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资治通鉴》的战争叙事中,香积寺战役堪称暴力美学的极端注脚。安史叛军与唐军在此展开白刃战,"死伤枕藉,血流漂杵" 的记载,不仅是冷兵器时代杀伤力的直观呈现,更揭露了战争对社会结构的撕裂。这种级别的暴力事件往往伴随系统性破坏 —— 安禄山叛军每破一城,便纵容士
在《资治通鉴》的战争叙事中,香积寺战役堪称暴力美学的极端注脚。安史叛军与唐军在此展开白刃战,"死伤枕藉,血流漂杵" 的记载,不仅是冷兵器时代杀伤力的直观呈现,更揭露了战争对社会结构的撕裂。这种级别的暴力事件往往伴随系统性破坏 —— 安禄山叛军每破一城,便纵容士兵烧杀抢掠,长安、洛阳等大都会数次沦为废墟,户籍人口锐减六成以上。战争不再是单纯的军事对抗,而是将整个社会拖入 "暴力 - 毁灭 - 重构" 的恶性循环,百姓沦为权力博弈的耗材。
长平之战后,白起坑杀 40 万赵军降卒,成为中国军事史上最具争议的暴力事件。《资治通鉴》特别记载了降卒 "前秦已坑赵卒,秦兵卒二十万降诸侯,诸侯置酒而酾血" 的连锁反应 —— 当杀降成为战略选择,意味着战争伦理的彻底崩塌。这种反人类行为本质上是权力集团对 "成本 - 收益" 的畸形计算:养活降卒的后勤压力,远大于集体屠杀的道德负担。当暴力突破文明底线,社会秩序便失去了最后的缓冲带,陷入 "人人自危" 的霍布斯丛林状态。
翻开历史长卷,北齐文宣帝高洋的统治,无疑是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暴力狂欢,堪称暴力治国的典型。他在临终前,为了给儿子铺平继承大统的道路,巩固北齐政权,不惜对自己的弟弟们痛下杀手。高浚和高涣,这两位皇室宗亲,被高洋装入铁笼,囚于地牢。地牢之中,阴暗潮湿,污秽横流,他们的呼喊与求救被无情淹没,最终在粪便堆积的绝境中,悲惨地结束了生命。这等残酷手段,让人不禁对高洋的冷酷与决绝感到胆寒。更有甚者,高洋竟以都督尉子辉的生命为乐,用槊将其刺死,其暴虐行径令人发指。
在《资治通鉴》的记载中,我们不难发现,这种以暴力威慑来维持统治的现象并非个例,而是一种在历史长河中反复上演的残酷规律。当权力的合法性受到质疑,统治者往往会陷入恐慌与不安,为了稳固手中的权力,他们不惜诉诸暴力,通过制造死亡恐惧来迫使民众屈服,构建起一种虚假的认同。杨坚篡周时,对宇文氏诸王展开了残酷的族灭行动,将宇文皇族几乎屠戮殆尽;杨广弑父登基后,为了清除异己,血洗杨勇旧党,朝堂之上一片腥风血雨。每一次权力的更迭,都仿佛是一场血腥的洗礼,伴随着大规模的政治屠杀,无数生命消逝在权力的绞肉机中,形成了一个难以挣脱的 “暴力登基 - 清洗立威 - 循环杀戮” 的死结。在这个死结中,人性被彻底扭曲,权力的欲望吞噬了一切美好的东西,只留下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秦国的 “连坐法” 与明朝的 “厂卫制度”,则是将暴力巧妙地融入社会治理体系的典型例证。《资治通鉴》记载,商鞅变法时推行 “连坐法”,将百姓按什伍编制,使邻里之间相互监督、相互告发,一人犯罪,邻里同罪。这种制度将暴力的触角延伸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让每一个人都生活在恐惧与监视之中。在秦国的大街小巷,人们不敢随意交谈,生怕因一句话、一个举动而牵连家人邻里。这种制度性暴力,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社会紧紧束缚,使得暴力不再是偶发的权力工具,而是成为了渗透到日常生活中的治理逻辑。
汉武帝时期的 “腹诽罪”,更是将思想审查转化为实体暴力的极端表现。一个人仅仅因为内心的想法被怀疑,就可能遭受牢狱之灾甚至丢掉性命。这种对思想的禁锢和对言论的压制,使得人们生活在极度压抑的氛围中,整个社会陷入了一种万马齐喑的死寂状态。
明朝的 “厂卫制度”,包括锦衣卫和东厂、西厂、大内行厂等特务机构,更是将制度性暴力发挥到了极致。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拥有独立的司法审判权,可以随意逮捕、审讯官员和平民。他们常常罗织罪名,制造冤假错案,朝堂上下人人自危。东厂、西厂和大内行厂则更是无孔不入,他们监视着社会的每一个阶层,从官员的日常言行到百姓的家长里短,都在他们的监控范围之内。一旦发现有任何对朝廷不利的言论或行为,便会立即采取行动,轻者牢狱之灾,重者性命不保。这种制度性暴力的可怕之处在于,它让每一个社会成员都成为了施暴者和受害者的双重角色。人们为了自保,不得不相互监视、相互告发,道德与伦理在这种暴力的压制下荡然无存。整个社会的道德免疫系统在制度性暴力的侵蚀下逐渐失效,人们失去了对正义和善良的信仰,社会陷入了一种混乱无序的状态。
庞涓与孙膑的同门相残,堪称《资治通鉴》中人性之恶的经典案例。孙膑与庞涓同拜鬼谷子为师,学习兵法,本应手足情深,共同在战国乱世中施展抱负。然而,当庞涓率先下山,在魏国成为将军,手握大权,却发现孙膑的才能远超自己,内心的嫉妒之火瞬间熊熊燃烧 ,并立即启动 "断其足,黥其面" 的毁灭程序。这种基于嫉妒的暴力,本质上是对 "相对剥夺感" 的极端反应 —— 熟悉者的成功,比陌生人的崛起更具摧毁性,因为它颠覆了自我认知的心理平衡。
李斯毒杀韩非,同样是嫉妒心理作祟下的悲剧。韩非与李斯同为荀子门生,韩非才华横溢,其法家思想独树一帜,著有《孤愤》《五蠹》等名篇,秦王嬴政读其著作后,大为赞赏,甚至发出 “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的感慨。为得韩非,秦国不惜发兵攻打韩国,韩王无奈之下,派韩非出使秦国。韩非入秦后,其卓越的才能引起了李斯的嫉妒与恐慌。李斯深知自己在才学和见解上不及韩非,担心韩非一旦得到秦王重用,自己的地位将岌岌可危。于是,李斯在秦王面前诋毁韩非,称其身为韩国公子,不会真心效忠秦国。最终,韩非被关进监狱,李斯派人送去毒酒,将其残忍杀害。
苏秦羞辱张仪的故事,同样深刻地揭示了嫉妒对人性的扭曲。苏秦与张仪本是同门师兄弟,苏秦先于张仪出山,凭借 “合纵” 之策,身佩六国相印,风光无限。而张仪当时却四处碰壁,生活落魄。当张仪满怀希望地投奔苏秦,期待得到帮助时,苏秦却摆出傲慢的姿态,对其羞辱一番。苏秦让张仪坐在堂下,赐给他仆妾的食物,还大声训斥他:“你自称才华横溢,居然混成这个样子?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你太不争气了,你不值得我收留。” 苏秦的这一番羞辱,看似无情,实则另有深意。他深知张仪自尊心极强,故意用这种方式激怒他,激发他奋发向上的决心,促使他前往秦国,寻求更大的发展。后来,张仪在秦国得到秦惠王的赏识,提出 “连横” 之策,与苏秦的 “合纵” 相互抗衡。
这些故事反复印证了一个真理:在权力场中,最致命的暴力往往来自身边人的 "同频相斥"。当人们处于同一阶层、同一领域,彼此熟悉且竞争激烈时,嫉妒便极易滋生。这种嫉妒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一旦被触发,便会毫不犹豫地喷射出致命的毒液,引发无尽的痛苦与灾难。它不仅破坏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情谊,更让整个社会陷入了一种充满猜忌与敌意的氛围之中。在权力和利益的诱惑下,嫉妒驱使人们丧失理智,不惜采取极端手段,去摧毁那些比自己优秀的人,以满足内心那一点点可怜的虚荣心和安全感。
刘邦在彭城之战中为自保,数次将子女推下马车,这一行为堪称生存本能异化的典型。公元前 205 年,刘邦率领五十六万大军进攻项羽的都城彭城,却遭遇项羽三万精兵的突袭,汉军大败,刘邦陷入逃亡的绝境。在逃亡途中,刘邦与夏侯婴驾车疾驰,途中遇到了自己的儿女 —— 刘盈和鲁元公主。面对楚军的紧追不舍,马车的负荷因刘盈和鲁元公主的上车而加重,严重影响了逃生速度。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刘邦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他将儿女推下车,试图减轻马车的负荷,提高逃生速度。夏侯婴心地善良,多次将儿女救起,刘邦甚至为此发怒,想要杀死夏侯婴,但最终在夏侯婴的坚持下,他们成功逃脱了楚军的追捕。刘邦的这一行为,看似残忍无情,实则是在极端生存压力下,本能地将自身生存置于首位,不惜牺牲亲情。在那种生死一线的绝境中,人的思维变得简单而直接,生存的本能超越了一切道德和情感的束缚,让人做出平时难以想象的举动。
赵盾面对晋灵公的追杀,其族人竟反过来弑君夺权,同样是生存本能异化的体现。晋灵公生性残暴,对赵盾等大臣猜忌打压,赵盾多次险遭杀害,被迫逃亡。然而,赵盾的堂弟赵穿却在此时发动政变,杀死了晋灵公。从表面上看,这是赵穿为了保护赵盾、反抗晋灵公的暴政,但实际上,背后也隐藏着赵氏家族为了自身生存和权力扩张的考量。在晋灵公的高压统治下,赵氏家族感受到了严重的生存危机,为了避免被灭族的命运,他们选择了主动出击,以弑君的极端方式来消除威胁,夺取政权。这种行为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家族的生存,但却违背了传统的君臣之道和道德伦理,是生存本能在权力斗争的环境中发生异化的结果。
《资治通鉴》毫不留情地揭露,当生存受到威胁,人性中的文明面具会迅速剥落。这种异化的暴力并非简单的善恶问题,而是资源极度匮乏下的生存策略。五代十国时期,社会动荡不安,战乱频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资源极度匮乏,军阀秦宗权以 "盐尸" 充军粮,黄巢 "舂磨砦" 人肉为食,这些突破底线的行为,本质上是社会崩溃时的生物本能反噬。秦宗权行军打仗从不携带军粮,他四处掳掠百姓,除了能当兵的壮丁,其余活人都被抓起来当作食物,将百姓杀死后用盐腌制起来充做军粮;黄巢的军队则设立 “舂磨砦”,将活人投入石臼中,用巨大的石杵舂碎,磨成肉泥,作为军队的口粮。在那种社会秩序完全崩溃、道德规范荡然无存的环境下,人们为了生存,不惜做出任何残忍的事情,生物的本能占据了主导,人性被彻底扭曲。这些令人发指的行为,深刻地反映了社会崩溃时人类的生存困境,以及生存本能异化所带来的可怕后果。
《资治通鉴》记载的 “史上最惨烈围杀案件”,如安禄山之乱中的香积寺屠城,安史叛军与唐军在此展开白刃战,“死伤枕藉,血流漂杵”,叛军每破一城,便纵容士兵烧杀抢掠,长安、洛阳等大都会数次沦为废墟,户籍人口锐减六成以上 ,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当法律沦为权力的附庸,暴力便失去了约束。但书中也隐含着解决方案 —— 李世民贞观年间 “礼法合一” 的治理实践,通过 “死刑三复奏” 制度将暴力纳入法律框架。李世民曾说:“法者非朕一人之法,乃天下之法。” 在这种理念的指导下,唐朝的法律体系更加完善,对犯罪的惩处更加公正合理,有效地减少了暴力的发生。
张居正改革时推行 “一条鞭法”,将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合并为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这一制度设计简化了税收流程,减少了基层官员在征收过程中利用权力寻租、滥用暴力的机会。以往,基层官员在征收赋税时常常随意增加税目、提高税额,对百姓进行敲诈勒索,百姓若稍有反抗,便会遭到暴力对待。“一条鞭法” 实施后,百姓只需按照规定缴纳固定的银两,减少了与基层官员的直接接触,从而降低了暴力冲突的可能性。
这些案例证明,唯有建立超越权力的法律共同体,让法律真正成为维护公平正义的基石,约束权力的任性,保障人民的权利,才能打破 “暴力 - 反暴力” 的恶性循环,实现社会的长治久安。
从 “武王伐纣” 的 “吊民伐罪”,周武王在伐商之前发布动员令,指责商纣王 “暴虐百姓”,以 “吊民伐罪” 为口号发动战争,旨在推翻暴虐的统治,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到孔子提出的 “仁者爱人”,强调人与人之间要相互关爱、尊重,《资治通鉴》始终在记录另一种可能 —— 用文明精神对冲暴力本能。范仲淹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的担当,展现出他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怀,他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置于首位,为了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和人民的幸福安康,不惜挺身而出,与各种黑暗势力作斗争;文天祥 “留取丹心照汗青” 的气节,在面对元朝的威逼利诱时,他坚贞不屈,坚守自己的信念和民族气节,绝不屈服于暴力和强权,以生命捍卫了国家和民族的尊严。这些超越时代的精神力量,证明人类社会在暴力底色上,始终在构建更高级的意义系统。
正如司马光编纂此书的初衷:“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我们审视历史暴力,不是为了沉迷黑暗,而是为了守护文明的星火。当我们合上《资治通鉴》,会发现那些泛黄书页上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本质上是人类社会的病理切片。暴力与死亡确实是社会的底层逻辑,但绝非全部真相。真正的历史智慧,在于看清暴力的本质后,依然选择构建法治文明、守护人性光辉 —— 这或许就是司马光穿越千年,留给我们的终极启示:承认黑暗的存在,但永远朝向光明前行。
来源:微笑着读者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