙发紧:“范老,我……我对不起您。”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爱人。”他的声音很平静,“坐下,边吃边说。”

我拗不过他,只能坐下,端起那碗温热的小米粥。一口下肚,滚烫的暖流涌进胃里,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掉进碗里。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说了。从陈凯风的“代码”,到卫蔓的离开,我毫无保留,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范老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任何责备的表情。

等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展鹏,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一开始不让你碰钱,只让你看书了吗?”

我点点头,泣不成声。

“因为这个市场,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最缺的是有定力的人。它会用一百种方法,来放大你的贪婪和恐惧。你这次,就是输给了贪婪。”

他指了指墙角那堆被我撕碎的笔记本纸屑:“你把知识撕了,是想把自己的愚蠢也一起埋掉吗?没用的。真正的成长,不是从不犯错,而是在犯错之后,敢于面对它,解剖它,把它变成你身体里的一块骨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你想不想,把输掉的东西,堂堂正正地赢回来?”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是靠什么内幕消息,不是靠赌运气。”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而是靠你自己的脑子,靠你的研究,靠你的纪律,靠硬碰硬的真本事。这条路会很慢,很苦,甚至很枯燥,你还敢走吗?”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心里那片死灰,仿佛被吹进了一点火星。

我擦干眼泪,站起身,走到墙角,把那些碎纸屑,一片一片地捡了起来。

“范老,我敢。”

从那天起,我变了一个人。

我回到保安的岗位上,不再魂不守舍。站岗的时候,我就在心里默背投资大师的格言;巡逻的时候,我就在脑子里复盘那些经典的投资案例。

我把撕碎的笔记,用胶水,一片一片地重新粘好。那本布满了裂痕和泪痕的本子,成了我最警醒的座右铭。

我不再去想什么“捷径”,而是开始下“笨功夫”。

我继续我的行业研究。这一次,我不再满足于和门卫、司机聊天。我省吃俭用,买了很多行业期刊,把过去几年的都找出来,一篇一篇地读,分析行业趋势,技术变革。我甚至学会了用最笨的办法,去计算一家上市公司的产能、成本和利润。

每个周末,我依然去范老家。我们不再讨论具体的股票,而是讨论商业模式,讨论企业文化,讨论一个创始人的格局和品行。

范老说:“选股票,就是选一个跟你合伙做生意的人。你愿意把你的钱,交给一个投机取巧、言而无信的人吗?”

这句话,让我醍醐灌顶。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春天来了,又走了。我的第二个笔记本,也快写满了。但我依然没有买任何股票。我的心,在经历了那次惨痛的教训后,变得异常平静。我知道,我在等,等一个我能完全看懂、并且有足够把握的机会。

机会,在我研究了无数份资料后,悄然出现了。

我注意到一家叫“蜀都化工”的公司。这是一家生产基础化工原料的老牌国企,业绩平平,股价也一直半死不活,几乎被市场遗忘了。

但我从一篇不起眼的行业报道里发现,这家公司引进了一条德国的最新生产线,能生产一种高纯度的化工材料,是制造新型彩管电视显像管的关键原料。而当时,国内的彩电行业正在爆发式增长,这种原料全部依赖进口。

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我把这家公司过去五年的财报全部找出来,用范老教我的方法,一点一点地分析。我发现,尽管过去几年利润不高,但它的负债率极低,现金流非常健康,而且研发投入一直在悄悄增加。

这是一个典型的、处在爆发前夜的“价值洼地”。

我把我的分析报告,足足写了二十页,拿给了范老看。

他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看得非常仔细,连一个小数点都没放过。

看完后,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赞许的光芒。

“展鹏,你毕业了。”

他指着报告说:“你的分析,有理有据,逻辑清晰。最重要的是,这不是别人的观点,这是你自己,用脚和脑子,一步一步‘挖’出来的。这,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那,范老,我能买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笑了:“你的钱,你的研究,你自己做决定。记住,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我拿出了那次亏损后,仅剩下的八千块钱,又从微薄的工资里,一点一点攒下两千。凑足了一万块。

这一次,当我走进证券公司时,我的心,平静如水。

我把这一万块,全部买了“蜀都化工”。

没有激动,没有狂热,就像一个农夫,在春天,把自己精心挑选的种子,种进了地里。

接下来,我能做的,就是等待。

05. 恩师的“考验”

买了“蜀都化工”之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我没有天天去看行情,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其他行业的研究中。我心里很踏实,因为我买的不是一个随时会变化的代码,而是一家我深度了解、并且看好它未来的公司。

那只股票,也如我预料的一样,并没有立刻大涨。它像一个耐心的潜伏者,在底部盘整了足足三个月。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陈凯风又来找范老了,开着一辆更气派的本田。在小区门口看到我,他轻蔑地笑了笑,摇下车窗:“张保安,还在研究那些破报纸呢?我跟你说,最近有只科技股,内部消息,要跟美国公司合作,下个月就公告。你要是求求我,我或许可以考虑带你玩玩。”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不用了,陈经理。我有我自己看好的东西。”

他愣了一下,随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摇着头,开车走了。

又过了一个月,市场上传来了彩电核心部件国产化的消息。“蜀都化工”作为关键原料的唯一国产供应商,开始被各路资金关注。

股价,开始缓慢而坚定地爬升。

没有连续的涨停,但每天都在涨。百分之一,百分之二,像一个沉稳的登山者,一步一个脚印。

我的那一万块钱,变成了一万一,一万三,一万五……

我没有卖。因为我的研究报告告诉我,它的价值,还远远没有被市场完全发现。

半年后,当“蜀都化工”公布半年报,利润同比增长百分之三百的消息出来后,市场彻底沸腾了。

连续五个涨停板。

等涨停板打开的时候,我的账户里,那一万块钱,已经变成了五万块。

我卖掉了股票。不是在最高点,但我很满足。

我拿着那张五万块的取款单,站在银行门口,九九年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没有狂喜,内心一片宁静。

我知道,我赢回来的,不仅仅是钱。

我第一时间去了卫蔓的娘家。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那张取款单,和那本厚厚的、关于“蜀都化工”的研究报告,一起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着那份报告,上面有图表,有数据,有我密密麻麻的分析和批注。她一页一页地翻着,眼圈慢慢红了。

她终于明白,这一次,我靠的不是运气,不是别人的施舍,而是我自己。

那天,她跟我回了家。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好。我们用挣来的钱,还清了所有外债,还给家里添置了新的电器。

我的信心也越来越足。我继续用我的“笨功夫”,挖掘出几家不错的公司,虽然没有再遇到像“蜀都化工”这样的大牛股,但也收益稳定。我的本金,像滚雪球一样,慢慢壮大。

范老看在眼里,也很欣慰。他甚至把他的一些朋友介绍给我认识,让我帮他们分析一些公司。我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编外投顾”。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会这么顺利下去的时候,一场更大的考验,悄然而至。

那天,范老把我叫到他家,表情异常严肃。

“展鹏,我这里有一个机会,也是一个考验。”

他递给我一份资料,是一家叫“东方通讯”的公司。

“我的一个老朋友,是这家公司的高管。他告诉我一个绝对可靠的消息,他们公司研发的一项新技术取得了重大突破,很快就要公布。这个消息一旦公布,股价至少涨三倍。”

我的心猛地一跳。又是“内幕消息”。

我本能地想拒绝。那次“深发展”的惨败,像一道深深的烙印,刻在我心里。

范老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说:“展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一次不一样。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是我几十年的至交。而且,凯风那小子,最近在外面亏了不少钱,我想让他跟着你,把亏的钱挣回来,也让他看看,真正的投资是怎么做的。”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托付:“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我想把这个机会交给你来主导。你来做分析,你来做决策。这既是考验你的专业能力,也是考验你的心性。”

我犹豫了。

一方面,是“深发展”的惨痛教训;另一方面,是恩师的信任和托付。而且,这次的消息来源,似乎真的无懈可击。

我把那份资料拿回家,开始做研究。我发现,这家公司的基本面确实不错,而且股价也处在低位。如果消息属实,确实有巨大的上涨空间。

陈凯风也来找我了。这一次,他收起了所有的傲慢,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展鹏哥,这次就靠你了。我舅说了,全听你的。”

我的虚荣心,在那一刻,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曾经对我颐指气使的人,现在要看我的脸色行事。

在恩师的期许、陈凯风的追捧和“三倍收益”的巨大诱惑下,我的理智,再一次出现了摇摆。

我对自己说,这次不一样。我有过教训,我会做风险控制。而且,这是范老给我的“考验”,我不能让他失望。

最终,我说服了自己。

我把自己这几年辛苦积攒下来的二十万,全部投了进去。陈凯风也投了五十万。

我们像两个等待开奖的彩民,等待着那个“重大消息”的公布。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市场风平浪静,什么消息都没有。

股价不仅没涨,反而开始阴跌。

我开始慌了。我给范老打电话,他说他的朋友让他再等等,就快了。

又过了一周,股价已经跌了百分之十。陈凯风天天来找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焦虑和质问。

“展鹏哥,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我心烦意乱,只能用范老的话来安慰他,也安慰我自己。

直到那天,一则公告,将我彻底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东方通讯”宣布,因核心技术研发失败,公司将计提巨额资产减值,本年度预计将产生巨大亏损。

消息一出,股价连续无量跌停。

我的二十万,陈凯风的五十万,都被死死地套在里面,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我疯了一样冲到范老家,他却不在。我打电话,关机。

我冲到陈凯风的公司,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姓张的!你把我害惨了!那是我挪用的客户的钱!”

我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挪用客户的钱?

就在这时,陈凯风的舅舅,也就是范老,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着我们,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他对陈凯风说:“凯风,你挪用公款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去自首吧。”

然后,他转向我,一字一句地说:“展鹏,没有什么内幕消息,也没有什么技术突破。那家公司,是我让你研究的。而那些消息,是我编出来,故意通过你,说给凯风听的。”

我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为什么?”我嘶哑着声音问。

“因为我想看看,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你们两个,到底会选择什么。”范老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凯风选择了赌博和欺骗,他咎由自取。而你,展鹏……你选择了捷径。你把你辛辛苦苦学来的本事,你用‘笨功夫’建立起来的原则,全都抛在了脑后。”

“你以为你毕业了,其实,你离毕业,还差得远呢。”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机会。

这是恩师给我设下的,一个残忍的“考验”。

而我,再一次,输得一败涂地。

家,又破了。卫蔓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平静地对我说:“展鹏,也许,我们真的不合适。”

她走了,这一次,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06. 我的战争,我的规则

我没有倒下。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我的心里没有恨,只有一种彻骨的清醒。

我输掉的二十万,是钱,但更是我的学费。范老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给我上了最后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永远不要背叛自己的原则,哪怕诱惑来自于你最信任的人。

陈凯风去自首了。范老卖掉了市区的房子,搬到了乡下,替他还清了挪用的公款。

我去找过他一次。在乡下的一个小院子里,他正在侍弄他的那些兰花。

他没有见我,只是托人带给我一句话,和一口大箱子。

那句话是:“路要自己走。”

那口箱子里,是他几十年来,所有的投资笔记、研究资料和读书心得。

我把那口箱子拉回家,打开,一股陈旧的纸墨香扑面而来。我一本一本地看,那里面没有一个股票代码,只有对宏观经济的洞察,对行业周期的判断,对人性的剖析。

我终于明白,范老教我的,从来都不是“术”,而是“道”。他教我炒股,其实教的是做人。代码会变,但风险和人性,永远不变。

我卖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清了“东方通讯”上亏损的债务。我辞去了保安的工作,在城郊租了一间最便宜的民房。

我就守着那一箱子笔记,还有我自己那几本写满了失败和教训的本子,开始了真正的修行。

我不再关心市场的短期波动,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我研究起了从建国以来的经济发展史,研究起了每一个五年计划背后的产业逻辑。

我发现,所有的机会,都藏在时代的脉搏里。

两年后,二零零一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消息,已经越来越近。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纺织、家电这些出口受益的行业上。

但我,却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一个极其冷门的领域——港口和航运。

我的逻辑很简单:出口的东西,总要运出去吧?货运量井喷,最先受益的,一定是那些拥有码头和船只的公司。而当时,这些公司的股价,因为盘子大、业绩稳定,被市场视为“老牛股”,无人问津。

这就是我的机会。一个被所有人忽略,但我却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机会。

这一次,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用我最后剩下的一点钱,加上我打零工挣来的钱,凑了三万块,全仓买入了一只港口股。

然后,我关上电脑,找了一份图书管理员的工作,静静地等待着时代的发令枪。

年底,中国正式加入世贸。

接下来的几年,中国的出口贸易,迎来了爆炸式的增长。那些曾经无人问津的港口股,成了市场上最耀眼的明星。

我那三万块钱,在复利和时间的魔法下,变成了一百万,三百万,五百万……

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挣到钱就急着去证明什么。我依然住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每天看书,研究,生活简单而规律。

钱,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目标,而是一个结果,一个我坚持原则、顺应时代趋势后的自然结果。

直到有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陈凯风。

他服刑出来,苍老了很多,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飞扬跋扈,只剩下疲惫和落魄。

他在我那间堆满了书的出租屋里,局促地站着,许久才开口:“展鹏哥……不,张老师。我……我听说你现在做得很厉害。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代码?”

我看着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在小区门口,用施舍的口吻给我“内幕消息”的陈经理。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

我没有嘲笑他,也没有拒绝他。

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最旧的、被我翻烂了的《证券分析》,递给了他。

“代码,我没有。路,在这里面。你如果真想重新开始,就从第一页,第一个字,看起吧。”

他愣愣地接过那本书,那本曾经被他嗤之以...

来源:采菊东篱下一点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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