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上周回鹤岭镇吃酒，路过原矿区大门，铁锈字“湘潭锰矿”剩半边，像咧嘴苦笑。 巷口卖卤粉的老李递我筷子，顺手指对面安置小区：“以前这是球场，汽水票一发，娃们疯跑，现在嘛，广场舞都嫌地不平。” 一句话把时间撕成三截：开矿、破产、复绿。

“家里饭碗突然裂成两半”——这大概就是湘潭锰矿人2001年5月听见停产广播时的心情。 百年老矿，万人厂区，说没就没，连最后一声机器响都像被谁掐了喉咙。

我上周回鹤岭镇吃酒，路过原矿区大门，铁锈字“湘潭锰矿”剩半边，像咧嘴苦笑。 巷口卖卤粉的老李递我筷子，顺手指对面安置小区：“以前这是球场，汽水票一发，娃们疯跑，现在嘛，广场舞都嫌地不平。” 一句话把时间撕成三截：开矿、破产、复绿。

老李就是湘锰第二代。 他说当年发工资头件事是去矿部澡堂排队，泡掉一身黑粉，第二件事是买肉，回家炒辣椒，满屋子叮当响。 后来工资断流，水龙头先没水，后来房子裂口，他拿胶布贴，贴不住，搬进城，送外卖。 我问他恨不恨矿，他摇头：“恨啥，它养我又吃我，天经地义。”

这话听着像情话，也像咒语。 湘锰1913年冒头，1960年正名，最狂时1472万吨储量，全国最早挖出碳酸锰。 可资源就是存折，取光就剩欠条。 2001停产后，废渣900万吨堆成小山，盗采的“老鼠洞”钻进10公里，地面塌，地下水漏，田里裂缝能塞脚。 我踩过一条，草皮翻卷，像大地也忍不住叹气。

2012年，政府砸3.5亿搞治理，搬渣、填坑、种树、引水，整出5000亩田，盖矿山公园。 数据好看，可老李带我去看他老宿舍，墙根还歪着，窗框掉漆。 他说晚上做梦听见矿车咣当，醒来只剩空调滴水，“公园是给别人拍照的，我们只剩回忆。”

这话扎心，却真实。 官方通报里，园区产值涨20%，电池材料、新能源一家家搬进来，像给空壳注入新血。 可老职工多数不会造锂电池，他们只会看矿线、修铁轨、打炮眼。 技能像方言，出了镇就没人懂。

我转了一圈，发现最热闹的是公园门口的小摊，卖锰矿石纪念品，五块钱一块，乌黑发亮。 游客当稀奇，老李当骨头。 他买回去压酸菜坛子，说“让矿再咸我一次”，笑完又沉默。

傍晚，新建的篮球架下，几个穿校服的小孩在投篮，球砸板声脆生生。 我忽地明白：湘锰的命，其实就是中国无数资源城的命——先被需要，后被嫌弃，最后被拍照。 能不能活好，不在石头，在人。 老李那代人把青春埋进井底，新孩子把球扔进篮筐，同一地点，不同出口。

临走，老李塞给我一块废渣做的砖，轻得离谱。 他说：“带走吧，别再回来。” 我掂了掂，像掂着一截用完的蜡烛芯，外表焦黑，里头却曾是火。

百年锰矿，说到底教会一件事： 资源会吃完，记忆会裂缝，可只要还有人愿意把裂缝当故事讲，地就塌不了，人就能换场继续活。 湘锰死了，湘锰还在，它不过是换了个名字，叫——别停。

来源：上进的奶茶RE2LYe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