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我替战友回家探亲,他妈却拉着我的手说:你就留下当女婿吧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1-18 00:41 1

摘要:绿皮火车咣当咣当,像个得了哮喘的老头,每喘一口气,都把五脏六腑里的煤灰味儿喷得满车厢都是。

绿皮火车咣当咣当,像个得了哮喘的老头,每喘一口气,都把五脏六腑里的煤灰味儿喷得满车厢都是。

我缩在硬座上,屁股底下硌得生疼。

这是1990年的夏天,我从部队请了探亲假,目的地不是自己家,而是我战友林涛的老家,一个地图上得用放大镜找半天的小村子。

我怀里揣着一个帆布包,包里沉甸甸的,装着给林涛家人的礼物:两罐麦乳精,几尺的确良布料,还有一沓子我攒了半年的津贴。

最沉的,是揣在军装内兜里,紧贴着心口的那封信。

信封已经磨得起了毛边,里面的信纸却平整如新。

那不是一封信,是一张烈士证明。

林涛的。

火车又是一声长鸣,尖锐得像要把人的耳膜撕开。

我闭上眼,脑子里就是林涛那张黑红的脸,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陈辉,我跟你说,俺娘烙的饼,天下一绝!还有俺妹,学习尖子,回回考第一!”

“等我探亲回家,给你捎一袋子饼,让你也尝尝!”

“要是我……要是有个万一回不去,你替我回去看看。别说别的,就说我在部队执行秘密任务,出息了,让他们高兴高兴。”

那是在一次边境巡逻前的晚上,他拍着我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嘱咐。

我一拳捶在他胸口:“滚蛋!咱俩都得好好回去!”

结果,一语成谶。

他替我挡了那颗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子弹,我活下来了,他留在了南疆的红土地上。

我欠他一条命。

所以,我必须替他完成这个“探亲”任务。

我得编一个天大的谎,告诉他家人,他很好,他很出息。

火车到站,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县城。下了车,一股热浪夹杂着尘土味儿扑面而来。

按照林涛说过的路线,我挤上了去镇上的中巴车。车里塞得满满当-当,人和鸡鸭挤在一起,气味一言难尽。

到了镇上,又换了辆拖拉机,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了快一个钟头,才终于看到一个挂着“林家村”木牌的村口。

我整了整洗得发白的军装,拍掉裤腿上的灰,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

心口窝子堵得厉害。

我怕。

怕看到他娘的眼神,怕他妹妹问起他,我怕我装不像。

可我不能不去。

我找了个在村口树下乘凉的大爷打听:“大爷,请问林涛家怎么走?”

大爷眯着眼打量我,看到我身上的军装,立马站了起来,热情地指路:“林涛家?解放军同志,你找林涛啊?他家的兵回来了?直走,第三个巷子口那家就是,门口有棵大槐树的。”

“谢谢大爷。”

我顺着他指的路往里走,整个村子都像是被太阳晒蔫了,静悄悄的。

很快,我就看到了那棵大槐树,还有树下那座土坯墙、茅草顶的屋子。

比我想象的还要破旧。

门口的木门虚掩着,我站了半天,手抬起来又放下,就是不敢敲。

心跳得像擂鼓。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小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个瓢,像是要去舀水。

她看到我,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她长得和林涛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

她就是林涛的娘,王婶。

“同志,你……”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赶紧立正,敬了个军礼,声音绷得紧紧的:“阿姨您好,我是林涛的战友,我叫陈辉。林涛在部队执行任务,走不开,他托我来看看您和家人。”

王婶手里的瓢“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光芒,像是要把我点燃。

她几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手劲儿大得惊人。

“你……你是涛子的战友?快,快进屋!快进屋坐!”

她把我往屋里拽,一边回头朝屋里喊:“小曦!小曦快出来!你哥的战友来了!”

屋里光线很暗,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柴火味混合在一起。

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的姑娘从里屋跑了出来。

她大概十七八岁,清秀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眼神很亮,透着一股书卷气。

这就是林涛常挂在嘴边的妹妹,林曦。

林曦看到我,有些拘谨地停下脚步,小声喊了句:“解放军叔叔好。”

王婶一巴掌拍在她背上:“瞎叫啥,叫哥!这是你哥的战友,跟你哥一样大!”

林曦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低着头,小声改口:“哥……哥好。”

我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你好,林曦。”

王婶已经手忙脚乱地给我倒水了,用的是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她用袖子反复擦了好几遍。

“快喝水,快喝水!坐了那么久的车,累坏了吧?”

“涛子呢?他好不好?在部队吃得好不好?瘦了没?”

王婶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端起搪瓷缸子,一口气把水喝干,滚烫的水烫得我食道发疼,也暂时压下了翻涌上来的酸楚。

“阿姨,您放心,林涛他……他好着呢!”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我们部队伙食好,顿顿有肉。林涛壮得跟头牛似的,一点没瘦!”

“他这次是参加了一个特别重要的秘密任务,立功受奖了!首长特别器重他,就是纪律要求严,不能通信,也不能回家。所以才托我一定得来看看您。”

我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这些话,我在路上已经演练了无数遍。

王婶听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儿地用手背抹。

“好,好,出息了就好,不回来就不回来,国家的事要紧!”

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那张掉了漆的八仙桌旁,桌子腿还缺了一角,用砖头垫着。

“你等着,婶去给你做饭!让你尝尝咱家的手艺!”

说着,她就一阵风似的冲进了灶房。

我能听到她在里面叮叮当当,像是在准备一场盛大的宴席。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林曦,气氛有点尴尬。

我从帆布包里掏出礼物。

“林曦,这是林涛让我给你们带的。”我把麦乳精和布料推到她面前,“这个麦乳精给阿姨补补身子,这布料,给你做身新衣裳。”

林曦看着那些东西,没有动,只是低着头,轻声说:“哥……他给你钱了吗?”

我心里一咯噔。

“啊?哦,给了给了,他津贴高着呢,花不完。”我继续撒谎。

林曦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那眼神太清澈,太有穿透力,让我瞬间有一种被看穿的恐慌。

她没再追问,只是把东西收了起来,小声说了句:“谢谢哥。”

很快,王婶就端着菜出来了。

一盘炒鸡蛋,黄澄澄的,堆得像座小山。

一盘咸菜炒肉丝,肉丝切得极细,显然是把家里仅有的一点肉都用了。

还有一盆南瓜汤。

米饭是白花花的大米饭,不是平时吃的粗粮。

这绝对是这个家能拿出来的最高规格的款待了。

“来来来,陈辉,快吃!就当在自己家,别客气!”王婶把筷子塞到我手里,一个劲儿地给我夹鸡蛋。

“涛子最爱吃我炒的鸡蛋了,你多吃点,就当替他吃了。”

我的手一抖,差点没拿稳筷子。

就当替他吃了……

我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用咀嚼的动作掩饰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

鸡蛋炒得很香,放了很多油,可我吃在嘴里,却满是苦涩。

王婶还在旁边不停地念叨。

“涛子从小就懂事,知道家里穷,下地干活,一把好手。”

“去当兵的时候,跟我说,娘,等我出息了,就接你和妹妹去城里享福!”

“你看,这不就出息了嘛!”

她说着说着,又笑了,眼角却挂着泪。

林曦默默地吃饭,偶尔给我夹一筷子菜,什么话也不说。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带着探究和一丝说不清的忧虑。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

王婶把林涛的房间收拾了出来,铺上了家里唯一一床新的被褥。

“陈辉,你今晚就睡这儿。这是涛子的屋,被子是去年他妹妹专门给他弹的棉花做的,新着呢!”

我站在林涛的房间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旧书桌。墙上贴着一张解放军画报,已经泛黄了。

所有的一切,都还保留着林涛离开时的样子。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就是在这张书桌前,一笔一划地给他妹妹写信,鼓励她好好学习。

“哥,我哥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回来?”林曦站在门口,小声问。

我转过身,背对着她,不敢让她看到我的表情。

“这个……任务特殊,说不准。可能一年,也可能……更久。”

我的声音干涩。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以为她会继续问,但她没有。

“那你早点休息吧。”她说完,轻轻地带上了门。

那一晚,我躺在林涛的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和肥皂的味道,一夜无眠。

我像个小偷,窃取了本该属于他的温暖和亲情。

而这份温暖,是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院子里的鸡鸣声吵醒。

我穿好衣服出去,看到王婶已经在灶房里忙活了。

林曦在院子里喂鸡。

看到我,她冲我笑了笑,有些腼腆。

“陈辉,起来啦?快来洗脸吃饭!”王婶从灶房探出头,满脸笑容。

早饭是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和小米粥。

王婶把一个煮鸡蛋塞到我手里:“快吃,补补身子。”

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慈爱,那种眼神,和我妈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吃完饭,我抢着要去洗碗,被王婶一把推开。

“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干活!去院里坐着歇歇!”

我拗不过她,只好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

看着这个简陋却干净的院子,看着忙碌的母女俩,我心里五味杂陈。

林涛,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家。

你娘很好,你妹妹也很好。

她们……都在等你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沦陷”了。

王婶不让我干任何活,但家里有些东西坏了,比如吱呀作响的门轴,有点漏水的屋顶,我一个当兵的,动手能力强,三下五除二就给修好了。

每次修好一样东西,王婶都会拍着我的肩膀,夸我能干,跟涛子一样能干。

她开始很自然地叫我“辉子”,而不是“陈辉”。

吃饭的时候,她会把林涛以前最爱用的那个豁口碗拿给我。

“辉子,用这个,涛子以前就用这个,说用这个碗吃饭香。”

我端着那个碗,手都在抖。

我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地变成林涛的“替身”。

这个认知让我恐慌,又有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恐慌的是我在欺骗她们。

满足的是,我似乎正在以另一种方式,替林涛尽孝。

林曦对我,依旧是客气又疏离。

但有时候,我帮着家里干活,满头大汗的时候,她会默默地递过来一条毛巾和一杯凉白开。

有天下午,我看到她在灯下看书,是一本高中物理。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道题,解法不对。”我忍不住说。

我在部队里也负责带文化课,高中的知识还没忘干净。

林曦愣了一下,抬头看我。

我拿过她的笔,在草稿纸上刷刷刷写下了正确的解题步骤,还给她讲了其中的原理。

她听得很认真,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你怎么会这个?”

“部队里也得学习。”我笑了笑。

从那天起,她对我的态度明显亲近了很多。

她会拿着课本上的难题来问我,我们会一起讨论。

我知道了她成绩很好,梦想是考上北京的大学,当一名老师。

但她也知道,家里的情况,可能供不起她读大学。

“我哥说,他会寄钱回来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有光。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只能含糊地应着:“对,他会的。”

我甚至开始帮着家里下地干活。

王婶拦不住我,只好由着我。

夏天的农活很累,太阳把皮肤晒得火辣辣地疼。

可我干得起劲。

流的每一滴汗,都像是在替我还债。

村里的人都知道林家来了个解放军,是林涛的战友,长得精神,人也勤快。

闲言碎语也渐渐多了起来。

“你看那陈辉,对王大姐家多上心啊,跟自己家一样。”

“可不是嘛,我看王大姐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自己儿子似的。”

“哎,你们说,要是涛子回不来,这小伙子要是能当她家女婿,不也挺好?”

这些话,偶尔会飘进我的耳朵里。

我听了,只是觉得荒唐,心里发慌。

我怎么可能?

我是在替林涛尽孝,不是来挖他墙脚的。

可我没想到,最荒唐的事,真的发生了。

那天是我探亲假的最后一天。

晚上,王婶做了一大桌子菜,比我刚来那天还丰盛。

她甚至还开了一瓶不知道藏了多久的白酒。

“辉子,明天你就要走了,婶舍不得你。”王婶给我倒了一杯酒,眼圈红红的。

“这几天,多亏了你。家里里里外外的,你都帮着弄好了。你这孩子,太实诚了。”

我端起酒杯:“婶,这都是我该做的。林涛是我最好的兄弟,他家就是我家。”

“好,说得好!”王婶一仰头,喝了一杯。

她的脸很快就红了。

那天晚上,她话特别多,反反复复地讲林涛小时候的趣事。

讲着讲着,就哭了。

哭着哭着,又笑了。

我和林曦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谁也不敢打断她。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王婶突然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眼神,灼热得吓人。

“辉子……”

“婶,我在。”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我的手。

她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却很温暖。

“辉子,婶跟你说个事,你别嫌婶唐突。”

我的心猛地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婶……婶看你这孩子,哪儿都好。人品好,长得好,又有本事……”

“婶就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对象?”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能看到林曦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放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衣角。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要是没对象……”

王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我的耳朵里。

“你就留下吧。”

“我们家小曦,你也看到了,好姑娘,学习好,人也懂事。”

“你就留下,当……当俺家的女婿吧!”

整个世界,在那一刻,都安静了。

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我猛地抽回手,站了起来,椅子被我带得往后倒,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婶!你……你喝多了!”我的声音在发抖。

王婶也站了起来,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

“我没喝多!辉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涛子他……他执行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个家,没个男人不行啊!”

“我看你,就像看到涛子一样!你留下,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娘!”

林曦终于忍不住,哭着喊了一声。

“你胡说什么呢!”

她冲过来,想把王婶拉走,可王婶却死死地拽着我的衣袖。

“我没胡说!我说的都是正经话!辉子,你答应婶,啊?你答应婶!”

我看着她那张布满泪水和期盼的脸,看着她那双浑浊却充满乞求的眼睛。

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我怎么答应?

我拿什么答应?

我是害死他儿子的人啊!

我是一个背负着血债的骗子!

“婶,我……”

我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

我不能告诉她真相,那会要了她的命。

我也不能答应她,那会让我一辈子活在良心的谴责里。

“我……我配不上林曦。”

我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我就是个农村兵,没文化,家里也穷,我给不了她好日子。”

“我不嫌!我们家小曦也不嫌!”王婶哭着说,“只要你人好,比什么都强!”

“娘!你别逼他了!”林曦拉着王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场面一片混乱。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我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婶,我……我得回部队,我明天一早就得走!”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冲进了林涛的房间,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背靠着门板,浑身都在发抖,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

门外,是王婶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林曦低低的劝慰声。

那一刻,我恨不得给自己一枪。

陈辉啊陈辉,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把事情搞成了一团糟!

我在黑暗里坐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哥,是我。”

是林曦的声音。

我打开门,她站在门口,眼睛又红又肿,显然也是一夜没睡。

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

“你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吃点吧。”

她把碗递给我,然后转身就想走。

“林曦。”我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在谎言中被我伤害的女孩,那个我有一丝心动的女孩。

我知道,我不能再骗她了。

至少,不能再骗她了。

“对不起。”我说。

她肩膀抖了一下。

“你哥他……”我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在割我的喉咙。

“他不是在执行秘密任务。”

林曦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我,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他……牺牲了。”

我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林曦手里的碗没端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面条和汤水洒了一地。

她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那么直直地看着我,身体晃了晃,像是随时都要倒下。

“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三个月前。”

“怎么……怎么牺牲的?”

我闭上眼,把那个我永生难忘的场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巡逻,遭遇伏击,他为了把我从火力点下推开,自己中了枪。

他倒在我怀里,血染红了我的军装。

他最后一句话是:“辉子……替我……回家……看看……”

我说完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听到林曦压抑的、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哭声。

她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没有嚎啕大哭,只有那种无声的、绝望的抽泣,更让人心碎。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想拍拍她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

我有什么资格安慰她?

是我害死了她哥哥。

“对不起……林曦……对不起……”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她哭了很久,直到声音都沙哑了。

然后,她慢慢地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却是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

“这件事,不能让我娘知道。”

她说。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我愣住了。

“她身体不好,有心脏病。要是知道了,她会活不下去的。”

“我哥是她的天,是她全部的指望。天塌了,她就没了。”

林曦看着我,眼神里是令人心疼的坚强和决绝。

“所以,陈辉哥,我们得继续骗下去。”

我看着这个一夜之间长大了的女孩,心里被巨大的悲伤和敬佩填满。

“好。”我重重地点头,“我听你的。”

“我娘那里,我去说。”林曦擦干眼泪,站了起来,“我会告诉她,你已经有对象了,是你老家的,青梅竹马,家里都订了亲的。”

“这样,她才会彻底死心。”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好。”

天亮了。

我收拾好我的帆布包,就像我来时一样。

我走出房间的时候,王婶已经坐在院子里了。

她的眼睛也是红肿的,看到我,眼神躲闪了一下,没有说话。

林曦扶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我看到王婶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

眼神里,有失望,有落寞,但没有了昨晚的疯狂。

她慢慢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辉子……是婶不对,婶昨天喝多了,胡说八道。”

“你别往心里去。”

“小曦都跟我说了,你……你有对象了。”

“是好事,是好事……”

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知道,这是林曦的功劳。

我从内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那里面是我所有的津贴和积蓄,差不多有五百块钱。

我把信封塞到王婶手里。

“婶,这是林涛让我交给你的。他说,让您和林曦别省着,该吃吃,该花花。林曦读书要紧,千万不能耽误了。”

“这……这太多了……”王婶想推回来。

“您必须收下!”我按住她的手,语气不容置疑,“这是林涛的孝心,也是部队给他的奖励!您不收,他会不高兴的!”

王婶终于没再推辞,紧紧地攥着那个信封,像是攥着什么宝贝。

“婶,我得走了,部队有纪律。”

“我以后,一有空就给您写信,给您和林曦寄钱。林涛是我的兄弟,你们就是我的亲人。”

我说的是“写信”,而不是“来看你们”。

我知道,我可能……再也不能踏进这个家门了。

我的存在,对她们来说,是一个太过残忍的提醒。

“好,好……”王婶哽咽着点头。

我要走了。

林曦说送我到村口。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在村里的小路上,一路无言。

清晨的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到了村口那棵大槐树下,我停下脚步。

“林曦,回去吧。”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最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我。

是一双手工纳的千层底布鞋。

鞋底纳得密密实实的,针脚匀称又结实。

“这是……我本来给我哥做的。”

“他脚上的码,跟你一样。”

“你……你拿着吧。穿着它,走路稳。”

我接过那双布鞋,感觉有千斤重。

“谢谢。”

“陈辉哥,”她突然叫我,“你……要好好活着。”

“替我哥,也替你自己,好好活着。”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

一个当兵的,流血不流泪。

可在那一刻,我哭得像个孩子。

“我会的。”我重重地点头。

“你也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钱的事,你别担心,有我。”

“我会给你写信的。”

“嗯。”她也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黄土地上。

我不敢再看她,转过身,大步朝前走,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回到部队,生活又恢复了原样。

训练,出操,学习。

只是,我的心里,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我开始给林家写信。

信里,我以林涛的口吻,编造着他在“秘密任务”中的点点滴滴。

我说我很好,立了功,得到了首长的表扬。

我说我想家,想娘做的饭,想妹妹的成绩。

每一封信,都像是在凌迟我的心。

我把每个月的津贴,大部分都寄了回去。

我告诉她们,这是林涛寄的。

林曦也给我回信。

她的信很简单,只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放心。

她说她娘身体还行,每天都盼着我的信。

她说她会好好学习,不辜负哥哥的期望。

我们的信,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最沉重的话题,却又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我们成了这个巨大谎言的同谋。

一年后,林曦高考了。

她给我寄来了信,说她考上了。

是北京的一所师范大学。

她在信的末尾写道:哥,我做到了。

那个“哥”,我知道,既是在叫我,也是在叫另一个人。

我拿着信,跑到操场上,迎着风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筋疲力尽。

我替林涛,感到了骄傲。

我给她寄去了一大笔钱,作为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告诉她,这是林涛早就为她攒下的“大学基金”。

她没有拒绝。

日子就这样,在信来信往中,一天天过去。

王婶的身体,时好时坏。

林曦在信里说,她娘常常会对着林涛的照片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知道,时间越久,这个谎言就越难维持。

但我别无选择。

又过了两年,我从部队退伍了。

我没有回自己的老家,而是选择留在了离北京不远的一个城市。

我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工厂当保安队长。

工资不高,但稳定。

我依然每个月给林家寄钱,写信。

林曦大学毕业了,留在了北京,成了一名中学老师。

她开始自己赚钱,不再需要我的接济。

但我们依然保持着通信。

我们聊工作,聊生活,聊北京的天气,聊她班上那些调皮的学生。

我们像是一对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或者说,是亲人。

那种被一个共同的秘密和悲伤联结在一起的,特殊的亲人。

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过感情的事。

那道坎,横在我们中间,谁也迈不过去。

1995年的冬天,北京下了好大的雪。

我接到了林曦的电报。

电报上只有四个字:母病危,速来。

我当时就懵了。

我买了最快一趟去往她老家的火车票。

时隔五年,我再一次踏上了那片土地。

还是那个破旧的小站,还是那条颠簸的土路。

当我再次站在那棵大槐树下,看着那座土坯房时,恍如隔世。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王婶躺在床上,已经瘦得脱了相,脸色蜡黄,呼吸微弱。

林曦守在床边,眼睛通红,看到我,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哥,你来了……”

我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那个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老人。

她已经认不出我了。

她的嘴里,一直在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一个名字。

“涛子……我的涛子……”

“娘想你……”

我的心,像是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林曦告诉我,医生说,是心脏衰竭,拖得太久了,已经……没几天了。

“她一直在念叨我哥。”林曦哭着说,“她就是想在走之前,再见我哥一面。”

我看着床上弥留之际的王婶,又看了看哭得快要崩溃的林曦。

我知道,是时候了。

是时候,让这个谎言结束了。

我俯下身,握住王婶枯瘦冰冷的手。

我把嘴凑到她耳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娘,我回来了。”

“我是林涛。”

“娘,儿子不孝,回来晚了。”

那一刻,病床上原本已经毫无生气的王婶,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落在了我的脸上。

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恢复了清明。

她的嘴唇翕动着,像是在笑。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然后,她的手,慢慢地松开了。

王婶走了。

走得很安详。

我和林曦一起,为她办了后事。

葬礼那天,村里来了很多人。

大家都在感叹,说王大姐这一辈子,苦是苦了点,但总算是盼到了儿子“回来”,也算是瞑目了。

我穿着孝服,跪在灵前,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我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能为林涛,为这个家,做的事了。

处理完后事,我和林曦要离开这个村子了。

这个家,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临走前,我们最后一次收拾屋子。

在王婶的枕头底下,我们发现了一个用手帕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布包。

打开来,里面是我这些年寄回去的钱。

她一分都没动。

还有我写的那些信,每一封都被她抚摸得起了毛边。

在信的下面,压着一张照片。

是林涛当兵前,我们一家人的合影。

照片的背面,是王婶歪歪扭扭的字迹:

“我的涛子,娘知道,你早就走了。”

“娘不傻,娘只是……怕你一个人在那边孤单。”

“那个叫陈辉的孩子,是个好孩子。”

“娘走了,你要是有灵,就保佑他和小曦,好好过日子。”

看到那行字,我和林曦,再也控制不住,抱头痛哭。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陪着我们,演完了这场戏。

她不是在等儿子回家。

她只是在等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离开的理由。

我们离开了那个承载了太多悲伤和谎言的村庄。

回到北京,生活还要继续。

只是,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被彻底捅破了。

没有了秘密,没有了谎言,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纯粹,也变得……更加复杂。

我们依然像亲人一样相处。

我会去她学校看她,帮她修修宿舍里的东西。

她会来我住的地方,给我做一顿热腾腾的饭菜。

我们谁也没有提过未来。

直到一年后,我的生日。

她请我吃饭。

饭桌上,她突然对我说:

“陈辉哥,我娘说了,让你和我好好过日子。”

我愣住了。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们……不要再辜负她了,好不好?”

我看着她,这个坚强、善良、美好的女孩。

这个我骗了她,伤害了她,却又被她治愈了的女孩。

我心里的那道坎,那道用愧疚和责任筑起的高墙,在她的目光里,轰然倒塌。

我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好。”

我只说了一个字。

却用尽了我一生的勇气。

后来,我们结婚了。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是请了几个最好的朋友,简单地吃了顿饭。

婚后,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我们给他取名叫“林念”。

思念的念。

儿子长得很像我,但笑起来的样子,却有几分林涛的影子。

我常常会想,如果林涛还在,他看到现在的一切,会是什么表情?

他大概会一拳捶在我胸口,骂我“不够意思”,然后又咧开嘴,傻乎乎地笑吧。

我知道,我对林涛的愧疚,会伴随我一生。

但我也知道,爱与责任,并不矛盾。

我替他回家探亲,却意外地收获了一个家。

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也是一个牺牲的英雄,对他活着的兄弟,最后的馈赠。

我用我的一生,来偿还这份馈赠。

我将用我的一生,守护好他的妹妹,守护好我们的家。

这是我对他的承诺,也是我对自己的救赎。

来源:惦念暮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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