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林晚,今年十七岁。我妈嫁给他——我叫他李叔——那年,我刚好十岁。记忆里那个冬天特别冷,我妈牵着我的手,走进这个位于城东老小区二楼的家。门框有点低,李叔个子高,进门总习惯性地低一下头。他看我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来了”,然后就转身去厨房倒
我叫林晚,今年十七岁。
我妈嫁给他——我叫他李叔——那年,我刚好十岁。
记忆里那个冬天特别冷,我妈牵着我的手,
走进这个位于城东老小区二楼的家。
门框有点低,李叔个子高,进门总习惯性地低一下头。
他看我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说了一句“来了”,然后就转身去厨房倒水了。
那之后,我就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或者说,是一个需要被容纳进来的“外人”。
李叔话不多,在一家机械厂做技术工,
每天下班回家,衣服上总带着洗不掉的机油味。
他喜欢坐在阳台那把旧藤椅上抽烟,
看着楼下那棵歪脖子树发呆。
我妈则总是忙前忙后,脸上堆着笑,
声音也比以前柔和了许多。
我知道,她是怕,怕李叔不高兴,
怕这个新组建的家像上一个一样散了。
我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放学了就直接回自己房间写作业,
吃饭时安静地夹自己面前的菜,
洗碗拖地这些活儿,我都抢着干。
可即便如此,那种隔阂感依旧像一层透明的膜,
隔在我和李叔之间。看不见,但摸得着。
事情的爆发是在一个周五的晚上。
饭桌上,我妈小心翼翼地说起下个月要开家长会,
顺便提了嘴下学期文理分科的事儿。
我一直想选文科,喜欢历史和政治,
成绩也一直在年级前列。
可我妈觉得学理科将来好找工作,
能报的专业也多,非要我选理科。
我们俩争了几句,声音都不大,
但饭桌上的气氛明显僵住了。
一直没吭声的李叔突然把筷子往碗上一搁,
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和我妈同时噤了声,看向他。
他脸色阴沉,目光像刀子一样剐在我脸上。
“工作?就她这样的,学啥能有好工作?”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整天抱着那些没用的闲书看,
心思根本不在正道上。早知道……”
他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早知道是这么个拖油瓶,当初……”
“他爸!”我妈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
脸色煞白。
“拖油瓶”三个字,像烧红的铁钉,
直直扎进我的耳朵里,烫得我心口一抽。
浑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冲到了头顶,
耳朵里嗡嗡作响。后面他还说了什么,
我一个字都没听清。只看到他翕动的嘴唇,
和我妈那泫然欲泣、充满哀求的眼神。
我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木头腿刮过地砖,
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没看他们任何一个,转身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把门反锁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眼泪才不争气地涌出来,
不是委屈,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和冰凉。
原来在他心里,我始终是个累赘,
一个甩不掉的“拖油瓶”。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
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是周六,我起得很晚,
眼睛还有些肿。走出房间,家里静悄悄的。
我妈大概是去买菜了,李叔大概在阳台抽烟。
我不想看见他,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
然后就去图书馆待一天。
经过客厅时,却看见李叔就站在茶几旁边,
好像专门在等我。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
身形在晨光里显得有些佝偻。
我们俩对视了一眼,空气像是凝固了。
谁都没先开口。
我抿着嘴,准备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
“小晚。”
他叫住了我,声音有些沙哑,
不像昨晚那样充满攻击性,
反而带着一种很深的疲惫。
我停住脚步,却没回头。
他走到我面前,递过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旧的深蓝色存折,
边角已经磨损得泛白。
我愣住了,没接。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很复杂,嘴唇动了动,
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把存折又往前递了递。
“拿着。”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羞辱?补偿?
还是昨晚骂了人,今天给个甜枣?
我心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闪过。
在他的注视下,我迟疑地接过了那个存折。
很轻,又感觉很沉。
我带着一种近乎赌气的心情,
翻开了那硬硬的封面。
里面的纸张已经微微发黄,
打印的墨迹也有些淡了。
我直接看向最后一栏的余额。
然后,我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
彻底僵在了原地。
呼吸在那一刻停滞,眼睛死死盯着那一串数字。
我怀疑自己数错了位数,
来回数了三遍。
个,十,百,千,万,十万……
没错,余额那里清晰地打印着:
1,000,000.00。
整整一百万。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一百万?李叔?
一个普通的工厂技术工人?
这怎么可能?
他每个月工资也就几千块,
还要负担家里的开销。
这存折是假的?
可他给我这个干什么?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有些发颤:
“这……这是?”
李叔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沙发边,慢慢地坐了下来,
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
灰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
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他看着我,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
有沉重,有愧疚,似乎还有一丝……解脱?
“这钱,”他吐出一口烟,缓缓开口,
声音低沉而沙哑,“是你的。”他夹着烟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
“是你爸留给你的。”
“你亲爸。”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
客厅里只有老旧冰箱压缩机工作的嗡嗡声。
阳光透过阳台的窗户照进来,
能看到空气里漂浮的细小尘埃。
“我爸?”我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字眼,
声音干涩得厉害,“他不是……
他不是早就……”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关于“爸爸”的部分,
几乎是一片空白。
我妈很少提起他,偶尔被我缠得没办法,
也只是含糊地说,他走得早,
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没了。
时间久了,我也就习惯了生命里这个角色的缺失。
现在,李叔却突然告诉我,
这个早已模糊的影子,给我留下了一百万?
“他没得早,但不是什么都没留下。”
李叔又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
他的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
“你爸和我,还有你妈,
我们是一个厂子弟院长大的。
后来厂子效益不好,各奔东西。
你爸脑子活,跟人去南方做生意,
听说做得不错。”
我的心跳得厉害,手心里的存折变得滚烫。
我低头又看了一眼那串数字,
感觉它像一个巨大的谜团。
“那这钱……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听到自己问,“我妈知道吗?”
李叔沉默了很久,久到那支烟都快燃尽了。
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用力很大,
仿佛要碾碎什么沉重的东西。
“你爸是急病走的,很突然。”
他的声音更哑了,“他临走前,
托一个回老家的朋友,把这存折带给了我。
说……是留给小晚的,让她以后好好读书,
别吃苦。”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鼻子一阵发酸。那个我毫无印象的男人,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惦记着我。
“他为什么不直接交给我妈?”
我追问,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李叔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我读不懂的痛苦。
“那时候,你妈已经带着你,
准备跟我一起过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你爸知道我的情况,厂子里工资低,
养家糊口不容易。他大概是怕……
怕这钱到了你妈手里,就不全是你的了。
或者,怕我这个后来的爹,对你不上心。”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敲在我心上。
所以,这笔钱是亲爸对我的爱护,
也是一种不信任的证明?
不信任我妈,也不信任李叔。
“他让我先瞒着,别告诉任何人,
包括你妈。”李叔继续说道,
“他说,等你长大成人,
考上大学,真正需要用钱的时候,
再把这笔钱交给你。算是他……
尽最后一点力。”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麻。
信息量太大,冲击着我十七年来的认知。
我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这个我喊了七年“李叔”的人,
这个刚刚还用“拖油瓶”刺伤我的人。
他保守了这个秘密七年,
守着这笔不属于他的巨款七年。
“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不是说,要等我上大学吗?”
李叔的背脊好像更弯了一些。
他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昨晚……我说了混账话。”
他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我只是……”
他“我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脸上是深深的懊悔和疲惫。
“我没什么本事,就是个普通工人。”
他最终放弃了辩解,换了一种方式说道,
“看着你成绩那么好,喜欢看书,
心里是高兴的。但也怕,怕你选了文科,
将来路子窄,赚不到钱,过得辛苦。
我跟你妈吵,是觉得她太固执,
不该逼你。可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味……”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沉重的无力感。
“我一着急,一上火,就说了浑话。
小晚,李叔跟你道歉。
那句话,不是真心的。”
他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
“这七年,我看着你从小不点长成大姑娘,
看着你懂事,看着你小心翼翼……
我心里不好受。我嘴笨,不会说话,
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亲近。
但这钱,我一分都没动过。
每个月发了工资,我还会往里添一点,
想着等你拿到的时候,能再多些。”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过早爬上额头的皱纹,
看着他那双因为常年接触机油而洗不干净的手。
原来他坐在阳台抽烟发呆,
不只是在放松,也是在守着这个沉重的秘密。
原来他每次习惯性地低头进门,
不只是因为门框矮,也许还因为
他心里压着这块大石头。
“昨晚你一晚上没睡好吧?”
李叔看着我,“我也一宿没合眼。
我想着,不能再瞒了。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这钱,该交给你了。怎么用,你自己决定。
选文科还是理科,也你自己定。
你爸……和我,都希望你好。”
他把烟盒和打火机揣回兜里,站了起来。
“存折你收好,密码是你生日。
想去银行确认一下,就自己去。
这事……我今晚会跟你妈说清楚。”
他说完,没再看我,转身慢慢地走向阳台。
那个他待了七年的,熟悉的位置。
我独自站在客厅中央,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存折。
薄薄的一个小本子,此刻却重若千钧。
它不仅仅是一百万,
它是一段被掩埋的父爱,
一个继父七年的沉默守护,
也是我们这个看似平静的家庭底下,
隐藏了多年的暗流。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了上来,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愤怒和委屈。
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情绪。
我走到沙发边坐下,把存折放在膝盖上,
用手指一遍遍描摹那磨损的边角。
窗外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楼下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
世界依旧在正常运转,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
已经彻底改变了。
中午我妈回来了,手里拎着满满的菜。
她看到我坐在沙发上,有些惊讶,
随即脸上又堆起那种习惯性的,
带着点讨好的笑。
“小晚起来了?眼睛还肿不肿?
妈买了你爱吃的虾,中午给你做油焖大虾。”
她小心翼翼地,绝口不提昨晚的争吵。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和那刻意放轻的动作,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李叔从阳台走进来,接过她手里的菜,
低声说:“我来帮你。”
我妈受宠若惊般地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你去歇着,我来就行。”
我看着他们在厨房门口那略显生疏的互动,
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家,
一直以来都靠着妈妈的谨慎和我的沉默维持着,
而李叔,则像一座孤岛。
午饭吃得异常安静。
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我妈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
看看我,又看看李叔,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李叔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我食不知味,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李叔的话。
“你爸留给你的。”
“怕我这个后来的爹,对你不上心。”
“那句话,不是真心的。”
吃完饭,我主动起身收拾碗筷。
我妈赶紧站起来:“放着我来,你去休息。”
“没事,妈,我来吧。”我坚持道,
端着碗盘走进了厨房。
水流哗哗地响着,我机械地洗着碗。
妈妈站在厨房门口,欲言又止。
“小晚……”她终于还是开了口,
声音里带着愧疚,“昨晚……李叔他……”
“妈。”我打断她,关上水龙头,转过身,
“我没事了。真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曾经也很明亮的眼睛,
如今爬上了细纹,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家长会,你去吧。分科的事……
我会再好好想想。”
妈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好,好……你自己想清楚,妈不逼你。”
下午,我拿着那个存折,去了小区附近的银行。
站在自动取款机前,我深吸一口气,
按照李叔说的,输入了我的生日。
心跳得飞快,仿佛要跳出胸腔。
屏幕闪烁了几下,进入了操作界面。
我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查询余额的选项。
当那一长串数字再次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时,
我依然感到一阵眩晕。
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梦。
我没有取钱,只是退出了卡,
把存折紧紧捂在胸口。
走出银行,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站在街边,看着车来车往,人来人往,
第一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有了这笔钱,似乎很多问题都解决了。
大学的学费,生活的压力,甚至更远的未来。
可为什么,我心里反而更乱了?
我没有去图书馆,而是绕着老小区慢慢走着。
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
那棵李叔经常看着的歪脖子树,
在春风里抽出了新芽。
几个老邻居坐在树下聊天,看到我,
笑着打招呼:“小晚放学啦?”
我点点头,挤出一个微笑。
在他们眼里,我大概还是那个安静、
有点内向的女孩,是林晚,
是李叔的继女。没有人知道,
就在这个平凡的下午,
我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
走到小区后面的小公园,
我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拿出手机,我下意识地打开了搜索框,
输入了“父亲”这个词。
然后又删掉。我能搜到什么?
一个名字?一段历史?
我妈从不细说,李叔今天也只是寥寥数语。
那个给我留下这笔钱的男人,
他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格?
他做生意成功的时候,开心吗?
生病的时候,痛苦吗?
想起我的时候,又会是什么心情?
所有这些,都随着他的离去,
成了永远的谜。
而李叔,这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守着这笔对他而言无疑是巨款的财富,
过着清贫而规律的生活。
他每个月往里添一点钱的时候,
是在想什么?是替我那个早逝的父亲尽责任?
还是对他自己无法给予我更好生活的一种补偿?
昨晚他那句“拖油瓶”带来的尖锐疼痛,
此刻被一种更庞大、更复杂的情绪覆盖了。
那里面,有对亲生父亲模糊的感念,
有对李叔沉默付出的震动,
有对妈妈小心翼翼的心疼,
也有对自己未来突然被改变的无所适从。
我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知道,我必须回家了。
今晚,李叔会向妈妈坦白一切。
而这个家,将迎来一场我无法预知的风暴。
我握紧了口袋里的存折,
冰凉的塑料封面已经被我的体温焐热。
它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一扇通往过去和未来的门。
门后的路,需要我自己去走了。
站起身,我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脚步比来时,要沉重得多,
也坚定得多。我推开门时,屋里飘着饭菜香。
妈妈正端着汤从厨房出来,
脸上带着些许不安。
李叔坐在餐桌旁,面前的烟灰缸里
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
看来,他还没说。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
妈妈努力让语气轻松些。
我点点头,去卫生间洗了手。
这顿饭吃得比中午还要安静。
我能感觉到妈妈在偷偷观察我的表情,
而李叔始终低着头,吃得很快。
饭后,妈妈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李叔突然站起身:“阿娟,你先别忙,
过来坐下,我有事要说。”
妈妈擦着手从厨房出来,
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李叔示意她坐在沙发上,
自己却站着,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我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心跳开始加快。
“七年前,小晚刚来咱们家的时候,
我收到了一样东西。”
李叔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是小晚她亲爸托人带来的。”
妈妈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什么?”
“是一张存折。”李叔继续说,
“里面有一笔钱,是留给孩子以后用的。”
妈妈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当时人家特意交代,
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
李叔的声音更低了,“我怕你多想,
就一直瞒着。”
妈妈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李建国!你瞒了我七年?
小晚她爸留下的钱,你凭什么瞒着我?”
“我不是要瞒着你,
我是……”李叔试图解释,
但妈妈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就说呢!当年他走得那么突然,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留下!”
妈妈的声音开始发抖,“原来是你,
是你偷偷藏起来了!”
“我没有藏!”李叔提高了声音,
“这钱我一分都没动过!
每个月发了工资,我还往里面添点!”
“谁信啊!”妈妈冷笑一声,
“一百万啊!你会不动心?
七年了,你瞒得可真够紧的!”
我看着妈妈激动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
她一直以为前夫什么都没留下,
这些年来,她一个人辛苦拉扯我,
再婚后更是处处小心翼翼。
“妈,”我轻声说,“李叔说的是真的。
他今天把存折给我了,密码是我生日。
我去银行查了,确实是一百万,
一分不少。”
妈妈转过头看我,眼神复杂:
“小晚,你……你也知道了?”
我点点头:“今天早上李叔告诉我的。”
妈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回沙发上:
“所以,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七年啊……李建国,你把我当什么了?”
李叔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阿娟,我知道这事瞒着你是我不对。
但我真的没有坏心。
当时人家交代得清清楚楚,
这钱是留给小晚上学用的,
怕被其他人动了心思。”
“其他人?”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是她亲妈!我会害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叔叹了口气,“我是怕……
怕这钱要是交给你,你会舍不得用,
或者,你会觉得欠我的,
更加委屈自己。”
妈妈愣住了,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那你也不能瞒我这么久啊……
这些年,我为了省钱,
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我总想着,小晚以后上大学要钱,
咱们得省着点……”
李叔低下头:“对不起。
我知道你辛苦。但我答应过人家,
要等小晚长大了再交给她。
现在她十七岁了,懂事了,
我觉得是时候了。”
妈妈哭得更厉害了:“那你昨晚还说那种话?
说小晚是拖油瓶?
你知道我听了有多难受吗?”
李叔的脸上写满了懊悔:
“我那是气话!看着你们母女为了选科吵架,
我着急啊!我想让小晚选个自己喜欢的,
又怕她以后找不到好工作……
一着急,就说了混账话。”
他转向我:“小晚,李叔再次跟你道歉。
那句话,我真的收不回来,
但我希望你明白,那不是我的真心话。”
我看着他们两个,心里五味杂陈。
妈妈的委屈,李叔的愧疚,
都那么真实。
“妈,”我走到妈妈身边坐下,
“李叔今天把存折给我的时候说了,
这七年,他守着这个秘密也很辛苦。
他每个月往里面添钱,
就是想着等我拿到的时候能更多一点。”
妈妈抬起头,红着眼睛看李叔:
“真的?你还往里面添钱了?”
李叔点点头:“没添多少,一次三五百的。
就是想着,尽点心。”
妈妈沉默了,眼泪无声地流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
“所以,这七年,你一直在替小晚守着这笔钱?”
“嗯。”李叔应了一声,
“现在任务完成了,该物归原主了。”
客厅里陷入沉默,只有妈妈偶尔的抽泣声。
我看着手里的存折,突然觉得它好沉重。
“妈,李叔,”我深吸一口气,
“这笔钱,我想好了。
存在银行里,等我上大学的时候用。
至于文理分科,我还是想选文科。”
妈妈抬起头,张了张嘴,但没说话。
“我喜欢历史和政治,
成绩也不错。”我继续说,
“有了这笔钱,你们不用再为我的学费发愁。
我可以放心地学自己喜欢的专业。”
李叔点点头:“你自己决定就好。
这钱是你的,怎么用你说了算。”
妈妈擦了擦眼泪,轻声说:
“妈也不逼你了。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吧。”
那晚之后,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妈妈和李叔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
但又在努力地修复。
一周后的傍晚,我放学回家,
看见妈妈和李叔一起在厨房做饭。
这在我们家是很少见的。
李叔在切菜,妈妈在炒菜,
两人没什么交流,但配合默契。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
突然觉得这个家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吃饭的时候,妈妈给我夹了块排骨:
“小晚,妈想通了。
那笔钱是你爸留给你的,
你自己保管好。妈相信你能处理好。”
李叔也点点头:“存折你收好,
需要用钱的时候跟我说,
我陪你去银行。”
我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
“谢谢妈,谢谢李叔。”
又过了几天,我做了个决定。
周末早上,我起得很早,
对正准备出门买菜的妈妈说:
“妈,今天我跟你一起去买菜吧。”
妈妈有些惊讶,随即笑了:“好啊。”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妈妈熟练地挑着菜,
跟摊主讨价还价。我跟在她身后,
看着她为几毛钱认真地计较着,
突然明白了李叔说的“委屈自己”是什么意思。
回家的路上,我挽住妈妈的手臂:
“妈,以后别那么省了。
我那笔钱,也可以贴补家用的。”
妈妈摇摇头:“那是你爸留给你的,
妈不能动。你李叔说得对,
这钱要用在你的前途上。”
她停顿了一下,轻声说:
“其实妈不怪他瞒着我。
这七年,他对咱们娘俩不错。
虽然话不多,但该做的都做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
回到家,李叔正在修阳台的推拉门。
那门坏了好几天了,他总是说忙,
没空修。今天终于动手了。
我给他倒了杯水:“李叔,歇会儿吧。”
他接过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谢谢。”
这是我们之间少有的自然对话。
没有小心翼翼,没有刻意讨好,
就像普通的家人一样。
“李叔,”我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你能跟我讲讲,我亲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李叔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回忆的表情:
“他啊……叫林向阳,人如其名,
特别开朗。我们小时候一起在厂子弟学校读书,
他成绩不是最好的,但脑子最活。
后来厂子不行了,他第一个出去闯荡。”
他喝了口水,继续说:
“你长得有点像他,特别是眼睛。
不过他比你爱笑多了,见谁都是笑眯眯的。”
我静静地听着,在脑海里勾勒那个陌生父亲的模样。
“他走得太突然,”李叔的声音低了下去,
“才三十出头。听说是在南方做生意,
累出来的病。临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所以他留下那笔钱……”
“是他全部的心意。”李叔接话,
“他希望你过得好,不受委屈。”
我看着李叔,突然问:
“那你这七年,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
如果你对我好一点,不是更容易保守秘密吗?”
李叔沉默了,良久才说:
“我怕对你太好,你妈会察觉。
而且……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
太近了怕你误会,太远了又怕你难过。”
这个回答让我很意外。原来他的疏远,
也是一种小心翼翼。
“小晚,”李叔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父亲。
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拖油瓶。
那天的话,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话。”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一个月后,家长会如期举行。
妈妈特意请了假,穿上她最好看的衣服。
我领着她在校园里走,给她介绍教学楼、
图书馆、操场。她听得很认真,
眼睛里闪着光。
“你们学校真大,”她小声说,
“比妈当年读的中学好多了。”
在教室里,班主任特意把妈妈留下来,
夸我成绩好,特别是文科成绩突出。
妈妈听着,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
回家的路上,妈妈一直很兴奋:
“你们老师说你很有潜力,
建议你报考重点大学的历史系或政治系。”
我笑着点头:“嗯,我也这么想。”
晚饭时,妈妈还在说家长会的事。
李叔安静地听着,不时点头。
我能看出,他是真的为我高兴。
晚上,我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李叔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这个给你。”他把盒子放在桌上。
我打开一看,是一套精装版的《史记》。
书很新,但纸张已经微微发黄,
看来是珍藏已久的。
“这是我年轻时买的,一直没舍得看。”
李叔有些不好意思,“听说你要学文科,
这个可能对你有用。”
我抚摸着书脊,心里一阵感动:
“谢谢李叔。”
他摆摆手,转身要走,又停住:
“小晚,选你喜欢的路,好好走。
你爸……我和你爸,都会支持你的。”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发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进门时低头的动作不再那么僵硬了。
也许是因为,心里的重担终于卸下了。
第二天是周日,我起得很早。
妈妈和李叔还在睡觉,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
准备做早饭。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做全家人的早餐。
煎蛋的时候,妈妈闻声起来,
看到我在厨房,吓了一跳:
“小晚,你怎么在做早饭?”
“我想给你们做顿饭。”我笑着说。
妈妈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我有条不紊地忙碌,
眼神温柔:“我们小晚长大了。”
吃饭时,李叔看着桌上的煎蛋、粥和小菜,
有些惊讶,但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吃着。
“很好吃。”吃完后,他轻声说。
我笑了:“那我以后经常做。”
那天下午,我独自去了公墓。
根据李叔提供的地址,我找到了林向阳的墓碑。
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笑得很好看,
眼睛果然和我很像。
我把一束花放在墓前,轻声说:
“爸,我来看你了。”
风吹过松柏,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在墓碑前站了很久,说了很多话。
说我的学习,我的理想,
说妈妈和李叔,说那一百万。
“谢谢你给我留下的一切。”
最后我说,“我会好好用的,
不会辜负你的心意。”
离开时,我觉得心里某个空缺的地方,
被填满了一些。
回家的路上,我经过一家银行。
走进去,我办了一张新卡,
把存折里的钱转了一部分进去。
然后去商场,给妈妈买了一条裙子,
给李叔买了一件新衬衫。
回到家,妈妈看到裙子时又惊又喜:
“这孩子,乱花什么钱!”
但我知道她很喜欢,因为试穿的时候,
她一直在照镜子。李叔收到衬衫时没说什么,
但第二天就穿上去上班了。
晚饭后,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客厅看电视。
妈妈穿着新裙子,李叔穿着新衬衫,
我坐在他们中间。电视里在放什么,
我根本没注意,但这种温馨的氛围,
让我觉得很幸福。
“小晚,”妈妈突然说,
“下个月你生日,想怎么过?”
我想了想:“就在家里过吧,
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顿饭就好。”
李叔点点头:“好,我给你做红烧鱼。”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
这一百万带给我的不仅仅是经济上的保障。
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们之间多年的隔阂。
它让我知道了生父的爱,
也让我看清了继父的担当。
也许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秘密,
但重要的是,我们最终选择了理解和包容。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道:
“十七岁这年,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也解开了一个心结。生活总是充满意外,
但爱会让一切变得有意义。”
窗外,月色正好。楼下的歪脖子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仿佛在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而我知道,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
照亮这个平凡却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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