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些高耸入云的大楼,每一扇窗里,都可能有一个曾经的我,或者正在成为我的谁。
我叫陈曦。
曦是晨曦的曦。
我妈说,生我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希望我这辈子都活在阳光里。
她大概没想到,我后来活得像个下水道里的老鼠,很多年。
我的公司,昨天正式宣布破产清算了。
消息在圈子里传得很快。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这种事我见得多了。
以前巴结我的人,现在躲我像躲瘟神。
手机从昨天响到现在,全是催债的。
我索性开了静音,把它扔在沙发角落里。
世界清静了。
我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这是我最后的体面。
租期明天到期,我还能在这里赖一天。
落地窗外是城市的CBD,车水马龙,霓虹璀璨。
那些高耸入云的大楼,每一扇窗里,都可能有一个曾经的我,或者正在成为我的谁。
野心勃勃,不知疲倦。
我点了支烟,烟雾缭绕,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我有多久没哭过了?
记不清了。
从我十六岁那年,爸妈出车祸走了,我就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葬礼上,我那个只有十岁的弟弟,陈默,哭得撕心裂肺。
我抱着他,面无表情。
亲戚们在旁边指指点点。
“你看这大女儿,心真狠,爹妈都没了,一滴泪不掉。”
“冷血动物吧。”
我没理他们。
我只是觉得,天塌下来了,我得站直了,把天顶住。
我要是也哭了,我弟怎么办?
从那天起,我就是陈默的爹,也是他的妈。
我辍了学。
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能干什么?
我去餐厅洗盘子,盘子摞得比我还高,热水烫得我满手是泡。
我去工地搬砖,灰头土脸,肩膀被磨得血肉模糊。
我去夜市摆地摊,卖盗版碟,卖廉价首饰,被城管追得满街跑。
我什么都干。
只要能挣钱,只要能让我弟吃上一口热饭,能交上学费。
他很争气。
从小到大,奖状贴满了我们那个出租屋的墙。
那面墙,是我唯一的骄傲。
他中考,是全市第一。
高中,上市里最好的重点。
高考,是省状元。
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所有人都说,陈曦,你熬出头了。
你弟弟有出息了,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
我也这么以为。
我以为我这辈子所有的苦,都吃完了。
陈默去上大学那天,我把他送到火车站。
我给他买了一身新衣服,新鞋子,新行李箱。
把他打扮得像个城里的小少爷。
我自己,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一双开口笑的帆布鞋。
临上车前,他抱着我。
他说:“姐,等我毕业了,我养你。”
我笑着拍他的背,说好。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硬是没让它掉下来。
我告诉自己,陈曦,这是好事,不能哭。
他上了大学,眼界开了。
他开始觉得我土,觉得我丢人。
第一年寒假回来,他还愿意跟我挤在那个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第二年,他就说学校有项目,不回来了。
我知道,他是嫌弃我们家破。
我没怪他。
是我没本事,不能给他一个像样的家。
为了让他不被同学看不起,我更拼命地挣钱。
那时候互联网风口起来了,我胆子大,借了高利贷,开了个小小的传媒公司。
做直播,做网红孵化。
我没日没夜地干,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求爷爷告奶奶拉投资。
公司慢慢有了起色。
我终于换了个大点的房子,虽然还是租的。
我兴奋地打电话给陈默,告诉他我们有新家了。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冷冷地说:“哦。”
“姐,我这边忙,先挂了。”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公司的第一个项目火了,我挣到了第一桶金。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给陈默的卡里打了二十万。
我给他发信息:默默,这是给你的生活费,别省着花,不够再跟姐说。
他没回。
那二十万,他一分没动。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学校里拿全额奖学金,还自己做家教,给别人写代码,挣得比我还多。
他不再需要我了。
大学毕业后,他进了国内顶尖的投行。
年薪百万。
他再也没回过那个家。
他拉黑了我的手机号,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彻底失去了他的消息。
有时候,我会在财经新闻上看到他。
西装革履,人模狗样。
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分析着几十亿的项目。
他是别人口中的“陈总”、“青年才俊”。
没人知道,他是我陈曦的弟弟。
是我用血汗,一砖一瓦,供出来的弟弟。
有一次,我公司接了一个金融峰会的活。
在嘉宾名单上,我看到了他的名字。
陈默。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一天,我把自己收拾得格外利索。
穿上我最贵的套装,化了精致的妆。
我想让他看看,他姐姐,现在也出人头地了,不是那个只会摆地摊的土包子了。
我不会给他丢人。
会议茶歇的时候,我看到他被一群人围着。
他还是那么耀眼。
我深吸一口气,端着酒杯,朝他走过去。
我走到他面前,笑着说:“陈默。”
他抬起头,看到我。
他眼里的光,瞬间就熄灭了。
那是一种我非常熟悉的眼神。
冷漠,疏离,甚至带着一丝……厌恶。
他身边的人问:“陈总,这位是?”
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我等着他介绍我。
哪怕只是说,这是一个朋友。
结果,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不认识。”
他说。
“不认识。”
那三个字,像三把刀,插进我的胸膛。
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嘲笑。
仿佛我是一个想攀高枝的跳梁小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会场的。
我只记得,我坐进车里,发动了车子,却忘了要开去哪里。
我在车里坐了一整夜。
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烟灰缸都满了。
天亮的时候,我终于想明白了。
他不是我弟弟了。
从他穿着我买的新衣服,坐上那趟离开小城的火车开始,他就已经不是了。
是我自己,一直活在幻想里。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主动找过他。
我把他当成一个已经死了的亲人。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公司里。
我挣了很多钱。
我买了市中心的大平层,开上了几百万的跑车。
我出入各种高级场合,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
他们叫我“曦姐”。
他们羡慕我,嫉妒我。
但没人知道,我每个深夜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家里时,心里有多荒凉。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
一个人,挣很多钱,然后孤独地老去。
直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破产。
我最大的客户,资金链断了,欠了我几千万的款。
我的公司,就是被这几千万,活活拖死的。
树倒猢狲散。
合伙人卷了最后一笔钱跑了。
核心员工被对手公司高薪挖走,还带走了我所有的客户资源。
银行上门催贷,法院的传票像雪花一样飞来。
我奋斗了十年的一切,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我甚至还背上了几千万的个人债务。
我从一个身家过亿的女老板,变成了一个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的讽刺。
一支烟燃尽,烫到了我的手指。
我回过神来。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我以为是物业来赶人了。
我头也没抬,疲惫地说:“知道了,明天一早就走。”
脚步声,在我的办公桌前停下。
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清冽的男士香水味。
很贵。
我缓缓抬起头。
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那个身形,我化成灰都认得。
陈默。
他怎么会来这里?
来看我笑话的吗?
也是,我这么大的新闻,他肯定看到了。
他是不是觉得特别解气?
这个曾经让他觉得丢脸的姐姐,终于摔得粉身碎骨了。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怎么?陈总大驾光临,是来收购我这堆废铜烂铁的?”
我的声音沙哑,充满了自嘲。
他没说话。
他只是走过来,从我手里拿走了那支快要烧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然后,他弯下腰,捡起我扔在沙发角落的手机。
屏幕上,还亮着一个催债电话的未接来电。
他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他划开手机,开始翻我的通话记录和短信。
我像个被抽干了力气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他看完,把手机放回桌上。
然后,他抬起眼,看着我。
这是几年来,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心疼,有愤怒,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开口了,声音有些低沉。
我差点笑出声。
告诉你?
我告诉你什么?
告诉你我快不行了,让你来救我吗?
我配吗?
“我跟你,很熟吗?”我冷冷地反问。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陈曦,”他叫我的名字,“跟我回家。”
回家?
我哪里还有家?
我们早就没有家了。
“我没家。”我说。
“你有。”
他说得斩钉截钉。
他伸手,想要拉我。
我像被电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别碰我!”我几乎是尖叫出声。
积压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
“陈默,你他妈现在装什么好人?”
“我风光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指着鼻子骂土包子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金融峰会上,像个傻子一样去找你,你跟我说什么?你说你不认识我!”
“现在我破产了,我一无所有了,你跑来跟我说回家?”
“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吗?”
我歇斯底里地吼着,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些年,我受了多少委见,吃了多少苦,我都没哭过。
可是现在,在他面前,我溃不成军。
他没有躲,就那么站着,任由我的口水喷在他昂贵的西装上。
等我骂累了,哭累了,他才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
他的动作很轻柔,带着一丝笨拙。
“对不起。”
他说。
“姐,对不起。”
这一声“姐”,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已经有多少年,没听过他这么叫我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又酸,又疼。
“你滚。”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这两个字。
他没滚。
他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我从椅子上打横抱了起来。
我挣扎着,捶打着他的胸口。
“陈默你放开我!你个王八蛋!”
他不管,就那么抱着我,走出了这间我奋斗了十年的办公室。
公司的员工,早就走光了。
只有几个搬家公司的人,在打包一些还能卖钱的办公设备。
他们看到我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把脸埋在他怀里,没脸见人。
他把我塞进他的车里。
一辆黑色的宾利。
很符合他现在的身价。
车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我扭头看着窗外,不想看他。
车子一路开,开到了一个我从没来过的小区。
环境清幽,安保森严。
一看就是顶级富人区。
他把车停在一栋别墅前,然后下车,帮我打开车门。
“下车。”
我不动。
他也没催,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车门外,等着我。
我们僵持了大概十分钟。
我最终还是妥协了。
我斗不过他,从来都斗不过。
我跟着他走进那栋别墅。
里面的装修是极简的冷淡风,黑白灰,跟他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
一个穿着围裙的阿姨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我们,笑着说:“先生,您回来了。这位是……”
“我姐。”陈默淡淡地说。
阿姨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热情地招呼我:“哎呀,是姐姐啊,快请坐快请坐。”
我局促地站在玄关,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默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
他走过来,把我按在沙发上坐下。
“王阿姨,做点清淡的,我姐胃不好。”他吩咐道。
王阿姨应了一声,进了厨房。
客厅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坐立难安。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没回答我,而是走进旁边的一个房间。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走了出来。
他把文件夹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你看看。”
我疑惑地打开文件夹。
第一页,是一份房产证。
地址,就是我们现在在的这栋别墅。
户主,写的是我的名字。
陈曦。
我愣住了。
我翻开第二页,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一家我没听说过的投资公司的股权,百分之三十。
受益人,还是我。
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
全都是各种资产证明。
信托,基金,保险,海外房产……
每一份的受益人,都是陈曦。
这些资产加起来,至少有九位数。
我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这些,都是你的。”他说。
“我的?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钱了?陈默,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
他坐在我对面,表情很平静。
“从我拿到第一笔工资开始,我就在给你存钱。”
“我挣的每一分钱,除了必要开销,全都买了这些。”
“我只是……以我的名义代持而已。”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是……不认我了吗?”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姐,你还记得我上大学那天吗?”
我当然记得。
化成灰都记得。
“那天在火车站,你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你自己还穿着破洞的鞋。”
“你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了我,自己只留了回家的公交车费。”
“上车前,我抱着你,我能感觉到,你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那一刻,我就在想,我这辈子,到底要多有出息,才能还清你这份恩情?”
他的眼眶,慢慢红了。
“到了大学,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我的同学,他们讨论的是出国旅行,是奢侈品牌,是家里给了多少钱创业。”
“而我,连跟他们一起去吃顿好点的饭,都要犹豫很久。”
“我自卑,我敏感。”
“我怕他们知道我有一个在工地上搬砖,在夜市摆摊的姐姐。”
“我怕他们看不起我,更怕他们看不起你。”
“所以,我拼命学习,拼命挣钱。”
“我想快点,再快点,站到跟他们一样的高度,甚至比他们更高。”
“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成为世界上最风光的人。”
“可是,我越努力,就越觉得……我欠你的越多。”
“我挣的钱,跟你为我吃的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看到你,我就会想起自己有多没用,多无能。”
“我甚至觉得,我没有资格再叫你一声姐。”
“所以,我只能躲着你。”
“我想,等我挣够了足够多的钱,多到可以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多到可以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时,我再回来找你。”
“我以为,那就是对你最好的报答。”
我听着他的话,心像是被泡在了一缸柠檬水里。
又酸,又涩,又疼。
这个傻子。
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那……那次金融峰会呢?”我哽咽着问。
“你为什么说……不认识我?”
他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那天,我看到你的时候,我慌了。”
“你那么漂亮,那么能干,站在那里闪闪发光。”
“我身边的那些人,他们都在夸你,说你的公司做得多好。”
“我突然觉得,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你没有我,过得很好,甚至比我想象中还好。”
“而我,这个口口声声说要养你的弟弟,除了躲着你,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我那个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别人问我你是不是我认识的人时,我下意识地就否认了。”
“我怕……我怕承认了,你会更看不起我。”
“我怕在你那些成功的朋友面前,我这个弟弟,会让你丢脸。”
他说完,抬起头,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姐,我知道我错了。”
“我用我自以为是的愚蠢方式,伤害了你这么多年。”
“对不起。”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然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一个在外面叱咤风云的投行精英,就那么跪在我面前。
眼泪,从我的眼眶里决堤而出。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扑过去,抱着他,放声大哭。
我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心酸,所有的思念,全都哭了出去。
他抱着我,像小时候我抱着他一样。
不停地说着:“姐,别哭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那天晚上,王阿姨做了一桌子菜。
都是我爱吃的。
我们俩谁都没怎么说话,就是埋头吃饭。
我给他夹菜,他也给我夹菜。
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
我把最好吃的肉都夹到他碗里,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就觉得特别满足。
吃完饭,他带我去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推开门,我愣住了。
那是一个衣帽间。
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鞋子,包包。
全都是顶级的奢侈品牌。
也全都是我的尺码。
“这些……都是你买的?”
“嗯。”他点点头,“每年你生日,还有过年,我都会给你买礼物。”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让助理把当季的新款都买回来。”
“我想着,总有一天,能亲手送给你。”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原来,他不是不记得。
他什么都记得。
我走到一排鞋柜前,看到了一双很特别的鞋。
那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鞋边,有一个用黑色记号笔画的,歪歪扭扭的笑脸。
我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这双鞋,是我当年在地摊上,花十五块钱买的。
穿了很久,鞋头都开口了。
有一天,陈默放学回家,看到我坐在门口修鞋。
他就拿起笔,在鞋子上画了一个笑脸。
他说:“姐,等我长大了,给你买好多好多漂亮鞋子,让你天天换着穿。”
我没想到,他还留着这双鞋。
我更没想到,他真的兑现了当年的诺言。
我转过身,看着他。
“陈默,你就是个傻子。”
他笑了。
那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轻松,这么开心。
像个孩子。
“姐,只要你不生我气了,当个傻子也挺好。”
那一夜,我睡在了这栋别墅的客房里。
我睡得很沉,很安稳。
很多年来,我第一次没有做噩梦。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
我闻到了楼下传来的一阵阵饭菜香。
我走下楼,看到陈默穿着家居服,正在厨房里忙活。
他居然在……煎鸡蛋。
动作很笨拙,还差点把油溅到自己身上。
王阿姨在一旁,想帮忙又不敢上手的样子。
看到我下来,陈默有点不好意思地把一盘煎得有点糊的鸡蛋端到我面前。
“姐,你尝尝。”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有点咸,还有点焦。
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但我还是笑着说:“好吃。”
“真的?”他眼睛一亮。
“嗯,真的。”
我吃光了那盘失败的煎蛋。
吃完早饭,陈默对我说:“姐,你的债务问题,我已经让律师团队在处理了。”
“那些落井下石,恶意挖你墙角的人,我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你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什么都别想。”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我好像不认识他了。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小男孩。
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
“陈默,”我说,“公司是我自己的心血,我想自己把它拿回来。”
他愣了一下。
“姐,你没必要再那么辛苦了,以后我养你。”
“不一样。”我摇摇头,“以前,我挣钱是为了你。”
“现在,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了一丝敬佩。
“好。”他点点头,“我支持你。”
“你需要任何资源,任何帮助,随时开口。”
“但这次,不准再一个人扛着。”
“你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特别认真。
我笑了。
“知道了,啰嗦。”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着手处理公司的烂摊子。
陈默给了我一笔启动资金,还把他投行里最顶尖的法务和财务团队都派给了我。
有了他们的帮助,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
债务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
那个卷款跑路的合伙人,也被陈默用雷霆手段,从国外抓了回来,送进了监狱。
那些背叛我的员工,和趁火打劫的对手公司,也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陈默在商场上的手腕,比我想象中要狠辣得多。
他就像一头沉默的狮子,平时看着没什么威胁,一旦被触及逆鳞,就会亮出最锋利的爪牙。
而我,就是他的逆鳞。
处理完这些烂事,我准备东山再起。
我不想再做以前那种需要陪酒拉关系的传媒公司了。
我想做一个真正有内容,有价值的品牌。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陈默。
他听完,二话不说,又给我投了一大笔钱。
“姐,这次,我做你的第一个投资人。”
“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公司的法人,必须写我的名字。”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去承担任何风险了。”
“以后,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我的心,又一次被这个傻子给暖到了。
我开了一家新的内容创作公司。
办公室不大,就在陈默公司附近。
员工也不多,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真正有才华有梦想的年轻人。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当成一个挣钱的机器。
我开始享受工作的过程。
我们会为了一个创意,争论得面红耳赤。
也会为了一个项目的成功,一起通宵庆祝。
陈默每天下班,都会来我公司“视察”。
有时候,他会带一些精致的下午茶,犒劳我的员工。
有时候,他会搬个椅子,坐在我旁边,看我工作。
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公司里的年轻人都知道,这个传说中冷面无情的投行大鳄,是我弟弟。
他们都偷偷叫他“护姐狂魔”。
有一次,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不知道情况,看到陈默又来给我送吃的,就开玩笑说:“曦姐,这是你男朋友吗?对你真好。”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陈默就沉下脸。
“她是我姐。”
他的语气,严肃得吓人。
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
我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吓到人家小姑娘了。他是我弟,亲弟弟。”
陈默这才缓和了脸色。
等小姑娘走了,我戳了戳他的胳膊。
“你干嘛那么凶?”
“她不能乱说。”他一脸严肃。
“为什么不能?被人误会你有这么漂亮一个女朋友,不好吗?”我逗他。
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不好。”
“因为姐姐,是比女朋友,重要一万倍的存在。”
我愣住了。
然后,我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
公司渐渐走上了正轨。
我们做的一个文化类短视频系列,突然在网上爆火了。
我们接到了很多知名品牌的合作邀约。
公司的估值,也水涨船高。
我又一次成功了。
但这一次,我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我不再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数字和头衔。
我更享受的,是创作本身带来的快乐,和团队一起奋斗的激情。
当然,还有我那个越来越黏人的弟弟。
他现在几乎把我当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废。
天冷了,他会提前给我准备好厚衣服。
下雨了,他会准时出现在我公司楼下,给我送伞。
我稍微有点咳嗽,他就会大惊小怪地拉我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有一次我跟他开玩笑:“陈默,你这样会让我找不到男朋友的。”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那就不找了。”
“我养你一辈子。”
我笑着打他:“你想得美。”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得像吃了蜜。
我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那个只有十平米的出租屋。
回不去那段相依为命,吃糠咽菜的日子。
但我们,也找到了新的相处方式。
我们不再是彼此的负担和枷锁。
而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和港湾。
去年过年,我把他带回了老家。
我们去爸妈的墓前,拜了拜。
我告诉他们,我很好,陈默也很好。
我们都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我跟他们说,我把弟弟带回来了。
他很有出息,是我的骄傲。
陈默在我旁边,一句话没说,眼泪却一直流。
从墓地出来,我们去了我们以前住过的那个筒子楼。
那里已经快要拆迁了,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我们找到了我们以前住过的那个房间。
门早就没了,里面堆满了垃圾。
但那面贴满奖状的墙,还奇迹般地保留着。
虽然已经泛黄,破损,但在夕阳的余晖下,依然闪着光。
那是我们俩,用整个青春,共同谱写的勋章。
陈默走过去,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些奖状。
“姐,”他转过头,看着我,“谢谢你。”
“要不是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我摇摇头。
“傻瓜。”
“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你才是我坚持下去的,唯一的光。”
我们相视而笑。
晚风吹过,吹起了我的长发。
陈默很自然地伸出手,帮我把头发别到耳后。
他的手指,温暖而有力。
我突然想起,我妈给我取名叫陈曦。
她说,希望我活在阳光里。
她大概没想到,我前半生都在黑暗里挣扎。
但她也一定没想到。
我的弟弟,陈默。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成为了我的太阳。
他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照亮了我余生的所有道路。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最近,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要跟一个很厉害的团队合作。
对方的负责人,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女制片人。
据说,很难搞。
第一次开会,我带着我的团队,严阵以待。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干练西装的女人走了进来。
气场很强。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
然后,她笑了。
“陈曦?”
我看着她,也愣住了。
“李娜?”
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当年最好的闺蜜。
当年我辍学打工,跟所有的同学都断了联系。
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会议结束后,我们俩找了个咖啡馆叙旧。
她看着我,感慨万千。
“陈曦,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我听说你家里出事了,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我简单地跟她说了这些年的经历。
省略了那些最苦最难的部分。
她听完,眼圈都红了。
“你真傻。”
“你怎么不来找我?我好歹也能帮你一点。”
我笑了笑:“都过去了。”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你那个弟弟吗?叫陈默的那个。”
我点点头:“记得啊,怎么了?”
“他现在可了不得了。”李娜一脸八卦,“金融圈的大神,听说身家几十个亿。”
“关键是,长得又帅,人又洁身自好,从来没什么花边新闻。”
“是我们圈子里,所有名媛贵妇的梦中情人。”
“不过啊,”她话锋一MCN转,“他好像有个白月光。”
“白月光?”我愣住了。
“对啊。”李娜压低声音,“听说他心里一直有个人,是个女的,比他大几岁。”
“他这么多年不谈恋爱,就是为了等她。”
“他还跟朋友说,这辈子,非她不娶。”
我的心,咯噔一下。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我试探着问。
李娜摇摇头:“不知道,他把那个人保护得很好,谁都没见过。”
“你说,得是什么样的神仙姐姐,才能让陈默这样的人,惦记这么多年啊?”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心里却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那个傻子。
晚上,陈默又来公司接我下班。
我坐在副驾驶,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
轮廓分明,鼻梁高挺。
确实很帅。
“看什么?”他目不斜视地问。
“看帅哥。”我笑着说。
他嘴角微微上扬。
“陈默,”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
车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嗯”了一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又沉默了。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他转过头,看着我。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眼睛里,像是有星辰在闪烁。
“她啊……”
他拖长了语调。
“她有点傻,有点倔。”
“喜欢逞强,什么事都自己扛。”
“明明胃不好,还老是喝酒,不按时吃饭。”
“挣了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我听着,怎么觉得……他说的这么像我呢?
“她……她对你好吗?”我小声问。
“她对我很好。”
“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她会把最好吃的东西都留给我。”
“她会为了我,去跟全世界拼命。”
“她是我这辈子,唯一想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绿灯亮了。
他转过头去,重新发动了车子。
我的脸,已经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这个傻子,是在跟我表白吗?
可是……我们是姐弟啊。
我心里乱糟糟的。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很久。
我想起了小时候,他跟在我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地喊“姐姐,姐姐”。
我想起了他把唯一的鸡腿夹给我,自己啃馒头的样子。
我想起了他穿着我买的新衣服,在火车站跟我说“姐,我以后养你”。
我想起了他在金融峰会上,冷漠地说“不认识”。
也想起了他跪在我面前,哭着说“对不起”。
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帧帧地闪过。
我突然发现,我对他的感情,好像也并不只是姐姐对弟弟那么简单。
那是一种,超越了亲情,混杂着心疼、依赖、骄傲和占有欲的复杂情感。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第二天,我一整天都在躲着陈默。
他好像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晚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堵在了我房间门口。
“姐,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不敢看他。
“有。”
他推开门,走了进来。
然后,反手锁上了门。
我心头一跳。
“陈默,你想干什么?”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把我逼到了墙角。
他低下头,看着我,眼睛里是翻涌的情绪。
“姐,你昨天问我,我喜欢的人是谁。”
“我现在告诉你。”
“那个人,就是你。”
“我喜欢你,陈曦。”
“不是弟弟对姐姐的喜欢。”
“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尽管已经猜到了,但亲耳听到他说出来,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我们……我们是姐弟。”我声音发颤。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打断我。
我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
“我不是爸妈亲生的。”
“我是他们从孤儿院领养的。”
这个消息,像一个晴天霹雳,在我头顶炸开。
“这……这不可能。”
“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爸妈不想让你有负担,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我也是在他们去世后,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发现领养证明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原来……我一直以来,都在守着一个可笑的秘密。
“所以,”他伸出手,捧起我的脸,“你现在,还觉得我们不可能吗?”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睛里的深情和执着。
我的心,乱了。
彻底乱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推开他,跑出了房间。
我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夜。
脑子里,一会儿是爸妈的脸,一会儿是陈默的脸。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给陈默发了条信息:我在老地方等你。
我说的老地方,是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个江边公园。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站在晨曦里,像个王子。
看到我,他朝我笑了笑。
我走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气。
“陈默,我想清楚了。”
他紧张地看着我。
“我……”
我还没说完,他突然打断我。
“姐,你先别说。”
“你听我说完。”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丝绒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
款式很简单,但上面的钻石,在晨光下,闪着璀璨的光。
“陈曦,”他单膝跪地,仰头看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华丽的辞藻。”
“我只知道,我这辈子,不能没有你。”
“以前,你保护我。”
“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用整个青春换来的男人。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他笑了,笑得像个得到了全世界糖果的孩子。
他把戒指戴在我的手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他站起来,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姐,”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嗯,”我抱着他,把脸埋在他温暖的怀里,“我也爱你,傻瓜。”
阳光,穿过江边的薄雾,洒在我们身上。
暖洋洋的。
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活在了阳光里。
而且,会一直,一直活下去。
来源:时光雪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