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在办公桌上嗡嗡震动的时候,我正盯着屏幕上那个该死的预算表,感觉自己的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弹出来。
手机在办公桌上嗡嗡震动的时候,我正盯着屏幕上那个该死的预算表,感觉自己的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弹出来。
“喂?”我没看来电显示,语气很不耐烦。
“是……是小微吗?”
一个迟疑的、苍老的女声。我们家那栋楼的张阿姨。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张阿姨?是我。怎么了?是不是我妈……”
“你妈……你妈没事。”她话说得磕磕巴巴,“就是……哎,你哥在家吗?”
“我哥?他应该在家吧,他不上班的。”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你……你方便视频吗?我……我给你看看个东西。”
我的手动得比脑子快,直接点开了微信视频。
信号不太好,画面卡顿着,先是出现张阿姨那张布满皱纹和忧虑的脸。
然后,她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把摄像头转向了她家窗外。
对面就是我家的阳台。
我看到了我妈。
她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脏兮兮的男士旧T恤,头发像一蓬枯草。
她正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手里抓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拼命地往嘴里塞。
我看不清那是什么。
“张阿姨,那是什么?我妈在吃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是……是你嫂子昨天扔掉的馒头发霉了,她不知道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轰的一声。
我感觉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被炸成了一片废墟。
手机从我手里滑了下去,摔在地上。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只有我妈那个瘦小的、佝偻的背影,和她手里那个发了霉的馒头。
我那“大孝子”哥哥,林辉。
我那“贤惠能干”的嫂子,王莉。
当初我爸去世,妈开始有点糊涂,是我,是我这个没用的女儿,因为要在上海挣钱还房贷,就把妈交给了他们。
林辉拍着胸脯跟我说:“妹,你放心!妈是咱俩的妈,我还能亏待她?你一个月给我三千块钱,保证把妈养得白白胖胖的!”
三千块。
在我们那个十八线小县城,足够一个老人过上相当体面的生活了。
我每个月,一号,准时把钱打过去,一分没少过。
我还时常多打个千儿八百的,让他们给妈买点好吃的,添件新衣服。
他们总是满口答应。
“放心吧妹,都给妈买了!”
“妈今天还念叨你呢,说你在大城市辛苦了。”
这就是他们说的,白白胖胖?
这就是他们说的,念叨我?
我像个疯子一样,捡起手机,不顾周围同事惊愕的目光,冲出了办公室。
我甚至没请假。
去他妈的预算表,去他妈的工作。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我必须立刻、马上,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去!
高铁票已经没了,我买了最快的一班飞机。
在机场候机的两个小时里,我像一具行尸走ou。
我给林辉打电话,他没接。
我又打,他直接给我挂了。
第三次,他接了,语气很不耐烦。
“干嘛啊?没完没了的,我这儿正忙着呢!”
“你在忙什么?”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忙着……忙着谈生意呢!跟你说你也不懂。”
“是吗?谈生意?让你老婆一个人在家,喂妈吃发霉的馒头,这就是你的生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有十几秒钟。
然后,林辉那虚伪又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胡说什么!谁跟你嚼舌根了?妈好好的在家里呢!”
“林辉,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已经看见了。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滚回家去。我告诉你,如果我妈少了一根头发,我跟你们没完。”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死死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璀璨的上海夜景,第一次觉得这个我奋斗了十年的城市,如此的冰冷和陌生。
我的家,我的根,已经烂掉了。
而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四个小时后,我拖着行李箱,站在了那扇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家门前。
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色的木头,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腾的恶心和怒火,掏出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转不动。
他们把锁换了。
好,真好。
我抬起手,开始砸门。
“开门!林辉!王莉!给我开门!”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掌拍在门上,震得发麻。
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然后是王莉那尖利的声音。
“谁啊!大半夜的奔丧呢?”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王莉那张敷着面膜、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脸探了出来。
看到是我,她明显愣住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没理她,一把推开门,撞得她一个趔趄。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馊味、尿骚味和常年不通风的霉味,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我差点吐出来。
客厅里一片狼藉,沙发上堆满了衣服,茶几上是吃剩的外卖盒子和瓜子壳。
我哥林輝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边玩手机,一边抽烟。
看到我,他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烟都差点掉了。
“妹……妹?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回来了?”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的目光越过他们,在昏暗的客厅里搜索。
“我妈呢?”
我的声音不大,但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莉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着被撞疼的肩膀,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呦,这不是我们家在大上海当白领的大小姐吗?还知道回来啊?你妈,你妈还能在哪儿,在屋里待着呗。”
我死死地盯着她。
“我问你,我妈呢?”
林辉给我使了个眼色,走过来想拉我的胳膊。
“妹,你刚下飞机累了吧,快坐……”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
“别碰我!”
我径直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我妈的房间。
一股更浓烈的臭味从门缝里飘出来。
我的手放在门把上,却迟迟不敢拧开。
我害怕。
我怕看到我无法承受的画面。
王莉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充满了刻薄和委屈。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辛辛苦苦在家伺候你妈,你倒好,一回来就给我们甩脸子。你以为伺候一个老年痴呆容易啊?吃喝拉撒,哪一样不花钱?哪一样不费心?”
“你一个月就给那么点钱,够干什么的?现在猪肉都多少钱一斤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猛地回过头,眼睛里像是有火在烧。
“我给的钱不够?”
“我每个月三千,雷打不动。上个月你儿子要买游戏机,我给你转了两千。过年的时候,我说给妈买个金镯子,给你打了一万。这些钱,你都拿去喂狗了?”
王莉-"s face turned red, then white.
“你……你那点钱算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妈现在有多能折腾?昨天还把刚买的碗给打了!她就是个累赘!”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
我用了十成的力气。
王莉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敢打我?”
“打你?我还想杀了你!”我指着她的鼻子,浑身都在颤抖,“你再说一遍,我妈是什么?”
林辉终于反应过来,冲过来把我俩隔开。
“疯了!都疯了!林微,你干什么!她是你嫂子!”
“嫂子?”我冷笑,“在我妈吃你们扔掉的发霉馒头时,她配当我的嫂子吗?在你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时,你配当我哥吗?”
我不再理会他们,轉身,拧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从客厅透进去的一点微光。
我妈就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我摸索着打开灯。
灯亮的一瞬间,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那哪里还是我记忆里那个爱干净、爱漂亮的妈妈?
她身上的T恤又脏又破,裤子上沾着不明的污渍。花白的头发纠结成一团,脸上是麻木和呆滞。
她的脚上,没有穿鞋,就那么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地上,有一滩已经干涸的、黄色的水渍。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妈。”
我跪倒在她面前,声音哽咽。
她缓缓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我很久,没有任何波澜。
“你是……谁啊?”她小声地问。
“我是微微啊,妈,我是你的女儿,微微。”我抓住她冰冷的手,那双手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頭。
“微微……”她重复了一遍,好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突然,她咧开嘴,笑了。
那是一个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饭……饭糊了。”她说。
我的眼泪彻底决堤。
我把她的脸贴在我的脸上,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她冰冷的皮肤。
“妈,对不起,对不起,是女儿不孝,女儿回来晚了。”
我身后,林辉和王莉还在争吵。
“林辉你个!你妹妹都欺负到我头上了,你还在那儿装死人!”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还嫌不够乱吗?”
我缓缓地站起身,擦干眼泪,转过头,看着他们。
我的眼神一定很吓人,因为他们俩都闭上了嘴。
“从今天起,我妈,我带走。”
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
王莉túrán jiān jiào qǐlái.
“你带走?说得轻巧!你带到哪儿去?你上海那个鸽子笼一样的地方?她要是犯起病来,你一个人管得了吗?”
“那也比在这里,被你们当成一样对待要好。”我冷冷地说。
我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我妈的衣服,就那么几件,叠在一起,还不如我一个冬天的外套厚。
我打开衣柜,里面塞满了王莉An de yīfu hé bāobāo.
我一件一件地把它们扯出来,扔在地上。
“林微你干什么!你疯了!”王莉冲过来想抢。
我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相框。
是我爸妈的结婚照。
照片上,我妈穿着红色的嫁衣,笑得灿烂又羞涩。
相框的玻璃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我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干净,把它放进我的行李箱。
然后,我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大概两千多块,扔在林辉的脸上。
“这些钱,算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哥。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我妈这些年,在你这里受的罪,遭的孽,我会一笔一笔地记着。林辉,王莉,你们给我记住,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不再看他们,走到我妈身边,柔声说:“妈,我们回家。”
她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看着我。
我找出一件还算干净的厚外套给她穿上,又从我的行李箱里拿出一双新买的运动鞋,蹲下来,一点一点地给她套上。
她的脚因为长时间不活动,有些浮肿。
当我拉着她的手,走出那个房间,走出那个家的时候,林辉的聲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甘。
“林微!你把妈带走了,以后她的养老送终,我可就不管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笑了。
“求之不得。”
那天晚上,我带着我妈,住进了县城最好的酒店。
我放了满满一浴缸的热水,用最柔软的毛巾,一点一点地帮她擦洗身体。
她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有旧伤,也有新痕。
我不敢想,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我怕我想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回去拿刀砍了那对狗男女。
洗完澡,我给她换上我带来的新睡衣,棉质的,柔软又舒服。
我叫了酒店的送餐服务,点了她以前最爱吃的虾仁粥。
我一勺一勺地喂她。
她很乖,像个孩子一样,张开嘴,然后慢慢地咀嚼,咽下去。
吃到一半,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我。
“微微……不哭。”
她抬起手,用她那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那一刻,我抱着她,哭得像个傻子。
我的妈妈,她什么都忘了,但她还记得,不要让我哭。
第二天,我带我媽去医院做了个全面的检查。
结果并不乐观。
阿尔茨海mer病,中度。伴有营养不良,轻度贫血。
医生说,这种病,不可逆转,只能通过药物和悉心照料,延缓它的进程。
“家属的陪伴和关爱,比任何药物都重要。”医生语重心长地说。
我拿着那一沓检查报告,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接下来我要走的路,会很艰难。
但我一点也不怕。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了。
我辞掉了上海的工作。
我的老板很惊讶,他一直很看好我,本来准备下个季度就提拔我当部门主管。
“林微,你想清楚了?为了照顾你母亲,放弃你奋斗了这么多年的事业,值得吗?”
“值得。”我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卖掉了上海那套我用尽青春和血汗换来的小公寓。
签合同的那天,中介小哥感慨地说:“姐,你这房子位置好,再捂两年,至少还能涨五十万。”
我笑了笑,没说话。
五十万,能买回我妈被偷走的时光吗?能抚平她身上的伤痕吗?
钱没了可以再挣,妈没了,就真的没了。
我用卖房的钱,在我们县城一个环境很好的小区,租了一套两居室。
阳光很好,楼下就是一个小花园。
我还请了一个专业的护工阿姨,姓李,很有耐心,也很有经验。
我跟李阿姨说,工资我给双倍,只有一个要求,把我妈当成亲妈一样对待。
李阿姨是个实在人,她说:“林小姐你放心,我也是当女儿的人,我懂。”
新的生活,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开始了。
一开始,非常难。
我妈晚上不睡觉,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叨。
她会突然发脾气,把手边的东西都扔掉。
她会把我当成陌生人,警惕地看着我,不让我靠近。
最让我崩溃的一次,是她大小便失禁,弄脏了整个床单和被子。
我一边清理,一边掉眼泪。
不是嫌脏,不是嫌累。
是心疼。
我心疼我那个曾经那么爱干净、那么体面的妈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李阿姨拍着我的背安慰我:“别哭,孩子。这就是这个病,咱们得接受它,然后陪着她,跟它战斗。”
我渐渐学会了如何照顾她。
我学会了做各种软烂的、有营养的食物。
我学会了如何在她发脾气的时候,抱着她,轻轻地哼她小时候唱给我听的歌谣。
我学会了在她大小便失禁后,面不改色地帮她清理干净,然后像哄孩子一样对她说:“没关系哦,妈妈最干净了。”
我每天都带她去楼下的小花园散步。
春天的时候,我们看花开。
夏天的时候,我们听蝉鸣。
秋天的时候,我们踩落葉。
冬天的时候,我们晒太阳。
我给她讲我小时候的糗事,讲我工作中的趣闻,讲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
她大多数时候都听不懂,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但偶尔,她的眼神里会闪过一丝光亮。
有一次,我给她读一首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她突然接口道:“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我愣住了,惊喜地看着她。
“妈,你想起来了?”
她又恢复了那副迷茫的样子,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
但我知道,她没有完全忘记。
那些爱,那些记忆,都藏在她灵魂的深处,像一颗颗星星,偶尔会努力地闪烁一下。
为了维持开销,我开始做自媒体。
我开了一个账号,叫“我和我的‘老小孩’妈妈”。
我记录下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
我没有卖惨,也没有博眼球。
我只是真实地分享,一个阿尔茨海mer病患者的日常,和一个女儿的陪伴。
我分享如何给老人做营养餐。
我分享如何应对老人的情绪波动。
我分享那些崩溃的瞬间,和那些温暖的时刻。
没想到,我的账号竟然慢慢火了。
很多家里有类似情况的网友,在我的评论区里留言,我们互相鼓励,互相取暖。
“看了你的视频,我才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谢谢你,让我学会了如何更好地去爱我那‘老小孩’爸爸。”
“博主加油!你妈妈有你这样的女儿,是她的福氣。”
渐渐地,有商家来找我合作。
纸尿裤,营养品,适老化家具……
我接的广告都很谨慎,都是我自己或者我妈亲身试用过,觉得确实好用的产品。
我的收入,竟然慢慢地超过了我在上海当白领的时候。
生活,好像在一点一点地,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在这一年里,我没有再跟林辉和王莉联系过。
我把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我不想聽到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
我只想守着我的妈妈,过好我们自己的小日子。
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一直到我妈生命的尽头。
我以为,我和那两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但我错了。
那天,是个周末的下午。
阳光很好,我正扶着我妈在客厅里慢慢地走动,锻炼她的腿部力量。
门铃突然响了。
李阿姨去开了门。
然后,我听到了她惊讶的声音:“你们找谁?”
一个我几乎快要忘记的、却又刻骨銘心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我们找林微,我是她哥。”
是林辉。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我妈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情绪变化,不安地抓紧了我的胳膊。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后转过身。
林辉和王莉就站在门口。
一年不见,他们俩像是老了十岁。
林辉的头发白了不少,背也有些駝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和颓唐。
王莉更是不堪。她以前最爱打扮,总是化着精致的妆,穿着时髦的衣服。
可现在,她素着一张脸,皮肤蜡黄,眼角爬满了细纹。身上那件外套,看起来穿了很久,袖口都有些磨破了。
他们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嫉妒。
他们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的我妈身上。
我妈穿着干净的羊毛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色红润。虽然眼神依旧有些迷茫,但整个人看起来,比一年前精神了太多。
“妈……”林辉试探着叫了一声。
我妈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把头埋进了我的怀里,像个寻求庇护的孩子。
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你们来干什么?”我冷冷地开口,堵在门口,没有让他们进来的意思。
王莉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微微……我们……我们就是来看看你和妈。”
“是啊是啊,”林辉赶紧接口,“一年没见了,我们……我们挺想妈的。”
想?
这个词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我觉得无比的讽刺。
“看完了?那你们可以走了。”我下了逐客令。
“别啊,微微!”王莉急了,一步跨进门里,伸手就想来拉我。
我厌恶地躲开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没时间跟你们耗。”
我的不客气,让他们俩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林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微微,我们……我们遇到点难处。”
“你哥他……他做生意,被人骗了,把家底都赔进去了。我们现在……连房租都交不起了。”王莉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看着他们,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
这就是报应吗?
“所以呢?”我问。
“所以……微微,你看,我们好歹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啊。”林辉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你现在……条件也好了,能不能……能不能先借我们点钱,周转一下?”
借钱。
我终于明白了他们今天来的目的。
“借多少?”我问。
林辉和王莉对视了一眼,王莉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十万?”我挑了挑眉。
“不……不是。”王莉赶紧摆手,“是……是五万。”
看来,他们还不敢狮子大开口。
“没有。”我干脆利落地回答。
“怎么可能没有!”王莉尖叫起来,“你在网上那么火,接一个广告都不止五万块吧!林微,你不能这么绝情啊!我们可是你亲哥亲嫂子!”
“亲哥?亲嫂子?”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年前,你们把我妈当垃圾一样扔在家里,喂她吃发霉的馒头的时候,你们想过我是你们的亲妹妹吗?”
“你们换掉门锁,把我妈关在那个又脏又臭的房间里,让她自生自灭的时候,你们想过她是你亲妈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胸中的怒火,在这一刻,再次被点燃。
“那……那不是我们日子也难吗?”林辉辩解道,“我要是手里有钱,我能亏待妈吗?”
“日子难?”我冷笑,“日子难,王莉就有钱买几千块的包?日子难,你兒子就有钱买最新款的游戏机?日子难,你就有钱天天在外面跟那帮狐朋狗友喝酒吹牛?”
“你们不是日子难,你们是心黑!是没良心!”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戳在他们心上。
他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突然,“噗通”一声。
我哥林辉,那个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了半辈子的男人,直挺挺地跪在了我面前。
“微微,算哥求你了!你救救哥吧!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他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
“外面全是追债的,我们连家都不敢回!你嫂子她……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我们总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跟着我们睡大街吧!”
什么?
王莉怀孕了?
我愣住了。
王莉也跟着跪了下来,捂着脸,呜呜地哭。
“微微,以前是嫂子不对,嫂子不是人!我给你道歉,我给你磕头了!”
她真的开始在地上磕头,“砰砰”作响。
“你妈现在跟着你,过得这么好,我们看了也高兴。我们就想着,你能不能……看在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拉我们一把。我们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做人,这钱,我们砸锅卖铁也一定还你!”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这两个人。
看着他们痛哭流涕,卑微如尘土。
我应该觉得解气,应该觉得痛快。
可我没有。
我只觉得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悲哀。
这就是我的亲人。
这就是所谓的血缘。
他们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想起你。
他们只有在需要你的时候,才会跪下来求你。
他们的眼泪,他们的忏悔,有几分是真的?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
我妈被这阵仗吓到了,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怕……不怕……”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然后,我看着地上的两个人,缓缓地开口。
“钱,我可以借给你们。”
他们俩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别说一个,一百个我们都答应!”林辉急切地说。
“第一,这五万块,不是借,是给。给了之后,你们和我,和妈,再无任何关系。从此以后,你们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第二,”我顿了顿,指着我妈,“你们要跪下来,给我妈,磕三个响头。真心实意地,为你们过去一年对她犯下的罪孽,忏悔。”
林辉和王莉都愣住了。
让他们给我妈磕头?
给一个他们眼里的“累赘”、“傻子”磕头?
王莉的脸上闪过一丝屈辱和不甘。
林辉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微微,你……你这有点太过分了吧?”他囁嚅着说。
“过分?”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们把我妈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过分?现在让你们磕个头,就觉得过分了?”
“你们可以选择不跪。”我收起笑容,眼神变得冰冷,“门在那边,现在就滚。一分钱你们也别想拿到。”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妈在我怀里发出的、轻微的、不安的哼鸣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看到林辉和王莉脸上的表情,在挣扎,在权衡。
我知道,他们在计算。
尊严和五万块钱,哪个更重要。
最终,现实战胜了那点可怜的自尊。
林辉咬了咬牙,转过身,对着我妈的方向,又一次跪了下去。
“妈,儿子不孝!儿子对不起你!”
他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砰。”
王莉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了下来。
“妈,我错了……我不是人……”
“砰。”
“砰。”
三个响头,磕得又响又重。
我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我扶着我媽,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后转身走进房间。
我拿出手机,给林辉转了五万块钱。
然后,我拿出纸和笔,写了一份断绝关系的声明。
一式两份。
我把声明和笔扔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签了它。”
林辉拿起那张纸,手在发抖。
“微微……真的……真的要做到这么绝吗?”
“签。”我只有一个字。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
最后,他拿起笔,颤抖着,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莉也签了。
我收起其中一份,把另一份推给他们。
“钱已经转给你们了。现在,拿着你们的‘尊严’,滚出我的家。”
他们从地上爬起来,狼狈不堪。
王莉甚至不敢看我,拉着林辉,就想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辉突然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妈一眼。
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李阿姨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都过去了,孩子。”
我点点头,走到沙发边,坐下来,把我妈抱进怀里。
“妈,他们走了。”我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她好像听懂了,抬起头,看着我,咧开嘴,笑了。
还是那个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微微……吃饭。”
“好,”我擦了擦眼角,也笑了,“我们吃饭。”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桌子菜。
都是我妈爱吃的。
我们俩,还有李阿姨,三个人,吃得很开心。
从那以后,林辉和王莉,就真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听说,他们拿着那五万块钱,回了王莉的娘家。
后来又听说,林辉找了个工地上搬砖的活,王莉生了个儿子。
他们的生活,过得怎么样,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我的妈妈,和我的小事业上。
我的账号粉丝越来越多,我开始尝试直播带货。
我把我妈的房间,改造成了一个温馨的直播间。
每次直播的时候,我妈就坐在我旁边,安安静gìng地玩她的积木,或者看窗外。
她成了我直播间里,最特别的“吉祥物”。
网友们都很喜欢她。
他们叫她“神仙奶奶”。
“看到奶奶那么安详,就觉得岁月静好。”
“主播,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奶奶啊!”
我的生活,忙碌,充实,也充满了爱。
我妈的病情,没有再恶化。
她还是会忘记很多事,还是会偶尔发脾气。
但她认识我。
每天早上,她会拉着我的手,叫我“微微”。
每天晚上,她会摸着我的脸,说“微微,睡觉。”
这就够了。
又是一年春天。
我带着我妈,去了我们市里最大的公园看樱花。
樱花开得像一片粉色的云。
我给她拍了很多照片。
照片上,她站在樱花树下,穿着我给她买的新衣服,笑得一脸灿烂。
我把照片发在了我的账号上,配文是:
“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妈,今年的樱花,真好看啊。”
下面有几千条评论。
有一条,是匿名的。
“你妈妈,笑得真好看。祝她……永远这么开心。”
我看着那条评论,看了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是谁发的。
也许是林辉,也许不是。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退出了社交软件,收起手机,走到我妈身边,挽住了她的胳膊。
“妈,我们回家吧。”
“好,”她说,“回家。”
阳光透过樱花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很辛苦。
但只要我们在一起,那就是家。
那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
来源:情感信搞
