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是医院那种惨白到刺眼的白,而是老旧居民楼里,被岁月和油烟熏出来的,一种带着生活疲惫感的灰。
我醒来的时候,天花板是灰的。
不是医院那种惨白到刺眼的白,而是老旧居民楼里,被岁月和油烟熏出来的,一种带着生活疲惫感的灰。
空气里有股熟悉的、劣质的消毒水和潮湿混合的味道。
我猛地坐起来,心脏狂跳,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这不是我临死前住的那间高级单人病房。
这是我家,我那间不到十平米,塞满了杂物和旧书的,小小的卧室。
我环顾四周。
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电影海报,是我大学时最喜欢的导演。桌上那台老旧的联想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贴着防窥膜。
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到荒谬。
我颤抖着手,摸向枕头边的手机。
不是我后来用的最新款,而是那个早就被我淘汰的、背后贴着卡通贴纸的旧手机。
我按亮屏幕。
2024年5月10日,上午9:15。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我回来了。
回到了十年前。
回到了一切悲剧开始之前。
就在这一天,下午两点,一个电话会打到家里的座机上。
是那个后来火遍全国的家居改造综艺《梦想之家》节目组。
他们看中了我投递的作品集,邀请我参加海选。
上一世,我接到电话时,欣喜若狂。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全家人。
我的妹妹,林月,当时正因为毕业设计被导师痛批而情绪低落。
她抱着我的胳膊,眼睛红红的,声音又软又糯。
“姐姐,你好厉害啊,我好羡慕你。”
“这个机会对我太重要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想成为一个优秀的设计师。”
“可是我的作品集还没准备好,而且……而且我最近状态真的好差。”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
我妈立刻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用责备的眼神看我。
“然然,你看你妹妹多难过。”
“你一个女孩子,去上什么电视抛头露面?安安稳稳找个班上不好吗?”
“这个机会,就让给月月吧。她比你需要。”
我爸在一旁,沉默地抽着烟,最后掐灭烟头,说了一句。
“听你妈的吧,你是姐姐,让着点妹妹。”
于是,我,林然,一个从小到大都在为“姐姐”这个身份付出代价的人,再一次,让了。
林月拿着我的作品集,用我的创意,我的设计理念,登上了那个舞台。
她长得漂亮,嘴又甜,很会对着镜头笑,很会讲故事。
她把我熬了无数个通宵画出来的设计图,轻描淡写地说成是她“深夜里迸发的灵感”。
她把我为了一个项目跑遍全城建材市场的心得,包装成她“与生俱来的对材质的敏感”。
她火了。
成了大众眼中才华横溢、家境优渥的“天才美女设计师”。
而我,成了她成功背后,那个被彻底抹去的影子。
她接项目,我画图。她上访谈,我写稿。她拿大奖,我替她改方案改到凌晨四点。
她光芒万丈,我油尽灯枯。
最后,我积劳成疾,查出胃癌晚期。
躺在病床上,连医药费都凑不齐的时候,我那个已经成为行业顶流的妹妹,林月,只是派助理送来五万块钱。
像打发一个乞丐。
助理说:“林总很忙,她说姐姐你要坚强,要相信科学。”
我死的时候,电视里正在重播《梦想之家》第一季。
林月穿着一身高定,妆容精致,优雅地对着镜头说:“我的成功,百分之九十九要归功于我的天赋,还有百分之一,是我从未放弃的努力。”
那一刻,我的恨意,几乎要冲破我衰败的身体。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手机震动了一下,拉回我的思绪。
是一条垃圾短信。
但它让我彻底清醒。
我不是在做梦。
我真的回来了。
我掀开被子,走到客厅。
客厅的沙发上,堆着我和林月换下来的衣服。我的那几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她那些带着蕾丝花边的漂亮裙子,混在一起,泾渭分明。
我妈正在厨房里忙活,哼着小曲。
她看见我,眉头习惯性地皱了一下。
“怎么才起?日上三竿了都。赶紧去把衣服洗了,别总指望我伺候你们两个。”
“月月呢?”我问,声音有些沙哑。
“月月不舒服,还在睡呢。你小点声,别吵着她。”我妈头也不回地说。
又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
林月不舒服,全世界都要为她让道。
而我,就算发着烧,也得自己去医院排队挂号。
我没说话,默默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冲脸。
镜子里的女孩,二十二岁,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眼神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清澈和顺从。
那里面,淬着冰,燃着火。
这一世,林然,你不能再让了。
你让出去的不是一个机会,是你的整个人生。
下午一点五十八分。
客厅里的老式电话机,准时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那声音,像一道催命符。
我妈从厨房里探出头,“谁啊?然然,去接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在我妈“快点啊,磨磨蹭蹭”的催促声中,拿起了听筒。
“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林然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很干练的女声。
我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但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是。”
“林小姐您好,我们是《梦想之家》节目组,我们收到了您的作品集,经过初步筛选,我们觉得您的设计非常有灵气,想邀请您来参加我们周五的线下海选,请问您有时间吗?”
来了。
一字不差。
我攥紧了话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上一世,我就是在这里,犹豫了,然后被我妈抢过了电话。
这一世,我不会了。
我清了清嗓子,用最清晰、最肯定的声音回答。
“有。我有时间。”
“太好了!”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很高兴,“那我们把具体地址和时间发到您邮箱,期待与您见面。”
“好的,谢谢您,期待与您见面。”
我挂断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步,完成了。
“谁打来的啊?”我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随口问道。
“一个同学,问作业的事。”我面不改色地撒谎。
这是我第一次,对我妈撒谎。
感觉……还不错。
“哦。”我妈没再追问,把果盘往沙发上一放,然后走到林月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月月,宝贝,起来吃点水果。”
那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一片冰凉。
没过一会儿,林月打着哈欠出来了。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真丝睡衣,头发微乱,带着一种刚睡醒的娇憨。
她看见我,眼睛一亮,像只小猫一样凑过来。
“姐姐,你今天没出去啊?”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姐,我毕业设计被老师骂了,说我没创意,我好难过啊。”
她眼圈一红,又想故技重演。
若是从前,我肯定已经开始安慰她,甚至主动提出帮她想创意,帮她画图。
但现在,我只是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
“哦,那挺可惜的。”
林月的表情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她眨了眨眼,又说:“姐,你不是有很多好点子吗?你帮帮我好不好?这次的毕业设计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的点子,为什么要给你?”我反问。
林月的嘴巴微微张开,像一条缺水的鱼。
“姐……你怎么这么说?我们是姐妹啊。”
“是啊,”我点点头,“所以,作为姐姐,我给你一个忠告。”
“什么?”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别总想着靠别人。”
我说完,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把她震惊、错愕、委屈的表情,全都关在了门外。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漫长的,属于我一个人的战争,已经打响了。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气氛很诡异。
林月大概是跟我妈告了状,我妈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看一个白眼狼。
吃饭的时候,她会不停地给林月夹菜,嘴里念叨着:“月月多吃点,最近都瘦了,不像某些人,没心没肺,吃得香睡得着。”
我爸依旧沉默,但他会把剥好的虾,默默地放进林月的碗里。
我们家就像一个固定好的舞台剧。
林月是唯一的主角,爸妈是她的忠实配角,而我,是那个负责打杂和衬托主角光环的,面目模糊的背景板。
我懒得跟他们计较。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准备海选上。
我将我所有的设计稿、灵感笔记、模型照片,全部整理成电子版,分门别类,做得井井有条。
我又重新温习了一遍《梦想之家》第一季。
上一世,我是以一个“幕后枪手”的身份,一帧一帧地研究过这个节目的。
我知道它的节奏,它的偏好,它想要的“故事感”。
我知道哪个评委注重实用性,哪个评委喜欢天马行空的创意,哪个评委看重设计师的人文关怀。
这些,都是林月不知道的。
这些,是我用十年的血泪换来的,独一无二的优势。
周五那天,我特意起得很早。
我找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一条牛仔裤,把头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
镜子里的我,干净,清爽,眼神坚定。
“我去图书馆。”我对正在吃早饭的爸妈说。
我妈“哼”了一声,没理我。
林月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我的打扮,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姐,你穿这么正式去图书馆?”
“嗯,下午有个讲座。”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我没再看她,换上鞋,直接出了门。
我知道,林月很聪明,也很敏感。我的反常,她一定有所察觉。
但那又怎样?
这一次,我不会再给她任何可乘之机。
海选地点在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里。
我到的时候,大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大家看起来都有点紧张,互相打量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竞争的气息。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平板,最后一次检查我的PPT。
轮到我的时候,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面试的房间。
房间里坐着三位评委。
中间那位,是业内著名的设计大师,陈默老师,以犀利和毒舌著称。
左边那位,是节目制片人,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女人。
右边那位,我愣了一下。
是他。
沈辞。
上一世,他是《梦想之家》最受欢迎的评委,也是后来国内顶尖设计事务所的创始人。
他以冷静、客观和极高的专业素养闻名。
上一世,他曾经在节目里,对着林月的一个设计,皱着眉说:“这个方案很成熟,甚至……成熟得不像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能做出来的。”
当时林月靠着装可怜和卖惨蒙混了过去。
而我,在电视机前,心脏像被针扎一样疼。
因为那个方案,每一个细节,都是我通宵一个月磨出来的。
没想到,这一世,海选的时候就遇到他了。
他比后来电视上看到的要年轻一些,穿着简单的白T恤,气质清冷,眉眼深邃。
他看到我,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林然,是吗?”制片人开口了。
“是的。”
“开始你的介绍吧。”
我点点头,将平板连接到投影上,开始展示我的作品。
“我的设计理念,核心是‘光’与‘呼吸感’。”
“我认为,一个好的居住空间,不应该只是功能的堆砌,它应该是一个能与居住者进行情感交流的场所……”
我讲得很流畅,因为这些话,这些理念,早已刻在我的骨子里。
它们是我过去十年,无数个日夜思考和实践的结晶。
我讲了那个我为城中村一个三口之家设计的超小户型改造方案。
如何利用镜面和隐藏光源,让15平米的空间显得通透。
如何设计多功能家具,在有限的面积里实现“一房五用”。
我讲了那个为独居老人设计的适老化改造。
如何去掉所有的门槛,设置安全扶手。
如何设计一个可以升降的橱柜,让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也能轻松取物。
这些都是我上一世,以林月的名义,做过的项目。
现在,我终于可以,用我自己的名字,把它们堂堂正正地讲出来。
讲完之后,房间里一片安静。
陈默老师扶了扶眼镜,表情严肃,看不出喜怒。
制片人则是一脸的惊喜和兴奋。
而沈辞,他一直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探究。
“你这些项目,都是真实案例?”陈默老师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怀疑。
“是的,”我回答,“虽然有些只是课程作业,但所有的设计前提和数据调研,都是真实的。”
“你对细节的把控,很惊人。”陈默老师又说,“甚至超过了很多从业五六年的设计师。”
“谢谢老师。”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的设计,匠气有余,灵气不足。”
“太成熟,太稳妥,像一个被精心计算过的公式,缺少了一点……属于你这个年纪的,不管不顾的冲动。”
这个问题,很尖锐。
我沉默了几秒钟。
“因为我承担不起‘不管不顾’的后果。”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每一个设计,背后都是一个真实的家庭,他们对‘家’的渴望和期待。我不能用我的‘冲动’和‘灵气’,去赌他们的生活品质。”
“对我来说,设计不是悬浮的艺术,它是踩在地面上的,解决问题的科学。”
我说完,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陈默老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制片人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她知道,她挖到宝了。
一个有故事、有实力、还有点小倔强的选手,简直是为真人秀量身定做的。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沈辞,突然开口了。
“你作品集里,最后一个方案,那个叫‘回响’的设计。”
他说。
“那是一个概念设计,为什么没有细化?”
我心里一动。
那个方案,是我所有设计里最大胆、最概念化的一个。
它探讨的是“记忆”与“空间”的关系。
上一世,我把这个方案给林月看过,她嗤之以鼻,说这玩意儿太虚,根本没法落地,客户不会买单。
所以,我后来也就没再深入。
没想到,沈辞竟然注意到了。
“因为……”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因为我身边的人告诉我,它太不切实际了。”
沈辞看着我,目光清澈而坚定。
“梵高的画,在他活着的时候,也没人买单。”
“但那并不影响,它是一件伟大的作品。”
“不要让别人的评价,限制你的想象力。你的‘匠气’已经足够,现在,你需要找回你的‘灵气’。”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死寂的心湖。
我愣愣地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有人肯定我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要去寻找“灵气”。
面试结束,我走出写字楼,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的手机响了。
是林月。
我划开接听。
“姐,你去哪儿了?怎么一天都没回来?”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我在外面。”
“你在哪儿啊?我跟妈都快急死了!”
“急什么?”我反问,“我一个成年人,还能丢了不成?”
“不是……姐,你是不是……是不是去参加《梦想之家》的海选了?”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勾了勾嘴角。
她果然知道了。
也许是查了我的电脑,也许是别的什么途径。她总是有办法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
“是又怎样?”我没有否认。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几秒,林月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姐,你怎么能这样?你明明知道这个机会对我多重要!”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没把我当妹妹?”
又是这套说辞。
绑架,指责,质问。
我听得有点想笑。
“林月,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这个机会,是我自己投的简历,节目组打给我的电话,邀请的我。”
“请问,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我……我们是姐妹啊!你的不就是我的吗?”她理直气壮地说。
这句话,我听了二十多年。
我的新衣服,她看上了,穿走,理直气壮,“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我的奖学金,她拿去买包,理直气壮,“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我的男朋友,她背着我搞暧昧,被我发现后,她还哭着说,“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爱你,你的幸福不就是我的幸福吗?”
现在,连我的人生,她都想理直气壮地拿走。
“林月,”我打断她,“我今天也告诉你一句话。”
“从今天起,我的,就是我的。”
“你的,还是你的。”
“我们,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你太过分了!林然!我要告诉妈!”她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
“随便。”
我直接挂了电话。
可以想象,家里现在已经闹翻了天。
但我一点也不在乎。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回到家时,迎接我的是一场狂风暴雨。
我妈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看见我,就像看见了仇人。
“你还知道回来?!”她把一个抱枕狠狠地砸向我。
我没躲,抱枕砸在我身上,软绵绵的,一点也不疼。
“你这个白眼狼!我们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月月为了你,在家哭了一下午,饭都没吃!你倒好,在外面逍遥快活!”
“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东西!”
林月坐在她旁边,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爸在一旁来回踱步,脸色铁青。
“林然,给你妹妹道歉!”他指着我,命令道。
我看着这一家子,觉得无比滑稽。
“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
“我做错了什么?”
“你……”我爸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你没错?!”我妈尖叫起来,“你抢你妹妹的机会,你还有理了?”
“妈,”我平静地看着她,“第一,这个机会是我自己的,不是我从她手里抢的。第二,她想要,可以自己去投简历,自己去争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家里哭,等着我让给她。”
“你……”
“第三,”我继续说,“我是你女儿,林月也是。为什么你总是偏心她?从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我哪一样不是紧着她先来?我让了她二十二年,还不够吗?”
“我欠你们的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客厅的空气里。
我妈愣住了。
我爸也停下了脚步。
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那个一向温顺、隐忍的大女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林at is wrong?”
“你……”
“我欠你们的吗?”
我妈愣住了。
我爸也停下了脚步。
林月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姐姐,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一直对我最好,所以才……”
“所以才心安理得地吸我的血,是吗?”我冷笑着接话。
林月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林然!你怎么跟你妹妹说话的!”我妈反应过来,又开始咆哮。
“够了!”我吼了一声。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对我妈大吼。
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一字一句地说:“这个节目,我上定了。你们谁也别想拦我。”
“如果你们觉得我丢了你们的脸,可以,从今天起,我搬出去住。”
“以后,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说完,我没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回了房间,反锁了门。
我靠在门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不是害怕,是激动。
是把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和愤怒,一次性爆发出来的,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门外传来我妈的哭骂声,林月的劝解声,我爸的叹气声。
很吵。
但我却觉得,我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静。
三天后,我接到了节目组的电话,我通过了海选。
我用最快的速度,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然后收拾了我的所有东西。
一个行李箱,一个画板,还有我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
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我走的时候,家里没人。
我给我妈发了条短信。
【我搬出去了,以后不会再回来。你们多保重。】
然后,我拉黑了他们所有人的电话和微信。
从今往后,林然,只为自己而活。
《梦想之家》正式开拍。
我们十二个选手,被安排住进了节目组提供的“设计师公寓”。
两人一间。
我的室友,是一个叫周晴的女孩。
她很活泼,有点自来熟,一见面就拉着我聊个不停。
“哇,林然,我看过你的作品集,太牛了!那个城中村改造,简直是神来之笔!”
“你看起来好高冷啊,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对了,你知道吗?这次有个选手,背景可硬了,说是某个上市地产公司老总的千金。”
我笑了笑,没怎么接话。
这些是是非非,上一世我已经经历过一次,早就没了兴趣。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设计。
第一期的挑战任务,很快就发布了。
【主题:告别过去】
【任务:为一位失恋的女孩,改造她的卧室。】
【预算:一万元】
【时间:48小时】
这个主题,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
告别过去,迎接新生。
这不就是我正在做的事情吗?
委托人是一个叫小雅的女孩,她和前男友爱情长跑了七年,最后还是分手了。
她的卧室里,堆满了前男友留下的东西。
照片,礼物,情侣衫,甚至还有一把破旧的吉他。
她每次看到这些东西,都会忍不住哭。
“我试过把它们扔掉,但我做不到。”小雅红着眼圈说,“每一件东西,都代表着一段回忆。”
“我感觉自己被困住了,走不出来。”
其他选手,大多提出的方案都是“断舍离”。
劝小雅把东西都扔掉,或者封存起来。
轮到我的时候,我提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案。
“我不想让你扔掉它们。”我说。
小雅愣住了。
“为什么?”
“因为回忆是无法被扔掉的。你越是想忘记,就越是记得清晰。”
“那……那怎么办?”
“我的方案,叫‘记忆博物馆’。”
我打开我的设计图。
“我会为你打造一个专属的展示柜,把这些有纪念意义的物品,像艺术品一样,一件件陈列起来。”
“旁边,我会为你设计一个舒适的阅读角。你可以坐在这里,喝杯茶,看看书,或者,看看这些‘展品’。”
“当你可以平静地、坦然地去面对这些过去的时候,你就真的放下了。”
“告别过去,不是要抹去它,而是要与它和解。”
我的方案一出来,现场一片寂静。
连一向挑剔的陈默老师,都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只有沈辞,他看着我,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我知道,我赌对了。
真人秀要的,不只是设计,更是人性,是共情。
最终,小雅选择了我的方案。
接下来的48小时,我几乎没有合眼。
跑建材市场,盯施工,做软装搭配。
预算有限,我就去二手市场淘旧家具,自己动手改造。
我把一个旧的木箱子,刷上白漆,装上轮子,就成了一个既能储物又能当茶几的边柜。
我把捡来的枯树枝,用麻绳缠绕,挂上小灯泡,就成了一个极具艺术感的装饰灯。
我的双手,被木刺扎破,被油漆弄脏。
但我的心,却是火热的。
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的作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48小时后,改造完成。
当小雅走进卧室的那一刻,她惊呆了。
原本昏暗、杂乱的房间,变得明亮、通透。
浅灰色的墙面,原木色的地板,搭配绿植和棉麻质地的纺织品,整个空间温柔而治愈。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靠墙的“记忆博物馆”。
白色的格子里,那把旧吉他,那对情侣马克杯,那本写满情话的笔记本……
它们不再是杂乱堆放的垃圾,而是一件件被郑重对待的,时光的标本。
小雅走到展示柜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把吉他。
这一次,她没有哭。
她的脸上,是一种释然的,平静的微笑。
“谢谢你,林然。”她转过头,对我说,“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也可以和过去好好告别。”
那一期节目播出后,我火了。
我的设计方案“记忆博物馆”,在网上引起了巨大的讨论。
神仙设计,与过去和解
最懂女生的设计师林然
原来告别也可以这么温柔
我的微博粉丝,一夜之间涨了十几万。
很多人在下面留言,说被我的设计治愈了。
看着那些温暖的评论,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设计师的,那种被认可的幸福感。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时,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二期节目播出后,网上开始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一个叫“月光下的真相”的ID,在各大论坛和微博下留言。
【林然根本就是个小偷!她的设计全是抄她妹妹的!】
【她妹妹才是真正的天才设计师,因为心软把机会让给了她,结果她反咬一口!】
【林然人品极差,为了出名不择手段,还跟家里断绝了关系,简直是白眼狼!】
下面还配了几张图。
一张是我和我妈在客厅争吵的模糊侧影。
一张是林月坐在书桌前画图的“努力”背影。
还有一张,是林月大学时期的获奖证书。
这些言论,一开始只是零零星星,但很快,就像病毒一样扩散开来。
很多不明真相的网友,开始被带节奏。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起来挺清纯的一个女孩子。】
【抵制林然!抄袭狗滚出设计圈!】
我的微博评论区,瞬间沦陷。
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周晴拿着手机,气得浑身发抖。
“这谁啊?太恶毒了!然然,你别看这些!”
我看着那个ID——“月光下的真相”。
月光。
林月。
除了她,还会有谁?
我真是小看了她。
我以为她只会哭,只会告状。
没想到,她还学会了上网,学会了引导舆论。
她这是要在我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的时候,把我彻底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节目组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制片人把我叫到办公室,脸色很难看。
“林然,网上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
“这对我们节目的声誉影响很不好。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她的言下之意是,如果我解释不清楚,为了保住节目,他们可能会牺牲我。
这就是现实。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
“我没有抄袭。”
“所有的设计,都是我原创的。”
“至于我妹妹……”我顿了顿,“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出色的‘演员’。”
制片人看着我,眼神复杂。
“光说是没用的,你需要证据。”
“我知道。”我说,“给我一点时间。”
从办公室出来,我感觉浑身冰冷。
上一世,我被她夺走了人生。
这一世,她还想毁掉我的名声。
林月,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
“林然吗?我是沈辞。”
是他的声音。清冷,但很有辨识度。
我愣了一下,“沈老师?您找我?”
“网上的事,我看到了。”他说。
“嗯。”
“别被影响。清者自清。”
“……”我没想到,他会特意打电话来跟我说这个。
“你的设计,我看得到你的思考过程。那不是抄袭能抄出来的。”
“周五的录制,正常发挥。”
他的话,很简短,没有一句多余的安慰。
但却像一股暖流,注入我冰冷的心。
在这个所有人都质疑我、辱骂我的时候,他的信任,显得尤为珍贵。
“谢谢您,沈老师。”我由衷地说。
“不客气。”
挂了电话,我紧握着手机,重新燃起了斗志。
对。
不能被打倒。
林月,你想玩舆论战,是吗?
好,我奉陪到底。
你以为你躲在键盘后面,装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就能赢吗?
你太天真了。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我一个尘封已久的,专业的建筑设计论坛账号。
这个账号,从我大一开始就在用。
上面记录了我从一个设计小白,到逐渐成熟的,所有的心路历程。
有我熬夜画的草图。
有我为了一个节点,反复推敲的几十种方案。
有我读过的每一本专业书籍的笔记。
还有……我那个“记忆博物馆”方案,最原始的,一年前的手稿。
时间戳,是不会骗人的。
我没有直接发微博澄清。
那样太像苍白的辩解。
我要做的,是让“真相”自己说话。
我把这些年所有的手稿、笔记、模型照片,整理成一个超长的帖子。
帖子的标题是:
【一个设计爱好者的十年(内含海量手稿,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
我没有提任何关于抄袭、关于林月的事。
我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学设计的学生一样,分享我的成长,我的热爱,我的笨拙和坚持。
我写下我第一次画直线画不直的窘迫。
我写下我为了理解一个建筑结构,在图书馆待到闭馆的夜晚。
我写下我为了做出一个完美的模型,被美工刀划伤无数次的手指。
最后,我放上了那张“记忆博物馆”的原始手稿。
上面还有我用红笔标注的修改意见。
【光线入口可以再大一点吗?】
【这个转角太生硬,改成弧形会不会更温柔?】
【预算!预算!注意预算啊林然!】
那是我和自己的对话。
帖子发出去后,我关掉了电脑。
剩下的,交给时间。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去录制现场。
很多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异样。
有同情,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周晴一直紧紧跟在我身边,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别怕,然然,我们相信你!”
我朝她笑了笑。
第二期的挑战任务,更加刁钻。
【主题:蜗居梦想家】
【任务:为一对沪漂小情侣,改造他们20平米的出租屋。】
【要求:必须包含独立的卧室、客厅、餐厅、工作区。】
这个任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2P平米,要塞下这么多功能区,还要保证居住的舒适度,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有选手都面露难色。
我却觉得,这个题目,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上一世,为了给林月赚钱买名牌包,我接过无数这种“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私活。
我对空间的极限利用,已经研究到了变态的程度。
当其他选手还在为如何分割空间而头疼时,我已经拿出了我的方案。
“我的方案,叫‘魔方’。”
我调出我的3D效果图。
“我不打算用任何实体墙来分割空间。”
“我会利用地面高差,和可移动的模块化家具,来实现功能的划分。”
“白天,这里是一个宽敞的客厅和餐厅。”
我演示着动画。
“晚上,把地台升起来,床垫从墙壁里翻下来,就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卧室。”
“沙发可以拆分成两个单人椅,书桌是折叠的,不用的时候可以收进柜子里。”
“整个空间,就像一个魔方,可以根据主人的需求,随时变换形态。”
我的方案,再一次,震惊了全场。
那种对空间的想象力和掌控力,让所有人都叹为观止。
陈默老师看着我的设计图,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鬼才。”
而沈辞,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是周晴发来的微信。
【然然!快看微博!你那个帖子爆了!】
【好多设计圈的大V都转发了!说你是神仙画手!】
【“月光下的真相”那个被扒皮了!现在全网都在骂她!】
我点开微博。
热搜第一,赫然是林然 手稿。
点进去,是我那个长长的帖子。
它被一个拥有几百万粉丝的建筑设计博主转发了。
博主评论道:【看了这位同学的十年,想起了当年的自己。设计这条路,没有捷径。每一根线条,都不会骗人。那些说她抄袭的人,请问,你们能抄出这样的热爱吗?】
这条微博下面,评论炸了。
【!这手稿!我跪了!这才是真正的设计师啊!】
【我收回我之前骂她的话,对不起林然小姐姐!】
【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太感人了,这才是我们想看到的偶像!】
【所以那个“月光下的真相”到底是谁?太恶心了吧,这么造谣一个努力的女孩!】
很快,万能的网友,就顺着蛛丝马迹,扒出了“月光下的真相”的真实身份。
她的微博小号,关注了林月所有的粉丝后援会。
她点赞过的内容,全是林月的自拍。
她甚至用林月的生日,当做某个平台的登录密码。
铁证如山。
舆论,瞬间反转。
之前骂我骂得有多难听,现在骂林月就骂得有多凶狠。
【林月滚出来道歉!】
【心机婊!绿茶婊!嫉妒自己姐姐,还买水军黑她!】
【亏我之前还觉得她又美又有才华,吐了!】
林月的微博,彻底被攻陷。
她不得不关闭了评论。
我看着手机屏幕,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没有赢的喜悦。
因为这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
我只是,拿了回来而已。
节目录制结束,制片人笑得像一朵花。
“林然啊,你这次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棵摇钱树。
这一波反转,让节目的热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成了《梦想之家》最大的流量密码。
而林月,从一个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女”,一夜之间,沦为了人人喊打的“心机女”。
她的毕业设计,因为涉嫌抄袭(确实抄了网上一个不知名设计师的作品),被学校通报批评,取消了优秀毕业生的评选资格。
她签约的MCN公司,也迅速跟她解约,撇清关系。
我听说,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没出门。
我妈给我打了几十个电话,我一个都没接。
后来,她开始给我发短信。
【然然,你快回来吧,月月她快不行了!】
【她不吃不喝,就一直哭,说对不起你。】
【算妈求你了,你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回来看看她好不好?】
【你非要逼死她才甘心吗?】
看着这些短信,我只觉得可笑。
又是这一套。
一出事,就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
我逼死她?
从头到尾,是她在逼我。
我回了她一条短信。
【她成年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另外,别再拿姐妹情绑架我,我跟她,早就不是姐妹了。】
发完,我再次拉黑了她。
世界,终于清静了。
接下来的几期节目,我势如破竹。
无论是改造学区房,还是设计宠物之家,甚至是为一对金婚老夫妻打造他们的“钻石婚”纪念空间。
我的每一个设计,都能精准地切中委托人的痛点,并给出最富创意和人文关怀的解决方案。
我不再刻意追求“稳妥”。
在沈辞的鼓励下,我开始尝试更多大胆的,甚至有些“出格”的设计。
我用集装箱,为一对热爱旅行的夫妻,打造了一个可以移动的家。
我用成千上万个塑料瓶,为一家环保主题的咖啡馆,做了一面会发光的墙。
我的设计,开始有了“灵气”。
那种挣脱了束缚,自由挥洒的灵气。
我和沈辞的互动,也成了节目的一大看点。
他总能在我最没头绪的时候,给我一句关键性的点拨。
他也会在我为了一个细节,跟施工队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默默地递给我一瓶水。
我们之间,没有暧昧的言语。
但那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默契,让无数CP粉嗑生嗑死。
【辞然CP给我锁死!太甜了!】
【呜呜呜,这就是成年人最好的爱情吧,势均力敌,彼此成就。】
我一路过关斩将,毫无悬念地进入了总决赛。
总决赛的题目,是【回家】。
我们要为自己,设计一个梦想中的家。
这个题目,对我来说,太沉重了。
家?
我还有家吗?
那个充满了偏心、索取和伤害的地方,不是我的家。
那我的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
我画了无数张草图,又全部撕掉。
我发现,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我收到了沈辞的微信。
【出来走走?】
我们在节目组公寓楼下的公园见了面。
晚风习习,吹散了白天的燥热。
“没灵感了?”他问。
“嗯。”我有些沮丧,“我不知道‘家’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就别去想‘家’这个词。”他说。
“去想,你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空间。”
“一个能让你感到安全、放松、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的地方。”
“一个你可以放声大哭,也可以开怀大笑的地方。”
“一个只属于你,林然的地方。”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的枷锁。
是啊。
我为什么要去纠结那个被污染的“家”字?
我要设计的,是我林然的,独一无二的,庇护所。
那一刻,我豁然开朗。
“谢谢你,沈辞。”我看着他,认真地说。
“又跟我客气。”他笑了笑,月光下,他的笑容温柔得不像话。
总决赛那天,我展示了我的最终方案。
我的作品,叫【茧】。
那是一个非常小的,只有30平米的空间。
整个设计,没有一个尖锐的直角,全是圆润的弧线。
墙壁、天花板、地面,都用了一种温暖的微水泥材质,像一个柔软的洞穴。
里面没有多余的家具,只有一个可以睡觉、可以看书、可以发呆的地台。
还有一个,小小的,但采光极好的天窗。
“对我来说,家,不是一个房子,而是一个可以让我安心蜷缩起来的,一个‘茧’。”
“它很小,小到只能容纳下我自己。”
“它很安静,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它保护着我,治愈着我,等待着我,在某一天,可以破茧成蝶。”
我说完,台下掌声雷动。
陈默老师站起来,为我鼓掌。
制片人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我看向评委席。
沈辞正看着我,他的眼睛里,有星光,有大海,有我看得懂,又似乎看不懂的,深邃的情感。
毫无意外,我拿了冠军。
当我从沈辞手中接过奖杯时,我的手在抖。
这个奖杯,迟到了十年。
但幸好,它还是来了。
节目结束后,我成立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以我的名字命名——“然设计”。
我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
我就是我,林然。
工作室的第一个项目,是一个公益项目。
为偏远山区的一所小学,重新设计他们的图书馆。
我和我的小团队,在那个贫穷但淳朴的山村里,待了整整两个月。
我们用最少的钱,和村民们一起,就地取材,用竹子、石头、旧木料,建造了一个被孩子们称为“童话城堡”的图书馆。
项目完成的那天,沈辞来了。
他没有提前告诉我。
他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穿着简单的冲锋衣,背着一个大大的登山包,风尘仆仆,却依旧清隽挺拔。
“你怎么来了?”我惊喜地问。
“路过。”他言简意赅。
我才不信。
从上海到这里,几千公里,他一句“路过”就想打发我?
我带他参观我们的“童话城堡”。
他看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提出一些专业的建议。
傍晚,我们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看山间的落日。
孩子们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
“真好。”他轻声说。
“是啊。”我附和。
“林然,”他突然转过头,看着我,“我不是路过。”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我……”
“我有一个项目,想邀请你的工作室合作。”
“什么项目?”
“一个叫‘家’的项目。”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和你一起,为更多的人,建造一个可以让他们安心回家的,真正的家。”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不是等一个项目。
是等一个,可以和我并肩站在一起,看同样风景的人。
“好。”我哽咽着,点了点头。
后来,我和沈辞,成了设计圈最著名的“神仙眷侣”。
我们一起做了很多有意义的项目。
我们为自闭症儿童设计感官治疗室。
我们为阿尔兹海默症老人设计记忆家园。
我们的设计,不再仅仅是追求美,更是追求善。
我的事业,越来越成功。
而林月,则彻底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里。
我偶尔会从一些同学那里,听到她零星的消息。
听说她后来嫁给了一个普通的上班族,生了个孩子。
听说她老公嫌她眼高手低,不会做家务,经常跟她吵架。
听说她想重操旧业,去小设计公司应聘,却因为当年的“抄袭”丑闻,屡屡被拒。
她的人生,从云端,跌入了最平凡琐碎的,一地鸡毛里。
有一次,我在一个商场的母婴店,偶然遇到了她。
她胖了很多,穿着一件起球的毛衣,脸色蜡黄,眼神黯淡。
她怀里抱着一个哭闹的孩子,手忙脚乱地哄着。
她也看到了我。
我穿着剪裁得体的羊绒大衣,妆容精致,正和沈辞一起,为我们未来的宝宝,挑选婴儿床。
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里,有震惊,有嫉妒,有不甘,最后,全都化为了一片死寂的,认命般的麻木。
她抱着孩子,仓皇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沈辞握住我的手,“认识的人?”
“不。”我摇摇头,“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是的。
陌生人。
我对她,已经没有恨了。
恨一个人,太累了。
当我拥有了更广阔的世界,更值得珍惜的人,我就再也懒得回头,去看那个曾经把我拖入深渊的人,过得好不好。
她过得好,与我无关。
她过得不好,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们,早就走在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道上。
晚上,我靠在沈辞怀里,跟他讲起这件事。
“你说,我是不是很冷血?”我问。
“不。”他亲了亲我的额头,“你只是学会了爱自己。”
“那……如果当初,我没有重生,没有抢走那个机会,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沈辞沉默了很久。
“没有如果。”他说。
“就算没有重生,你也会发光。”
“你的才华,你的坚韧,就像一颗被埋在沙砾里的钻石,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
“也许那个人不是我,也许会晚一点,但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我看着他,笑了。
是啊。
重生,只是给了我一个提前看到结局的机会。
真正改变我命运的,不是那一次“抢夺”。
而是我终于明白,我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的“让”。
我想要的一切,都可以,也必须,靠我自己,去堂堂正正地争取。
窗外,月光如水。
我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那个小生命的律动。
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一个充满了爱,充满了温暖,充满了希望的家。
而我,也终于,活成了我自己。
那个闪闪发光的,独一无二的,林然。
来源:一往无前海浪feoMw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