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缩了缩脖子,把桌上的项目计划书又往前推了推,假装在认真研究上面的标点符号。
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像不要钱,冷风嗖嗖地往我脖子里灌。
我缩了缩脖子,把桌上的项目计划书又往前推了推,假装在认真研究上面的标点符号。
其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耳朵里嗡嗡的,全是旁边新来的实习生小李和人事部老张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新来的部门总监,天降猛男!”
“何止是猛男,哈佛回来的,上一个项目直接给公司挣了九位数。”
“我的天,这么牛?长得帅不?”
“帅,巨帅,就是有点冷。”
我心里嗤笑一声。
帅?冷?
能当饭吃还是能当奖金发?
我只想我的项目赶紧批,我的季度奖金赶紧到手,然后回家给我儿子豆豆买他念叨了一个月的乐高星球大战。
三十五岁,职场混了十年,什么天降神兵没见过。最后不都变成了催你改PPT的甲方脸。
我的丈夫老赵总说我, cynicism,愤世嫉俗。
我说这叫 realism,现实主义。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
HR总监清了清嗓子,满脸堆笑地站起来。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一双锃亮的、看不出牌子但绝对价值不菲的黑色德比鞋,率先踏了进来。
然后是剪裁利落的西裤,包裹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再往上,是深灰色的羊绒衫,没打领带,领口微敞,透着一股不动声色的精英范儿。
我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扫了一眼。
然后,我的目光,就那么直直地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时间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调的冷风仿佛瞬间凝固,周围同事们的呼吸声、文件翻页声,全都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那张脸。
那张脸,比十年前清瘦,轮廓更深,线条更冷硬。褪去了少年时代所有的青涩和局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社会和时间打磨淬炼后的锋利与沉静。
但他还是他。
化成灰我都认得。
陈默。
那个我资助了四年大学,毕业后就人间蒸发的贫困生。
那个我曾经以为会成为我一生骄傲,最后却变成我心头一根刺的少年。
十年了。
整整十年。
他现在,西装革履地,作为我的新老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HR总监还在热情洋溢地介绍:“这位就是我们市场部新任的总监,陈默,Chen。大家欢迎!”
啪啪啪。
雷鸣般的掌声。
小李的巴掌拍得尤其响,脸上的崇拜和激动简直要溢出来。
我也在鼓掌。
我的手掌麻木地拍在一起,发出干巴巴的声响。
我的脸上甚至还挂着职业的、得体的微笑。
但我知道,我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了。
我的胃在翻江倒海。
陈默的目光从会议室每个人脸上扫过,不带任何情绪,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
扫过我的时候,没有丝毫停留。
就好像,我们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他甚至对我,对我这个十年没见,曾经每个月给他寄生活费的“林姐”,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我感觉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不是激动。
是愤怒。
一种被彻底无视和抹杀的,冰冷的愤怒。
他在台上简单讲了几句,声音低沉,普通话标准得像播音员,带着一点点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讲的无非是未来的工作规划,团队的目标,效率的提升。
全是标准的职业经理人话术。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
我盯着他,试图从他那张英俊却毫无温度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熟悉的痕迹。
找不到了。
当年的那个陈默,虽然沉默寡言,但眼睛里有火。
那是一种自卑和自尊交织在一起,烧得人灼痛的火。
现在的这个陈默,眼睛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湖。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我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脚步有点虚浮。
“林姐,林姐!”
小李追了上来,兴奋得满脸通红。
“新老板也太帅了吧!气场好强啊!”
我扯了扯嘴角,“嗯。”
“对了林姐,你的‘星辰计划’,刚才我好像听总监提了一句,说要重新评估。”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星辰计划”是我跟了半年的项目,心血所在,就等着最后审批了。
重新评估?
这四个字在职场里,跟“死缓”没什么区别。
我回到工位,打开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我昨晚熬夜改好的计划书最终版。
上面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都像是对我无声的嘲讽。
我打开微信,找到老赵的头像,打字。
“我见到陈默了。”
几乎是秒回。
“哪个陈默?”
“还有哪个陈d默。”我几乎是咬着牙打出这几个字。
那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没看见。
然后跳出来一行字:“他成了你老板?”
我回:“嗯。”
又是一阵沉默。
“他认出你了吗?”
“没有。”
或者说,他假装没有。
这比“没有”本身,更伤人。
老赵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
“先别想那么多,下班回家再说。晚上给你做红烧肉。”
我关掉对话框,心里那股翻腾的火气,稍微被压下去了一点点。
但那根刺,十年没动过的刺,现在被他亲手拔了出来,又狠狠地扎得更深。
疼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下午,我的内线电话响了。
是总监办公室的。
“林经理,陈总让你过去一下。”
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笔,站了起来。
路过茶水间,听到几个同事在议论。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不知道要烧谁。”
“我看林姐那个项目悬了,刚才我路过,看到陈总在看她的计划书,一直在摇头。”
我攥紧了手里的笔记本。
总监办公室的门是磨砂玻璃的,看不清里面。
我敲了敲门。
“进。”
还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
陈默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面,正在看我的那份“星辰计划”。
他没抬头,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我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他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我看着他。
他的手指很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我想起十年前,他第一次来我家拿生活费,也是这样一双干净的手,却因为长期干农活,指甲缝里总是带着一点点洗不掉的泥垢。
那时候他连头都不敢抬,声音小得像蚊子。
“林姐,谢谢你。”
那时候我二十五岁,刚工作没几年,工资不高,但一腔热血。
在公益网站上看到他的资料,全校第一,父母双亡,跟着年迈的奶奶。
照片上的他,穿着不合身的校服,瘦得像根豆芽菜,但眼神倔强得像头狼。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资助他。
“你的计划书,我看了。”
他终于开口,打断了我的回忆。
他把那份几十页的计划书,轻轻地,扔在了桌上。
那个“扔”的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轻蔑。
“逻辑混乱,数据支撑不足,市场预估过于乐观。这种东西,你是怎么做到项目经理的?”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仿佛他评价的不是我耗费了半年心血的作品,而是一份不及格的小学生作业。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所有的职业素养、冷静、克制,在那一刻全部土崩瓦解。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他终于抬起头,正眼看我。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真正地,看我。
他的眼神很陌生,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下属。
“我的意思,就是这份计划书,不行。”
“需要全部推倒重来。”
“给你一周时间。如果拿不出让我满意的东西,这个项目,就换人。”
我死死地盯着他。
我多想问他。
陈默,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你忘了当年是谁每个月从微薄的工资里挤出钱来给你交学费?
你忘了是谁在你生病的时候,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去学校给你送药?
你忘了是谁在你毕业找不到工作,焦虑得整夜失眠的时候,陪你聊天开导你?
这些话就在我嘴边,几乎要冲出来。
但我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我说不出口。
太难堪了。
像一个怨妇在清算自己失败的感情投资。
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的,陈总。”
他点点头,低下头,继续看文件。
“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我站起来,转身,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若有若无的叹息。
我怀疑我听错了。
回到工位,我像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木偶。
小李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林姐,没事吧?”
我摇摇头。
打开那份被判了死刑的计划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羞辱。
愤怒。
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
我不是委屈他否定我的工作。
我是委屈,他用这种方式,否定了我们的过去。
他把我,把那个曾经满心善意帮助他的林姐,彻底踩在了脚下。
那一周,我过得如同炼狱。
白天,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带领团队重新做市场调研,重新构建模型,重新写方案。
陈默像个幽灵,时不时会出现在我们项目组的区域。
他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站着,看着。
那种审视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我背上。
有一次,他指着我的一个数据图表,冷冷地说:“这个数据来源是哪里?三年前的行业报告?你是在做慈善,还是在做商业?”
周围的同事大气都不敢出。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那是我忙中出错,用了一个旧的数据模板。
“对不起,我马上改。”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能感觉到背后同事们同情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
晚上回到家,我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豆豆拿着新买的乐高跑过来,“妈妈,你陪我拼飞船。”
我勉强笑笑,“豆豆乖,妈妈今天好累,让爸爸陪你玩。”
豆to嘟着嘴,不高兴地走了。
老赵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过来,放到我面前。
“他就是故意针对你。”
我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我知道。”
“要不,辞职算了。我养得起你和豆豆。”老赵给我捏着肩膀。
我睁开眼。
辞职?
凭什么?
我为什么要像个逃兵一样,从他面前消失?
十年前是他不告而别,十年后凭什么是我落荒而逃?
“不。”我说,“我偏不。”
“我不信我搞不定这个项目,我也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老赵叹了口气,“你啊,就是这股不服输的劲儿。”
是啊。
当年我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省吃俭用去资助一个素不相识的贫困生,靠的也是这股劲儿。
我觉得我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现在,这个被我“改变”了命运的人,回来“改变”我的命运了。
真是讽刺。
周末,我加了两天班,终于把新的计划书赶了出来。
周一早上,我把它放在了陈默的办公桌上。
这一次,我没等他叫我。
我直接站在他办公桌前。
“陈总,新方案。请您过目。”
他从电脑后面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arle的惊讶。
他拿过计划书,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
这次他看了很久。
久到我站得腿都有些发麻。
终于,他合上计划书。
“可以。”
他吐出两个字。
我心里那块悬了七天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但还没等我松口气,他又说。
“但是,预算要砍掉百分之三十。”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百分之三十?这不可能!陈总,这个预算是我精打细算做出来的,每一个子项目都……”
“没有不可能。”他打断我,“要么在现有预算下砍掉百分之三十,要么,这个项目就此终止。”
“你选。”
他把皮球又踢给了我。
我气得浑身发抖。
这是刁难。
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刁难。
“为什么?”我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都在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姿态闲适。
“我不想怎么样。”
“我只是在做一个总监该做的事。为公司的利益负责。”
“林经理,如果你觉得有情绪,可以。但请不要带到工作里来。”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捅进我的心脏。
他在提醒我,他是总监,我是经理。
他在警告我,不要把个人情绪和工作混为一谈。
可始作俑者,不就是他吗?
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压下去。
“好。”我说。
“我做。”
我转身走出办公室,没有再看他一眼。
那之后的一个月,我带着团队,开始了地狱般的预算削减工作。
我们重新谈判每一个渠道,重新评估每一个物料供应商,甚至为了省几千块的差旅费,把出差的高铁二等座换成了硬卧。
我自己带头,连续半个月,每天加班到深夜。
同事们怨声载道,但看着我这个项目经理都这么拼,也不好说什么。
老王有一次私下跟我说:“林慧啊,你这是何苦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新老板就是看你不顺眼,想把你逼走。”
我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报价单,一边说:“他想逼我走,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
我只是憋着一口气。
这口气,是为十年前那个傻乎乎的自己,也是为现在这个被踩在泥里的自己。
期间,我病了一场。
高烧,三十九度。
我没请假,吃了退烧药,继续上班。
那天下午,我在会议室跟客户开视频会议,讲着讲着,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小李扶住我,“林姐,你脸色好差,嘴唇都白了。”
我摆摆手,“没事。”
会议结束后,我趴在桌子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个人在我身边站了很久。
我以为是小李,无力地挥挥手,“让我歇会儿。”
然后,我听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桌上有药,还有热水。”
我猛地睁开眼。
陈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桌边。
他面前放着一杯热水,和一个药盒。
是退烧药。
还有一盒润喉糖。
我愣住了。
他没看我,目光落在别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
“别把身体搞垮了,影响项目进度。”
说完,他就走了。
我看着桌上的药和水,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还是鳄鱼的眼泪?
我没动那些东西。
我不想接受他任何形式的“关心”。
那会让我觉得更恶心,更虚伪。
项目终于在截止日期前,按照削减了百分之三十预算的新方案,完美地完成了所有前期准备工作。
启动会上,大老板亲自出席,对我们的成果赞不绝口。
尤其点名表扬了我。
“林慧啊,这次干得不错!在这么紧张的预算下,还能做出这种效果,不愧是我们的老将!”
我笑了笑,说:“都是团队的功劳。”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坐在大老板旁边的陈默。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会议结束后,大老板拉着陈默,又单独夸了我几句。
“Chen啊,林慧是我们公司的宝贵财富,你要好好用。”
陈默微微颔首,“我知道的,董事长。”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报复的快感。
你不是想打压我吗?
你不是想逼走我吗?
现在,我不仅没走,还得到了董事长的亲口表扬。
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天晚上,项目组庆功。
大家都很高兴,在KTV里又唱又跳。
作为主角,我被灌了不少酒。
小李扶着我去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在走廊上,我撞见了一个人。
陈默。
他显然也参加了某个饭局,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似乎是某个合作公司的公关。
我们四目相对。
走廊的灯光很昏暗。
我借着酒劲,突然笑了一下。
“陈总,好巧啊。”
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他身边的女人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没理会她,径直走到陈默面前,一步之遥。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昂贵的木质香水味,混合着酒精的味道。
“陈总,”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毕业以后,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走廊里,清晰得可怕。
小李在旁边吓得脸都白了,想拉我,又不敢。
陈默的脸色,在那一瞬间,似乎变了一下。
他身边的女人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尴尬地笑了笑,“Chen,这位是?”
陈默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看着我。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林经理,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清醒得很。我等这个问题,等了十年了。”
“陈默,你告诉我,为什么?”
“那四年,一万四千六百天,我每个月风雨无阻地去邮局给你汇款。我把你当成我的亲弟弟,我为你骄傲,我跟所有朋友炫耀我资助了一个多么优秀上进的学生。”
“你毕业了,拿到了那么好的offer,你给我写了最后一封信,说你以后一定会报答我。”
“然后呢?你就消失了。电话打不通,邮件不回,我甚至去你留的那个出租屋地址找过你,房东说你早就搬走了。”
“十年,杳无音信。”
“现在你回来了,成了我的老板,对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否定我所有的努力,把我踩在脚下。”
“为什么?”
“你哪怕给我一个理由。你说你当时太穷了,不想拖累我;你说你后来发达了,看不起我这个普通的工薪阶层了。你说什么都行。”
“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
我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三个字。
积压了十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在酒精的催化下,全部爆发了出来。
我像个疯子。
我知道。
但我不乎。
陈默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惨白。
他身边的女人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神,不再是冰湖。
那里面,有震惊,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悲哀。
“我……”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
对不起?
十年,就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我笑了。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我只需要一个答案。”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拉着已经吓傻的小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包厢,我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同事们还在狂欢,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失态。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在滴血。
那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
是老赵来接的我。
在车上,我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霓虹灯,一直哭。
我把走廊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老赵。
老赵没说话,只是把车停在路边,抽出一张纸巾,默默地给我擦眼泪。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泣不成声。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老赵把我揽进怀里。
“你没错。错的是他。”
“这种人,不值得你为他伤心。明天就去把辞职信甩他脸上。”
我趴在老赵的肩膀上,哭得更凶了。
第二天,我顶着宿醉的头痛和红肿的眼睛,去上班了。
我没有写辞职信。
我不想就这么认输。
我倒要看看,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之后,还能怎么对我。
出乎意料的是,一整天,陈默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没有叫我去办公室,没有在工作上找我的茬。
整个公司风平浪静。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下班的时候,我收到了陈默的微信好友申请。
他的头像是纯黑色的。
我盯着那个申请,看了足足五分钟。
然后点了拒绝。
几秒钟后,申请又来了。
附带一句话:我在公司楼下咖啡馆等你。
我再次点了拒绝。
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包里。
走出公司大楼,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家咖啡馆。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我看到陈默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面前放着一杯咖啡,没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看着人来人往。
他的侧脸在黄昏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落寞。
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
但随即,更强烈的愤怒涌了上来。
凭什么?
他想见我,我就得去见?
他想解释,我就得去听?
这十年的空白和伤害,是他一条微信就能抹平的吗?
我目不斜视地从咖啡馆门口走过,直接去了地铁站。
回到家,老赵和豆豆已经吃完饭了。
桌上给我留着饭菜,还温着。
“怎么才回来?”老赵问。
“加班。”我撒了个谎。
我不想让他知道陈默约我见面的事。
我不想让他再为我担心。
吃完饭,我陪豆豆拼了会儿乐高,把他哄睡着。
回到卧室,我拿出手机。
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全是陈默的。
还有几条微信。
“林慧,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但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求你了。”
最后那三个字,让我心头一震。
求你了。
那个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陈总,在给我发“求你了”。
我盯着那三个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有那么一丝快意。
但更多的是茫然。
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我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回复。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
踏进办公室的时候,我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小李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林姐,你昨天晚上是不是……”
她指了指总监办公室的方向。
我心里咯噔一下。
KTV走廊的事,传开了?
“怎么了?”
“昨天晚上,有人看到你在KTV走廊跟陈总吵架了。”
果然。
“然后呢?”
“然后……今天早上,公司内网就发了公告。”
小李的表情很复杂。
“‘星辰计划’的项目负责人,换成……换成我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
负责人换成了小李?
那我呢?
“那我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问,干涩得像砂纸。
“公告上说……说你……因为个人身体原因,暂时调离项目组,协助行政部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协助行政部,处理日常事务。
这在职场上,就是变相的雪藏。
发配边疆。
我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
真好。
陈默,你可真行。
公报私仇,做得这么快,这么绝。
昨天晚上还低声下气地求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今天早上,就直接把我一脚踹开。
这就是你的“解释”?
我没有去找他理论。
我知道,没用。
他现在是总监,他有这个权力。
我去理论,只会像个跳梁小丑,自取其辱。
我默默地回到工位,开始收拾东西。
项目组的同事们围过来,有的表示同情,有的欲言又止。
老王拍拍我的肩膀,“林慧,别往心里去。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我对他笑笑,“王哥,谢了。以后项目上的事,多帮帮小李。”
小李快哭了,“林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不关你的事。”我打断她,“这是公司的决定。你好好干,别辜负了我的心血。”
我抱着我的纸箱子,走向行政部的区域。
那里在公司的最角落,像个被遗忘的孤岛。
所谓的“协助处理日常事务”,就是订订下午茶,复印文件,收发快递。
跟打杂的没什么区别。
从一个独当一面的项目经理,沦落到给全公司订奶茶。
这种落差,足以摧毁任何一个职场人的自尊。
但我没有。
我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
奶茶订得又快又好,文件复印得整整齐齐。
见到陈默,我会像其他同事一样,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陈总”。
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有一次在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看着电梯门上倒映出的我们俩的影子,一高一矮,一强一弱。
“找你做什么?”我反问,“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他被我噎住了。
“林慧,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转过头,直视他,“把我调到行政部打杂,就是你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HR的决定,不是我!”他急切地辩解。
“是吗?”我冷笑,“HR的决定?陈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没有你的授意,HR敢动我这个董事长刚表扬过的项目经理?”
他沉默了。
电梯到了。
门开了。
我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那天下班,老赵来接我。
他看我抱着一堆快递盒子,脸色沉了下来。
“他们就让你干这个?”
“嗯。”
“辞职!”老赵几乎是吼出来的,“林慧,你听到没有!马上辞职!我不想看你受这种委屈!”
我把快递盒子放在后座,坐进副驾驶。
“老赵,你听我说。”
“我不走。”
“我走了,就正中他下怀。我走了,就证明我认输了。”
“而且,我走了,就再也听不到那个答案了。”
老赵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
“一个答案,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我说,“对我来说,比工作重要,比钱重要。”
“那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不拔出来,我这辈子都过不去。”
老赵发动了车子。
“我真想揍他一顿。”他恨恨地说。
我笑了,“等你揍了他,我们俩就得一起喝西北风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我在行政部,成了“林姐”。
一个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干,但就是没有正式岗位的“林姐”。
陈默再也没有找过我。
“星辰计划”在小李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听说,很顺利。
偶尔,我会从小李那里,听到一些关于陈默的零星消息。
说他工作起来是个疯子,对自己狠,对下属更狠。
说他几乎没有私生活,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去见客户的路上。
说他好像有什么胃病,办公室里常备着胃药。
我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过得好与不好,都与我无关了。
直到有一天,公司组织体检。
拿到体检报告那天,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的甲状腺,有一个结节。
需要进一步穿刺活检,确定良恶性。
医生说得很委婉,但那个可能性,像一块巨石,压在我心上。
我拿着那张报告单,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手脚冰凉。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豆豆。
他还那么小。
如果我……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给老赵打电话,声音都在抖。
老赵很快赶了过来,一把抱住我。
“没事的,没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没事的。”
他嘴上这么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那几天,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等待穿刺结果的过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请了假,没去公司。
我怕自己会在同事面前崩溃。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停地胡思乱想。
老赵请了年假,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他包揽了所有家务,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讲笑话逗我开心。
但我笑不出来。
我甚至开始写遗书。
我想把我所有想对豆豆说的话,都写下来。
就在我快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本来不想接。
但它锲而不舍地响着。
我划开接听键,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
“是……是林慧,林小姐吗?”
我愣了一下,“您是?”
“我是……我是陈默的奶奶。”
陈默的奶奶?
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阿姨,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孩子……你能不能……来看看我?”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可能不行了。”
“陈默那个孩子……他谁的话都不听……我只想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
“我有些话,一定要当面跟你说……”
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陈默的奶奶,病危了?
她有话要对我说?
关于陈默?
挂了电话,我心乱如麻。
老人给了我一个医院的地址。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去。
我和陈默之间,已经两清了。
他的家人,与我何干?
可是,情感上,我做不到。
那是一个病危老人的临终请求。
而且,她提到了陈默。
那个我始终没有得到的答案,或许,就在她那里。
我跟老赵说了这件事。
老赵沉默了很久,说:“你想去,就去吧。我陪你。”
我们开车去了那家医院。
在高级病房里,我见到了陈默的奶奶。
她比我想象的还要苍老,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
陈默不在。
只有一个护工在旁边照顾。
看到我,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了一丝光。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我赶紧走过去,按住她。
“阿姨,您别动,躺着就好。”
她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冷干枯,像一段枯木。
“好孩子……你终于来了……”
“我以为……我等不到了……”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流了下来。
“阿姨,您别哭,您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她喘息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是……是关于小默的……”
“那孩子……他对不起你……他心里苦啊……”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阿姨,您慢慢说。”
“当年……你们毕业那年……”
老人浑浊的目光,望向了窗外,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他本来……找了个很好的工作……他说,他终于可以挣钱了……可以报答你了……”
“可是……可是他爸……那个不争气的赌鬼……在外面欠了一大笔高利贷……”
“那帮人……找到了学校……找到了家里……说要是再不还钱……就要……就要他一条腿……”
我的呼吸,瞬间凝滞了。
高利贷?
“他爸跑了……把烂摊子全扔给了他……”
“那是一百多万啊……一百多万……我们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
“小默他……他把那个好工作辞了……他不敢去……他怕那些人找到公司……毁了他一辈子……”
“也怕……怕连累你……”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痛苦。
“他跟我说,‘奶奶,林姐是好人,我不能害了她。那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要是知道林姐资助我,肯定会去找她的麻烦。’”
“所以……他就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包括你……”
“他一个人,去了南方……进了工地……打了好几份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就是为了还那笔钱……”
“有一次……他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差点没命……在医院躺了两个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在笑,说他没事……可我知道……他疼啊……”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不是不告而别。
不是忘恩负义。
是为了保护我。
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一个人,默默地,背负了所有。
“那笔钱……他还了整整五年……”
“还清之后,他又得了很严重的胃病……都是那些年吃饭不规律,喝酒应酬落下的……”
“他没脸回来见你……他说,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他没脸面对那个曾经对他寄予厚望的林姐……”
“他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风风光光地回来……把你当年给他的……加倍还给你……”
“他进了现在的公司……从最底层的销售做起……没日没夜地干……终于……终于做到了今天的位置……”
“他说……他终于有资格见你了……”
“可是……他没想到……会以那种方式……在公司里……遇见你……”
老人拉着我的手,已经泣不成声。
“孩子……他不是故意要针对你……他是……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他心里有愧……有怨……他怨自己没用……也怨老天不公……”
“他把你调到行政部……其实是……是想让你清闲一点……他说你太累了……身体不好……”
“他看到你的体检报告了……他……他比谁都急……”
“他给你找了最好的医生……就是这家医院的……李主任……”
“这些事……他都不让我告诉你……他说……他没资格……”
我的大脑,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
信息量太大,太震撼。
我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那里,任由眼泪横流。
那个冷漠的,刻薄的,高高在上的陈总。
那个倔强的,隐忍的,把所有痛苦都自己扛的少年。
两个身影,在我的脑海里,慢慢地,重叠在了一起。
我终于明白了他眼神里那份复杂的悲哀。
我终于明白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刁难背后,那份笨拙的,说不出口的关心。
我终于明白了,他那句沙哑的“对不起”,包含了多少的重量。
“孩子……你原谅他吧……”
“他这十年……过得太苦了……”
老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祈求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说不出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谅?
我有什么资格说原谅?
我为他那十年的苦难,流再多的眼泪,都显得那么苍白。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陈默站在门口。
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奶奶挣扎着说:“是我……是我叫她来的……”
陈默的目光,落在我泪流满面的脸上,然后,又看到了我通红的眼睛。
他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手里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汤汁洒了一地。
他没有去管。
他只是看着我,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向我走来。
他的眼圈,红了。
“她……她都告诉你了?”
我点点头。
他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躯,微微地颤抖着。
然后,他做了个我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他对着我,缓缓地,弯下了膝盖。
我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去扶他。
“陈默!你干什么!”
他没起来。
他就那么直直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一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部门总监。
就那么跪在一个小小的病房里。
“林姐。”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
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这样叫我。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他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我看到有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掉下来,砸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蹲下身,想把他拉起来。
“你起来!快起来!”
他却固执地跪着,摇着头。
“我不配。”
“我不配站着跟你说话。”
“我就是个混蛋,是个懦夫。”
“我把你对我的好,全都糟蹋了。”
“我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
他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病床上的奶奶,看着这一幕,也在默默地流泪。
老赵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眼神复杂,终究没有进来。
我看着眼前这个像孩子一样痛哭的男人。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甘。
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心疼。
我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头上。
就像十年前,他还是个少年,因为考试没考好而沮丧时,我安慰他那样。
“陈默。”
我开口,声音也哽咽了。
“起来吧。”
“都过去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
“你……你不怪我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怪你。”
我说。
“我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把所有事都自己扛。”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当时告诉我,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去受那些苦。”
“一百万而已,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在你心里,我林慧,就是那么一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吗?”
我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
他愣住了。
然后,他哭得更凶了。
像一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那天,我们在病房里,待了很久。
他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了他这十年的经历。
比奶奶说的,要残酷、惊险、绝望一百倍。
在工地被拖欠工资,和工头打架。
为了还利息,去黑市卖血。
最穷的时候,连续一个星期,每天只吃一个馒头。
胃病最严重的时候,疼得在出租屋的地板上打滚,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我听着,手一直在抖。
我无法想象,那个曾经干净清秀的少年,是怎么熬过那段地狱般的日子的。
他说,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信念,就是我。
他把我的照片,一直放在贴身的口袋里。
照片已经旧得发黄,起了毛边。
他说,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看看照片上,那个笑得一脸灿烂,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林姐。
他告诉自己,不能死。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死了,就一辈子都欠着她的了。
“我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你。”
“我去了你以前住的小区,去了你以前的公司,都说你早就搬走了,离职了。”
“我像个疯子一样,满世界找你。”
“直到那天,在会议室里,看到你。”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该冲上去抱住你,还是该跪下来求你原谅。”
“我害怕。我怕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失望。我怕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不想再被我打扰。”
“所以,我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
“我想用我的方式,去补偿你。我想让你过得轻松一点,所以把你调去行政部。我想让你得到最好的治疗,所以给你联系了医生。”
“我以为……这是对你好。”
“我没想到……会让你更受伤。”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懊悔和自责。
“林姐,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只能伸出手,擦掉他脸上的眼泪。
“傻瓜。”
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我的穿刺结果出来了,是良性的。
虚惊一场。
陈默比我还激动,在电话那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被调回了市场部。
不是项目经理,而是副总监。
陈默的副手。
这个任命,在公司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觉得,我林慧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或者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流言蜚语,满天飞。
我不在乎。
老赵也不在乎。
他只是开玩笑说:“这下好了,你老板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不敢再欺负你了。”
我和陈默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在公司,我们是上下级。
他依然叫我“林经理”,我叫他“陈总”。
我们讨论工作,开会,见客户。
他依然严格,甚至比以前更严格。
但那种严格里,不再有冰冷的距离感,而是多了一份师长般的期许和提点。
有一次,一个方案被他打了回来,改了五遍。
我有点不耐烦了。
他把我叫进办公室,关上门。
“你觉得我是在刁难你?”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叹了口气。
“林慧,这个位置,不是我因为私情给你的。”
“是因为,你配。”
“但你不能只停留在项目经理的思维模式里。我要你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我能走到今天,没有人可以帮我。但我可以帮你。”
他看着我,眼神真诚而恳切。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把他这十年摸爬滚滚,用血和泪换来的经验,毫无保留地,教给我。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报答”。
比金钱,更珍贵。
私下里,我们成了朋友。
或者说,是重新做回了朋友。
更准确地说,是家人。
他会来我家吃饭。
老赵一开始还有点别扭,但几次接触下来,也被这个外冷内热的男人打动了。
两个男人会一起喝点酒,聊聊工作,聊聊时事。
豆豆很喜欢他。
他会给豆豆买最新款的乐高,会耐心地陪他拼一整个下午。
豆豆叫他“陈默叔叔”。
每次豆豆这么叫他,他都会笑。
那种发自内心的,卸下了所有防备的笑。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丝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
奶奶的身体,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奇迹般地好转了一些。
虽然还是离不开医院,但精神好了很多。
我们周末会一起去看她。
她总是拉着我和陈默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这就好,这就好。”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但我和陈默,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接这个话茬。
我们之间,有过太多的错过和伤害。
那份最初的,单纯的姐弟之情,在经历了十年的风霜雨雪之后,已经变得复杂而深沉。
是不是爱情?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是我生命里,一个无法割舍的存在。
是一个我会为他心疼,为他骄傲,也愿意为他变得更好的,家人。
这就够了。
有一天,公司年会。
我作为优秀管理者,上台领奖。
站在台上,灯光璀璨。
我一眼就看到了台下的陈默。
他坐在第一排,正微笑着,看着我。
他的目光,温暖,明亮。
像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眼睛里的那团火。
只不过,那团火,不再灼人。
它温暖着我,也照亮了他自己。
我拿着奖杯,走下台。
经过他身边时,他对我,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我读懂了。
他说的是:
“谢谢你。”
我也对他,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
不用谢。
陈默。
这是你应得的。
也是我应得的。
我们都值得,更好的人生。
来源:茶淡暖更久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