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在光滑的会议桌上震动时,林蔓正对着落地窗,俯瞰着这座城市被霓虹灯点燃的血管。
手机在光滑的会议桌上震动时,林蔓正对着落地窗,俯瞰着这座城市被霓虹灯点燃的血管。
屏幕上跳动着“江风”两个字,像一道讽刺的烙印。
她没有立刻接起,而是静静地听着那不屈不挠的铃声,与窗外一个遥远警报器的鸣笛声交织在一起。
十五天,三百六十个小时。
她在这间办公室里,用咖啡和项目报告构建了一个坚固的堡垒。
现在,那个曾经称之为“丈夫”的男人,终于打来了这通她预料之中的求和电话。
她知道,这并非结束,只是另一场战争的序幕。
01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比平时沉重了三分。
林蔓推开门,一股混杂着隔夜饭菜酸味和陌生香水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玄关处,两双崭新的、一看就属于老年人的软底布鞋,毫不客气地挤在她那双Jimmy Choo旁边,鞋尖上还沾着未干的灰尘。
客厅的景象更是让她心脏猛地一沉。
她最喜欢的羊毛地毯上,散落着几片瓜子壳。
沙发上,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陌生女人正靠在江风身上,亲昵地看他打着手机游戏,而一个面容黝-黑的男人则大马金刀地坐在她专用的单人沙发里,脚上的布鞋甚至没脱,正专注地看着抗日神剧,声音开得震天响。
“我回来了。”林蔓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这潭“其乐融融”的池水。
江风头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回来了?饭在厨房,妈做的,你去热热。”
那个被他称为“妈”的女人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瞥了林蔓一眼,嘴角向下撇着,没说话,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剔。
林蔓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她换下高跟鞋,没有走向厨房,而是走到了那个男人面前。
“叔叔,您好。”
男人这才“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小风,这就是林蔓吧?”婆婆开了口,语气带着一种长辈天然的优越感,“比照片上看着瘦,女人太瘦了不好生养。”
林蔓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她看向江风,等待一个解释。
江风终于打完了一局游戏,他把手机一扔,站起身揽住他母亲的肩膀,笑容灿烂:“爸,妈,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林蔓。蔓蔓,这是我爸妈,他们过来住一段时间,帮我们调理调理身体,你们年轻人,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林蔓看着眼前这三个仿佛已经占山为王的人,感觉自己才像个外人。
她一整天都在公司里为了一个并购案焦头烂额,回到家,却要面对这样一个“惊喜”。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
“哎呀,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江风说得理所当然,“我爸妈难得来一趟,你就别板着个脸了。”
晚饭的气氛更是诡异。
饭桌上,公公婆婆几乎没和林蔓有任何交流,只是不停地给江风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
而江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仿佛林蔓只是一个需要背景板。
饭后,林蔓默默地收拾碗筷,婆婆则坐在沙发上,用牙签剔着牙,对江风说:“儿子,你这媳妇,是不是不太会做家务啊?看这厨房乱的。”
林蔓清洗盘子的手顿住了,水流冲刷着她的指尖,冰冷刺骨。
真正的引爆点,在晚上十点。
林蔓洗漱完毕,准备回房休息,却被江风拉住了。
他献宝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iPad,屏幕上亮着一个制作精良的Excel表格。
“蔓蔓,你来看。”他指着屏幕,脸上是那种自以为是的、掌控一切的得意,“爸妈来了,我们家的开销肯定要增加。我呢,一向主张公平,所以做了一个下个月的预算表。你看,买菜钱、水电煤、物业费,还有给我爸买药的钱,给我妈买新衣服的钱……我都列出来了。总共是八千六百块,我们一人一半,四千三,怎么样,我够公平吧?”
林-蔓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刺眼的数字“4300”。
她的月薪是三万,是江风的四倍。
而现在,他不仅理直气壮地让他父母搬进来,还要她为他父母的开销承担一半的费用。
所谓的AA制,在此刻显得无比荒谬和可笑。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混合着深深的失望,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一直淹到头顶。
“江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清晰,“你一个月工资七千五,给你爸妈两千,还掉车贷一千五,剩下四千。你拿什么来支付这四千三?”
江风的脸色变了,那份得意瞬间凝固在脸上:“你什么意思?钱不够我可以想办法,但规矩就是规矩!我们结婚前就说好的,凡事AA,你忘了吗?这是为了我们感情好,不为钱吵架!”
“那我呢?”林蔓上前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愧疚,只有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我的工资是你的四倍,这个家的大部分开销,从房贷到车子保养,哪一样不是我占大头?你所谓的AA,就是在我这里占尽便宜,然后拿着省下来的钱去补贴你全家,现在还要我连你爸妈一起养?”
“你怎么说话呢?!”江风的声音陡然拔高,“那是我爸妈!他们养我这么大不容易!你作为儿媳妇,孝敬他们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林蔓气笑了,“可以,我孝敬他们,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江风,你所谓的公平,不过是你极端自私的遮羞布。”
“不可理喻!”江风把iPad重重地摔在沙发上,“我懒得跟你吵!这个钱,你出一半,不出也得出!”
他说完,转身就进了卧室,“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林蔓站在原地,客厅里电视的声音依旧嘈杂,公婆似乎对这里的争吵充耳不闻。
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原来,这个她曾经以为可以遮风挡雨的家,不过是一个设计精巧的陷阱。
她没有哭,也没有再试图去敲那扇紧闭的门。
她转身走进衣帽间,拿出一个20寸的行李箱。
动作冷静而出奇地迅速,她只装了几件职业装,洗漱用品,和笔记本电脑。
整个过程,她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拉着行李箱走出大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灯火通明的“家”。
公公还在看电视,婆婆在厨房里切着水果,江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没有一个人出来看她一眼。
她轻轻地,带上了门。
02
凌晨一点,写字楼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嘶鸣。
林蔓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城市的夜景像一张撒满了碎钻的黑丝绒,璀璨,却冰冷。
她身后,是临时铺在休息区沙发上的毯子,旁边放着刚从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和矿泉水。
这里,将是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家”。
做出这个决定,只用了一瞬间,但她知道,这是无数个失望的瞬间累积起来的必然结果。
她不是在赌气,而是在为自己止损。
第一天清晨,她被保洁阿姨的吸尘器声音吵醒。
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林蔓从容地打了声招呼,然后拿着洗漱包走进了公司健身房的淋浴间。
热水从头顶浇下,蒸腾的雾气模糊了镜子,也暂时模糊了她眼底的疲惫。
换上笔挺的职业套装,化上精致的妆容,当她端着一杯咖啡出现在工位上时,没人能看出她是在公司的沙发上度过了一夜。
同事们只觉得今天的林总监似乎比平时更早到,也更专注。
只有与她关系最好的副手张琪,在午饭时悄悄递给她一杯热牛奶,低声问:“林姐,你没事吧?眼圈有点重。”
林蔓摇摇头,笑了笑:“没事,最近项目忙,正常。”
她没有多说。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冷静的头脑,而不是同情的目光。
与此同时,江风的“轰炸”开始了。
上午十点,“你昨晚去哪了?玩离家出走?”
林蔓正在开会,手机调了静音,没看到。
中午十二点,第二条微信,语气已经带上了不耐烦:“还不回信息?我妈做了午饭,你回不回来吃?”
林-蔓看到了,但她只是点开,然后熄灭了屏幕,继续吃着自己的工作餐。
下午三点,电话打了过来。
林蔓直接按了静音,扔在了一边。
下午六点,下班时间,江风的微信开始变得暴躁:“林蔓你什么意思?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我告诉你,我爸妈还在这儿,你别给我丢人!”
林蔓看着那句“别给我丢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终于回复了两个字:“没空。”
江风的电话立刻又追了过来,她再次挂断,然后将他暂时拉入了黑名单。
世界清静了。
她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白天高效地处理邮件、开会、跟进项目,晚上就在这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加班。
饿了就叫外卖,困了就在沙发上睡。
公司二十四小时不断电不断网,有健身房可以洗澡,有茶水间可以解决简单的饮食问题,对她来说,比那个所谓的家要舒适得多。
起初的两天,她也曾有过片刻的恍惚。
在某个加班的深夜,听到楼下传来车辆的鸣笛声,她会下意识地想,这个时间,江风在做什么?
他有没有发现,自己是真的搬出来了?
但这种念头很快就被她掐灭。
她打开了那个被她命名为“婚姻账本”的加密文档,开始在里面记录。
从结婚时,她家出了大部分首付,江风家只象征性地出了五万块钱开始;到婚后,她承担了每个月一万二的房贷,而江风只负责三千块的水电煤和物业;再到大大小小的家庭开销,她买的扫地机器人,她换的智能电视,她支付的两次出国旅游费用……
数字是不会骗人的。
当她把这些条目一一罗列出来,才惊觉自己在这段所谓的AA制婚姻里,到底付出了多少。
而江风,那个口口声声喊着“公平”的男人,不过是打着AA的旗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创造的、远超他自身经济能力的生活品质。
这种清醒的认知,像一剂强心针,让她所有的犹豫和不舍都烟消云散。
第三天,江风似乎意识到林蔓不是在开玩笑。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开始发一些诸如“你到底在哪?”“我有点担心你”之类的信息。
林蔓依旧没有回复。
她知道,这只是他的第一阶段试探。
他担心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习惯的生活节奏被打破了。
没有她,谁来分担家务?
谁来支付那些他无力承担的账单?
谁来满足他那点可怜的、一家之主的虚荣心?
她要等的,不是他的担心,而是他的恐慌。
03

第一个周末如期而至。
周五下午,江风的信息攻势达到了顶峰。
“周末总该回家了吧?我妈包了你最爱吃的饺子。”“你再不回来,我就去你公司找你了。”“林蔓,你到底想怎么样?给个话!”
林蔓看着“你最爱吃的饺子”那句话,觉得有些好笑。
她明明对芹菜过敏,而婆婆最喜欢做的,就是芹菜猪肉馅的饺子。
江风,这个和她同床共枕了三年的男人,甚至连这一点都记不清了。
她没有回家。
下班后,她直接打车去了市中心一家早就想住的五星级酒店。
她用自己的钱,开了一间视野最好的江景房。
当她把自己泡在宽大的浴缸里,喝着冰镇香槟,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时,一种久违的、只属于自己的轻松感,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这才是生活。
没有指责,没有算计,没有那些无休止的、打着“为你好”旗号的索取。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个不停,她看都懒得看一眼。
她悠闲地做了一个SPA,然后换上柔软的浴袍,躺在舒适的大床上,看了一部早就想看的电影。
一夜无梦。
第二天,她睡到自然醒。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她点了一份精致的客房早餐,坐在窗边,一边欣赏江景,一边慢悠悠地享用。
然后,她去酒店楼下的奢侈品店,给自己买了一个最新款的包。
刷卡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些钱,都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她有权决定怎么花。
整个周末,她都沉浸在这种奢侈的自由里。
她逛街,看画展,去听音乐会。
她把这几年在婚姻里被压抑的、被忽略的自我,一点点找了回来。
她发现,离开那个令人窒OCK的家,离开江风,她的世界并没有崩塌,反而变得更加广阔和精彩。
而江风那边,显然已经从不耐烦进入了焦灼阶段。
他的微信留言,从一开始的质问,变成了后来的哀求,再到周日晚上的气急败坏。
“林蔓,你太过分了!我给你打了三十多个电话,你一个都不接!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我爸妈问我你到底去哪了,我怎么说?我说我老婆为了不想跟我AA,离家出走了吗?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洗衣机坏了,你知道吗?堆了一阳台的衣服!我妈年纪大了,腰不好,你忍心让她手洗吗?”
林-蔓一条一条地看过去,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洗衣机是她买的西门子,还在保修期内,他只需要打一个售后电话就能解决,但他显然连这点小事都懒得做,只想等她回去处理。
至于他母亲的腰,似乎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被他想起来。
她终于回复了一条信息,只有一句话:“既然是AA制,那我们各自处理好各自的事情,很公平。”
这条信息发过去,江风那边沉默了很久。
林蔓知道,她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所谓的AA,是建立在她无条件付出的基础上的。
一旦她撤掉了这个基础,他那座用虚荣和自私搭建起来的空中楼阁,就要开始晃动了。
周一早上,林蔓神清气爽地回到公司。
张琪看到她,眼睛一亮:“林姐,你周末去哪儿了?感觉你整个人都在发光。”
林蔓笑了笑:“给自己放了个假。”
她把新买的包放在桌上,打开电脑,准备开始新一周的工作。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带着浓重乡音的女声:“喂……是,是林蔓吗?”
是她的婆婆。
林蔓的心沉了一下。
她知道,江风搞不定她,现在要搬救兵了。
04
“阿姨,您好。”林蔓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短暂的沉默后,婆婆那带着一丝抱怨和责备的熟悉腔调响了起来:“林蔓啊,你怎么回事啊?跟小风吵架了?夫妻俩哪有隔夜仇的,你怎么还离家出走了呢?这都快一个星期了,像什么话!”
开门见山,兴师问罪。
林蔓一点也不意外。
“小风都跟我说了,不就是为了家里开销的事嘛。你们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的,他让你AA,也是为了你们好,想帮你们攒点钱。你怎么就不理解他的苦心呢?”婆婆的语速很快,像是在背诵早已准备好的台词,“你一个女人家,工作再好,终究是要回归家庭的。现在家里就我和你叔两个人,小风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人?你赶紧回来,别在外面耍小孩子脾气了。”
林蔓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直到对方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喘气时,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阿姨,我没有耍脾气,我很认真。我暂时不会回去。”
“你!”婆婆显然被她不软不硬的态度噎住了,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心好意劝你,你还跟我犟上了?我告诉你林蔓,我们江家可不吃这一套!女人就得有女人的样子,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阿姨,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林蔓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带上了一丝冷意,“江风有手有脚,他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他可以照顾你们。而且,我记得当初结婚的时候,说好的是我们两个人的二人世界,并没有长期和父母同住的计划。”
“你这是什么意思?嫌我们老的碍事了?!”婆婆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我们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现在来儿子家住几天,享享福,怎么了?你这个做媳妇的,连这点都容不下吗?你的心也太狠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蔓深吸一口气,她不想和一位长辈在电话里争吵得面红耳赤,“我只是觉得,既然江风坚持AA制,那么这个‘家’的定义也应该清晰一点。
你们是他的父母,理应由他来主要负责。
我住不住在家里,并不影响他尽孝。”
“你……你这是歪理!”婆婆气得说不出话来,“我不管,你今天必须给我回来!不然……不然我就让你叔去你公司找你!我看到底是你们公司的领导厉害,还是我们家的家规厉害!”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林蔓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种用撒泼耍赖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行为。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姨,我很尊重您是长辈。但是,我的工作单位,不是菜市场。如果你们来公司闹,影响到的不仅是我的工作,还有公司的声誉。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家庭内部矛盾那么简单了。公司的法务和安保部门,会按照他们的流程来处理。我想,您和叔叔应该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到那一步吧?”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婆婆显然没料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和顺从的儿媳妇,会说出如此强硬的话。
她大概以为,用“去单位闹”这一招,可以轻易地拿捏住林蔓。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里传来江风抢过电话的怒吼声:“林蔓!你敢威胁我妈?!”
“我没有威胁她,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林蔓的声音冷若冰霜,“江风,管好你的父母。如果你觉得把事情闹大,让你在亲戚朋友面前彻底丢尽脸面,是你想要的结果,那你们可以试试。”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林蔓捏着手机,手心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知道,这一通电话,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江风和他母亲的如意算盘,被她毫不留情地打碎了。
接下来,他们会恼羞成怒,会想出更过分的招数。
但她不怕。
当一个人决定不再忍让的时候,心里反而会生出无穷的力量。
果然,不到十分钟,江风的微信就发了过来,充满了错别字和感叹号,可见他有多么愤怒:“林蔓你个疯女人!!!你竟然敢这么跟我妈说话!!!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林蔓看了一眼,关掉对话框,开始处理工作邮件。
她很清楚江风的性格,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他所谓的威胁,不过是无能狂怒。
他不敢真的来公司闹,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林蔓这份高薪的工作,才是他能过上“AA制”体面生活的最大保障。
他只是没想到,他一直用来拿捏她的软肋,现在变成了她最坚硬的铠甲。
05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星期。
办公室的生活对林蔓来说,已经驾轻就熟。
她甚至给自己买了一个小小的电煮锅,可以在茶水间给自己煮点粥或者面条,改善一下伙食。
这期间,江风的骚扰从未停止,但强度和频率明显下降了。
他的信息从愤怒的咒骂,变成了带着些许烦躁的抱怨。
“家里的网费该交了,你处理一下。”
“我妈说酱油没了,你下班带一瓶回来。”
“我爸的降压药吃完了,你记得去药店买。”
他似乎默认林蔓依旧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理应处理这些琐事。
林蔓对这些信息一概无视。
她不回复,不处理,不闻不问。
就好像,那个家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终于,江-风开始尝到苦头了。
先是网络被停了。
没有了网络,习惯了打游戏和刷短视频的江风和他父亲,就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在家里坐立难安。
他打电话给运营商,对方告知他已经欠费。
他不得不自己掏钱补缴了费用。
然后是冰箱空了。
林蔓不在,没人买菜,没人规划饮食。
他们父子俩带着老太太去了一趟超市,三个人对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却不知道该买什么。
最后买回来一堆零食和速冻食品,吃了两天就腻了。
家里的伙食质量直线下降。
最让他头疼的是,各种账单开始像雪片一样飞来。
电费、水费、燃气费,还有这个月的物业费。
这些过去都由林蔓处理的账单,现在全都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粗略地算了一下,这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竟然要将近两千块。
他一个月拿到手的工资,扣除给他父母的钱和车贷,只剩下四千。
现在,光是这些生活必须的开销,就直接砍掉了一半。
剩下的两千块,要维持他和他父母三个人的日常吃穿用度,简直是天方夜谭。
江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经济上的窘迫。
过去,有林蔓在,他从未为这些事情操过心。
他只需要把自己那份“AA”的钱拿出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远超他支付能力的生活。
现在,林蔓这个巨大的“补贴”源头一旦断掉,他的生活立刻被打回了原形,甚至因为多了两个老人,而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他开始失眠,焦虑。
他母亲的抱怨也越来越多。
“这日子怎么过的?天天吃外卖。”“家里怎么这么乱,跟猪窝一样。”“你那个媳妇,到底还回不回来了?不像话!”
重压之下,他终于想到了林蔓的信用卡副卡。
那是结婚时林蔓为了方便给他办的,额度不低。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网上超市下了一笔订单,用那张副卡支付。
“支付失败。”
屏幕上跳出的四个字,像四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脸上。
他又试了一次,结果依旧。
他立刻打电话给林蔓,电话一接通,他就压抑着怒火质问:“你什么意思?把我的卡停了?”
林蔓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平静无波:“那张卡是我的,不是你的。既然我们是AA制,我自然没有义务为你的消费买单。我已经把它注销了。”
“林蔓!”江风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绝?”林蔓轻轻笑了一声,“我只是在遵守你定下的‘公平’规则而已,江风。
是你自己,一直以来都在破坏规则。”
电话被挂断了。
江风握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要失去对林蔓的控制了。
不,是已经失去了。
时间到了第十五天,半个月的期限。
这天下午,林蔓正在准备一个重要的会议资料,手机响了。
是江风。
她本想直接挂断,但看到他一连打了三个,心中一动,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的江风,没有了往日的理直气壮和愤怒,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
“林蔓……你,你今晚能回家一趟吗?”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像是在斟酌每一个字,“我们……我们需要谈谈。关于……关于下个月的开销。”
林蔓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知道,他终于扛不住了。
这场博弈,她赢了第一回合。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然而,她刚放下手机,屏幕就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发信人是她的闺蜜,一个专业的离婚律师。
“蔓蔓,千万别回家!我刚帮你查了他近半年的银行流水,发现一件大事!立刻给我回电话!”

06
林蔓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立刻拨通了闺蜜的电话。
“喂,佳佳,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严肃而急促:“蔓蔓,你听我说。我查到江风从半年前开始,每个月都会固定给他妹妹江雪的账户转八千块钱。每个月,一分不差。而他自己的工资,税后也就七千五!”
林蔓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
江风的工资是七千五,他每个月给她三千用于所谓的“AA生活费”,再给他父母两千,自己留两千五。
这是他告诉她的财务状况。
可现在,闺蜜告诉她,他每个月固定转出八千!
这多出来的钱是哪里来的?
还有,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偷偷给他妹妹这么多钱?
一个个疑问瞬间塞满了她的脑子,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你确定吗?”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百分之百确定!银行流水不会骗人!”佳佳的语气斩钉截铁,“我怀疑他有其他的收入来源,而且一直瞒着你。他那个妹妹,我记得你说过,在老家开了一家服装店,半死不活的,哪需要每个月八千块的资金注入?这笔钱的用途绝对有问题!”
闺蜜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林蔓心中最后一点温情。
原来,他跟她斤斤计较,为了一点水电煤气费都要用Excel表格算得清清楚楚,转头却能毫不犹豫地每个月给他妹妹打八千块。
原来,他所谓的“公平”,所谓的“AA制”,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不是没钱,他只是不想把钱花在这个家里,花在她的身上。
一股夹杂着愤怒和恶心的寒意,从她的脊椎一路窜上头顶。
她之前只觉得江风是自私、是虚荣,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人品有问题,是彻头彻尾的欺骗!
“蔓蔓,你听我说,”佳佳的声音将她从震惊中拉了回来,“他现在火急火燎地让你回家,肯定是经济上撑不住了,想让你回去继续当冤大头。你千万不能就这么回去。你现在手上握着他婚内财产转移的证据,这是谈判的绝佳筹码。你必须掌握主动权。”
林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脑在飞速运转。
是的,佳佳说得对。
她不能就这么回去。
这场战争,已经从单纯的家庭矛盾,上升到了原则和底线的问题。
她给江风回拨了电话。
“在哪儿谈?”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江风似乎没听出她语气的变化,连忙说:“回家,回家谈吧,我让妈多做两个菜。”
“不。”林蔓直接拒绝,“就在我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半小时后,你一个人来。如果你爸妈跟着,或者你迟到,那就不用谈了。”
说完,她不等江风反应,再次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林蔓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
她看着江风一个人从出租车上下来,快步走进咖啡厅。
不过半个月没见,他整个人憔-悴了一大圈,头发有些油腻,胡子拉碴,身上的衬衫也皱巴巴的。
他看到林蔓,眼神复杂,有怨气,有无奈,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
他在林蔓对面坐下,服务员过来问他喝什么,他烦躁地挥挥手:“不用了。”
“说吧。”林蔓搅动着咖啡,没有看他。
江风搓了搓手,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蔓蔓,我知道错了。之前……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把爸妈接过来还不跟你商量,也不该为了一点钱跟你吵架。”
他开始打感情牌,试图用软化的态度来蒙混过关。
林蔓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风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你看,我们毕竟是夫妻,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爸妈年纪大了,他们……他们也快回去了。以后,家里的开销,我们重新商量,我多出点,七三开,我七你三,行不行?”
他抛出了他自认为最大的让步。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林蔓却笑了,笑意冰冷,不达眼底。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调出佳佳发给她的那几张银行流水截图,推到了江风面前。
“在谈论我们家的开销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这笔钱是怎么回事?”
江风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瞳孔在瞬间急剧收缩。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像是见了鬼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07

咖啡厅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但江风的耳中,却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几条刺眼的转账记录,大脑一片空白。
他怎么都想不通,林蔓是怎么拿到他的银行流水的。
这件事,他做得天衣无缝,连他父母都不知道。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芬的颤抖。
“你不用管我怎么会有,”林蔓的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双臂环胸,姿态从容,却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你只需要告诉我,这笔钱,是怎么回事。江风,你每个月到手七千五,却能转出去八千。你是会变魔术吗?”
江风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张了张嘴,试图狡辩:“这……这是我借的钱,对,是借钱给我妹妹周转一下,她店里……”
“借?”林蔓打断他,语气里满是讥讽,“连续半年,每个月固定一天,固定八千块,一分不差。你管这个叫‘借’?
而且,你哪来的钱?
你不会告诉我,你每个月还完车贷,给了我三千,给了你爸妈两千之后,剩下的钱,还能再变出八千来吧?”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层层剥开他虚伪的伪装。
江风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他知道,自己瞒不住了。
在铁证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颓然地垂下头,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低声说:“我……我换了工作。半年前,跳槽了。现在月薪……税后两万。”
林蔓的心,像被一块巨石重重砸了一下,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月薪两万。
他半年前就月薪两万了,却还在心安理得地每个月只拿出三千块,跟月薪三万的她搞“AA制”。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人承担着一万二的房贷,看着她为这个家付出绝大部分的开销,却没有丝毫的愧疚。
甚至,他还因为她不愿意为他父母的开销买单而跟她大吵大闹,逼得她有家不能回。
这已经不是自私了,这是彻头彻-尾的恶毒和算计。
林蔓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第一次感到如此的陌生。
“所以,”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宁愿每个月偷偷给妹八千,让她去经营她那个根本不赚钱的服装店,也不愿意多为我们这个家付出一分钱,对吗?”
“不是的!蔓蔓你听我解释!”江风急切地抬起头,试图抓住她的手,却被她厌恶地躲开了。
“我妹妹她……她从小身体就不好,我爸妈偏心我,总觉得亏欠她。她想开店,我就想支持她一下……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只是怕你不同意,怕你觉得我补贴娘家……”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觉得这番说辞毫无说服力。
“我不同意?”林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江风,我们结婚三年,你给你家里打过多少钱,我问过一句吗?你给你外甥包的红包比给我的生日礼物都贵,我说过一个字吗?我在乎的不是钱,我在乎的是你的态度!是你的欺骗!”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砸在江风的心上。
“你拿着两万的月薪,却伪装成七千五的样子,心安理得地压榨我,让我为你远超你能力范围的生活买单。你把我当什么了?傻子吗?”
江风无言以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剩下狼狈。
林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江风,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她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这是我让律师拟定的婚内财产协议。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签字吧。”
江-风颤抖着手拿起那份协议。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却又无比苛刻。
第一,双方经济彻底独立,各自收入归各自所有,债务也由各自承担。
第二,夫妻共同居住的房屋,房贷由林蔓一人承担,房屋所有权也与江风无关。
江风若要居住,需每月向林蔓支付三千元租金。
第三,家庭日常开销,包括水电煤、物业、网络、伙食等,按照双方收入比例承担。
以目前的情况,林蔓承担60%,江风承担40%。
第四,双方父母的赡养问题,各自负责各自的父母,不得要求对方承担任何费用。
江风看着一条条冷冰冰的条款,手抖得更厉害了。
这哪里是婚内财产协议,这分明就是一份“不平等条约”!
让他从这个家的“主人”,彻底沦为了一个“租客”。
“你……你这是要逼死我?”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逼你?”林蔓冷笑,“我只是在用你最喜欢的‘AA制’,跟你把账算清楚而已。
江风,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签了它,我们的婚姻或许还能维持下去。
不签,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到时候,你婚内隐瞒收入、转移财产的事情,我会让律师一五一十地跟法官说清楚。”
08
江风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手里紧紧攥着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协议。
一推开门,他母亲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急切和不满:“怎么样了?那个女人怎么说?她肯回来了吗?”
江风没有回答,他绕过母亲,把自己重重地摔在沙发上,将那份协议扔在了茶几上。
“这是什么?”他母亲疑惑地拿起协议,她不识字,只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
他父亲也凑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
“婚内……财产协议?”父亲一字一顿地念出标题,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什么意思?要跟你分家产?”母亲的声音尖锐起来。
江-风把脸埋在手掌里,声音沙哑地把协议里的条款,一条一条地复述给了他们听。
他每说一条,父母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当听到“江风若要居住,需每月向林蔓支付三千元租金”时,他母亲“啪”的一声将协议拍在桌子上,整个人都炸了。
“反了天了!她这是要干什么?住在自己的家里还要交房租?她怎么不去抢!这是我们的家,房产证上也有你的名字,她凭什么?!”
“房贷是她一个人还的。”江风无力地辩解。
“那又怎么样?!”母亲叉着腰,像一只斗鸡,“你是她男人!她挣钱给家里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还想收你的房租,她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还有这个!”父亲指着第四条,气得手都发抖,“什么叫各养各的妈?她这是不想认我们这两个长辈了?我们把儿子养这么大,到头来,连儿媳妇的一口饭都吃不上了?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她就是嫌我们碍事!从我们来第一天起,她就没给过我们好脸色!”母亲越说越激动,开始抹起了眼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了个儿子,娶了这么一个搅家精!搅得我们家无宁日!”
父母的指责和哭闹,像一把把钝刀子,在江风本就混乱的心上反复切割。
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烦躁。
“够了!你们别吵了!”他猛地站起来,第一次对他父母大吼出声。
他父母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们以为我愿意吗?!”江风眼睛通红,压抑了半个月的委屈、愤怒、恐慌,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你们知不知道,她已经知道我换工作、工资两万块钱的事了!她还知道我每个月给我妹打钱!她手上握着我的银行流水!她说我要是不签这份协议,就去法院告我婚内财产转移!”
“什么?!”他父母同时惊呼出声。
他们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那……那怎么办?”母亲的哭声停了,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她怎么会知道的?是不是你那个妹妹说漏嘴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江风烦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她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要么签,要么就离婚上法庭!”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却让这个家显得更加凄清。
他母亲愣了半晌,忽然又找到了新的攻击目标:“都怪你那个不争气的妹妹!要不是她天天哭穷要钱,你能被林蔓抓住把柄吗?我这就给她打电话,让她把钱吐出来!”
说着,她就要去拿手机。
“你别添乱了!”江风一把抢过手机,“钱早就被她花光了,她拿什么还?现在的问题不是钱,是林蔓她……她要彻底跟我算清楚!”
“不能签!绝对不能签!”他父亲猛地一拍大腿,斩钉截铁地说,“签了这份东西,你在这个家里就成什么了?成外人了!我们江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她不就是想离婚吗?离就离!我就不信,我儿子堂堂一个月薪两万的男人,还怕找不到老婆?!”
父亲的话,像是一根火柴,点燃了江风心里那点仅存的、可悲的自尊心。
是啊,他现在月薪两万了,不再是那个需要靠老婆才能过上体面生活的男人了。
他凭什么要受这份气?
“对!爸说得对!”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神重新变得狠戾起来,“离就离!我就不信离了她,我活不下去!”
他母亲看着他们父子俩同仇敌忾的样子,也跟着附和道:“对!离!让她净身出户!房子是我们婚后买的,她也得吐一半出来!”
一家三口,再次因为一个共同的“敌人”,而站到了同一战线上。
他们似乎忘了,这个“敌人”,曾经是这个家最大的经济支柱,也是他们安逸生活的保障。
他们只想着如何反击,如何维护自己那点可笑的尊严,却完全没有想过,失去了林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现实。
09

接下来的几天,江风陷入了一种极度矛盾和痛苦的挣扎之中。
白天,在父母的怂恿和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驱使下,他会变得强硬起来。
他恶狠狠地想,离婚就离婚,谁怕谁!
他甚至开始在网上搜索离婚财产分割的相关法律条文,试图找出能让林蔓“净身出户”的方法。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当他一个人躺在那张曾经属于他和林蔓两个人的大床上时,白天的嚣张气焰就会被现实的冰冷迅速浇灭。
现实是什么?
现实是,家里的洗衣机还是坏的,阳台上堆积的脏衣服已经散发出馊味。
他母亲只会手洗自己的内衣,他父亲则把所有衣服都扔给他。
现实是,冰箱里除了几瓶啤酒和一棵蔫了的白菜,已经空空如也。
他不会做饭,他母亲做的饭菜又咸又油,他吃了两天就口腔溃疡。
他们更多的时候是靠外卖度日,而外卖的开销,像个无底洞,迅速吞噬着他卡里本就不多的余额。
现实是,他妹妹的电话又打来了,旁敲侧击地问这个月的“支持资金”什么时候能到账。
他第一次没有立刻答应,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结果换来了妹妹在电话那头委屈的哭诉。
现实是,没有了林蔓,这个两百平的房子,显得空旷而冰冷。
再也没有人会在他回家时递上一杯温水,再也没有人会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再也没有人会在他生病时为他买药……他曾经习以为常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这才发现,林蔓之于这个家,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分摊费用的“合伙人”,她才是这个家真正的灵魂和核心。
他开始疯狂地想念林蔓。
想念她做的饭菜,想念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想念她晚上靠在床头看书时安静的侧脸。
这种思念,在某个他因为吃了不干净的外卖而上吐下泻的夜晚,达到了顶峰。
他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胃里翻江倒海,连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力气都没有。
他父母只会在门外不耐烦地催他小声点,说他吵到了他们睡觉。
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
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他父母爱的是那个能给他们养老送终、能给他们带来荣耀的“儿子”这个身份,他妹妹爱的是那个能无限度满足她金钱需求的“哥哥”。
而真正关心他“江风”这个人的,只有林蔓。
可是,他亲手把唯一关心他的那个人,推开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害怕失去林蔓,害怕这个家真的散了。
第二天,他拖着虚弱的身体,不顾父母的阻拦,再次拨通了林蔓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林蔓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有事?”
“蔓蔓……”江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签,我什么都签。你回来好不好?求求你,回来吧。”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江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以为,林蔓会拒绝他,或者会继续用冷言冷语来刺伤他。
然而,过了许久,林蔓终于开口了。
她说:“江风,你把协议签好,然后,请你的父母搬出去。等你把这些都做好了,我们再谈‘回来’的事。”
她的要求,清晰,坚定,不容置疑。
江风知道,这是林蔓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选择继续被他那虚伪的自尊和愚孝绑架,彻底失去林蔓;还是选择斩断这些束缚,去赢回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完整的人生。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
他看着客厅里还在为“谁去做饭”而相互推诿的父母,心中最后一点留恋,也消失殆尽了。
10
江风做出了他人生中最艰难,也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他拿着那份已经签好字的协议,平静地对他父母说:“爸,妈,你们明天搬出去吧。”
“你说什么?!”他母亲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个不孝子!你为了那个女人,要把我们赶出去?!”
“我不是赶你们走。”江风看着他们,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疲惫,“我给你们在附近租了一套一居室,房租我已经付了。以后,我每个月会给你们三千块钱生活费。这是我现在,能为你们做的全部了。”
他没有说的是,为了支付那套房子的押金和房租,他已经把他那辆开了不到两年的车给卖了。
他父母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他们又哭又闹,骂他是白眼狼,骂林蔓是
但江风这次没有再心软,也没有再跟他们争吵。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他们发泄。
等他们骂累了,哭累了,他才开口说:“我跟林蔓,还没有离婚。这个家,现在还是她说了算。如果你们不搬,她真的会去法院起诉我。到时候,我可能连工作都保不住。你们是想让我一无所有吗?”
这句话,终于击中了他们的要害。
他们可以不在乎儿子的婚姻,但不能不在乎儿子的前途。
因为儿子的前途,直接关系到他们后半生的生活质量。
第二天,在江风的坚持下,两位老人终于不情不愿地搬走了。
江风亲自开车,把他们和他们的行李送到了那个虽然不大,但还算干净整洁的出租屋里。
临走时,他母亲还在骂骂咧咧,他父亲则叹着气,一个劲地抽烟。
江风没有回头。
当他一个人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里时,他看着满屋的狼藉,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
他把堆积如山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把地板拖得能映出人影,把所有东西都归置到原来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林蔓。
照片上,是窗明几净的客厅,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温暖而宁静。
他没有配任何文字。
半小时后,他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林蔓回来了。
她还是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头发一丝不苟,脸上是精致的妆容。
她拉着那个她离家时带走的行李箱,站在玄关,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江风才艰难地开口:“我……我把协议签好了,放在书房。爸妈……也搬走了。”
林蔓的目光扫过一尘不染的客厅,最终,落回到他身上。
她看着他憔悴的脸,和那双布满血丝却带着一丝祈求和悔意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她没有说“我原谅你”,也没有说“我们和好吧”。
她只是拉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走进了卧室,然后开始默默地整理自己的东西,把衣服一件件地挂回衣柜。
江风就那么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他知道,打破的东西,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复原。
他和林蔓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这份签下的协议,就是这道裂痕的见证。
它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一个没有谎言和算计,一切都摆在明面上,按照规则和契约进行的新开始。
晚上,林蔓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沉默地吃着饭。
没有了公婆的吵闹,没有了关于钱的争执,家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对不起。”饭快吃完时,江风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三个字。
他看着林蔓,眼神无比真诚,“不仅仅是为了钱,也为了……我不该那么理所当然地,无视你的付出和感受。对不起。”
林蔓放下筷子,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江风,”她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回来,不是因为我还爱你,或者是我离不开你。我回来,是因为我想给我们的婚姻,最后一次机会。一个建立在尊重、坦诚和真正公平之上的机会。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们就真的结束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江风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失去的信任,需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一点点地重新建立起来。
未来的路还很长,也很难。
但这至少是一个开始。
窗外,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再次亮起。
这个曾经濒临破碎的家,终于在狼藉之后,迎来了一丝重建的微光。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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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诗意山丘JPAR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